第15章
顧蒙他們在下午的時候離開了黎家村，走的時候，她将昨夜拎的燈籠挂在了門上，雪白的燈柄上墜着流蘇，随着風微微晃悠着。
“你把燈籠挂在這裏做什麽？”閻羅問。
顧蒙朝他伸出手，等人把自己抱起來了，才道：“我只是想讓她看得清楚一些，看看整個黎家村是怎麽覆滅的。”
黎家村的人看着他們這群外來者，目光完全稱不上舒服，那垂涎貪婪的目光，沒有帶着任何溫度，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着待宰的牲畜。
——他們完全将自己活成了怪物的樣子。
村子裏唯一例外的就是黎夏了，他的身上也帶着不屬于人類的冰冷溫度，可是他的眼裏還有光芒。
“這個給你。”顧蒙伸手遞了一個東西過去。
黎夏低頭看了一眼，問：“鈴铛？”
顧蒙笑道：“你們村的人，即使我不做什麽，你們也會自我毀滅。你們所殺的人，你們用他們的骨頭做成了燈籠，懸挂在村子裏的各個地方。”
她漂亮的眼睛深深的凝視着他，輕聲道：“而那些燈籠裏，便困縛着他們的魂魄，他們在燈籠裏日複一日的經歷自己死之時的過程。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掙脫出來，向你們複仇。”
說到這裏，顧蒙忍不住笑了一下，她頗感興趣的道：“鬼對上你們這些非人非鬼，也不知道哪方厲害些，我真有些好奇了。”
黎夏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問：“那這鈴铛，你給我是有什麽用嗎？”
顧蒙說：“這是魂鈴，它能将這片土地裏所埋葬的冤魂蘇醒掙脫出來。我把它交給你，是讓你選擇，到底要不要把他們放出來。”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黎夏開口說道，他看着顧蒙他們，道：“對于你們在黎家村所發生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
“抱歉有什麽用？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你們就該去死啊？”說話的是許心茹，這個姑娘面色蒼白，神色間帶着幾分瘋狂。
閻羅看了一眼，心想這三個孩子，回去之後看來得送去看看心理疾病，各個都有些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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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顧蒙他們送走，黎夏轉身回去。
村民們看見他回來，表情立刻就有了些變化，那絕對不是友好。
有人甚至往地上啐了一口，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有的人啊，就是假惺惺的，明明和我們一樣，卻偏偏要做出一副聖潔的樣子來，真是令人作嘔。”
“就是啊，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優越感！”
除了冷嘲熱諷之外，還有以前和他關系不錯的，苦心勸告道：“黎夏啊，我們現在不好嗎？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多出色，我們還能一輩子保持年輕，你還有哪裏不高興啊？”
哪裏不高興？我哪裏都不高興！
黎夏想笑，他是真的覺得可笑，他道：“黎舟，你說，要是你媽看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會高興嗎？她在九泉之下會安心嗎？”
聞言，黎舟表情頓時就是一變，半晌他道：“我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早就沒有回頭路了。黎夏，你認命吧。”
黎夏：“……”
他笑，搖了搖頭。
黎舟道：“黎玉說了，我們不能一直待在村子裏，需要去外邊獲取更多的燈油……”
黎夏猛的瞪大雙眼，他深深的閉了閉眼睛，緊緊的握住了手裏的鈴铛。
是夜。
黎夏将黎玉叫出屋來，他指着空中點燃的燈籠，笑道：“秋秋，你看，多漂亮啊。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喜歡讓我帶你去燈會了。”
黎家村這裏挂着各種燈籠，村子房屋與房屋之間拉着線，線上便挂着燈籠，逢年過節的時候，這些燈籠都會被點亮。
只是，已經有快百年的時間，這裏的燈籠再也沒亮起。
而此時，這些燈籠再一次被點亮了。每年黎夏都會換上新的，因此這些燈籠都還是新的，此時這些燈籠亮起，整個村子似乎都被照亮了。
黎玉眨了眨眼，一瞬間有些晃神，有種似乎回到了過去的錯覺。
“這是什麽啊？這些燈籠怎麽被點亮了？”
“好煩啊，我好讨厭這些光，讓我不舒服，我要去把它們都弄滅了。”
“是黎夏弄的，我今天看他搭着架子把這些燈籠都點亮了。”
村子裏的人們看見亮起的燈籠并不覺得高興。他們早就忘了以前，忘記那時候他們在燈海中高興的樣子。
有風吹來，鈴聲鈴鈴作響。
有人問：“哪裏傳來的鈴聲？”
旁邊的人則是道：“哪裏有鈴聲？你怕是幻聽了。唉，好煩啊，黎夏點亮這麽多燈籠幹什麽？不知道我們都怕光嗎？”
“要是黎秋一直保護他，我們哪裏會容忍他到現在？”
“噓，什麽黎秋，人家現在叫黎玉！”
村民們絮絮叨叨的，直到一個個人轟然倒在地上。
“這是怎麽了？我怎麽突然覺得有些頭暈？诶，大家怎麽都暈倒了？”
這人話沒說完，便和其他人一樣，一頭栽倒在地。
燈籠靜靜的燃燒着，将整個村子照得宛若白晝，而一切都陷入了安靜，只有鈴聲随着風被蕩到了很遠。
鈴聲……
陷入渾噩與痛苦的鬼魂們迷蒙間聽到了這個聲音，然後他們就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能動了！能動了！
無數的鬼魂們瘋狂了，他們從各個地方鑽出來，然後看見的就是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黎家村的人。
鬼魂們：“！！！”
死前的一幕在腦海之中閃過，他們的眼睛變得赤紅，直接朝着暈着的人沖過去。
很快的，村子裏響起了村民們的慘叫聲。
黎家村的人雖然已經變得不人不鬼了，靈魂污濁而醜陋，但是卻還是存在着魂魄的，魂魄被撕咬的痛苦，那種滋味可不好受。
黎夏扭頭看向軟倒在地上的黎玉，他道：“秋秋，你說那時候多好啊。”
“你做了什麽？”黎玉想撐起身體來，體內卻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有種暈眩的感覺。
“是噬魂，你還記得曾經來到黎家村的那個道士嗎？這是他帶來的。”黎夏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裏，道：“秋秋，你不要害怕。黎家村這個罪惡的地方，早就該消失了，你先去，我很快就會來追你的。”
黎玉瞪大眼睛看他，她輕聲道：“哥哥，你舍不得殺我的……唔！”
就在她話音落下之時，她只覺得心口一痛，然後便是體內某種東西破裂的聲音。
“我舍得的。”黎夏笑道，他明明是在笑，表情卻比哭還難看，他抱緊黎玉，道：“顧小姐說，要殺死我們，只要毀了體內的魂珠就行。”
他輕聲道：“我一直在猶豫，你說得對，我舍不得。可是，錯誤總要糾正的。大家說得對，我和他們并沒有什麽區別。”
他不過是更加僞善而已！
黎玉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服，半晌，她咧開嘴笑了下，然後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她模樣生得漂亮，瓊鼻紅唇，閉上眼的時候，美好得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天使。
可是黎夏看着，卻有些懷戀她醜陋的模樣，那時候他的秋秋雖然醜，可是一切都那麽好。
＊
已經走出吃人林的顧蒙一行人扭頭便看見了燒紅了的半邊天，吃人林的另一頭，完全變成了紅色。
“這是起火了嗎？”葉景問。
顧蒙眯着眼，看着被風攜卷而來的黑灰，她道：“以後，再也沒有黎家村這個地方了。”
聞言，其他人一愣，又忍不住扭頭往黎家村的方向看去。
一切，是結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