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脫了就不疼了?”
“是真的嗎?”
于思樂被固定在實驗臺上, 他深切絕望的望着天花板上倒影出的自己,紅腫的雙眼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
脫了就不疼了!
脫了就不會再疼了!!
他不斷的在腦子裏重複着溫瞳的話。
瞳瞳是不會騙他的,他是他最好的閨蜜!
于思樂艱難的滾動了下喉結, 早已被眼淚和血水模糊的視線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上,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自己。
瞳瞳不會騙他!
他不斷給自己打氣。
19所研究院的實驗室并不大,最起碼疑是感染者所在的R系列實驗艙的空間并不大。
一張實驗臺,一臺實驗架, 一臺綜合儀器,還有一些細小的雜物,一間實驗室就已經被占據了大半的空間。
于思樂距離他身邊的實驗員就一只手臂的距離。
這裏的每間實驗艙四壁像是銀質,天花板上是水波一樣的反射鏡, 畫面雖然像微微蕩漾着的水波一般有些扭扭曲曲, 但于思樂還是能清晰的看見那裏的自己。
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
臉上他自己也分不清是血, 是汗還是淚水的液體混亂的從耳畔流下去,流進頸側那個血肉翻飛出來的□□裏。在裏面含混一圈, 又從那個□□裏往下走, 彙聚在他的後腦處,彙成一灘血泊,把他漂亮的長發浸濕了, 雜亂的糅雜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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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看了, 身體也像被鞭炮貼身裹着炸過似的。
全身上下,前後左右, 幾乎都是押解車上那些打着結的刺網穿進血肉裏, 又生生扯出來留下的均勻難看的小洞,每個洞口周圍都是被撕裂得或翻飛或凹陷皺褶的皮肉, 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除此之外, 還有實驗員在他的心口處, 右腹部,手臂蝴蝶肉,以及大腿根部,剜出來的大大小小,規矩整齊的傷口。那一整塊組織連皮帶肉,甚至帶骨的被鋒利的手術刀挖走,血水從裏面冒出來,淌了一地。
這樣為什麽都不死呢!
為什麽沒有麻藥。
于思樂覺得,他們是魔鬼,或者直接不是人。
他在烏迩見過最殘忍的殺人,也不過把人卸成幾塊,從來沒有人會割別人的肉像涮羊肉湯鍋一樣挑着選着,那樣稀松平常的殘忍。
每一次挑選着位置下刀,都像在商讨先涮哪一塊。
于思樂從最初的恐懼,尖叫,掙紮,求饒,抵死反抗,污言穢語謾罵,到如今痛得肝腸寸斷的絕望,除了瑟瑟發抖和嘶嚎,他沒有任何一點辦法。
從始至終他都無比清醒。
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是他遭遇這一切。
那些人說他是疑是感染者,可感染者不是都會發瘋嗎?
為什麽他那麽清醒的承受着呢。
“脫了嗎?”腦海裏溫瞳盈耳的聲音在催促。
于思樂眼眸顫了顫,又艱難的滾動了下喉結。
他望着水波鏡裏已經沒了人樣的自己……
很想,可是。
于思樂側眸,試圖用下巴去夠自己的右肩,可身體用力就會疼得他撕心裂肺,牙齒根本就夠不到肩上那片小小的防護層。
“我,我夠不到,我怎麽辦,瞳瞳。”
“我夠不到,救救我瞳瞳,救救我,快叫你男人來救救我。”
即便沒了人樣于思樂還殘存着希望。因為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感染者。
他明明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眼前的‘劊子手’像是刻意避開那層防護層,将他的身體鏟成了爛肉,那層防護層卻依然完好無損的裹在他的皮肉之下,幽幽的泛着一層淺藍色的光。
瞳瞳說脫掉就不疼了,他是真的很想立刻馬上就把它脫掉,可他真的辦不到。
于思樂迫切的望着自己的右肩,急得身體發顫。
肩胛骨那裏也有兩個并排的小孔,像是骨頭被押解車上那刺網鈎斷了,突兀的從裏面支起一截骨刺,刺出了皮肉之外。
身上的防護層是在押解車上時被強制性換上的軍用防護層,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東西,如今卻以枷鎖的形勢無法拒絕的穿上了。
穿上以後,于思樂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被剝了皮丢進了溶鐵的大鍋裏,滾燙的疼痛很直白的裹在他的每一根痛覺神經上,持續性的灼燒着,一刻都不讓他喘息。
“救救我啊瞳瞳。”
他在瘋狂的吶喊,可實際上還被口球堵着的嘴裏嗚咽聲都極難發出來。
“還是什麽都檢查不出來,”于思樂身邊那臺儀器前,一個渾身隔離服武裝的年輕聲音舉着一張黑白的,圖案上會流動的圖像,非常納悶的對另一個人說:“我就納悶了啊,為什麽呢?已經多久沒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污染值檢測儀都已經檢測出了他确确實實疑是了,怎麽就沒有呢。
“病菌檢查他确實疑是,但體內的成分完全分解不出異常,這……”
兩人都已經是進入19所實驗基好幾年的老人了,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遇見。
他們隔着隔離服相視一眼,齊刷刷的将視線移動到于思樂身上。
“要不升級器髒檢測吧。”
“五毫米的右葉肝髒。”
“可以!”
另一位實驗員很贊同。
髒器!
于思樂身軀一震,驚恐的望向兩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又要對他動刀的東西。
兩人一附一合對話的語調是那樣的稀松平常,緊接着是手術刀從手術盤裏被拿起來的聲音…
于思樂怕極了那種刀片輕輕滑動鐵盤時發出的細碎聲音,輕薄,但能滲透靈魂。
他被吓得渾身一顫,受驚過度的瞳孔和那道寒光相撞的瞬間猛地恢複過來。
那刀片上還沾着剛才挖他大腿根兒肉,未凝固的血,刀尖被平拿着,那滴血就順勢滴落……
來自靈魂的恐懼是無法控制的,于思樂一瞬間怛然失色,身體的每一寸都在不住的往後退縮,腦子裏深深淺淺,遠遠近近的,都是溫瞳那句疼嗎,脫掉吧……
脫掉吧,脫掉吧。
脫掉就不疼了!
“救我啊瞳瞳!!!”
于思樂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在那一片手術刀即将插入他的身體時,他被綁着四肢的身體驀地掙起,雙瞳在染血的眸子中破裂,眼球瞬間被蔓延成血色。
人在極度恐懼時爆發的力量都是突破潛力的。
于思樂目眦欲裂的同時,瘋狂張大的嘴角連帶着下颌骨一起被撕裂得脫垂下來,嘴裏那顆口球終于滾落。
不等兩位實驗員反應,于思樂将右肩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送到自己嘴邊,銜住那片淺淡的藍色防護層,入嘴的感受宛如是叼着一塊烙鐵,但于思樂還是沒有放手,他豁出去一般尖叫着将防護層生生從身體裏扯了出來,瞳孔裏一瞬間又起了他無法控制的變化。
那件本該透明裏泛着藍的軍用防護層,如今帶着絲絲縷縷血絲和肉沫被吐到了實驗臺上……
“他脫了防護層!”
“啓動二層控制器!”
兩位實驗員沒料到于思樂會突然爆發變異,短暫的驚詫片刻後,迅速反應過來,啓動了實驗臺上的第二層控制鎖。
于思樂猩紅的眼眶中間凸出了一點詭異的黑,他剛如野獸一般嘶啞的獸吼一聲,還來不及掙脫,原本就被控制的手腕腳腕處又咔噠一聲,被加了一層生鐵鎖。
不僅如此,他拉直了綁在實驗臺上的四肢關節處亦同樣加了一層環鎖。
三指粗的鎖環在他手肘關節,膝蓋關節處鎖死的瞬間,裏面迅速生出無數條如線蟲一般的鋼絲線,利索的鑽進于思樂的四肢,緊緊鎖住他的長骨。
“呼救呼救,RO號基地艙內活體實驗物突發變異,需要緊急救援!RO號基地艙內活體實驗物突發變異,需要緊急救援!”
實驗艙裏,如論發生的突發情況是可控的還是不可控的,實驗員都必須第一時間啓動警報器并申請武裝隊的支援,這是确保萬無一失的規矩。
儀器前那位實驗員發出警報的同時,整個R區域的實驗艙外廊都拉響了警報聲,長燈未泯。
随時待命的巡邏隊收到信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到了RO實驗艙。
只是他們到了以後,并沒有急切的采取措施,而是習慣成自然的,以待命的姿勢站在了RO實驗艙的一邊。
19所的實驗基地對于感染者而言,本就是末日的地獄。
在這裏像于思樂這樣變異的,未變異的感染者不計其數,遇到的情況也各中繁雜,但沒有一個是能如願逃出去的。
進了實驗基地,他們被統一稱之為實驗物,以及活體實驗物。結局也是注定好的,變成灰燼,或者被挖光實驗價值後變成灰燼。
實驗臺上有近十種可深入骨髓的控制器,用在于思樂身上的,僅僅是第二層,肢體束縛。
鐵絲線穿肉鎖骨,于思樂已經血肉模糊的軀體掙紮得更加厲害了。他如獸似禽的嘶吼聲不絕于耳,身體迅速的起着變化。
溫瞳慢條斯理的脫下隔離服,盯着小護士昏迷不醒的背影換上自己的衣裳,整理好一切,他輕輕點了點小護士,小護士睡眼惺忪的醒過來。
“這裏上班很累嗎?”溫瞳笑眯眯的望着她。
小護士一臉懵逼的看看溫瞳,又看看躺在溫瞳床上的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小護士慌不擇路的從床上滾落下來,彎下腰時臉刷一下紅了。
“沒關系。”溫瞳笑得很由心,他的心情确實不錯。
RO實驗艙裏,溫瞳腦海中聲音的另一邊。
于思樂因為無法承受身上如山洪暴發一般的疼痛,劇烈的掙紮,已經掙脫了右手的腕環,手肘處的那道環鎖也被扯變了形,環鎖繃直着,連接着環鎖鑽進于思樂骨肉裏的鋼絲線也被繃得筆直,甚至已經斷裂了幾根。
他身體上一共有九處鎖環,四肢的腕節處,關節處,以及脖子上的固定器。右手的快掙脫了,其他幾處只有松動的跡象。
他以牙撕掉了的防護層并沒有如溫瞳所說的那樣脫了就不痛了,反而更加的痛徹入骨,宛如在承受剮刑。
身體倒是如掙脫了最後皮肉的桎梏,瘋野的生長變化。
他身體的第一個變化即是後側腰窩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兩條薄如蟬翼的透明尾鳍,像美人魚的魚尾鳍一般,透明,附着黏液,尾鳍扇到的地方,都是一片黏膩,泛着晶瑩的光,将觸碰到的物品的紋路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緊接着便是脖頸兩側越撕越裂的豁口,毫無規則生長出來的鱗,以及,那條脫離了人魚範疇的尾巴。
身體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膿包,身後那條無處可去的尾巴被身體壓制着,穿破了他自己的右邊臀骨,徑直穿進身下的實驗臺,纏上實驗臺的其中一只腳。
溫瞳騙了他,于思樂痛不欲生。
身體上那一層烙鐵一樣包裹神經的滾燙确實沒有了,但是換成了另一種更加赤/裸/裸灼蝕骨肉的炙熱疼痛。
身上那些忽然生出來的膿包,像是裝着一盞濃硫酸,它被保護在皮下,不斷往身體裏流竄,侵蝕一切它所能觸及的皮肉血骨。然後在那裏迅速的安營紮寨,鼓起另一個盛滿‘濃硫酸’的膿包,繼續開拓征戰下一片血肉天地。
大概身體的每一處,只有那條尖銳細長的尾巴是和于思樂共生的,它感受到于思樂的痛苦,跟着他掙紮的身體一起瘋狂的反抗,在實驗臺下風卷殘雲。
一開始巡邏隊只是一如往常的站在實驗艙的門口處防備着,并沒有直接出手。
因為每一個進入實驗艙的活體實驗物,都有他的價值,一般在發生情況時,都會優先考慮使用實驗臺上的控制器控制他們,然後使用藥物輔助他們安靜下來。
直到于思樂的尾巴在實驗臺下發出宛如玄鐵撞擊玄鐵的斷裂聲,以及實驗臺忽然歪下來時,他們才終于意識到略有些低估了。
“上穿刺!”隊伍中最挺拔魁梧的男人在于思樂的嘶吼聲中大喊。
實驗員反應了半秒,迅速摁下手裏的控制器,于思樂整個身軀之下忽地穿透性的伸出許許多多的鈎刺,從他的身體穿出來,一瞬間又倒折回去,将他的身體重新拉回了實驗臺上死死的固定着。
巡邏隊的人使用武器将于思樂五花大綁的固定在實驗臺上,那個手拿手術刀的實驗員迅速上去在于思樂側頸紮了一針,于思樂的嘶吼聲終于逐漸趨于平靜。
“瞳瞳救我…”
他還在絕望的喊。
小護士以為自己因為昨晚熬夜在溫瞳的病房裏睡着了,臉紅得滴血一般不停的給溫瞳道歉。
“沒關系。”溫瞳還是笑着,她望着小護士尴尬拘謹的樣子,不動嘴唇的對着腦海另一端的于思樂道:“很正常的,被控制了,就安靜的享受吧。”
“這樣就沒有那麽痛了,我有經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