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
“阿肆。”
這個女病人的樣子太醜了,會吓到彧肆,溫瞳不着痕跡的站在了輪椅前。
太醜的女病人看着坐在輪椅上一動未動的溫瞳,同樣目不轉睛的瞳孔下,心思活泛得快要爆炸出來。
輪椅上的男孩看上去二十一二,給漢西的第一感覺就是:他身體很弱,殘疾,但眼神清明,透着比正常人更加沉着的冷靜。
更重要的是,他的病房竟然開着門。
從一樓的病人被驅趕回病房,她就看着每一間的病房基本都會上鎖。再從一樓到三樓,幾乎無一例外。
除了他!
這樣一個正常、羸弱又有別于其他患者的病人,就像上天賜給她的禮物,她太需要這樣一個人了。
不管他因為什麽原因變得特殊,這都是漢西的一個機會。
如果他願意幫助自己,自己肯定能争取到一絲生機。
哪怕只是躲在他的房間裏耗時間。只要等到家人發現自己失蹤再找過來,一切都好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輪椅上的男孩也和樓下的病人一樣是個嗜血吃肉的瘋子,以他病弱的體格,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自己可以應付,并且同樣可以達到拖延時間的效果。
在即将錯過的分秒之間,漢西根本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麽特殊,泥濘一樣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全部潛力,奮力一掙,推脫兩個雄壯護工的鉗制,一個箭步沖進11號病房,砰的一聲将門甩上了。
17號精神病院的病房門是無法反鎖的,她只好死死抵在冰冷沁心的鐵門上。
片刻之後,她發現自己好像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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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護工和護士見漢西脫手,都迅速反應了過來,并且猙獰的猛撲過來想要捉住她。
但是在她關上溫瞳病房門以後,外面的護工卻沒有如她預想的一樣,一腳踹開門,将她拉出去,而是焦急的站在外面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這個男孩為什麽特殊的問題重新撞回漢西的腦海,但她根本顧不了那麽多。
放松了抵在鐵門上的身體,她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溫瞳腳下,“救救我。”
她的眼淚不住的順着臉頰往下流,在粉底厚重的臉上流出了一道灰白色的溝壑:“我沒有病,我叫漢西,是星樞市的人,我的家人很快就會來救我的,我求求你幫幫我。”
溫瞳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坐姿,好整以暇的看着漢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漢西覺得她好像在男孩的臉上看到一抹一閃而過的哂笑。
這是非常不好的信號。
“我求你了。”漢西吓得渾身發抖,雙手捏成了痛苦的拳頭,尾巴斷裂,她無法再把尾巴收回去,背脊的藍光從玻璃牆上映射到溫瞳的臉上,倒在那一雙漆黑冰冷的眸子裏,像是野獸盯着獵物一樣深不可測。
她的斷尾就無力的擺在地上,血液打濕了溫瞳的地板。溫瞳緩緩将視線從漢西身上移到那攤血跡上……
不等溫瞳給出不快的反應,漢西猛地一把抱起自己的尾巴藏在懷裏,噗通一聲磕在地上,泣不成聲:“我求求你了……”
她抽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絕望得語無倫次:“我真的沒有病,我不是□□的人,只要你幫幫我,我可以帶你一起走,一起回星樞。”
19域星樞區,富足和權利的象征。
尤其是□□這種貧民窟,沒有人不豔羨能在星樞生活的人。
漢西雖然不知道輪椅上的人到底因為什麽能讓外面強壯的護工不敢破門而入,可以特殊的不被上鎖。
但他渾身都散發着不正常的白,雖然分不清他到底是地球人還是本星人。
但不管他是哪裏的人,光從這幅軀殼上顯而易見的病态而言,他一定不是星樞的人。
而且漢西幾乎可以肯定,他在進精神病院之前一定也過得非常不好,甚至他為什麽會進入17號精神病院的原因都值得深思和推敲。
她不知道輪椅上的人到底需要什麽,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但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條件,也就只有最直接的一條,給予一個窮人足夠多的財富。
星樞就是財富。
“星樞?”溫瞳果然開了口,然後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這個名字他好久好久沒再聽見過了,久到溫瞳已經忘記了星樞是個什麽地方。
他泛白的睫毛緩慢的煽動了下,釘在那攤血跡上的視線失去了聚焦。
“是,星樞!”跪趴在地上的漢西聞言猛地擡起頭,有些欣喜若狂。
她仿佛在絕望的漩渦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又不知道這根稻草到底會被什麽東西打動。
是星樞的權利?還是富足的生活?
她抓不住溫瞳感興趣的重點,只好囫囵着什麽都說:“我家在星樞,我媽媽是本星檔案局的人,我爸是19所棣屬醫學院教授,他們很快會發現我的,你只需要讓我在你這裏待一會兒,就待一會兒。”
“到時候我可以帶你一起回去,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可以讓你在那裏定居,你想要的什麽我都可以。”
說完漢西亮着眼睛看着溫瞳。
似乎為了更有說服力,她還慌亂的捋了捋自己淩亂不堪的頭發,擦幹淨臉上的眼淚,盡量跪得筆直。
然後滿眼期待的看着溫瞳,試圖讓溫瞳從中看出來,她真的來自星樞。她身上有□□女孩沒有的矜貴氣息,即便她此刻如此狼狽的跪在一個精神病人腳下。
“19所醫學院……”
溫瞳的雙眸重新聚焦起來,落到漢西的臉上,好像真的在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她。
他腦子裏一片淩亂,似乎從這個地名裏想起來一個人,那個人總喜歡站在陽光下笑着揉他那營養不太良的細軟頭發,還問過他,一起去******嗎?
但是這記憶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他有些記不清了,怎麽想都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問他要不要去哪裏呢。
溫瞳重新陷入迷茫,漢西卻如一支被折斷了又重新埋入泥土裏的玫瑰,瘋狂的從中尋找着重生的機會。
“對,19所醫學院,”她激動得熱淚滾滾而出:“如果你想去,等我們回到星樞,我可以帶你去的,我可以給你辦理入學手續。”
進醫學院一點都不難,她瘋了一樣望着溫瞳拼了命的保證:“我能讓我媽媽給你辦理星樞的戶口。”
她第一句就抛出一截巨大的橄榄枝,然後迫不及待的繼續道:“如果,如果你需要,你還可以帶着你的家人一起,我可以在星樞最好的地段給你買房子,請最好的保姆照顧您,給你辦理19所醫學院的入學手續,給你很多很多的錢,讓你在星樞可以很好的生活。”
“你明天就可以是19所醫學院的學生。”
見溫瞳沒有吱聲,漢西更加的急切,仿佛兩句話之間哪怕打了一個句號,她都會失去說出下半句的機會一般。
-裏面有醫學院,你有興趣嗎?
對了,是19所醫學院,溫瞳終于想起來。
那個磁性又溫柔的聲音在溫瞳腦子裏回蕩,溫瞳努力回憶着,纖細修長的手指不覺的放在了膝蓋那道凹痕裏,似乎那裏還在隐隐作痛。
“我還可以帶你去星樞最好的醫院。”漢西觀察入微,她看着溫瞳停留在膝蓋上的手,幾乎沒有停頓的努力抛着所有能給溫瞳的條件,“你不僅可以在星樞定居上學,我還可以請最好的醫生治好你的腿。”
溫瞳回神,看不出情緒的一對黑眸平靜的看着漢西。
漢西拼命保證:“我發誓,你的腿一定可以治好。真的,您相信我!就算星樞的醫院治療不好你的腿,我哥哥部隊裏的醫生也一定可以。”
溫瞳淡漠的瞳孔裏終于帶了些許不一樣的反應。
他懷疑的看着漢西,沒開口。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漢西保證得快要絕望了。
剛才說到星樞,他給出了反應,但很快反應又消失了。
然後是19所醫學院……
現在是治療……
漢西快被溫瞳這個反反複複間歇性且選擇性感興趣的态度折磨得快瘋了,急切的語調裏又帶上了哭腔:“我哥是19所特別行動隊的隊長,他們的任務是處理R型病菌的感染者,經常會受傷,裏面的醫生都是19域裏頂級的醫生。”
R型病菌是地球人遷徙時帶到19域的一種傳播性病菌,被污染的地方必須盡快清理。而被感染的人,會出現不同形狀及程度的變異和失去人性。被感染者的至畸形态也不一,有結合動物軀幹變異的,有詭異的生出各種腫瘤膿包的,也有和植物結合在一起變異的。
他們會比平時更加強大,殘忍,且無差別的攻擊任何生物。
19所就是針對這種病菌而專立的部門,19所特別行動隊存在的任務,即是消滅感染者,清理污染區域的感染,或者帶活體感染者回19所的研究院。
常年和這些變異感染者打交道,稍不留神就會受傷。
而受傷對于本星人來說,不同程度的受傷,只是代表着不同程度的致命。所以行動隊的随隊醫生,一向都是19域裏最頂尖的。
像溫瞳這樣肉眼可見因為膝蓋骨破碎而導致殘廢的情況,他既然沒死,就說明他的腿有救。
哪怕是一雙肌肉已經萎縮的廢腿。
當然,前提是,他是本星人。
“我說的都是真的。”漢西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溫瞳看:“我哥他叫彧肆,他是19所行動隊隊長,如果不相信,你可以用藍屏查。”
彧肆?
溫瞳寬大病患服下的身子一顫,漆黑的瞳孔裏灰藍色的流光一閃而過。
漢西沒注意到溫瞳的表情變化,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試圖把握溫瞳的點,一直試着去順着他,讓他和自己建立溝通的橋梁。
但他從始至終都只給回應,從來沒有有效的溝通。
漢西覺得自己似乎看錯了,有一雙清明的眸子,不代表他是正常的。
說着,漢西就去看溫瞳的手腕。
那雙手腕纖細到她都不敢用力握的程度,但上面紅痕重重疊疊,根本沒有藍屏。
他沒有藍屏!
精神病院的病人怎麽可能有藍屏!
哈哈哈哈!!
脆弱的神經崩潰就只需要一瞬間。
漢西突然捂着臉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沒有藍屏,該如何向一個猜忌多疑的精神病證明自己呢!
現在的處境,就像是在絕望的沼澤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根稻草卻來自沼澤深處。
漢西真的快繃不住了。
護工還在病房外焦急的踱步,猜想不用多久,病院就會對自己有所動作。
忽然覺得這些都是徒勞無功。
她很想尖叫,很想發洩,很想發洩完了就認命,但她又實在做不到。
她愣愣的看着溫瞳紅白交錯的手腕,突然止住了眼淚,前所未有的冷靜道:“你可以相信我嗎?”
如果把自己也當成一個神經病……
他是不是就能和自己溝通了。
漢西絕望的眼神裏迸射着希望。
溫瞳眯眯眼,看白癡一樣看完了漢西臉上變換的情緒,牛頭不對馬嘴的淡聲問:“他叫彧肆?”
……
溫瞳問完話,漢西有一瞬間的愣神。
剛才他給了幾次回應,都只是順着自己說的話接了一句嘴。與其說是問話,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的呢喃。
這一句,應該才算作他第一次主觀的向自己提問吧。
漢西愣愣的望着溫瞳。
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一雙幽黑而深邃眸子淡淡的睨着光,像一面對光擺在水底的鏡子,去望水底鏡子的真面目,就會被折射的光刺得眼前一片模糊,無法探視他的眼底。
“嗯?”溫瞳收回出神的視線,落到漢西身上,嘴角甚至淺淺的勾出一個微笑。
漢西瑟縮了下,突然不敢回答了。
被溫瞳那雙‘正常’的眼睛看着,漢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莫名的開始遍體生寒。
溫瞳從漢西的恐懼裏看出來答案,嘴角的笑容又張揚了些。
他笑看着漢西,從荷包裏拿出一把藥,熟稔的從裏面選了一顆白色的,放進了嘴裏。
作者有話說:
他為什麽吃藥,因為他有病。他為什麽有病,因為他有病。
作者為什麽發瘋,因為上一個版本我還有好幾章存稿呢,全都不能用了,哇的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