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還有,……,如果知道你要病這一場,我前天晚上絕對一個字都不和你争。”
向明月哭得更兇了。
“明月……”
向明月幾乎下意識地撲進他懷裏,眼淚簌簌地掉在他脖頸裏去,“對不起,我這些天心情也不好,因為我哥還有我爸。我知道你是看到我和周渠一塊生氣了,你還一個勁地問那些如果的問題,我當時真覺得太失望了,問這些假設性問題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如果啊,我當初原諒周渠,就沒有現在的我們,你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嘛?”
“不願意。”周映輝坦誠并收緊回抱她的手臂。
向明月哭得淚眼朦胧,高燒的緣故,吹拂的呼吸到周映輝臉上都是燙的,“你那麽生氣,還直接掼了我手機。手機都壞了,我第二天回城換新手機,期待有你的未接來電提示或是微信,都沒有!”
“對不起。”周映輝坦誠告訴她,他确實氣昏頭了,“明月,你和周渠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麽般配。”
“都說了,別提周渠了。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你還不明白嘛?”她氣得在他脖頸處咬了一口,“我同事都說你比周渠更好看呀。”
她簡單粗暴地意欲終結這個話題,于是,二人陷入一副四目相對、暧|昧的氣息沉默裏。
周映輝本能地想吻她,她往後縮了縮脖子,“感冒。”
周醫生幾分鐘前才說最近病毒感冒流行,這一秒又無防範病毒的覺悟了,他按着她腦後,強制性地撬開她的牙關。
嘗了幾口,于心不忍,向明月實在像個燙山芋,叫他狠不下心。
終究放開她,“你得去醫院。”
“我不想去。”她撒嬌示弱的口吻。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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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藥就行了,不想去醫院。”
“請問你藥在哪裏?你是三歲小孩嘛,感冒幾天都不肯吃藥。我說你十八歲都多了。”
“以前都扛幾天就過去的。”
“……”周映輝不滿意她這凡事散漫的性子。
“那你去給我買藥呀。”她識相轉移話題。
周映輝瞧她精神還濟,命令她去躺好,他依言說去給她買藥。
向明月得到他穩妥的安排後,就乖乖躺回被子裏,真得踏實地睡了一覺。
周映輝去了有不到一個小時,重新聽到他動靜的時候,向明月好像燒又高了點,她耐力地睜開眼,感覺到他拿電子溫槍給她測耳溫,
又給她喂水喝。
“明月……”他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含糊應着。
此時她已經有點迷糊了,直到他溫溫的手要來脫腰上的短裙,向明月才意識到他要幹什麽,周映輝假公濟私回了趟醫院,從醫院拿到了處方退燒針。
她根本來不及喊疼,一針已經紮在她臀|肌肉處。
“疼呀。”她全醒了。
“疼也得受着。”他冷漠沉靜,像極了一個醫者。
退燒藥推進去,針利落拔|出來,周映輝再将醫療垃圾收拾停當,重新淨手,撈她起身,給她喂藥,阿奇的那顆抗生素藥片太苦了,她吞了幾次都還在舌根上,越化越小,周映輝就這樣冷酷地看着她一遍遍喝水,“你不給我好好咽下去,就這樣拿水化開了喝下去也好。”
這是什麽醫者父母心!?向明月控訴他,我能咽下去不咽?
“三十歲還不會吃藥的,我是頭回見。”他靠在她床前,眯眼瞧她。
“周映輝,我警告你,你再說我一次我三十我就咬你。”
“咬?怎麽咬?”他神色輕浮。
喪心病狂,欺負一個病人。向明月幹脆再含一口水,也不咽藥,将嘴裏的苦全要惡作劇喂給他。
他拿手臂隔開她要欺身過來,手捏在她下巴處,命令她咽下去。
于是,向明月咕咚一聲,總算吃完一粒藥丸。
嘴上苦出鬼來。
她不管不顧地求他吻她,周映輝定力好得很,一手輕易圈住她腰,由她坐在自己身上,“現在又不怕把感冒過給我了?”
“不管。”
房間裏只開着床頭燈,二人相擁相吻的影子,由燈照着,散開,到室內任一角落。
……
她朝他明火執仗地說要,
周映輝勉強側側臉吸幾口空氣,再朝她正色,“乖,等你燒退了再說。”
“我不。”
說着,她伸手來解他腰帶,周映輝拿手摁住她,“明月……”
他每次深情喊她,向明月就受不了,也從不知道她的名字由他輕聲認真地喊,這麽好聽。
她誘惑他,感冒需要運動,而床上的某種運動最能治感冒了。
他沒脾氣地清淡一笑,眼裏卻藏着些火種,“哦?那醫院都不要開了,由着你們回來胡來就好了。”
二人笑作一團。
難舍難分的氣息裏,向明月扳着他臉,認真朝他說,“我追你去了,……,小二,我有去追你那晚,可是我看到你上了貝家的車子。”
“你說我和周渠配,我也想告訴你,你和貝家小姐也好配呢,你該去喜歡她,看得出來,她爸爸也很喜歡你。”
“真的?”周映輝撈着她,認真問她,望進她眼裏。
“嗯。”
“我是說,你有出來追我?”
“嗯,沒有穿外套。好冷,第二天一早就發燒……”
向明月話都沒說完,周映輝突然翻身壓住她,他有些急切地解她身上的衣物,二人坦誠相擁的時候,他真正理解肌|膚|相|親是什麽意思。
她太燙了,燙到周映輝急不可耐地撞進去時,覺得自己快要被她點燃了。
他是一塊冰的話,此刻早化沒影了。
她又聲嘶力竭地纏着他,絞着他,像藤蔓,又似美女蛇,要人性命般地。
“明月,你怎麽可以這麽舒服!”
她嗓子本來就咳啞了,此刻聲音就恹恹的,周映輝幾下丢魂的沖撞,他幹脆拿手捂住她的嘴巴,
“乖,別出聲了。不然,你明天嗓子更不能說話了。”
☆、029
上一次屁股上紮針,好像還是她七八歲的事。
她不用從床上下來,光翻身挪窩都覺得疼,渾身散架的疼,屁股尤是。
拜周映輝一針退燒針所賜。
好在她下半夜出了一身汗,天亮的時候,燒也退了。
周映輝去投熱毛巾給她擦汗,她像個老佛爺四仰八叉地享受極了,他幹脆把熱毛巾糊她臉上,她燙得喊出聲,拉下毛巾,嬌嗔,“幹嘛呀?”
“我感覺我在照顧女兒,不是女友。”
“爸爸。”嗯,向明月從善如流。
周映輝被她的厚臉皮治得沒脾氣。二人重新合被相擁的時候,向明月伸手,手指從他眉毛一路劃到他的喉結,最後停在他有力的心跳位置,她可以朝他無下限地耍流氓,可認真說情說愛的話,卻又好難為情呢。
她有些不想承認,她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居然不能免俗地吃他這些攻心計。
他不曾想要套路攻略她,純粹是想待她好,少年初衷的戀愛方式。
這算不算是一種補償,補償她,歲月還可以共回首。
她和他一塊,真得時時刻刻想作一個孩子。這是從前周渠給不了她的安全舒适感。
“周映輝?”
“嗯?”
“沒事,就想喊喊你。”他任由她像個考拉,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阖眼入睡的樣子好看極了,聽清她的話,還下巴挨近她,哄她入睡的耐心與安靜,
“眼睛閉上,睡覺。”
一早周映輝就起來了。他要去上班,臨走前,他熬了點清粥給向明月。
再着手榨橙汁的時候,向明月摸進廚房,從他身後,環上他的腰。
然後在他左身側歪出頭來,朝他如實病人主述,“疼。”她故意不說哪裏疼。
周映輝不應她的話,她也不松開他,二人就跟幼兒園小朋友拉火車一般,在廚房裏轉。
兩個回合後,周映輝轉過身來,摘掉她環住他腰的手,再一把把她抱坐在廚房島臺上,“哪裏疼,我看看。”
我靠,某人已經持證上崗了,合格的老司機了。
向明月頭一回被K.O.了。
周映輝得換衣服出門了,他替向明月理理鬓邊的亂發,問她,“今天還要去公司嘛?”
向明月乖乖點頭。
“那快點吃早飯。藥帶上,記得吃。再發燒,就直接去醫院找我。”他時間快來不及了。
想到什麽再補充,“車子我開走,你這個狀态,發燒不準開車。”
“有人昨晚不是這樣說的。”她還傻傻坐在島臺上,二人說的車,不是一個車。
“向明月,咱能有一秒鐘正經嘛?”他擰眉。
“哦。”
周映輝去醫院前,與她額上貼吻,重複剛才的唠叨,“按時吃藥,按時吃飯。”
“知道啦,周長老。”
“走了。”
“慢點開車。”
直到周映輝帶上門,向明月渾渾噩噩地看着自己手邊的早餐,清粥小菜,橙汁一杯。
二人剛才告別的樣子,讓她想到簡簡單單四個字,一日三餐。
形式上很簡單,但能細水長流能過真這四字的很難。
陽歷一年最後一日。
向明月好些日子沒回家了。長到,向宗銘親自打電話給她,要她回家吃飯。
她推脫忙。
再忙吃飯喘氣的功夫也有罷。“你回來一趟,我有事和你說。”
“不必了,如果和向東元有關,我一個字不想聽。”她回父親。
“他找過映輝,你知道嘛?”
“……”
向宗銘的書房裏。
父親好些年不碰煙草了,前幾年查出冠心病,兄妹倆都不肯他沾酒碰煙,但煩心的時候,他偶爾抽幾根,兒女也不敢追着說些什麽。
向明月知道父親也有他的苦楚,單這些年父親一直不續弦,從前單純的明月是敬佩父母的感情的。
如今看,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向宗銘燒燃一根雪茄,一口一口吐納在女兒面前。
書房裏萦繞起淡淡的薄霧,蒙在父女眼前,心上。
向宗銘深居簡出,但不代表他耳目全棄了,他說,他清楚他們兄妹倆怎麽了,也清楚當當這些日始終不歸家是為了什麽。
“當當,我唯獨對不起你媽媽。所以我也只有對着你媽媽才想要忏悔。我扪心自問,不曾對不起你們兄妹倆,因為任何時刻都不曾想過放棄家庭。”
向宗銘與妻子是年少微時的感情。妻子知書達禮,家中獨女,為了支持他創業、立業,
多番請求娘家援助,在向宗銘做出成績前,娘家都笑她傻,什麽好人家不能嫁,偏選了個寒門,還不定能成貴子的那種。
他真正賺到第一桶金前,妻子都是帶着兒子回娘家吃穿用度,變相地蹭娘家接濟。
好在絕處逢生。如今回想,只言片語就夠概括,但其中辛酸,只有他們夫妻倆懂,點滴在心頭。
之後他生意越做越順。每日浸淫的聲色場合,也太消磨意志。
向宗銘說,妻子還是一如從前的端莊溫順,一雙兒女也照顧的妥妥帖帖,雙方父母年節問候、生日、各家人情世故,裏裏外外全是她操持。
……
二人就像各司其職,日子過得如同一汪死水。
才會生出了惡趣。
向明月聽到這,臉上爬出些叫人膽寒的冷笑,一絲絲的,像毒蛇信子。她也翻出包裏的煙,點燃一根,父女倆對峙地冷漠無聲,良久,她眯眼移開唇上的煙,“你身上有藥吧?因為我接下來的話,保不齊會叫你發病,礙于向東元事後發難我,老向,你最好先吃一顆藥。”
“什麽叫一汪死水?那是多少人奮鬥幾十年都夠不到的好日子!”向明月痛上心頭,失态地哭了,她不想哭的,不想在父兄面前掉一顆眼淚,因為他們實在惡心透了。
“我不懂,我實在不懂。你們口口聲聲都怪生活太多誘惑,好像就只有你們有世界有天地一樣。我告訴你,如果女人願意,也可以分分鐘睡別人的。我真是有點惋惜了,我該和周渠結婚的,這樣你們爺仨正好湊一起鬥地主了。一屋子狼心狗肺。”向明月夾煙的手一抖,煙頭掉在地毯上,猩紅的火,瞬間燙出個焦色的圈,赫然醜陋極了,她拿腳去踏滅它。
向明月勸父親打住,“媽媽最後願意原諒你,那是她感情使然。可是我不能原諒你對媽媽不忠,也是我作為女兒由衷的感觸。別指望我改主意了,你該慶幸媽媽沒看到周渠背叛我這一幕,不然她那個性子,該凄婉地怪到命運上。”
“其實呢,不過是這個世道的男人,一心一意陪你到老的,鳳毛麟角罷了。怪自己怪宿命才是個傻子。”
她拿掌心抹眼淚,“過去的事,咱們做不到過去了,就別再提了,我這樣說,全是為了媽媽。”
他向東元自己做錯了事,還非得反過來惡心向明月一把,簡直其心可誅。
向明月不願去聲讨父親了,更不想再和向東元論什麽兄妹情。從今以後,他們各過各的。
向明月狠心說完想說的,拿起包想走的時候,向宗銘抛話喊住她,“漢森那個小女朋友,你有印象嘛?”
關漢森什麽事?漢森是舅舅家的小兒子。
父親告訴明月:向東元在外面的那個女人就是漢森的前女友。
漢森的前女友?
春節家宴上見過,向明月記得那個女生很小,二十歲出頭。
父親一臉寡色。事實就是如此,向東元把那女學生養在外面,前幾天漢森知道了,去公司找向東元鬧,兩表大打出手。
呵。向明月聽完,更惡心了。
“他還有臉朝漢森還手?他一個快四張的男人,包養一個二十歲的學生,簡直……”向明月一個勁嘣髒話。
日子過出屎來,才會攤上這種事。
何晴知道了真相,就朝向東元攤牌了,離婚,孩子歸她,其餘她什麽都不争了,該怎麽判怎麽判吧。
“她為什麽不争?”向明月一拳砸在父親書桌上。
向宗銘也坦誠,此番對東元太失望了,他俨然被那女孩灌迷湯了一般,就是死活不肯表态,與外面斷幹淨。
父親面前,向明月實在不想說些污言穢語,什麽迷湯,就是和那小女人睡舒坦了,上頭了,魂都交給人家了。
“老向,你如果還有點良知,就請尊重大嫂的意願。”
向宗銘聽後久久不言。
“當當,我知道說這些話,你不愛聽,你有說散就散的決心,可是你大哥不行,他将來定會後悔的。就當我作為父親現身說法,求你,好嘛?”
向東元這婚不能離,他眼下只是處于婚姻厭倦期,醒過神來,他會徹底醒悟,誰才是真正能陪他細水長流的人。
好一個現身說法!
父親這話,俨然是朝她端茶認錯了。
他再說,“這個家這樣支離破碎,也不是你媽媽願意看到的。”
父女倆到底是父女倆。向明月平日裏拿媽媽護盾,眼下向宗銘也拿妻子逼明月就範。
“那你要我怎麽辦?換句話說,我又能做什麽?”明月束手無策,她問父親,她要怎麽辦。
“你回頭聯系宋秘書,她會告訴你向東元的行程,順着他再摸清楚那女學生的來路,她要什麽都不必給臉的打發掉。絕了向東元的心思,再幫我轉告那姑娘,想錢可以,想人沒有,我活一天,就不會允許向家進這樣一個年幼無知的兒媳的。”
禍害人家家庭在先,還想小三上位的人,寡廉鮮恥。
“傳話給向東元。他輕易不在我跟前露面,可以,不把那女學生打發掉,我會約律師修改遺囑。他不着一分錢,我看他拿什麽養金絲雀。”
向明月無聲地聽教着父親之言,幾分冷谑,父親在拿大哥朝她表決心呢。不得不承認,老向這回也算是做了回人了。
錢是什麽,錢是王八蛋,但錢也是你天皇老子。
父親這樣做,真真解氣極了。
父女倆聊完向東元的家務事,再說回向明月身上。
向宗銘不和她繞彎子,他已經知道明月與隔壁小二的事了,他叫明月別忙着跳腳回嘴,聽他把話說完:
“你們兄妹倆這一年,幾乎要折我五年的陽壽都不止。當當,你口口聲聲說你哥糊塗,那你呢,又有多少清醒在哪裏?還是你覺得我從前對不起你媽過,此刻就不能以一個父親的角色立住腳對你說教些什麽?”
“我只問你,你對小輝是認真的嘛?”
向宗銘識人再清楚不過。周家這個二小子,自幼受了多少苦楚,軟苦硬苦都有,偏偏沒有長歪了,他是個好孩子,這是周遭鄰裏都看在眼裏的。
可是好不代表就合适,就相襯。
無論明月承不承認,這個世道始終是男高女低的婚姻長遠點。
不是說要女人卑微到哪裏去,而是上帝造人,無論從身體構造到心理建設,都是女性稍稍帶些仰望視角看男性,這樣更和諧些。
父親耐心規勸,你和周渠最後沒成得了,表面上是他出軌你不能原諒,其實你好好想想,還是我說得這個道理,你和他太嗆了,凡事都不給他留情面。
物質上不稀罕他一點點恩惠,精神上又表現得可有可無。
他就是絲毫看不到你的弱點,破綻,才覺得自己毫無存在感。
“呵……我竟不知有朝一日,我父親會替我前男友救贖。”
“當當,你始終是這樣一個性子。既然你聽不進去,我也由你去,正如你小時候學步一樣,不跌跤不喊疼,你是走不出自己的步子的。”
“從前周渠是你自己選的,眼下小輝亦是。他是真心真意喜歡你,你哥私下找過他,說了多少喪氣話,他也沒有打退堂鼓。反而,聽沈知華說,為了你,二十四年來,頭一遭朝老周反抗,摔了東西不說,還一副與周家翻臉的行徑。這就是兒女債,當當,你叫我拿你們怎麽辦?如果全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我寧願全拿出來,不夠的話,剮我身上的肉我都願意,只求你們把日子過安生點。”
市立醫院本部的停車場庫位上,向明月泊好位,沒有下車,只稍稍降下車窗,
百無聊賴,抽煙消磨時間。
她眯眼瞧不遠處這座“白色巨塔”,大概也只有這裏不會大肆慶祝辭舊迎新,這是座冷酷所。
每天生離死別,血肉模糊,大痛小傷。
其實冷酷點也沒什麽不好。比他們處處逢迎的假熱情真實多了。
來之前,她給周映輝發信息了,只說等他下班,不急,他什麽時候結束,什麽時候算完。
末了,還不忘撩撥他:但我的停車費你得替我出,我是來等你的。
是的,她是來等他的,她想試試這樣漫長等一個人是什麽滋味。
有個二傻子,就這樣白癡地沒有任何目的欲地等了她十年。
新年元旦前,科裏忙着交各路總結、趕病案;五點以後又召集全員開會;周映輝前幾天請教主任的幾個論文問題,主任這才想起來單獨找他聊了許久。
他從門診東樓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全黑了。
風雪過後,天冷了好幾度,他在停車場上尋向明月的車子,一身暗色着裝,與夜色相溶,向明月卻輕易看清他的輪廓。
她惡趣味地朝車外的人放遠光燈,某人下意識拿手遮光,也順着光源朝她走近。
周映輝拉開門坐進來,不禁皺眉,“你抽了多少煙?”車內低濃度女士煙味很盛,混着她的香水味。
“誰叫你這麽晚?”
煙盒裏剩下兩根。
她全摸出來,遞一根給他,“陪我抽一根吧?”說着,她先滑火機,微微仰面點燃了。
周映輝接過她的煙,再管她要火機的時候,向明月不允,順手把火機丢在駕駛車門上的暗格裏。
她輕輕吸一口唇上的煙,叫那星火再紅一點,随即,連唇帶煙,湊近到他臉龐。
她用這樣的方式,來供他過火。
周映輝有些拿不準她這是唱哪出?向明月瞧他神色,旋即啓口笑了,周映輝清楚看到煙蒂上有她的口紅,始作俑者再含糊不清地問他,“要不要?”
這女人。
他銜着煙,去到她唇上的星火處。
車內單曲循環着一首歌:
You did to me so well
Hypnotic taking over me
Make me feel like someone else
You got me talking in my sleep
I don't wannae back down
I don't wanna touch the ground ①
向明月告訴周映輝,小時候讀錢鐘書的《圍城》,方鴻漸回國的船上,遇到的那個鮑小姐,他倆一塊抽煙,鮑小姐就那般輕浮、旁若無人地要到方鴻漸唇上去借火。
初看的時候,她還小,心裏咒罵鮑小姐,太什麽了吧……
如今她成了那個“鮑小姐”。
“所以人家讀書是修身養性、增長見識,你呢,……”
“我怎麽?”她歪頭湊近他,正巧在車頂燈之下,屬于燈下看美人,妩媚狡黠、風流靈巧。
“盡撩漢了。”他将吸一口的淡煙全吐到她臉上去了。
向明月沒脾氣地晏笑,她不打算去問他,我哥和你說了什麽?你又為什麽和你爸媽吵架?
小二這些年得到的其實很少,明月能給他的也是盡可能地男友體面。
她從家裏出來前,父親最後質問她:你都快三十了,還是這麽小孩脾氣,想到什麽是什麽,你和小輝處不長要怎麽說?他才二十多點,你不能和他耗的!
我不是同他耗呀。我在和他談戀愛,即便不久将來和他分道揚镳,我也沒有多少損失呀,我也有過我該有的快樂呀。
向明月不懂,什麽時候女人好像有個矜貴不矜貴的門檻了,她如果真得不矜貴了,不适合婚姻了,那就這樣戀愛一輩子又有何妨?
父親氣到不行。
眼下,她手機進來一條短信,是個地标位置分享。
向明月看完,就撂開手機,滅了手裏的煙,發動引擎,
“帶你去個地方?”
“嗯?”周映輝挑眉,瞧她形容神秘晦澀。
“捉奸。”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車裏聽的歌曲出自《hypnotic》 ,不想直譯歌詞意思,但是明月對弟弟的心情全借此投射了出來,聽曲意會才是王道。
(半月未見,留言給我,讓我知道你們還在啊!麽麽。)
☆、030
Vice Versa 會所。
向明月把酒單遞給周映輝,她叫他想喝什麽随便點,今晚她即便刷爆她的副卡,老向也會替她還的。
周映輝聽出血雨腥風感,他對酒單上那些咋舌價格的酒沒興趣,要了杯蘇打水。
“清純白蓮花。”向明月鄙夷他的正經。
林憶蓮有首歌裏唱: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
其實擱女人亦如此。
她揶揄,我們小二就是那脫俗的蓮花,定力與持力都太正。
周映輝恨她一眼,“我直覺你今晚要搞事情。”他得看着她。
向明月的目光從遠處一處正巧收回來,她挪到他身邊,在他耳邊半假半真道,“你十點鐘方向有個男人一直盯你看。忘了告訴你,這裏0很多,而且全是那種妖豔狐貍精段數的,小二,以後這種地方,我不帶你來,你不準來哦,我好怕你被掰彎哦,同別的女人争我還有點信心,同這裏的人間富貴花男人争,我怕不是争不過,我們工作室好幾個男人都是被掰彎的。”
她說着,唇有意無意地蹭他左耳的耳垂。
周映輝側過臉來,埋怨她的無厘頭,“你在說什麽鬼東西。”
“男人沒有宇宙直的,我在給你敲警鐘,你彎了,也失去我了。”
周映輝個大傻子,真得擡頭瞄她說的方向,有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禮貌淺笑朝他虛敬手裏的酒。周映輝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不無惡寒地暗自爆了句髒話,向明月下巴擱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亂顫,沖他驕矜一句,“我吃醋!”
周映輝幾乎無縫連接地側俯首過來,與她銜吻。
暗色裏,慢搖的電子樂仿佛吸附在耳膜上,白晝裏最後一絲微光也被夜色圍剿。誠如人更能在黑色裏安然入睡一般,
燈紅酒綠也更能卸放心神,甚至能慫恿出白日裏困在你心上頭的洪水猛獸;
重重的、嘶吼般的音樂,蓋住了你蠅營狗茍的心聲。
于是,有人在這裏醉生夢死,醒過來是條好漢;醒不過來的,就夜夜來返,重複日以繼夜的熬日子。
向明月告訴周映輝,向東元在不遠處和人談事,身邊坐着的那個女孩子,才将将二十出頭。
“他徹底要往泥潭裏陷了。”向明月将白日裏與父親見面的事告訴周映輝,“我也沒轍,老向非得要我會會那女生,……,講真,我真是不願意同這種下三濫貨色呼吸同一口空氣。”
一句話,輕易道出了明月上一段感情的恨與耿耿于懷。
也許正因為她受過外人給的痛,才對家人這般執迷不悟更難以寬宥。
一盞酒後,那女生往洗手間方向去了。
向明月也起身,她背朝周映輝,叫他把她呢子半身裙的拉鏈頭揪下來。
“揪下來?”
“快呀。”
“明月,你別胡鬧呀。”女廁所,他也不能跟去。
“呵,我去撕美女畫皮去了。”
她一個勁催周映輝快點。
周映輝不懷疑她對付不了一個小女生,就是怕太過對付,他三令五申地神色:“總之,不能動手。”
“嚕蘇。”
洗手間,向明月在鏡前補妝,那女生低眉順目地在淨手,抽鏡後一張紙擦手,再投進臺櫃內嵌的垃圾簍裏。
向明月側目打量着她,對方感受到了,從鏡子裏接住,回應她一個淺淺無害的笑。
自然不是那種驚為天人的長相,不然她春節家宴上不可能對這個女孩子見過就忘。
向明月眼見着她要走,這才合上氣墊,“小姐,幫我一個忙可以嘛?”
她随即轉身背對着對方,“我裙子拉鏈頭被我不小心拉斷了,能把我把拉鏈合上嘛?”
向明月其實大可以直奔主題地和她談,不必這麽繞的。但也不知什麽心思,就想以這種不設防的狀态,一把扣住她的喉嚨,問問她,為什麽清清白白的女人不做?
當然只是想,這樣神經質的潑婦行徑,她幾個月前作為當事人都懶得和第三者對峙,更何況眼下,她不想失了風度與驕矜,在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女生面前。
對方好不容易才替她拉上拉鏈,廢了好大力氣,指節都拉紅了。
向明元轉過身來,莞爾,言謝她。
對方擺擺手,沒什麽,即刻要出去。
“你叫什麽名字?”
“啊?”
“我問過向東元,他不肯告訴我。”向明月眯眼朝對方的目光裏,兀自一絲狠戾如浮冰泛了出來。
對方生生往後退了好大一步。
“你是……”
“我們見過。我是漢森的表姐,向東元的妹妹。”
春節家宴上向明月只草草且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後來又提前離席。
餘田不記得她,很當然。
明月問她,你跟他,要什麽,或者你圖什麽?
餘田:“我和他什麽都沒有。”
沒有!明月心上一跳,瞧這女生說話的眉眼,不像诓人的樣子,她話裏話外也有些孤傲出塵感、有小孩怯弱感,但唯獨這一點上,她似乎很有底氣,
這确實叫向明月有點意外,但也隐隐覺得哪裏不好。
“什麽叫沒有?你介入人家婚姻、家庭,不是拿你跟人家男人睡沒睡當實質标準的。”
餘田一秒鐘洩氣,自我心理建設了許久,手在劃洗手臺上的水,“他說,他和他妻子已經屬于實質分居……”
“這和男人在床上說我愛你是一個道理。呵……當然,你這個年紀信,我也可以理解。”向明月仿佛聽見一個笑話,不鹹不淡、毫無營養,
“再告訴你,在你說這句話之前,我還有點心疼你的懵懂無知,到底情關難過。但既然你願意相信他的空頭支票,那麽也不是清純到哪裏去。”
“你如果信你可以當男人的救贖,那麽就這些年的書都讀到屁|眼裏去了。恕我冒昧,話是糙了點,但理是這個理。”
“我知道如今很流行大叔配蘿莉,我也從來不輕易否定別人的愛情。但你們之間有感情的話,也是不該的,倘若他真心在意你,就不會給你冠個第三者的罵名。更不要給我搪塞什麽,他和妻子沒感情,實質分居這些措辭,原配有罪論,是我最不恥的小三言論。我是你,就叫他拿離婚證給我看,而不是一味地昏頭轉向由男人拿捏。”
向明月惡人做到底,“說句得罪你的話。我大嫂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好看多了。女人都會老的,拿年輕的資本去駁男人的歡心,有句老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趁着年輕多讀書多見世面。”
“這是我作為向家人給你的忠告,也是同為女性同胞的忠告。”
“向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倘若你哥最後還是和他太太離婚了,你怎麽說?”
呵,小妮子冥頑不靈,向明月一副結案呈詞的冷酷,“能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