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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男一女 (1)

原本曹秉舟不準備搭理的,這個溫青立根本沒學到讀書人的斯文,倒是渾身透着無賴的氣息。

可是這條街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他已經聽到隔壁有人蹿出來,顯然是來看熱鬧的。

但凡他要在朝堂上混下去,就不能真晾着溫青立,誰知道姓溫的還能做出什麽不成體統的事情來。

“何事?”他大步走出來,一擡手,就有人将正門打開了。

“我把我姐姐的棺椁送來了,等成親當日,她進你們曹家門之後,要換成這副棺材板躺。人家新娘子都有好多新衣裳穿,我姐姐也要有。”

溫青立輕輕一擡下巴,身後的小厮立刻将棺材擡了進去,板板正正地擺在了院子正中央。

皎潔的月光照下來,讓那棺材板更加鮮紅,仿佛是從裏頭滲出血來,瘆人得很。

曹秉舟看到棺材的那一刻,心都涼了,他咬牙問道:“你姐姐沒了?”

溫青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曹大人,你的心也忒惡毒了,這麽盼着我姐姐死嗎?這是口空棺,她暫時還活着,只不過姜院判又讓準備後事了。”

曹秉舟頓時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他輕咳一聲,沒什麽誠意地解釋道:“不是盼着她死,只是我沒成過親,有點緊張。”

“也是,你們錦衣衛光棍這麽多,好不容易要娶妻了,肯定迫不及待。新郎官別着急啊,喜被做好了嗎?我姐姐那邊可是要純白的底,上面繡的鴛鴦戲水,也得一半金線一半黑線,不然不好看。我姐姐身子弱,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你可要多照顧她……”

溫青立說着說着,忽然就哽咽了,眼眶發紅,眼淚說來就來。

曹秉舟:“……”

他看向那口棺材,想死的心都有了。

草你媽,溫家欺人太甚了,要他娶個亡妻,還踏馬洞房花燭夜?

要他和死人同床共枕嗎?真當他結的是陰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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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床上做什麽,不讓我一起躺棺材裏嗎?”他被氣得腦袋嗡嗡作響,直接口不擇言。

任誰都能聽出他的冷嘲熱諷,偏偏溫青立聽不出來,滿臉都是驚喜。

“你真的願意嗎?之前我家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就沒張口,沒想到你竟然主動提起了。”

“曹大人,之前是我誤會你了,覺得你不是人,完全是人渣堆裏鑽出來的怪物。如今才發現,你其實非常善解人意,等你和我姐成親之後,你就是我親姐夫。”

溫青立走上前,激動握住他的雙手,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

“到時候就不讓我姐姐換地方了,這口棺材就留給姐夫你了。裏面特地用月錦紗墊着,可舒服了,你躺進去試試看,如果哪裏不順心的,我再讓工匠改成合适你躺的。”

溫青立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棺材前,還讓人把蓋子打開,露出裏面的空間布局,相當熱情地介紹,并且推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往裏面扯。

曹秉舟一副晚娘臉,操,他确定了,溫家人就是他的克星。

誰都能聽出他的陰陽怪氣吧?溫青立不僅裝聽不懂,還順杆子往上爬,直接要讓他在洞房花燭夜住棺材。

他很想問一句,是不是新郎官和新娘子一人躺一口棺材,到了吉時直接下葬,入土為安?

但是他根本不敢張嘴,就溫青立這尿性,肯定更加感動,直接感嘆親姐夫對姐姐用情至深,竟然要殉情合葬了。

光看這兩人執手相看淚眼的架勢,還以為感情得多好呢,實際上心底都巴不得對方滾犢子。

總算是演完這場戲了,溫青立擦擦濕潤的眼角,才松開他的手。

“姐夫,那你看好這口棺材,這可是你洞房花燭夜要睡的地方,千萬要仔細點!我先回了,還得守在姐姐旁邊,姐姐都瘦成了皮包骨。”

他拍拍曹秉舟的肩膀,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最後看了一眼棺材,才轉身離開。

曹秉舟一直沒再說話,他怕自己一張嘴就控制不住要罵人,溫家真的欺人太甚。

當曹府的大門關上之後,他看着顏色鮮紅的棺材,直接彎腰yue了出來。

真的要被氣死,自從當了錦衣衛之後,還有誰敢讓他吃這種啞巴虧,只有溫家辦到了。

溫明蘊還沒死,卻已經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而且還接二連三,不僅讓他在百官之中丢臉,如今整個大烨朝的老百姓都知道,錦衣衛姓曹的指揮使要結冥婚。

如今竟然還嫌不夠,把棺材都擡來了。

士可殺不可辱,他立刻招屬下前來:“溫家欺人太甚,你去看看,溫明蘊到底死沒死?我要個準話,她最好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出了曹府的大門之後,溫青立拿出錦帕瘋狂擦拭自己的手,等回到溫府,還讓人打了盆熱水洗手。

溫明蘊并沒有睡,而是等他回府,見他把手都快搓紅了,滿臉不解。

“你這是怎麽了?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嗎?”她詢問。

溫青立點點頭:“手上沾過屎。”

“咦,那你還用我的盆洗手?這盆不能要了,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帶走。”溫明蘊瞬間嫌棄得要死,忍不住想象那個場景,立刻就開始幹嘔起來。

溫青立看她這麽痛苦,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洗完之後也不擦幹,就往她面前走去,擡手要蹭她的臉。

“離我遠點兒!”溫明蘊警告他。

可惜他這會兒正在興頭上,根本沒在意她喊什麽。

“啊,啊,啊——”

“疼疼疼!”

他開始尖叫,整只手被溫明蘊抓在手裏,眼看都要被擰下來了,臉上完全是痛苦面具。

“沒摸屎,只是和曹秉舟握手了。”

“那更不行,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我錯了我錯了!”

最終再三認錯之後,才把自己的手拯救出來。

“姐,我幫你跑這一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還這麽對我!”溫青立揉着自己的手,非常不滿地嘀咕道。

溫明蘊給他剝了個橘子:“喏,犒勞你,這輩子讓我親手剝橘子的人,沒幾個。”

“那還不是你懶。”溫青立忍不住吐槽。

當然接觸到溫明蘊丢過來的白眼之後,立刻正襟危坐起來,乖乖接過橘子。

“你這麽坑曹秉舟,把棺材都扛過去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氣性,更何況是曹秉舟這種陰狗,他必然會反擊的吧。你最近還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吧,別吃喝玩樂了,瞧瞧這麻将都打上了,簡直比健康的人過得還潇灑。”

溫青立忍不住提醒。

他掃視一眼屋內,頓時有些無語。

旁邊就擺着一張麻将桌,顯然是剛打過,上面七零八落地擺着麻将牌,甚至都沒來得及整理。

瓜果糕點随處可見,小丫鬟們還在收拾瓜子皮,能掃出一整個簸箕來。

很顯然這些日子,溫明蘊過得相當放縱,白天休養生息,晚上徹夜狂歡。

“你提醒晚了,他應該派人來過了。”溫明蘊語氣平和地道。

“什麽!”溫青立顯然受到驚吓過度,直接被嘴裏的橘子汁給嗆住了,不停地咳嗽。

好不容易才壓下來,啞着嗓子道:“什麽時候來過的?你這裏也沒收拾,就這麽被看到了?”

溫明蘊給他倒了杯茶:“我不太确定,我身邊又沒有武藝高強的侍衛,能抓住錦衣衛的破綻,不過猜也能猜到。”

錦衣衛大部分幹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最擅長晚上扒人牆頭偷聽偷看了。

別說溫家這種文臣的院子,就連偷取武将家的情報,那很多也來去自如。

一般人家誰能猥瑣得過他們。

“正如你說的,棺材都擡過去了,他再不動真格的查一查,我都懷疑他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就喜歡睡棺材板裏呢!”

“你裝病被發現了?”溫青立瞪大眼睛。

“嗯啊,我這都沒收拾,那肯定被發現了啊。”

溫青立瞬間無語,用一種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你都猜到了,還讓他發現。溫明蘊,你的腦子是不是被連着瓜子皮一起被清掃了?”

“皮癢了是不是?我覺得你像瓜子皮。”溫明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頓時溫青立又萎靡了,不敢再支棱。

“你是故意讓他探查到的?”他坐回椅子上,腦子裏轉了一圈,已經反應過來。

“當然,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不解決他,我們一家子都要擔驚受怕。所以我才要刺激他一下,讓他奮起反抗。”溫明蘊點頭。

溫青立見她贊同,瞬間擔憂的心思就消散了,變得踏實了許多。

這些天的交鋒,看起來溫家占據上風,用冥婚拿捏住他,讓曹秉舟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但其實溫家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一不在意就引火燒身,滿盤皆輸。

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溫明蘊畢竟是裝病的,她根本不可能死,以後還會活得好好的,就更不可能嫁給曹秉舟了。

現在一時的勝利,不過是溫家人占據道德高處壓制他而已。

假的成不了真的,溫明蘊不可能永遠要死不死的樣子,這種紅白燈籠搞得像模像樣,也不過是紙老虎吓唬人而已,狼來了次數多了,人家不再相信,到時候溫家恐怕很難收場了。

總不能真把溫明蘊弄死,擡給曹家吧。

這賠本買賣,肯定不能做。

“難怪你再三囑咐我,去曹家大鬧特鬧,撒潑耍賴,恨不得在曹家的列祖列宗墳頭蹦迪。今晚還要我擡口空棺過去……”他嘀嘀咕咕的,想起三姐吩咐他做的那些事情,現在都覺得後心發涼。

“墳頭蹦迪”這四個字,還是溫明蘊說過一回,雖然他不知道具體啥意思,但是莫名覺得很實用。

媽呀,敢在錦衣衛指揮使頭上拉屎,他們溫家絕對是獨一份。

而他更是沖在第一線的前鋒,誰讓三姐就喜歡使喚他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聽話。

“等等,那都被他發現了,他肯定要告禦狀的吧?完了完了,我們家不會被治欺君之罪吧?”溫青立反應過來,瞬間抱住腦袋。

“不會,爹已經和姜院判去求見聖上了,今晚的皇宮肯定很熱鬧。”溫明蘊眨眨眼,臉上閃過幾分狡黠的笑容。

溫青立頓時長松一口氣,但是很快他又皺起眉頭。

“還是不對,就算曹秉舟告禦狀沒成功,皇上不相信他的話,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肯定就會私下報複我們溫府!三姐,你确定能把他給斬草除根了?”

他邊說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暗示要弄死曹秉舟。

很不幸的,在他萬分期待的目光中,溫明蘊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以為我是誰?還能有這般神通手段除去錦衣衛指揮使?”她嗤笑一聲。

如果說胎穿的時候,她還存着輕蔑之心,覺得古代人沒見過什麽大世面,連熱武器都少有,想糊弄他們那還不是so easy。

但是她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二十二年,不僅那些輕蔑之心全部消失,還充分意識到自己之前思想的可笑之處。

生活在封建君主制的時代,很有可能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喪命。

哪怕她有力大無窮的金手指,可是又能怎樣,她既殺不了賊寇,也無法造反讓自己當女帝,至于那些現代科技化的東西,最多只能在夢裏見了。

“哎——”溫青立長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問了傻話。

主要是三姐的強大深入他心,要知道作為男子出生在溫家,他從小就是焦點,整個溫家的資源全都向他傾斜。

哪怕他還是個孩子,已經隐約明白自己的優勢,甚至恃寵而驕。

大姐和二姐都比他大不少,不會和他斤斤計較,而且她們倆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把他放在第一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唯有這個只比他大兩歲的三姐,與衆不同。

她跳得比誰都高,告訴溫府所有人,她和溫青立一樣重要,甚至能越過他。

在他只說了一個“要”字,就輕松奪走溫明蘊正在玩兒的荷包之後,三姐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讓他嚎啕大哭了一盞茶的功夫。

偏偏他那時候話都說不利索,溫明蘊從小就是個鬼機靈,一切都避着人采取行動,自然無人發現。

最後連老夫人都驚動了,卻硬是沒查到根本原因,只能歸結為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鬧脾氣。

自此他開始主動挑釁這個不一樣的小姐姐,而溫明蘊也開始打弟之旅。

甚至連她擁有力大無窮的金手指,也是打弟弟時發現的。

小時候,她就在睡覺吃飯打弟弟中度過。

明明溫青立個弱雞,毫無招架之力,偏偏還就是喜歡挑釁她。

最後就是她徹底把他打服了,溫家這輩唯一的男丁成了她的跟屁蟲,并且幫她演戲合謀騙老夫人,讓老夫人認準三孫女是個福娃,只要有她在,好運就會常伴嫡孫左右。

溫明蘊從小就積威甚深,甚至在溫青立的心中都被神化了,成為無所不能的代名詞。

“怎麽,你害怕了?”溫明蘊看他長籲短嘆,忍不住關心地問了一句。

“當然怕,他可是無惡不作的曹秉舟哎。雖然我不是錦衣衛,但好歹也是皇城侍衛,七拐八繞勉強算一個體系,他想找我麻煩實在太容易了。我竟然還指着他鼻子,陰陽怪氣地可難聽了,還讓他躺在棺材裏……”

溫青立只要稍加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就一起湧出,讓他恨不得抱頭鼠竄,悔不當初。

“姐,你不怕嗎?”他擡頭看向她。

眼前的女子正在玩橘子,将一個個橘子堆成橘子塔,十分的漫不經心,看起來絲毫沒有影響。

“怕有用嗎?這事兒起因不賴溫家,全是曹秉舟一手引起,他挑釁在先。哪怕我們不反擊,他也不會放過溫家。那晚如果我不吐血暈倒,成功碰瓷他,你應該知道爹被抓走後的境地。好好的人落進錦衣衛的手裏,出來後也得半死不活,甚至會被加上莫須有的罪名。爹不能就這麽被帶走,我們溫家也賭不起。”

溫明蘊瞥了他一眼,語速不緊不慢,只是在平靜地陳述事實。

溫博翰若是倒了,他們這房就算不死,也得半殘。

她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所以有些事情堅決不能退讓。

“曹秉舟是條瘋狗,他貪得無厭,所以給肉骨頭收買是行不通的。只有先穩住他,再讓瘋狗的主人栓緊狗鏈,才能徹底控制他。所以他再怎麽瘋癫,都不用害怕,只要哄住他的主人,他就永遠不敢咬我們。就只敢龇牙咧嘴的恐吓,可大家都知道,被鏈子拴住的瘋狗,哪怕叫得再兇,也只是紙老虎。”

她慢條斯理地說着,當說完這些話時,恰好橘子塔也堆完了,伸手輕輕一推,那些橘子就骨碌碌地滾下來,瞬間倒塌。

溫青立卻聽得直咽口水,寒毛直豎,手心都開始冒汗了。

這幾句話溫明蘊說得語氣輕松,仿佛是在讨論今晚夜宵吃什麽一樣,但實際上這話不能細聽,不然越琢磨越瘆得慌。

曹秉舟是瘋狗,他的主人只能是當今聖上。

還說什麽哄好了主人,就不怕瘋狗,九五之尊又不是路邊的小孩兒,是那麽好哄的嗎?

每一個字都透露着大逆不道,這對讀儒家聖人之書長大的溫青立,的确是個不小的刺激。

不過他早就發現了三姐的與衆不同,她對皇權天然就沒有畏懼感,平時雖然僞裝得很,但是面對親近人時,還是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方才那番話,似乎不止曹秉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連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宮內,皇上坐在龍椅上,氣壓很低。

他是被人從寵妃的床榻上薅起來的,本來今晚該是個愉快的夜晚,可是曹秉舟連夜進宮,說有要事禀報,他不得不舍棄掉春宵,來聽他彙報。

要是其他大臣,興許皇上就不會接見了,畢竟宮裏都下鑰了,除非十萬火急的事情,否則誰敢扣響宮門。

當然近期調查殿試舞弊案除外,但凡有線索,哪怕他播種,也得爬起來。

“曹秉舟,什麽事兒?”皇上輕咳一聲,壓下嗓子裏欲求不滿的沙啞。

“皇上,您要替臣做主啊,微臣被溫家害得好苦啊!”曹秉舟直接跪倒在地,當場就開始哭訴。

皇上頓時愣住了,這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一般都是文臣上演,曹秉舟作為武将,從來沒使出過這套組合拳,一時之間都把九五之尊看愣了。

“溫家又怎麽了?溫三娘沒了?”皇上皺了皺眉頭。

聽這個開頭,就讓他有些不快,滿心以為是舞弊案有進展了,結果還是扯家務事。

“溫三娘要是沒了,倒是省得微臣跑這一趟了,她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拉着一群丫鬟打麻将嗑瓜子,徹夜狂歡!”

“溫三娘連同溫家所有人都欺騙了陛下,膽大包天,欺君罔上!”曹秉舟跪倒在地,激動地彙報,并且瘋狂扣屎盆子,巴不得惹起九五之尊的震怒。

“此事當真?”

“千真萬确。”

皇上并不在意曹秉舟是否要結冥婚,但是溫家如果敢欺君,那絕對觸到了皇上的逆鱗。

“薛德,去把溫博翰召進宮來。”皇上冷聲吩咐。

薛德便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大內總管,此刻并沒有吩咐小太監辦事兒,反而走上前兩步,回禀道:“回皇上的話,一個半時辰前,溫大人和姜院判就來求見皇上。只是聽聞您已經安置了,便說不是什麽要緊事兒,等等再通傳,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原本惱怒異常的皇上,一聽說人早就到了,而且還和姜院判在一起,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他們二人有說所為何事。”

“并未說何事,但是二人面帶喜色,特別是溫大人,對奴才非常客氣,還閑聊了幾句。”薛德能當上總管太監,自然能揣摩上意,點出那二人恐怕是為報喜而來。

能讓溫博翰如此高興的,也唯有溫三娘清醒一事了。

“皇上——”曹秉舟顯然也想到了,立刻張嘴想說什麽。

九五之尊擡手制止:“無需多言,朕自有定奪。”

溫博翰兩人進來之後,一起行禮。

正如薛總管所言,溫博翰的确是為報喜而來,一張嘴就開始說:“皇上,小女已然清醒,微臣見她用了膳食,立刻和姜院判前來禀報,也不用嫁去曹家了,這可是可喜可賀的大事啊。臣太過激動,在來的路上都做了好幾首打油詩。”

他是喜形于色,甚至輕咳一聲,開始念詩。

“溫大人,恐怕不對吧。溫三娘早就清醒,又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暈幾日,是你們溫家想陷害我?”曹秉舟冷聲開口,直接打斷了詩興大發的溫博翰。

“曹大人簡直是含血噴人,姜院判在此,誰能在病症上弄虛作假。再說你又有何值得溫家陷害的,是你們錦衣衛混臭不堪的名聲,還是曹大人這貓嫌狗厭的皮囊?”

溫博翰上下打量着曹秉舟,眼神裏充斥着明晃晃的厭惡,絲毫不遮掩。

曹秉舟當下臉色青白一片,顯然是被氣得。

“皇上,微臣派人前去調查的時候,溫三娘正坐在桌前,與丫鬟們打麻将,精神十足,口沫橫飛,明顯不像是才病中剛清醒的模樣——”

“曹大人,你污蔑我就算了,為何要攀扯小女。我溫家教出來的女兒,怎麽可能口沫橫飛,你說得是你鄉下老娘吧!”

“溫博翰,你算什麽東西,敢罵我娘!”曹秉舟差點跳起來。

“禮尚往來罷了,你都罵我女兒了,我不能罵你娘嗎?”

兩個人當着九五之尊的面兒,就這麽攀咬起來,活像是當街撒潑。

“閉嘴。”皇上冷聲喝道。

那兩人瞬間安靜下來,君臣之間配合得是相當默契。

“皇上,微臣要參曹秉舟玩忽職守,公器私用。明明此時應該專心調查殿試舞弊案,他卻讓錦衣衛扒微臣家牆頭查看小女行蹤,無論從禮法還是道義,都是主次不分,不知廉恥之人。”

溫博翰輕咳一聲,再次熟練地上谏,那是一套又一套,曹秉舟在這方面根本玩兒不過他。

曹秉舟剛想反口,殿試舞弊案豈是那麽好查的,那十個人都是柔弱書生,試題才哪兒來的完全是一頭霧水。

只是他還沒說出話來,薛德就急匆匆地走進來通傳。

“皇上,秦将軍求見,說是有殿試舞弊案的線索。”

九五之尊立刻招手:“快宣。”

溫明蘊睡到自然醒,解決了曹秉舟,她簡直神清氣爽,什麽心理包袱都丢到了。

只是當她梳洗完畢時,就被親爹召見了。

“爹,今日你休沐嗎?”她好奇地問道。

溫博翰搖頭,“我今日請假。”

“咦,我這一心撲在工作上,為國為民的親爹,今天竟然想休息?”溫明蘊忍不住開玩笑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為了慶祝我們全家聯手坑了曹狗?”

她顯然心情十分美麗,像是剛放出籠的小鳥一樣,叽叽喳喳。

不過等她說完之後,卻發現溫博翰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溫明蘊瞬間收了笑容,心底湧起幾分不祥的預感。

“沒坑成功嗎?昨晚見了皇上之後,不順利?”她皺緊眉頭詢問。

不應該啊,她特地讓溫博翰提前去宮裏,就是為了打一個時間差。

如果曹秉舟派人來查,看到她吃喝玩樂好不快活,必定氣得頭都炸了,不顧當時夜深也要去宮裏告狀,而溫博翰早就去了,還有姜院判給他當證人,肯定能倒打一耙,讓皇上對曹狗的印象更差。

她把該算計到的人和事,全都過了好幾遍,理應不會出錯才是。

“順利。他不僅被皇上批判玩忽職守,而且還被秦将軍抄了老家。錦衣衛滿城搜索都沒查到線索,秦将軍卻在路邊撞上了重要線索。雙管齊下,皇上勒令他停職反省。”溫博翰提起曹秉舟,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眉眼舒展,看起來很高興。

“那不是很好嘛,做什麽愁眉不展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溫博翰看着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長嘆一口氣。

“只是曹秉舟咬死說,是我們溫家用兒女情長搗亂,擾亂軍心,恐怕有私心。皇上雖然知道他是亂攀咬,卻也遷怒于溫家。”

溫明蘊原本正在喝茶,此刻聽到這句話,舉着茶杯的動作瞬間僵在原地。

她的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預感,不由得屏住呼吸問道:“皇上責罰您了?”

“沒有責罰我,只是——”溫博翰看向她,視線裏充滿了同情:“皇上覺得你不出嫁實在是個禍害,勒令你盡快成親。”

“咳咳——”溫明蘊當場就嗆住了,咳得臉色通紅。

“為什麽?他遷怒他的,跟我成不成親有什麽關系?憑什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算哪根蔥——”溫明蘊實在是激動過頭,一時之間直接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溫博翰被吓得打一激靈,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個倒黴丫頭,說什麽胡話,誰知道錦衣衛走沒走?”

溫明蘊用力掙紮着,眼眶都氣紅了。

不嫁人,這是她的底線。

要不然她折騰這麽多年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想着快樂地孤獨終老。

反正她有錢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伺候養老的人絕對不少,再有溫青立從小就被她訓練成姐寶男,唯她是從,她就算要待在溫府一輩子,小弟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眼看她的幸福時光就要來了,甚至連她死板親爹都拿她沒辦法,結果狗屁皇帝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她嫁人。

踏馬的,造反吧!

她越想越氣,就覺得自己這十來年的折騰,像一場笑話,實在恨得慌直接張嘴咬住了他的手。

“啊——疼,松嘴!”

“溫明蘊,你屬狗的啊,我是你親爹!”

溫博翰被咬得龇牙咧嘴,擡手想打又舍不得,畢竟這小閨女身體不好,這一巴掌落下去,再真的打出什麽毛病來,皇上可能真以為他們溫家又找借口抗旨不尊了。

最後還是紅楓上前來,半哄半勸才讓她松口,溫博翰的手上已經留下一排牙印,看起來還挺深的。

“親爹?什麽親爹,你之前明明答應我的,坑了姓曹的以後,我要嫁人與否,全看個人心情,結果轉頭就出了變故。”溫明蘊大聲反駁,顯然是要找他算賬。

“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那位已經徹底惱了,他金口玉言,誰敢抗旨不尊。姜院判當時也在場,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他!”溫博翰據理力争。

“那位說完之後,您一點兒都沒反駁吧,甚至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說不定都快笑出聲來了,對不對?”

溫明蘊氣得沖着親爹揮舞起拳頭,溫博翰看着她這瘦弱的胳膊,根本沒放在心上,還伸長了脖子朝她面前伸了伸,完全是一副挑釁的模樣。

溫青立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這副場景,瞬間吓得寒毛直豎。

“姐,手下留情,這是親爹!”他一溜煙沖過去,連拖帶拽把溫明蘊拉走。

“你這一巴掌下去,那就是弑父啊!有什麽不滿沖着弟弟來。”

“青立,你讓開,你姐這一巴掌能有多重,讓她打,打完之後乖乖去相看人定親。”溫博翰不以為然,還扒拉他。

溫青立被夾在中間,簡直滿頭是包。

好家夥,兩人都在氣頭上,一個握緊拳頭,滿臉都是看我一拳砸死你的表情;另一個則是你這點拳頭能幹啥,砸完趕緊給老子嫁人去!

“咚——”的一聲悶響。

最後這拳頭還是落到了溫青立身上,他瞬間叫出聲來,疼得連聲音都劈了,兩眼一翻直接暈倒了。

頓時衆人大亂,溫博翰還以為小兒子在裝,忍不住道:“起來,你個沒出息的,你裝什麽裝,你姐那繡花拳頭能幹啥。”

結果半晌也沒喊醒,還是溫明蘊對自己的力道有數,立刻讓人去請大夫。

這寶貝男丁直接被打暈了,肯定算是大事兒,都驚動了老夫人,她一路帶小跑趕了過來。

“這究竟怎麽回事兒,立哥兒怎麽會暈了?這頭上都起包了,誰打的!”老夫人氣得直拍桌子。

溫青立非常不幸,當時情況混亂又是左右推搡,溫明蘊沒收住力氣,一拳打過去,他頭上就鼓出包來了,看着無比可憐。

溫明蘊瞬間掏出錦帕,開始有氣無力地咳嗽着,滿臉蒼白的模樣,看起來搖搖欲墜,只是那控訴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刮向親爹。

溫博翰本來還處于擔憂兒子安危之中,并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他才察覺到不對勁。

就見老夫人一臉不滿地看着他:“博翰,立哥兒好歹這麽大了,你怎麽還說動手就動手,他眼看都要娶媳婦了,也是要臉的。”

“不是我打的!是如意一拳頭抽過去,他就暈了。”溫博翰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一直感慨自家兒子太弱不禁風了,都能被病秧子姐姐給打暈,二十年的飯算是白吃了。

“這都在場呢,你還賴給孩子。如意這細胳膊細腿,風一吹就倒了,她能打誰!”老夫人明顯不信。

“不是,娘,我也不知道,應該是這小子太不禁揍了!”溫博翰試圖反抗。

但是事實勝于雄辯,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三姑娘肯定不會打人的,她這身體要是動手,估計疼得是她自己。

至于在場的丫鬟,都是溫明蘊的人,此刻全都低下頭,僞裝自己不存在。

溫明蘊一句話都沒說,就成功把鍋給推掉了,深藏功與名。

甚至在溫青立睜眼之後,溫博翰拉着他給自己證明,青年張嘴剛想說什麽,結果對上三姐那雙霧沉沉的眼睛,瞬間低頭。

“爹說是誰就是誰吧!”

“混賬東西,你跟誰學得這般陰陽怪氣!”這回溫博翰舉起手,是真要揍兒子了。

不過有老夫人在場,自然是不成功的。

溫大人也瞬間體會到,溫三娘強大的演戲能力,有黑鍋她是真甩。

哪怕親爹也不例外。

“你怎麽把爹給惹了?他可是給我下了軍令狀。今日如果你不相中一個,就不許回去了。”溫明珠挽着她的手,輕笑着詢問道。

溫明蘊滿臉都是不高興,興致缺缺地道:“還能怎麽得罪?爹的心眼比針尖還小,随便幾句話都能惹惱他,我都還沒發揮呢!”

溫明珠被她這話逗笑了,姐妹間偶爾會聯合聲讨親爹,這種小親昵真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今日的踏青賞花宴,是盧家舉辦的,本就是年輕男女一起踏青,盧家長媳張婉是我的手帕交,你也認識。我已經與她說好了,到時候定會安排好一切,你瞧上誰,便讓誰與你私下見見面。你看可好?”

“不好,我誰也瞧不上。”溫明蘊擺明了消極怠工。

溫明珠只當她還在鬧脾氣,畢竟皇上親口下的口谕,溫家還真沒膽量抗旨不尊。

“穿藍色蝠紋勁裝的就是秦将軍的兒子,秦小将,他之前一直在北疆領兵打仗,所以耽誤了婚事,年紀很匹配,秦家家風清正……”她指着不遠處男席的一位男子,輕聲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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