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路
老板娘被莫年突然的喝問吓得一愣,納悶着這小少年明明都踏出門了怎麽又回來了。
“我說我大侄子差點被人扒了衣服……”
“不是這個,那個獨女,她叫什麽?”
莫年步步逼近,滿面寒霜,聲音裏帶着不容拒絕的嚴厲。
“展……展眉初……”剛才的小個子男人答到。
“可是眉目的眉、初末的初?”
“好像正是……”
“你們剛才所說,她和葉家有什麽淵源?”
男人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莫年越聽臉色越寒。
“不過有些我也是道聽途說的,錯了可別找我……”
莫年道句“多謝”便上馬離開了。
“嗨喲,現在的小孩子都這樣厲害麽?剛才那少俠的臉色沉得都快吓死我了,趕明兒我也叫我孫子去學學武功……”老板娘望着莫年沒了影兒,才拍着胸脯緩了緩氣。
莫年夾緊馬腹快馬加鞭騎得飛快。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快點見到眉初過。
他腦海裏閃過無數個夜晚看見的眉初的孤影,想到她說過的那句“人都有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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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的過往!
如果她早日說出來、或者他在看見那個價值不凡的玉杯盞的時候執意問到底,他絕對、絕對不會認她作師傅!
葉家的營地并沒有多少燈火,林訊、祁連等人都被她遣散到葉家各處清掃留下來的人。
她則只身一人,站在最深處的房間前。眼前一絲燭光都沒有瀉出來,但是眉初知道,那個人一定坐在裏面。一陣風帶過,響起輕微的脆響。
眉初伸手觸上挂在窗前的一串鈴铛。
這串鈴铛她再熟悉不過。
據說這是她出生時候由她娘親自系在她手上的,一直戴在她手上不曾取下。後來她将這串鈴铛送給了葉疏,滿心以為找到了歸宿,結果換來最後這鈴铛上的一抹血。那是她大夢初醒一劍割袍斷義留下的葉疏的血,那時她趁夜拿回了“無傷”,卻怎麽也找不到這串鈴铛,她還以為他把它扔了。
眉初輕輕推那門,卻發現連鎖扣都沒搭上。
她走進去,葉疏就坐在那裏。看見她,他微微擡眼。
“你來了?”
“看來老家夥的無味散挺厲害的嘛,你都到了我推門進來才發覺的地步了?”她翹着二郎腿在他旁邊坐下,挑着桌上的梅花糕吃。
葉疏看着她毫無顧忌的樣子:“你就不怕我以牙還牙也在這裏面下毒?”
眉初聞言停了下來,托腮看着他:“你會嗎。”
“……”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一雙眸子裏卻沒有半點愛或恨,只有一丁點的好奇。單純地好奇他到底會不會。
他沉默。
他會的。按照葉疏貫來的行事風格,被人下絆沒有不還回去的道理,即使還回去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應該會的。可是他沒有。他不懂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就像這些年來他漸漸不懂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莫年心急如焚地趕路,夜幕四合的時候他總算到了雲水縣外邊的莫河堤,甫一下馬,他就腿一軟向前栽去。
一雙手扶住了他。
“小心。”
莫年擡頭眨了眨眼,模糊地看清眼前的女子。
“眉初……”
忙着趕路,莫年一下午沒喝一口水,現在一開口喉嚨嘶啞得發不出聲來,展沉聽不清他的話,看着他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好的樣子。
“小兄弟,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要不幹脆跟我去我們那兒休息一會吧?”
她看他擺頭的樣子以為他是害怕她是壞人,笑着安慰道:“你別怕,我們是駐紮在這附近的江湖正道,不會傷害你的。你看,”
她指着西北方隐約可見的火光,“我們營地就在那呢,對了,林家河蘇家你聽說過沒有?”
展沉見少年眼睛一亮,以為是相信她了,高興地要摻着他往營地走。
莫年死命站住腳拉着她不讓動,他把她手心攤開,一筆一畫寫下兩個字。
眉、初。
他看見女子一臉驚訝地看着他。
徒、弟。
他又寫下兩個字。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裏他汗如雨下,顫顫巍巍寫下這十七畫。
“你是小姐的徒弟?”
莫年皺了皺眉,這個人稱眉初為小姐……
不管了,既然認識肯定能帶他去找眉初。
展沉連忙拿出身上帶着的水壺,搖了搖,還剩一點,遞到他唇邊,邊給他喂水邊驚訝:“我聽小姐說過有個小徒弟……不過你怎麽到這來了呀?”
莫年喝了口水,幹澀的嗓子勉強能說出話來:“……我要見眉初……”
“她估摸快回來了,你可以去我們那等她……”
“我現在就要見她!”
展沉皺了皺眉,看見少年認真的神色,低聲:“可是她現在在葉家啊……”
“我知道,帶我見她,現在!”
“你……”展沉看了他一會,妥協了,“那也要随我回去牽一匹馬來,你這匹勞累過度載不起我們兩人了。”
莫年雖然急切,但也知道她說得對。不再執拗,跟着她走向營地
希望趕得上,一定要趕上。
葉疏短短回想了這半輩子。
他到底得到了什麽呢?
好像什麽都沒有。
他很聰明,什麽東西總是一學就會。天才的生活總是要過得比常人更容易的,可是太容易的生活最後帶來的卻是深入骨髓地無聊。直到後來他發現算計人心是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他布下一個又一個局,看着局中人一步一步向裏跳。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而激發了他所剩無幾的興趣。
于是他開始籌謀拿權。他選了條最簡單直接的路,從送上門的展眉初入手,果然兩年內就站到了武林中心。後來他可以輕易把控人心了,卻發現這樣的日子也過膩了。
直到展眉初的重新出現,她像只狡兔,一路鋪下各種陷阱。他樂意同她周旋,她的變幻莫測、詭招頻出讓他覺得她比所有事物都要來得有趣。
比如現在,他就不知道她是什麽給他下的毒。
比起自己的身死,他更在意她是怎麽做到的。
“記得那次我們被關在山洞的時候嗎?我點的火折子。”她笑得得意。
“原來那麽早……”葉疏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輕輕泛起一個笑,“看來你是得到風無垠的真傳了。”
她看着他的笑,一邊想着真難得一邊點頭:“關門弟子。”
眉初想,供了風老頭十來年的好酒好肉總算沒白給,她這一身百毒不侵被他□□出來了。
“風無垠退隐江湖很多年,性情又極其怪異,我倒是沒想到他會願意教你。”
“我人品好呗。”
他們閑閑聊着,一點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樣子。
莫年随展沉跨上馬,剛才被展沉喂了藥,現在感覺好很多了,看着林蘇營地裏人來人往他随意問了句:“我聽人說今天是場死鬥,這邊怎麽留了這麽多人?”
展沉一聽高興地答他:“因為我們今天很順利啊!大部隊都回來了,就差小姐那夥了。”
莫年皺緊了眉,這不是說明葉家大勢已去……
“展沉……姐,麻煩快點!”
“诶?好。”
展沉不知道莫年到底要幹嘛,聽他一副很着急的樣子卻也盡力加快速度。
風呼呼地刮在面上,割得生疼。莫年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只希望快點、再快點!
“展眉初,夠了,來吧。”葉疏喚她,他面向她,大開空門。
眉初看着他:“葉疏,我琢磨不透你。”
“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如果對自己的命這麽不愛惜,又何必廢那等力氣爬到這個位置。”
“有趣而已。這天下難得我興趣的事情都做過了,現在還你一條命也沒什麽。”
“葉疏,你真是個人渣。”
眉初的眼裏有些震驚和不可思議。
他還是笑,好像這一輩子笑的時候都沒這一年多。
“我知道。”
他說,我長這麽大沒有什麽事情是費盡力氣也想不懂的,現在卻有了。
她的流光舉在半空,好像只等他說完那句話就刺下去。
“我不懂我為什麽要在這擺盤梅花糕卻不給它下毒。”
好像隔了幾重歲月,少女對着少年說,我最愛喝桃花酒,最愛吃的卻是梅花糕。
眉初眼圈一紅,舉着的劍就要狠狠落下去。
“混蛋!”
葉疏看着她微微笑,不躲也不閃。
劍光閃過,映出他泛白的唇和她蓄在眼角的淚。
突然門被人狠狠踢開,伴随着一聲嘶啞的——
“展眉初!”
眉初回頭,看見自家徒弟氣喘籲籲站在那,一張臉上滿是汗水,雙眼卻死死看着她。
眉初還沒來得及高興或疑惑,就聽見他說:
“師傅,我叫——葉莫年。”
所有的表情和聲音都被凍住,半分動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哇地一聲哭出來,全文最悲的兩句話——
“我不懂我為什麽要在這擺盤梅花糕卻不給它下毒。”
和“展眉初,我叫葉莫年。”
嗨呀,徒弟的全名終于放出來了。下周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