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遇寧臨睡前撕了兩張膏藥貼在後腰背上, 沒一會就有熱意滲到皮膚裏, 虎皮膏藥的氣味有點辛辣刺鼻,不過還能在忍受範圍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飛機上睡多了,這會她反倒清醒地睡不着。
後天是她請的長假最後一天了, 這趟出門之前, 她是抱着決絕的念頭去藏區的。沒想到眼前居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不僅如此, 她還結交了個心意相通的朋友, 盡管旺財口不能言, 這一點都不妨礙周遇寧對旺財的喜歡。她腦海裏浮現出旺財巴巴看着自己的場景,心頭莫名發暖起來。
平常心。是的,平常心。日子該過還是得過, 工作自然也是照做。周遇寧想起之前被她自己撕下來燒毀的筆記本, 上面最後一頁上很多圈圈畫畫存疑的事件都被她一起燒掉了。周遇寧擔心長假回去上班,事情多的不可開交。眼前幹脆起來,拿了紙和筆過來重新把她腦海裏還記着的點滴記錄回去。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一點她是深以為信的。
周遇寧重新抄了一遍回去,最後在廖祥華的名字上面畫了好幾個圈。雖然只是在活動上遠遠打過一次照面,她直覺對他的印象很不好。她之前在策劃會上提議出來跟進調查廖祥華所在的華錦集團的偷稅漏稅的真實性,很快就被領導駁回了。理由是華錦集團每年義務慈善捐助就高達幾個億, 偷稅漏稅只是競争對手的污蔑套路而已。而且華錦集團分公司還是他們報社每年的最大廣告贊助商。
大家出奇一致地沒有異議,沒人願意去撣金主的老虎屁股。更何況要是廣告贊助銳減,大家的福利收入也會跟着遞減,新人一個的周遇寧壓根沒有話語權, 好幾個同事甚至因為她的這個提議很不待見她。她這會反正有空,幹脆去網上把所有能搜索到廖祥華的講話視頻都找出來,逐一看過去。
周遇寧長假僅剩的最後兩天就在搜索廖祥華的資料裏度過,她把能搜查到的資料全都看了一遍,終于在長假僅剩的前半晚發現了線索。
人前的廖祥華西裝革履文質彬彬,她是在他一處記者招待會散會離場時的視頻裏看到的異常。他在部下人群簇擁中匆匆離開,右手捂在口鼻上不住的吸嗅着。她把那半分鐘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心裏已經明确有了答案。
她的側重點已經不在華錦集團的偷稅漏稅上,結合她前面就記錄下來的點滴,周遇寧知道自己的猜測如果都被證實的話,肯定會有一場硬仗要打。都說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可是沒去撼過,怎知就一定撼不動。
這個長假也不算白休。周遇寧看了下時間,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她覺得有點口渴,起來去拿礦泉水喝,沒想到家裏的礦泉水已經喝光了。周遇寧又去接水放在燒水壺裏燒,等到燒開了她才倒到杯子裏去喝。
喝了大半杯下去,周遇寧本來坐在書桌前繼續梳理思路,大概半個多小時後過去,她察覺到自己好端端困得像是随時要睡過去,甚至連走路都困難。她半睡半醒間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茶杯向來都是放在書桌的靠左邊,她在有些細節上有多年的強迫症,她剛才拿的杯子卻是從書桌右側拿的。周遇寧掙紮着想要起來去找她自己的手機,然而她的手機還放在床頭邊充電,她這會困乏地連走路過去的力氣都沒有。
她以為她自己不會畏懼生死,只是手腳完全不受控制的剎那,她還是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沈程送走周遇寧後就直接開回了邊防站那邊。他一個人近乎開了一天半的車子,回到邊防站後已經是傍晚了,他困乏得厲害,直接去補了個長覺。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從房間裏出去轉悠了下。正好看到老胡邊撓腦袋邊從外面走回來,臉上似乎納悶得很。
“有事嗎?”沈程随口問道。
“有點奇怪,咱們這裏向來偏僻,幾乎不會有生人路過這裏。這從昨天傍晚開始,我就看到有車子從前面開過去。今天一早又有車子開過來,而且來往的都是越野車,你說奇怪不奇怪。”老胡和沈程嘀咕起來。
沈程這兩天都在路上不在這邊,昨天回來已經接近傍晚一覺睡到現在,所以沒有看到老胡口中的越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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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老胡你這有點風聲鶴唳了把?現在崇尚獵奇,人家在大都市裏呆慣了,就是要跑出來圖個新鮮,咱這邊荒漠走石景色壯觀着,人家特意開過來看下有什麽好奇怪的。”徐文浩不認同老胡的看法,總覺得老胡是少見多怪,滔滔不絕地發表着他自己的看法。
職業病使然,沈程并沒有像徐文浩那麽不以為意。他聽了老胡的嘀咕後,立馬大步走到外面去看,只看到越野車遠去的影子而已。
其實已經開出去挺長一段距離了,只不過這邊沒有綠化或者建築物這些明顯的障礙物,所以視線範圍內依舊能看到逐漸小去的車子。
沈程走回來後,忽然開口問老胡,“你說昨天傍晚?大概是昨天傍晚幾點鐘?”
“差不多比你晚到半個小時左右吧。”老胡略一思索應道。
他昨天傍晚回來後直接回房間,花幾分鐘時間火速沖了個澡就去補覺了。他們的宿舍房間在最裏面那排,距離外面大門口遠着,加上那車子估計就是在外面的大路上開過,他沒聽到動靜也正常。
“知道了。”沈程點點頭,去了辦公室那邊。
他打開卷宗,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難得沒有頭緒。沈程看了一會後幹脆合上卷宗,閉眼養精蓄銳起來。
直到察覺到腳邊有東西鑽過來,他低頭一看,是旺財在他腳邊走動。
自從周遇寧離開後,旺財就寸步不離的跟着沈程。
雖然旺財的來歷無從得知,不過沈程初步試了下旺財的反應,極通人性,他甚至都沒有花費多少精力在旺財身上,旺財就無師自通地能看懂他的指令。
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是他們收留了旺財,而是旺財選擇了留下而已。
沈程還在思索老胡随口嘀咕的事情,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至于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一時間又說不上來,畢竟他沒有親眼看到越野車的車型乃至上面的司機。他隐隐懷疑昨天的車是不是尾随他開過來的,不過如果按老胡口述的,對方的車子比他晚到半個小時,中間起碼岔開幾十公裏,這邊山路岔口衆多,要說尾随也不現實。
可是的确是有不對勁的地方,沈程一時間都沒想到合适的解釋,幹脆盯着旺財發呆起來。
旺財在他腳邊轉悠了一會後,直接踱步到他辦公桌前面的空位上蹲坐下來,前爪一直在撓它頸鏈上的那顆挂件。挂件有點類似魔方積木的形狀,表面磨損的黑乎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一看就是已經使用了多年的。
看到旺財頸鏈上的挂件,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周遇寧。
她應該昨晚就回到了她自己工作所在的城市吧,也不知道長途輾轉,她的腰傷礙不礙事。沈程腦海裏剛冒出這個念頭,其實連他自己都驚訝了下。
估計都是那個挂件惹得禍。
都說眼不見為淨,他既然看見了,難免會心有雜念。
沈程想到這裏,打算把周遇寧系在旺財頸鏈上的挂件取下來放在一邊,至少不會動不動提醒着她來過這裏的痕跡。他走到旺財前面半蹲下來,旺財對沈程置若罔聞,前爪還是費力的去撓蹭他頸鏈上的挂件,時不時還發出輕嗅的聲響。離得這麽近,沈程忽然意識到旺財并不是無聊的去抓挂件玩,反倒看着像是要把那個挂件撓蹭下來。
他腦海裏一瞬間閃過多個場面,從她在住戶家裏被陌生人千裏追蹤乃至到老胡口中突然出現的越野車,苦思冥想了大半天的線索終于全都浮出水面。沈程直接動手去取旺財脖頸上的陳舊挂件,旺財像是看懂沈程的心思,難得乖順地蹲坐在原地,任由沈程将它脖頸上的挂件取下來。
沈程取出來後,在這個類似魔方的挂件逐一按過去,都沒按到什麽異常。他把這個挂件拿到辦公桌上,逐格看過去。不過這個挂件表面的鍍漆早已脫落,只剩下黑乎乎的一層原色,一眼看過去都差不多。大半個小時過後,沈程終于發現了異常之處。在其中兩格凹槽處的積灰明顯沒有別處多,而且仔細看去,這個凹槽看着像是人為動過。
沈程把這個挂件拿在手上掂量了下,重量也比一般的挂件重。他回想起周遇寧離開前翻遍全身才從鑰匙扣上取下來的這個挂件,可想而知這個挂件應該對她意義非凡。
即便如此,既然她已經把這個挂件給了旺財,而他眼下不湊巧正好是旺財的新主人,當然對這個挂件有處置權。沈程輕而易舉的說服自己,立馬起身去拿了把老虎鉗過來,随着他用力夾下去,魔方挂件立馬被他夾破掉,緊接現出裏面吸附着的迷你黑色小方粒。他把挂件裏面的黑色小方粒拿出來放在手心端祥了一會,是最新型號的追蹤器。
之前和周遇寧素不相識的劉慶隆和王明波會精準找到他們投宿的住戶家裏,乃至老胡口中意外出現的越野車全都解釋得通了。
會想到在她随身攜帶的挂件裏安裝追蹤器,下手之人應該是和她相熟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煩,會被人這樣暗藏禍心的安插追蹤器。對方看樣子是打算将她置于死地,只是不惜成本特意将長線放到人煙罕至的藏區,他猜對方多半財力雄厚,目的就是不給他自己留下任何不利的線索或者證據。畢竟要是在接近無人區的區域裏失聯,意外大過于蓄意,不會有人察覺到失聯背後的真相。
看她反應,顯然不知道對方在她挂件裏安裝追蹤器的事情。她唯一因禍得福的是把裝有追蹤器的挂件留給了旺財,所以對方才會來回舉棋不定。等到對方發現追蹤器上的定位失實後,肯定會立馬調整計劃。
沈程略一思索,立馬打開電腦去翻找之前周遇寧的筆錄記錄,上面果然還寫着她口述登記的聯系方式和住址。沈程略一思索,立馬去打周遇寧留的手機號碼。
然而,電話壓根就沒辦法撥通,他意識到她留了假的手機號碼,又改去登入系統搜索她留的身份證號,果然不出所料,她報的身份證號也是錯誤的。
那會是孫捷明給她做的筆錄,也沒有核實她留下的手機號和身份證號的真實性,畢竟在公務人員眼皮底下還虛報號碼的人難得會遇上一個。
以她記者的職業身份,不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就有被他人報複過的先例,所以會有如此強烈的反偵察意識。沈程看看辦公桌上放着拆出來的迷你追蹤器,又看着電腦上一無所獲的查詢頁面,堵心得直接把黑色水筆重重甩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