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6月30號,是離校的日子,分別之時,四人抱在一起抹着眼淚。
高晨考上了北京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姜雪考了本校的研究生,周佳穎簽了一家當地的工作,而淩溪選擇了到曾經去過的那個山區繼續支教,為期兩年。
淩溪、姜雪、周佳穎三人把高晨送到火車站,即使明白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可她們還是沒有控制住情緒,抱頭痛哭,尤其是周佳穎,平時雖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可是在這個特別時刻,卻也難以抑制自己的離愁別緒。
過去的點點滴滴,如倒帶,在腦海中閃現。
無需刻意記住,因為不會忘記。
未來可期,一路順風。
淩溪沒有把支教的事情告訴辛宥哥,距離報道還有兩個周,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兩年前那次暑期支教,他就不同意,那個山區手機沒有信號,打電話都要跑到鄰村的一家小賣部,用有線電話。
他不想讓她吃苦,更忍受不了一個月見不到她,而且無法随時聯系。
說他霸道也好,說他自私也罷,他就是想讓她一直留在他身邊。
送走了高晨,又暫別了周佳穎,淩溪和姜雪吃過午飯,又逛了會街,就各自回去了。
晚飯時間,淩溪提着保溫桶,來到辛宥哥辦公室。
推門之後,她毫秒恍惚,似曾相識的一幕出現在面前。
程秋玥坐在沙發上,不過這次茶幾上擺的不是飯菜,而是筆記本電腦和各種文件。
“你好。”淩溪禮貌打過招呼,沙發被占,她只好坐到辛宥哥的位置上。
程秋玥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聲,這兩年間她也來過幾次,不過都完美的避開了與淩溪的正面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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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溪随手拿起辛宥哥桌子上的書,美國詹姆斯·卡斯的《有限與無限的游戲》,一個哲學家眼中的競技世界。
簡單翻過之後,她的腦袋就開始嗡嗡作響。
有限的游戲,其目的在于贏得勝利;無限的游戲,卻旨在讓游戲永遠進行下去。有限的游戲在邊界內玩,無限的游戲玩的就是邊界。
後面還附有名人評論:兩種游戲的不同,解除了我下一步該做什麽的猶豫。很簡單,總是選擇無限的游戲。
好吧,辛宥看的書果然不是她這種凡夫俗子能消化的了的。
“淩溪,你聽過一句話嗎?”程秋玥打斷沉默。
“什麽話?”淩溪放下書,看着她。
“人貴有自知之明。”在以往的交鋒中,程秋玥多次吃癟,她依舊喜歡花辛宥,所以這次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什麽意思?”淩溪對她突然的挑釁毫無準備,機械問道。
“兩年前我就說過,我喜歡花辛宥,而你唯一比我幸運的就是,遇見他的時間早了一點,可是這麽優秀的男人,想要一直駕馭住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有撒嬌賣萌的本事,你還能給他什麽?”程秋玥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把手中的合作協議往她面前一扔,“我不僅跟他所學專業相同,而且程氏雲商也會因為我在事業上給他助力,現在這個社會,只有強強聯合才是王道,所以如果有自知之明,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呵呵,淩溪冷笑,“自知之明确實是個好東西,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你……”程秋玥聽出了淩溪的暗諷,面露愠色,“程氏雲商和零有科技合作之後,來日方長,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此時花辛宥和項城推開門,走了進來。
兩分鐘前他們就已經站在門外了。
花辛宥拿起淩溪翻了兩頁的合作協議,走到茶幾前,扔到了程秋玥的電腦上。
“‘XY群享’的約定服務期限已經過期好多年,現在對于你們程氏雲商我沒有任何義務,至于其他方面的合作,十分抱歉,零有科技暫時沒有任何意向。”
“為什麽?”程秋玥拿起協議站到花辛宥對面,“你連協議都沒看過,就下定論了?這次合作的很多條款,程氏雲商都是在設身處地的考慮零有的利益啊。”
“為什麽?”呵呵,花辛宥笑裏透着不屑,“因為我老婆現在心情不太好,我想讓她高興一下,這個理由怎麽樣?”
項城在一旁默默搖頭,不合作的原因剛才會議上明明已經讨論過了,不想公司被利益糾葛幹擾初心,程氏雲商所謂的合作雙贏,對他們來說,不穩定因素太多,而且他們現在完全有能力獨撐大局,沒必要為自己多加制約因素。
可是現在這家夥竟然拿這件事來讨自己女人歡心?不過這還确實很符合花神的風格。
程秋玥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向來成熟穩重的男人口中說出的話。“辛宥,事關公司利益,你怎麽能這麽兒戲?”
花辛宥耐心回答:“我從不兒戲,而且我對程氏雲商的任何決定都是以利益為重。”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這份協議裏所給到的利益,沒有讓我老婆有個好心情,對我來說更重要。”
“你……”程秋玥啞口無言,尴尬過後,收拾好東西,摔門而去。
項城無奈,某人喜歡辣手摧花,他沒意見,可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讓他來善後。
可憐這,滿地碎敗的桃花……
項城随後出門。
花辛宥走到淩溪身邊,俯身挑逗:“反駁的不錯,有我的潛質了。”
“……”淩溪一臉黑線,自戀狂魔。
不過剛才辛宥哥為她出氣的話,确實讓她爽到了,可是回歸現實,她還是不希望他為了她而置公司利益于不顧。
“哥,其實你不需要為了我得罪她,程秋玥說的對,事關公司利益,你不能這麽兒戲。”
“這本書送你了。”花辛宥拿起桌子上的書,遞給她。
在這本書薄薄的小書上,他花費的時間要遠超過其他書籍。
淩溪不情願的接過書,她又看不懂,送她幹嘛?為了打擊她?
“程秋玥來之前,程氏雲商已經有人來談過合作意向了,他們給的利益看起來非常誘人,與此同時他們的條條框框也很多,零有科技有自己的初心,雖然我認可這份初心在發展中可以随形勢改變,但是目前還不需要他們來制定游戲規則。”
“這樣呀。”淩溪懵懵懂懂,只要她知道他自有道理,就OK啦。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吃過晚飯,花辛宥窩在沙發上看書,淩溪洗完澡,吹幹頭發,又磨磨蹭蹭的幹了一堆瑣事,最後終于無事可做。
她走到他旁邊,輕輕坐下,挽住他的胳膊,眼睛盯着他的書,又是一本哲學類的書,辛宥哥最近竟然愛上哲學了?
“好看嗎?”她靠在他肩上,輕聲細語。
“好看。”花辛宥目光依舊在書上,“不過,你應該看不懂。”
“……”又不能好好聊天了,不過這次她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哥,我想跟你說個事情。”她的語氣中略帶凝重。
花辛宥臉色瞬間陰沉,把頭瞥到一邊,沉默片刻後,冷冷開口:“如果我說我不想聽呢?”
窗外無邊的夜,漸漸蔓延開來。
以他洞察秋毫的能力,其實早就知道她報名支教的事情了。
他以為她不提,他也不提,就可以逃避這個事實,相安無事,最近一段時間他甚至在有意無意的讨好她,希望她會因此改變主意。
可是時間終将會讓所有逃避無處遁形。
淩溪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的回答,她以為他又在逗他。
“哥,我沒跟你開玩笑。”她松開他的胳膊,認真的看着他。
他肅目與她對視,臉上仿若化不開的寒冰,陰冷。“我也沒有在開玩笑。”
他确實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不想聽,不想被動接受她又要離開他的事實,而且這次一去就是兩年。
一個月他都煎熬難耐,何況是兩年。
淩溪察覺到他情緒裏的抵觸,搓揉着手指,怯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花辛宥起身走到窗前,沉默。
目光所及,沒有月亮,沒有星光,只有黑色幕布上點綴的萬家燈火。
而這燈火背後,又有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久之後,聽到她漸進的腳步,他緩緩開口:“所以這次連商量的過程都省了,直接變成通知了,對嗎?”
她雙手握住他的手臂,歉意中帶着乞憐,“哥,對不起。”
花辛宥揮動胳膊甩開她的手,“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而且我也不同意你去。”表明态度,轉身上樓。
卧室裏,平靜過後,怨怒的情緒漸漸消散,回憶在黑暗中彌漫開來。
六年前,也就是他上大學那年,他獨自抗下了來自家人、學校的種種壓力,以全市第一的成績,填報了A大。
地理、環境都是幌子,他知道她所有的考試成績和排名,綜合評估後,選擇了一個高于她當時水平卻又不是遙不可及的學校,這也是他給她定的目标。
而兩年後,她毫不猶豫的報了A大,實現了這個目标,說明這期間,她真的有為他,為他們在努力,這是她對他所有付出最好的回應。
可是就在他滿心歡喜等待她回歸的時候,她卻出其不意的向他提出了一個殘酷的約定。
這個約定,把她的回歸時間又推遲了半年,那段時間,她讓他明白了什麽叫做咫尺天涯,他所忍受的煎熬甚至超過了分離的那兩年。
上大三的那個暑假,她跟他商量要去支教,他當時也是不同意,可耐不住她軟磨硬泡,想着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可是在這一個月時間裏,他每次想她的時候,就會撥打她的號碼,“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這句冰冷的錄音,就像是一盆冰水,帶給他炎炎夏日的透心涼。
他真的不明白。不是都說女生很黏人的嗎?可是他的這個小丫頭究竟是怎麽回事?
果然,女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懂的學問。
接下來又是一個煎熬的兩年,他心情清楚,他的不同意只是情緒上的發洩,而他最終除了妥協,別無選擇。
窗邊的角落裏,淩溪蜷縮成一團,她的眼淚已經将遮在膝蓋上的睡衣打濕了一片。
家人的開明,辛宥哥的寵溺,讓她習慣用自由意志支配選擇。可是如果她的選擇得不到他們的理解與支持,她不會快樂。
如果魚與熊掌注定是個選擇題,那麽她也只能選擇遺憾了。
因為對她而言,他是最重要的,她愛他,他是她做出所有選擇的前提。
當她被他抱起時,她已經下定決心。
她貼在他懷裏,踏實無比,“哥,我聽你的,不去了。”
他沒有回答,把她放到床上坐下,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32開的紙、一支筆,遞給她,“同意就簽字,簽字就不準反悔!”
不是只有她會約定,這次,他要跟她約定。
淩溪疑惑,目光緩緩落到紙上,正文只有十個字,而那十個字的力量,對于此時的她,用撼心震魄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剛平複的情緒再次淪陷,淚水低落到他隽秀的字跡上,墨色暈染,化開。
兩年分開,換你餘生相守!
他愛她,愛到可以放棄所有,只要她擁有随心的幸福,哪怕代價是分開,他也在所不惜。
她擦幹眼淚,為了調節情緒,主動說:“哥,所以你同意了?”
“這上面的意思,很難理解嗎?”
“……”問題被怼回來之後,淩溪繼續說道,“我還有個要求。”
“簽個字,還要有附加條款?”
“嗯。”
“說。”
“我承諾過那幫孩子,再回去時,會給他們帶很多很多書,所以我的錢要用來買書。又所以,這兩年,需要你來養我。”
花辛宥嘴角上揚,她主動的索求,是今晚他到的最順耳的話。
“你可以簽字了。”他看着她的動作一氣呵成,落筆,繼續說道,“我養你兩年,你還我一輩子,這筆交易很劃算。”
他把她簽過字的紙,小心翼翼的封存。
何止是兩年,他願意養她一輩子。
事實上,花辛宥早已料想到了,他不僅要忍受分離前的焦慮,還要忍受她婆婆的叨擾。
幾天後,他們同進晚餐時,他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花媽媽上來就興師問罪,花辛宥也不避諱,為了讓某人愧疚加感恩,他直接開了免提。
花媽媽:“辛宥,你怎麽回事?怎麽能同意讓我閨女去支教呢?”
花辛宥:“這是好事。”
花媽媽:“你看沒看過新聞?支教的條件有多艱苦,你知不知道啊?我可不想我閨女去遭罪。”
花辛宥:“我當然知道,正好讓她去鍛煉鍛煉,治治她的公主病。”
淩溪給了他一個白眼,竟然當着她婆婆的面,對她這樣明嘲暗諷。
花媽媽:“胡說,我閨女哪有什麽公主病,我警告你,要是讓我知道,我閨女過的不好,你就別想再進家門了。”
電話挂斷。
花辛宥:“……”
無奈苦笑,這是親媽嗎?還不如他丈母娘呢……
某人偷樂,幹媽從小看着她長大,偏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這次真的很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