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旦過後,所有的課基本都結了,淩溪和舍友幾乎天天都泡在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周佳穎的目标是及格萬歲,高晨的目标是專業第一,姜雪和淩溪的目标是獎學金,姜雪想要拿獎學金是為了在簡歷上添彩,而淩溪想要拿獎學金的目的就比較現實一點了,因為獎學金也是錢。
三天後的一個下午,花辛宥反複思考之後,還是決定找淩溪談談。
他把她約到了學校外面的一個咖啡館。
淩溪在咖啡館二樓靠近窗戶的桌子旁,看到了正在品着咖啡的辛宥哥。
“呦,今天怎麽有興致約我喝咖啡了。”為了避免尴尬,淩溪故作輕松,在他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眯眼打量着他。
花辛宥已經提前幫她點好了咖啡,所以她剛坐下,服務員就将咖啡端上。
“嘗嘗這家咖啡,跟一中旁邊那家比怎麽樣?”花辛宥所說的一中,指的是他們高中的學校。
“我對咖啡沒有研究,而咖啡對我只是一種飲料而已,跟奶茶差不多,所以我肯定喝不出來。”淩溪确實不懂咖啡,而她對自己這方面的品味問題也一向坦誠。
說完之後,她為了适當配合辛宥哥的話,開始專注于品嘗自己的咖啡,不過正如她所說,對于咖啡的好壞,她完全無感,可能是加了牛奶和糖的原因,她只覺得有點香甜,味道還不錯。
待咖啡下去一半之後,她才察覺到他的沉默。
嗯?怎麽不說話了?難道把她約出來就是為了比較咖啡的?
不對,肯定不是。
他以前也經常沉默,那是因為他的個性所致,而她對于他的沉默早已經習以為常,所以并不會覺得尴尬。
但是今天他的沉默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而且地點是在咖啡館,她再鈍感,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
“花辛宥,快說,你找我到底什麽事?”為了緩解氣氛,淩溪像往常一樣佯裝霸道。
見她主動開口了,花辛宥拿起杯子,劃着圈搖晃着裏面的咖啡,半響之後,冷冷的問道:“你什麽時候變成南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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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南方人?淩溪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繞懵。
她疑惑的看着他,他卻冷笑了一聲,“下雪天打傘很有情調哈。”
下雪天?打傘?難道元旦那天……辛宥哥看見她和沈江洲了?好吧,難怪他生氣,雖然只是誤會,但是她确實不應該,于是立刻解釋道:“哥,我那天……”
“這就是你所謂的……”他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而是繼續切齒質問道,“……潔身-自好?”。
“我……”
淩溪一時語塞,她低下頭,胡亂的攪動着剩下的半杯咖啡。她相信他們之間絕對不存在不信任的問題,所以辛宥哥生氣的點肯定也不是因為誤會了她和沈江洲之間的關系,而是生氣她不懂拒絕的行為本身。所以他需要的應該不是解釋,而是道歉加安撫。
想到這裏,淩溪擡眼,殷切的看着他,撒嬌式的哄道:“哥,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又來這一招?不過這次他不打算接招,毫不避諱的與她直視,目光變得更加凜冽,“你處心積慮躲着我,就是為了向別的男生……投懷送抱?”他的聲音仿佛穿透千年寒冰而來,字字涼心徹骨。
“什麽跟什麽呀?”淩溪覺得辛宥哥說的有些離譜了,他刺耳的話把她本來想要哄他的熱情全部澆滅。
她靜靜的看着他,眼中泛起微光,漸漸的,淚水充盈了整個眼眶,所有的委屈在眼皮微合之時,幻化成熱淚滑落臉頰。
“哥,你不信任我?”
淩溪覺得自己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說完之後,拿包就走。
花辛宥準備挽留她的手,擡到一半,又變成拳頭握緊,重重砸到桌子上。
看到她落淚,他的心痛到了極點。
他一心為她,可是也得給自己交代。
他怎麽會不相信她?這次約她出來,他本來是打算心平氣和的把項城的話告訴她,讓她遠離沈江洲,僅此而已。可是當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卻産生了無法抑制的沖動,生氣、吃醋甚至是嫉妒,就像是他平靜背後潛藏的暗湧,幻化成一個個咄咄逼人的問題,一股腦的噴發出來。
他恨自己,為什麽他引以為傲的強大自控能力,在她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他更恨自己,為什麽他只敢以這種激将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心底熾熱的愛。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
酸火漸漸平息之後,質問她時失去的理智逐漸恢複,他雙手緊握,抵住前額,眉頭緊蹙。
其實從他問出第一個問題時就已經開始後悔了。她流淚的那一刻,他多麽希望可以一把将她摟入懷中,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告訴她,其實他相信她,他只是嫉妒,自己心愛的女生身邊站上了另一個男生,他嫉妒的要發瘋了。
淩溪出去之後,擦幹眼淚,在校園裏漫無目的的走着,她不想回宿舍,不想被舍友看到自己低落的樣子。
路過學校中心的小湖邊,她在一張長椅上坐下。入九寒冬天,湖面已經結冰,光禿禿的柳枝在瑟瑟寒風中抖動起來,她摘下羽絨服帽子,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吹走了剛才心中郁結的情緒,重新恢複了理智的思考。
而對于思考,最重要的環節自然是反省。
她剛才的委屈是因為他說話的态度,而他呢,他的這種态度背後隐藏着怎樣的情緒呢?十多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氣的樣子,辛宥哥心裏也有委屈吧。
雖然剛才他的态度很不好,但是換位思考,如果那天是她遇見了他為另一個女生打傘,她肯定也會生氣的。
所以她還是得找他道歉。
但是今天再回去找他顯然并不合适,于是她拿出手機看了下日期,1月4號,辛宥哥的生日是1月7號,還有三天,那就等等吧,正好給辛宥哥的情緒一個緩沖的時間。
默默決定之後,她來到了學校機房,因為她還有一件事情耿耿于懷。
她在網頁的搜索欄中輸入:南方人下雪為什麽要打傘?
沒有任何地域上的偏見,她只是單純想了解這種習慣上的差別是怎麽形成的。
浏覽了幾個回答之後,她終于明白了,總結起來是因為:南方由于溫度和濕度的原因,下的雪多為“濕雪”,雪花落在衣服上很快就融化了,為了避免打濕衣服,所以他們習慣下雪天打傘。而北方因為氣候幹冷,下的雪多為“幹雪”,雪花落在衣服上,不會輕易融化,只需拍打幾下就可以了,所以北方人下雪天不習慣打傘。
好吧,原來如此,這個誤會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的,至少她還是長見識了,呵呵,只能這樣自我安慰啦。
1月7號這天是周一,因為已經結課,所以對淩溪來說也就沒有了周末的概念,周幾都一樣,反正時間完全随自己安排。
她一上午的時間都泡在自習室裏,但是今天的效率卻出奇的低,一上午都沒有複習完一個章節。她的手機沒有像往常一樣調成靜音,雖然她下決心要主動找辛宥哥道歉,但內心還是有種隐隐的渴望,渴望他可以主動聯系她。
下午四點,這是她給自己定的最後期限,如果沒有等來辛宥哥的電話,那她就打給他。
果然,四點了,他還是沒有聯系她。
淩溪拿起手機,在圖書館的樓梯間一個沒人的地方,輸入了那個她唯一能背下來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兩秒後,嘟……嘟的等待聲變成了一段錄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Sorry!The number you……
沒有待錄音說完,她就挂斷了電話,心中不由升騰起難以名狀的落寞。
辛宥哥挂了她的電話,難道他還在生她的氣?
當她準備收起手機時,短信鈴聲響起,辛宥哥發來的:找我有事?
這麽簡單的回複?淩溪盯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這四個字,仿佛又感受到了他那天說話時語氣中的冰冷。
許久之後,回複: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信息秒回:在外地,暫時回不去,改天吧。
啊?辛宥哥不在學校?那他去哪了?改天當然可以,可是改天就不是他的生日了……
帶着失落的情緒她回複“好的”。
回到自習室,做着前一年的高數期末試卷,可題目還沒讀完,她的眼睛就不動了,片刻回神之後,又重新将題目讀了一遍,可是思維卻怎麽也凝聚不起來,完全處于游離狀态,反反複複嘗試了幾次還是不行,索性不做了。
下個周才是考試周,還有好幾天複習時間,幹脆給自己放一晚上假吧。
吃過晚飯,她躺在床上看起辛宥哥送她的小說,舍友都各自忙碌去了。
八點過後,周佳穎拎着一件新買的衣服,推門而入,“咦,小溪,你沒去上自習呢?”
“嗯,今天不想去。”淩溪扭頭看了她一眼,甚是無奈,這家夥又買衣服。
周佳穎把衣服拿出,對着鏡子比量了半天,俨然一副很滿意的樣子,随後從衣櫃裏取出衣架,撐起。“對了,小溪,姜雪好像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啊?她當然不知道,合上書,為了方便聊天,她調整了一下被子的位置,問道:“你确定?”
“我也不确定,只是最近我經常見她偷偷打電話,而且臉上的笑容不是一般的甜。”
周佳穎這麽一說,淩溪突然想起元旦晚會時,姜雪說的“更重要的事”,還有她那副神秘的表情。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說不定人家只是跟朋友聊天呢。”雖然嘴上這麽說,其實她心裏還是有幾分相信的。
“啧啧,女人的直覺,你不懂。”周佳穎壞笑。
淩溪給了她一個白眼,“我記得某人昨天好像說過,想看我記的筆記呢。”
“……”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周佳穎陪着笑:“哎呀,我的意思是,像你這種對于八卦不感興趣的女人,不懂我們這些愛八卦的女人那種敏銳的直覺。”
看着周佳穎自己說的都繞口,淩溪不由的笑了。
姜雪和高晨回來之後,她們沒有再繼續讨論這個話題,因為目前只是猜測,而且既然姜雪沒有主動提起,說明她現在還不想跟大家坦白這件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當然也有不分享的權利。
熄燈之後,淩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還有一個小時,辛宥哥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真的就這樣毫無表示,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掉嗎?
道歉的方式有很多種,也不一定非要見面說不可,或許精心編輯一條短信也可以。
想到這裏,淩溪拿出手機,細長的手指在拼音九鍵中飛快的舞動:“哥,生日快樂!……”然後呢?然後怎麽說?說“對不起?”還是說“原諒我吧?”
哎……好像都不好。
她希望自己的道歉誠懇而有新意,閉目思考,突然腦海中閃過一段話,是龍應臺寫給她兒子安德烈的。
這是她最喜歡的關于伴侶的描述,也是她給自己的要求,她迅速将前面的字删掉,重新輸入:“人生像條大河,可能風景清麗,更可能驚濤駭浪。你需要的伴侶,最好是那能夠和你并肩立在船頭,淺酌低唱兩岸風光,同時更能在驚濤駭浪中緊緊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換句話說,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須應付的驚濤駭浪。”
編輯完之後,她又讀了一遍,十分滿意,把那一串可以倒背如流的數字輸上,發送。
待顯示短信已發送後,她又開始編輯下一條:“這段話不是我原創的,但它描述的卻是我最理想的親密關系。哥,對不起啊,我為我的行為向你道歉,我想成為與你并肩同行的人,而非你的驚濤駭浪……”
淩溪第二條短信編輯到一半,正思考着下文的時候,短信振動聲響起。
“呵呵,原來我一直都是你必須應付的驚濤駭浪!”
嗯?什麽呀?她不由心頭一震,百感交集,她想表達的才不是這個意思呢,她在手機中輸入這段話的時候,心裏可都是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不當行為啊,況且最後的那個“她”明明就是女字旁的嘛。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這段話在辛宥哥那裏會得到完全不同的解讀。
淩溪越想越崩潰,她沒有心思再繼續編輯短信,穿上衣服,來到陽臺,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啊?怎麽會這樣呀?竟然關機?!
花辛宥,你幼不幼稚啊!!
置身漆黑的冷夜中,百口莫辯的無助頓時襲上心頭。
花辛宥,你不是絕頂聰明的嘛,難道你的智商和情商也都關機了嘛!
這明明是她的道歉加……表白!
漸漸眼中迷霧層疊,寒風吹過,臉上冰水橫流,如刀刮般刺痛,戳心入骨。
心亂過後,她收起手機,回到屋內,蜷縮在冰冷的被子裏,與此同時各種回憶湧上心頭,不知不覺間,枕頭已經打濕了一大片。
而遠在千裏之外,亦有人徹夜長眠,肝腸寸斷,正如短信上回複的那樣,淩溪的這段話讓他聯想到她一直以來向他抱怨的“光環效應”,以及她要求他許諾的“平靜時光”,所以自然的認為淩溪所說的“驚濤駭浪”是指他給她帶來的紛擾。
這是她在拒絕他嗎?為什麽?難道她真的心有別屬?
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奈何……合歡核桃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奈何……本來是“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現在卻變成了“一條短信,兩地悲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