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身上的傷口怎麽回事?”顧寧勉強克制住心頭的軒然大波開口問道, 即便如此, 她的嗓音還是在微微發抖着,只是她自己沒有察覺到而已。
“演習的時候弄的。”徐卓這才了然顧寧剛才忽然出格主動撩他的原因,他極少會掉以輕心, 然而在顧寧這裏,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犯蠢疏忽了。
“你當我是傻子嗎?什麽演習會弄成這樣?”顧寧皺了下眉梢繼續追問起來。
“獵人對抗演習。”徐卓言簡意赅, 這幾個字就對他身上那些莫名冒出來的傷疤的一切解釋了。
顧寧還在讀書的時候在他口中聽到過有關對抗演習的只字片語, 出于保密需要, 徐卓對這方面向來鮮少提及, 她也就僅僅耳聞過這幾個字眼,至于裏面更具體的情況她卻是不得而知,即便如此, 她也絕不相信徐卓身上的傷疤會是演習時受傷才留下的。
顧寧直直盯着徐卓, 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另一個答案,擔心還是失望,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只是心頭空蕩蕩的,偏又毫無頭緒地揪成一團,她深吸了口氣,最後問了一遍, “和我說句真話就這麽難嗎?”
三年前這樣,眼前依舊如此。
而徐卓沉默以對,顯然沒有打算和她解釋,哪怕是說個別的緣由, 至少不是演習這麽冠冕堂皇敷衍的借口。
整個浴室裏安靜地連根針掉落在地都能聽到,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嘩啦一下,随着水花聲繼續響起,顧寧忽然猛地從浴缸裏起來離開,她剛在浴缸外面的瓷磚上落腳,身上的水花立馬滴答滴答地灑了一地,顧寧反手把後背上大開的拉鏈嗖得一下拉了大半回去,赤腳從浴室裏大步往外走去。
她徑自往剛才睡過一會的房間裏走去,穿回涼鞋後,顧寧反手挪到背後,把剛才只拉回大半的拉鏈繼續往上拉,被水沾濕後裙子的面料發緊地黏貼在身上,本就合身的連衣裙像是突然小了一號似的,顧寧嘗試了好幾下都沒把拉鏈拉回到頂部,耐心漸失,她直接把及肩的長發往後攏了攏,之後就穿過客廳,大步從徐卓的住處走了出來。
砰得一下,門口方向傳來刺耳的關門聲。
徐卓随手把身上的襯衫一把脫掉,重新紮入浴缸裏。
冷水晃蕩,還有細碎的浮冰漂游着,被冷水的寒意激到,他才覺得神志清醒了不少,猛地一下從浴缸的水面鑽出來,之後起來徑自往外走去,徐卓随手從客廳的矮幾上拿了打火機和煙盒往陽臺那邊走去,他看了下腕間的手表,都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
夜色已深,他忍住下樓的沖動,随着啪嗒聲響起,徐卓按了下打火機,猛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煙頭,稍顯苦澀的煙味立馬在胸腔裏泛起,他大口吞吐着,睡意全無。
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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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響起戰友的聲音。
他非聖賢,而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俗人,的确有過後悔的瞬間。
不過那也僅僅是瞬間。
“那你呢?”徐卓腦海裏浮現出他自己的反問聲。
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習性脾氣乃至想法,很多時候都會被機械到條件反射的訓練給同化掉。
旁觀者清,他們更想在對方身上找到答案。
“我後悔過,為什麽偏偏是我們。體制內那麽多崗位,為什麽偏偏是我們。徐卓,老實說,我真的後悔了。”戰友自嘲的聲音猶在耳邊。
煙已燃盡,指尖上傳來灼燙感,徐卓繼續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猛地長吸了一口續燃上,繼續吞雲吐霧起來。
顧寧一口氣走到徐卓在的小區門口,外面溫度依舊偏高。她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身上輕薄的面料就已經蒸發幹了一點,至少不再往下淌水了。
畢竟接近淩晨了,她在手機上點開打車軟件,附近顯示的車輛寥寥無幾。顧寧一下子把附加費調高了好幾倍上去,等了好久才有人接單,不過司機的位置還在幾公裏之外。
晚上空腹喝酒外加在冰水裏泡了好一會,眼前呆在外面熱烘烘的溫度下,腦袋止不住發疼起來。顧寧不知道自己是有感冒的跡象還是怎麽了,腦袋越來越脹痛,偏偏控制不住一直浮現徐卓身上橫七豎八驚悚的傷疤。
她向來知道他身手了得,平時雖然不會輕易動手,可若是在危險的處境下,顧寧百分百确定以徐卓的身手和智商自保完全沒有問題。
偏偏還不止一次的傷疤,而他三緘其口,對她只字不提。
她管中窺豹,腦海只要浮現出徐卓身上那些舊傷的疤痕,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血腥的場景。
胃裏翻湧,顧寧難受得蹲了下去。
好在不久後,司機過來,顧寧上車後閉目養神起來。回到家裏洗漱後,顧寧翻來覆去實在睡不着,又拿起手機搜索起來。
她甚至去專業的軍事愛好者的論壇裏逐一看貼過去,直到天色都已經發白起來,她腦海裏才有大概的答案了。
他胸口上最長的那道傷疤估計是貫穿性傷口,論壇上的愛好者在分享那些不同專業武器的長短處上分析得頭頭是道,浏覽下來她雖然不能确定是哪個型號的武器的傷口,不過也清楚着槍火的後座力非常之大,傷口貫穿血肉,也就是他的胸口上曾經被彈頭射穿過個大窟窿,而且還是靠近心髒這麽危險的位置,能夠活着估計都算是僥幸的了。
而她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前後聯想起來,三年前他頭一回的不辭而別,肯定是和他身上的傷口有關。
這三年裏,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麽。
顧寧繼續翻來覆去,腦袋愈發脹痛,反正都沒有睡意,她幹脆起來打開電腦,點到徐卓眼下任職的公安局的官方頁面浏覽起來,果然在其中一欄翻到徐卓的履歷,他是中途調回A市任職的,只是前幾年的履歷簡單的一幹二淨。
果然有問題。
顧寧盯着網頁上的介紹好一會,這才關了電腦重新躺回去閉目養神起來,順便把房間裏的空調直接調低了好多度下去。
第二天一覺醒來,感冒果然如她預料來勢洶洶。好在是周末不用上班,顧寧洗漱後直接去了徐卓在的單位。
她打算去碰碰運氣。
好在她的運氣不算太差。顧寧去的時間尚早,正好輪到梁小白值班,他剛過來時看到顧寧詫異了下,“找徐隊麽?”
上回被張新遠報了假警後,梁小白喊上洪浩大動幹戈地去過顧寧的住處,正好撞上顧寧和徐卓在浴室裏暧昧的一幕,隔天徐卓和他一起去盯梢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得勁。隊裏誰談戀愛都不奇怪,唯有徐卓談戀愛能讓梁小白大跌眼鏡。
畢竟在他印象裏,徐卓整日忙于公務壓根沒有時間談戀愛,加上他的言傳身教看着就是老幹部禁欲系的生活作風,所以陡然看到徐卓和顧寧同居的畫面,他才覺得格外震驚。
老幹部就是老幹部,談了戀愛都不吱一聲,害得梁小白本來還以為徐卓這架勢注定是打光棍的節奏,沒想到悶聲不響地吃嫩草。
梁小白還在浮想聯翩,直到旁邊的顧寧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這才回神過來,留意到顧寧臉色青壓壓挺憔悴的,整個人看着都不怎麽舒服。
“感冒了?”梁小白關切地詢問了下。
“嗯。”顧寧不掩病态點點頭,接着問道,“徐卓還沒過來嗎?”說時往大門口方向望去。她其實還挺怕和徐卓正面碰上的,心裏不是不緊張,只是面上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現在還早,徐隊估計要晚半個小時左右過來。”梁小白如實應道。
顧寧打完噴嚏又咳嗽起來。
畢竟是徐卓的女朋友,梁小白對顧寧莫名挺有好感的,他随口提議起來,“我那裏還有感冒沖劑,你要麽先喝上一杯。”
“也行。”顧寧沒有拒絕,跟在梁小白身後往他們辦公室那邊走去。這還是她頭一回去徐卓他們的辦公室。
“徐隊坐那邊。”梁小白進去時指了下最裏面那個獨立辦公桌的方向,“你先坐會吧。”
畢竟顧寧的臉色的确看起來挺糟糕的,他說完後就盡職的去給顧寧泡了杯熱乎乎的感冒沖劑過來。
顧寧坐在徐卓的位置上,緩緩喝着熱氣滾滾的感冒沖劑,她喝了幾口後忽然和梁小白閑聊起來,“現在天氣這麽熱,你們經常出外差挺辛苦的。”
“還好,我們這裏最難搞的任務一般都是徐隊親自上陣的,我們其實還好不算特別辛苦,我覺得我們隊裏就徐隊最操勞辛苦了。”梁小白如實應道。
“嗯,不過他以前在突擊隊裏呆過,那些任務都是小兒科,對他來說也不算太辛苦。”顧寧含糊應道。
“對了,聽說徐隊以前呆過的那個突擊隊可牛逼了,不過他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起過,他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他在突擊隊裏的經歷?”梁小白星星眼地追問顧寧起來。
“他說保密需要,我也知道的不多。”顧寧眸光停留在徐卓辦公桌上的出差安排表,明天赫然是他去雲南出差的日程表,上面還有徐卓訂的航班信息。他會對她保密的滴水不漏,想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任務在身,風險亦是。
顧寧看了下時間,距離徐卓回來上班還有十幾分鐘,她一口氣把感冒沖劑喝到底後,特意擦了下剛才杯底在桌面上氤氲出來的細小水汽,這才起身把杯子遞回給梁小白,“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再過十幾分鐘徐隊就過來了,你不等他了麽?”
“算了,我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我感冒的事情,免得他出差挂念,你也別和他提我來過的事情。”顧寧解釋起來。
“哦,我知道了。”梁小白諒解地點點頭。
顧寧離開後沒多久,徐卓就來辦公室了。這段時間盯瘦高個和紋身男的動向已經有了眉目,他必須得動身去雲南邊防站那邊一趟。今天是他出遠差的前一天,有些資料還需要和雲南當地的警方核對求證下。他剛到位置上坐下,看了下桌子一眼,忽然開口問道,“誰來坐過我的位置?”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顧寧杯子放過地方殘留的水汽印已經蒸發的不見痕跡,平常人一般留意不到,職業病的原因,他還是一眼就察覺到了。
“沒啊。”梁小白想起顧寧善解人意的提醒,随口應道。他應時朝徐卓的位置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徐卓質疑的眸光,梁小白瞬間改口了,“嫂子來找過你,不過她感冒挺嚴重的,怕你擔心又先回去了。”
“嫂子?”徐卓重複了一遍,眉梢無意識地皺了起來。
“是啊,有問題嗎?”梁小白察覺到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直覺覺得徐卓說不準和顧寧鬧別扭了,他問完後直接起身跑去廁所那邊開溜了。
徐卓看了下辦公桌上,并沒有什麽特別資料,唯有一張接下來這段時間的出差行程安排而已。
他揉了下太陽穴,直接打開訂票軟件把他自己的行程提前了半天。
這場行動跨時之久、代價之大,好不容易接近收網,他不會允許有任何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