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憂放開手,僵了僵,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沒有惡意。”,轉身一縱,便消失在門外。
薛沚顏怔然,閑橋君莫憂,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她房裏。采芸端了熱水進來,奇道:“地上怎麽有本書呢,姑娘何時弄掉的?這書封上沒有字。”
薛沚顏心頭一動,道:“拿來給我。”
采芸放了瓷盆,撿起來拍了拍遞給姑娘,一看毯子上還有一本,笑道:“姑娘也不必太用心了,一次要看兩本書,仔細傷眼睛。”
薛沚顏略微笑了笑,翻開那本書,上面龍飛鳳舞,下筆有力,一看便是男子手筆。第一頁,日期上寫的是隆德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
這不是菡萏宴那日麽?薛沚顏眉間一蹙,仔細看下去:是夜,圓月當空,清輝瀉地。坐于檐上聽一曲高山流水,佳人婉約多愁,吾心動矣。
薛沚顏啪地合上書頁,心裏突突直跳。采芸絞了熱帕子給薛沚顏,問道:“姑娘,你怎麽忽然臉這麽紅,是銀霜炭燒得太多了麽,要不奴婢減一些。”
“無事,”薛沚顏下榻,将兩本書塞進書架裏,轉了身道,“取我的琴來。”采芸喚了水荇進來點香,抱了‘雪夜’過來給姑娘。薛沚顏淨手熏香,玉指橫在琴弦之上,遲遲未見動作。
采芸與水荇互看了一眼。這時,琴音潺潺流出,如暗夜落雪,回風輕靈。才彈得半曲,薛沚顏卻忽然收了弦,伏于琴上良久,道:“我乏了,鋪床罷。”
采芸看了看天色,是該安置了,便與水荇一起,服侍薛沚顏睡下。薛沚顏輾轉良久,昏昏睡去。迷蒙間,半片銀色的面具在風中飄着,落到了她的懷裏。
薛頌回到謝夫人處,謝夫人早已熬了一碗濃濃的醒酒湯等着。薛頌換了常服,皺着眉頭喝下。
謝夫人嘴唇動了動,薛頌道:“你有話要說?”
謝夫人笑了笑,道:“是妩兒的事,她及笄了,身子也見好了。這幾個月有幾家夫人在探消息,您看--”
薛頌道:“先不急,過了年,就把妩姐兒記到你名下。”
謝夫人點了點頭道:“我也甚喜歡妩兒,又聰明又懂事,模樣也好。”有了嫡女身份,她會嫁得更好。
薛頌背了手道:“妩兒有才有貌,若是能得到盛寵,我們薛家的地位會更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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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打算送妩兒到宮裏去?”謝夫人十分驚訝:“您以前沒提過。”
“那是因為妩兒身子不大好,還未做決定罷了。”
謝夫人擔憂道:“妩兒脾氣裏有些倔性,以後要是沖撞了皇上,怕也是不會低頭的,這般脾性,不宜入宮罷?”
薛頌道:“我與皇上少年相伴,他的脾氣我知道。妩兒才高有傲氣,皇上身邊正缺這一類佳人。只要不出格,皇上還是會寵着的。”
謝夫人觀薛頌神色,已經是做了決定,便不好再說什麽,暗暗地嘆氣。
風過,暗色的樹影婆娑而動,沙沙作響。
因着高平公主年初二便包下整個京城的寺廟為死去的忠賢郡王誦經念佛,足足念了三天三夜,薛家的禮佛由大年初五改到了大年初九。
大年初九,薛家女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明鏡庵去。因着每年年初禮佛的女眷都十分多,明鏡庵便趕在年前新制了許多小轎,這一次盡夠用了。薛家女眷進了明鏡庵,聽得後院廂房有笑聲傳來,謝夫人便問道:“今兒還有誰來了?”
拂鏡師太回道:“還有王家夫人。”
顧夫人忙道:“大嫂,我們進去罷。”
謝夫人笑了一笑,眼看科舉将至,王嶼成了各貴族女婿的第一人選,想往王夫人跟前湊的人多如過江之鲫。就算是薛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不過,既然遇見了,還是要去打個招呼的。
謝夫人與顧夫人來到廂房,王夫人沈氏的廂房門開着,淡淡的茶香彌漫在空氣中。
謝夫人笑道:“沈姐姐,原來你今兒也來了。”
王夫人擡頭看了來人,也不起身,道:“謝妹妹,好巧。”
謝夫人道:“我和弟妹就住在不遠處,姐姐要是煩悶了,可以走動走動。”
顧夫人笑道:“我那裏有上好的眉山銀針,給沈姐姐送些過來。”
王夫人淡淡道:“多謝,我喝不慣眉山銀針。”
顧夫人笑容一滞,謝夫人道:“那便不打擾姐姐了,告辭。”
薛家衆人禮佛完畢,添了香油錢。回了各自的廂房安置,薛沅顏嘟嘴道:“不就是個宰相夫人麽,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
母親同她說話,她都愛理不理的。”
顧夫人道:“你知道什麽,王家二郎可是一等一的人才,母親和她答話,是在為你找機會。”
薛沅顏扭頭道:“我不喜歡王嶼。”
顧夫人嘆道:“你這想到什麽就說的脾氣什麽時候能改,王嶼哪點不好了。”
薛涴顏笑道:“四姐姐已經改了很多了,也就私下和我們說一說。”
薛沅顏道:“就是。”
顧夫人笑道:“多虧了婉兒經常提點她,你們姐妹相互扶持,母親這心裏安定多了。”
薛涴顏道:“上回寧和公主同女兒說,要邀女兒參加元宵家宴,女兒打算帶四姐姐一起去。”
顧氏目光一亮,薛沅顏喜道:“真的?我也可以去!”
薛涴顏笑着點頭,顧氏喜不自禁,站起來走了兩個來回,道:“還有五天,新衣裳已來不及做了,得去織雲坊現買幾套。明兒你們就去織雲坊試衣裳,不管價錢,挑好的買。”
薛沅顏與薛涴顏笑着應了,薛沅顏想着可以見到太子一面,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半年過去了,他對她還有沒有一絲絲印象呢?
薛汲顏換了身衣裳,起身往薛沚顏處去。流櫻和飄絮要跟上,薛汲顏擺擺手道:“我去二姐姐那裏,一會兒就回來。”
流櫻叫道:“我的姑娘,外邊那麽冷,快把兜帽戴上。”
薛汲顏回頭做個鬼臉道:“流櫻嬷嬷,我曉得啦。”
她進來的時候,薛沚顏正坐在房裏看書,薛汲顏一把抽出她的書,道:“二姐姐,整天看書,眼睛都要壞了,我們去後山走走罷。”
薛沚顏有點不想動:“大正月裏,怪冷的。”
薛汲顏道:“我聽飄絮說,冬天的麻雀餓的狠了。只要支一個籮筐,下面灑一些米,一拉一個準。烤麻雀可好吃了。”
“原來是想着玩兒,”薛沚顏笑道:“既然是飄絮說的,她怎麽沒來。”
“她去偷偷準備東西了,得躲過流櫻嬷嬷的唠叨,不容易呀。”
采芸和水荇是家生子,沒做過這些鄉野趣事,一聽也是十分新奇。巴巴地看着自家姑娘,薛沚顏無奈,只好同意了。
不一會兒,飄絮提着幾個小籮筐來了,采芸和水荇多帶了些禦寒事物,背了兩個大包袱在身上,看得薛汲顏直笑。
四人鬼鬼祟祟地來到後山,山上白茫茫的積了一層薄雪,一個人影也沒有。
飄絮将方法說與采芸和水荇聽了,三個丫頭支起四五個小籮筐,地上灑了些谷粒,木端系了繩子,長長地拖着,一人拿了一根,躲在幾顆大青松的後邊。
五人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薛沚顏道:“不會是天太冷,雀兒都躲在窩裏睡覺了罷。”
飄絮道:“二姑娘別急,再略等一等。”
五人又等了一陣,采芸喜道:“來了來了。”
幾只小小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地上跳着,小腦袋轉個不停。五人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小麻雀們一邊低頭啄米,一邊滴溜溜地轉着黑豆般的小眼睛注意四周的動靜。眼看着小雀兒到了籮筐之下,飄絮輕喊一聲:“拉繩!”薛汲顏眼疾手快,将兩只小雀兒罩了個正着。
薛汲顏紅撲撲的臉上滿是興奮,水荇失落地垂着手,她和二姑娘動作慢了,罩了個空。飄絮熟練地抓了雀兒綁住腳,薛沚顏看着黃嘴的小雀兒在飄絮手裏撲騰,哀哀地叫喚,心有不忍,道:“怪可憐的,還是別吃了罷。”
薛汲顏笑道:“不過是玩耍罷了,在這裏生火也是不易,誰真要吃了。咱們再來一次,看看誰罩住的雀兒最多。比過了之後,咱們就把小雀兒放了。”
薛沚顏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回,薛沚顏也抓住了一只,她捧了雀兒,覺得越看越可愛,小小溫熱的身子在她手裏抖着,十分可憐。薛沚顏往樹林深處走了幾步,松手将小雀兒放了,不曾想驚慌的小麻雀直朝她門面撲來,她吓得後退好幾步,腳下一滑,跌下了山谷。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采芸與水荇吓呆了,薛汲顏急急忙忙跑到坡上,下面黑林白雪,不知薛沚顏滾到了何處。
“二姐姐!二姐姐!”薛汲顏叫了幾聲,沒有應答,心中越來越着急,水荇已經哭了出來。慌亂中,忽聽得身後有馬蹄聲傳來,薛汲顏也顧不了那麽多,向馬蹄聲來處大聲呼救:“來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