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禦膳房分為兩處,一處是挨着暖心閣的內禦膳廚房,裏頭的所有廚子宮女太監皆是只伺候皇上一人的,相當于各宮的小廚房,這是皇上自己的小廚房,當然這個小廚房的規格要比各宮的小廚房高出許多;另一處則是禁宮西側的外禦膳廚房。
長安所去的自然是外禦膳廚房。
平常各宮所需東西在內務府領用即可,唯有吃的,需得在禦膳房處登記領用。這則規定是先帝定下的,個中緣由長安等人自是不知。
走到一半的時候,長安想到這樣過去太不夠氣勢,怎麽說汪順是母妃身邊的掌事太監,而鐘翠是她一手提攜到頤心殿的。那茹兒就算是皇後身邊的宮女,也不能這般不知好歹,何況她不是,只是五姐姐的貼身宮女。
記得以前茹兒也不敢這般狂妄的,今日到底是怎麽了?究竟誰借給她的膽子,她若是一個人在鐘翠面前說也就罷了,騙騙當時汪順也在啊。雖然汪順沒明說她到底絮叨了些什麽,但長安知道定然不是好話。否則,方才汪順也不必遮遮掩掩,一看那模樣就是不想說出來,許是怕說出來了,會讓身體尚未痊愈的母妃徒增不悅。
長安越想越覺得不能任由她們這樣欺負人,母妃是好性子,然而一貫這樣待人親和卻也不是什麽好事。她知道,只有自己受到了威脅,母妃方會真正動怒,她素來是抱着在後宮裏能謙讓則歉然,萬事争論贏了也不過如此的心态。
想想也是替母妃遺憾。前世她便是被這樣的性子給害慘了,她認為後妃們都是姐妹相稱的,大家偶爾說些難聽話也不過是心裏的妒忌作祟,等那一陣的氣惱過去了,也就沒什麽事的。在後宮裏,能被皇上偶爾惦記着,膝下還能有個女兒讓自己煩惱,便心滿意足。
其實母妃一直都沒什麽野心,但是有了皇上的寵愛,哪怕她再不想被人豔羨妒忌,也終要被然嫉妒甚至仇惡上的。
長安心想,這回一定要讓母妃改一改這好欺負的脾氣。若不是皇上寵愛啊,估計她早就意識到後宮裏的女人遠沒有她想象得那般豁達。
青蘿看了看周圍,沒發現什麽異常,遂問:“公主,怎麽了?”
長安道:“青蘿,你去把翠兒叫來,本公主帶着她一起,讓禦膳房的奴婢們好好看看清楚,是誰護着她,省的以後他們還慣着旁人欺負頤心殿的人。”
得了公主的命令,青蘿便快步去找鐘翠,免得公主一個人等得着急。
青蘿剛走沒一會,長安便看見茹兒和孜應殿的兩個小宮女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過來。兩個小宮女手裏皆提着食盒,瞧她們走路的樣子,裏面應該裝了不少東西。長安凝神看着三個月由遠及近,心想,可真是巧,就這麽撞上了。
也對,她們從禦膳房回孜應殿走這條路最為方便。
三個人有說有笑,卻在擡頭看到長安的瞬間收斂住了笑容,依禮下跪。
長安面上挂着笑容,低頭用力嗅了嗅:“茹兒,你給五姐姐領了什麽好吃的,怎麽味道聞着這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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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兒道:“回公主,也沒什麽特別的,只是一些甜點。”
長安蹲了下來,目光盯着這鑲了金邊的朱紅色食盒。兩個宮女見此情形,怯怯地擡頭看了看茹兒,茹兒努嘴,示意她們打開給平樂公主看。
待兩個宮女揭開食盒蓋子的時候,長安又擡頭問茹兒:“你們三個人方才眉來眼去的,在盤算什麽呢?”
茹兒尴尬地笑道:“公主說笑了,奴婢們哪敢在公主面前對眼色。還不是她們兩個太不會做事了,瞧着公主有了興致,還不趕緊的把蓋子拿掉讓公主好好看看,非得我提醒才明白過來,真正是缺少調.教的。”說着,茹兒還拿眼睛狠狠地瞪了二人,“公主可千萬被往心裏去。否則被文陽公主知道了,奴婢們又要被罵了。”
長安沒理會她的一番廢話,她看完兩個食盒,一臉驚訝地問:“哎呀,真想不到,五姐姐也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好多啊,糖絲蜜餞奇異果酥山棗蜜葡萄幹五仁果,看得本公主都要流口水了。”長安捏起一只青梅果脯,嘆了口氣,“今日母妃想吃翠兒做的甜潤膏,唯獨是少不了青梅果脯的,結果方才翠兒回來時偏說沒領到。我就納了悶了,禦膳房每日瓜果點心俱是足量的,怎麽會領不到。茹兒,你說是不是?”
茹兒道:“公主,這奴婢也……”她本想說不知情,但是眼瞧七公主這架勢,分明是知道了方才她和鐘翠鬥嘴之事的。
另外兩個宮女也是低着頭,不敢直接回答長安。
長安松開手指,指尖捏着的青梅果脯落回食盒中,随後站了起來,“你們三個也起來吧。”等她們三個站了起來,長安又對那兩個提着食盒的宮女說,“你們站着不許動。”
她對茹兒道:“自從念禪寺回來,本公主便沒見過五姐姐,甚是想念,不曉得五姐姐最近是不是又變美了。茹兒,你替本公主帶句話,這過于甜膩的東西,還是少吃為好,一下子吃這麽多,于身子有害無益。”說完,她擡起腳,将那食盒當初蹴鞠的彩球,一腳踢得沿着青磚翻出很遠,裏頭的蜜餞幹果紛紛從沒蓋上蓋子的食盒裏滾出來,灑在了地上。
茹兒還沒從震驚中出來,只見長安又擡起另一只腳踢翻剩餘的食盒。
完事後,她拍拍手,看着食盒滾出的距離,一臉遺憾地道:“許久不曾玩蹴鞠,生疏了很多,這腳上都沒什麽力氣。”又道,“食盒裏剩下的想來也夠五姐姐吃的了。”
其實食盒很沉,她提上去的時候,腳趾頭還有些疼。還好孜應殿的食盒是橢圓形的,若是那方形的食盒,長安估計滾不了那麽遠。
也不知道五姐姐是什麽審美,她不止一次覺得,這食盒遠看特別像小型帶蓋子的水桶。幸虧上面鑲了金邊。
她的五姐姐最厭惡吃青梅的,但凡和青梅有關的東西統統不吃,然而這食盒裏卻裝了青梅,可想而吃,茹兒領的并非是孜應殿裏需要的。想必她也是得了指示,故意将今日宮中的所有此類東西皆領走的吧。
能使得動茹兒的,不是連貴妃便是郭華稹。
長安心想,真的忍你們很久了。
左右不過是吵翻臉,也沒什麽大不了。至于陸子骞那個大隐患,她也一直在想法子應付最壞的可能,別看她每日都在翊熙宮裏,可一轉身做的事也不少。只是沒料到,衛府好像真的也牽扯進來,不知道他們打着什麽算盤。
茹兒顯然是沒料到堂堂平樂公主竟做出這等叫人無法理解的事,她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話,整個人就這樣傻愣在原地。
“怎麽都傻了?”長安問。
兩個小公主忙過去将食盒提起,蓋好蓋子。
茹兒縱是心中惱火萬分,也不敢同長安頂撞,畢竟她是正經的主子,而不是什麽膽小怯弱的鐘翠。
“公主,奴婢……奴婢……奴婢……”茹兒紅了眼眶,連說了三個奴婢,“奴婢不知是什麽地方惹怒了公主,還望公主明鑒。若是公主生氣,大可責罰奴婢,何必同食盒過不去,萬一傷了腳,奴婢們可擔待不起。”
“你是五姐姐的人,本公主責罰你似有些不合規矩。”長安想了想,“你自罰吧。”
茹兒又是一愣:“奴婢……奴婢何罪之有?”
長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一會翠兒便到了,要不我讓她複述一遍你說的話。”
茹兒急忙跪下,自我反省道:“公主,奴婢方才和翠兒不過是争執了兩句,想着她初去頤心殿,便多言了幾句,意在提攜她,告訴她在宮裏怎麽做事。言語之中絕無輕視娘娘和公主的意思。”
茹兒嘴上說着忏悔的話,心裏卻在恨恨地咬牙,默默念叨一句:看你頤心殿和翊熙宮還能蹦跶多久。
這段時間,文陽公主因為得知衛家找了父皇,似乎是看中了平樂公主而非她,因此整個人都是悶悶不樂的,她知道父皇寵愛七妹,而七妹也生得漂亮,不禁傷心地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沒機會成為衛家婦。且她和福清公主又因為陸馨的事情鬧了許多不愉快。總之日子過得很不愉快。
本來得知她們在念禪寺遭了火,她還想着若是七妹此番毀了容變好了,到時候自己還是有機會得到衛珩的。結果得到的消息是她和靈妃娘娘都沒事。她頓時就氣得病了,連着幾日也吃不下飯。後來,貴妃娘娘見她日漸消瘦,忍不住告訴她:“華稹,快別不吃飯,不吃飯身體怎麽能行?你這樣要急死母妃的。你聽母妃說,你那七妹眼看就要失寵了。”
“母妃又在騙我,七妹馬上要填個皇弟或皇妹,到時候父皇必然會更喜歡翊熙宮裏的人。”郭華稹揉着眼睛,“母妃,您是貴妃,位份比七妹的母妃高,怎麽母妃您不再多生幾個?”
這句話戳到了連貴妃的痛楚,連貴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脫口而出道:“還不知道她肚裏的種是誰的!皇上正查呢。一個丫鬟出生的人,又生了一副好面孔,能幹淨到哪兒去。”
近身伺候的茹兒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話。今日在禦膳房,看見翠兒,想到自家公主的憔悴樣兒,便忍不住嘲諷了一通,明面上是說翠兒一朝遇見貴人入了頤心殿,暗地裏卻是在嫌棄丫鬟出生的靈妃娘娘。她仗着翠兒挺不錯才多說的,卻忘了翠兒身邊還站着汪順。
其實這樣的話汪順聽到不少,靈妃娘娘一入宮的時候,這些話就未曾斷過。他只是不想在娘娘胎像不穩的時候說這些鬧心的話,省的娘娘不開心,故而沒說。但其實心裏也記着的,正琢磨着以後有機會了再尋這茹兒的不是。
汪順顯然沒想到,公主會先來找茬。
茹兒也沒想到,這麽快七公主便來消遣自己。此刻她也只能懊惱自己為何要同翠兒費口舌,這些話真該晚幾日再說的。
聽了茹兒的話,長安更加不悅:“哦,本公主竟不知,翠兒什麽時候該由你提攜訓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翠兒是你們孜應殿的人了。”
“奴婢,奴婢惶恐!”茹兒終于知道,這平樂公主是真的生氣了,她越是多說便越是倒黴,還是先閉嘴的好。反正,眼前的七公主也驕奢不了幾天。
“雖說你口出狂言,在禦膳房裏對本公主和靈妃娘娘不敬,但本公主心地善良,不忍心罰得太重,你就跪上一個時辰吧。”長安輕描淡寫地将目光落在那兩個膽戰心驚的宮女身上,“你們兩個,還傻站那兒幹什麽,是想陪着她一起跪嗎?”
兩個宮女急忙提着食盒往孜應殿走。
她們需要趕緊告訴給文陽公主。
這時,青蘿領着翠兒匆匆趕到這兒,看到地上散落的蜜餞和跪在路邊的茹兒,很是驚訝,“公主,這是……”
怎麽了?
長安道:“沒什麽,就是告訴她以後別把手伸太長,沒事別學着訓誡人。翠兒,本公主帶你去禦膳房找禦膳太監認識一下。”走前,她還不忘提醒茹兒要跪滿一個時辰。
去了禦膳房,那禦膳總管太監見了平樂公主親自過來,亦是唯唯諾諾。禦膳總管太監平常總是趾高氣揚的,但是眼前的平樂公主,他終究還是不敢得罪。他這個人有些迷信,總是覺得大難不死的人,後福會綿延不斷。
想必至此之後,他手下的人不大敢像從前一樣看待翠兒的。只可惜今日禦膳房裏的果脯皆被領完了,他們實在也變不出來。
長安道:“那怎麽辦,難不成真要母妃吃了苦藥後連口甜滋滋的東西都嘗不到?”
“蜂蜜和紅白糖倒是有的。”
鐘翠聽此,便說:“那給我些蜂蜜和牛乳。”她可以用蜂蜜和牛乳做出甜糯的糕點。
“有勞總管大人了。”長安露出笑臉。
青蘿跟着也賞了總管一大錠銀子。
她本想起刺探一番新來的美人是誰,結果剛到椒蘭殿,她就看到了兩抹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圓月和彎月?不過顯然這兩人是宮女打扮。
彎月也看見了長安,她留下圓月,自己跟上了長安。
青蘿奇怪地問:“你那個宮裏的?跟着我們公主做什麽?”
彎月道:“椒蘭殿。順路。”
“你要去哪兒?”
“禦花園。”
那還真是順路,青蘿便不好多問。她并不知道,長安認識彎月和圓月。翠兒雖然覺得彎月長得面熟,不過一時也未記起來她就是那回在念禪寺裏的廚娘。畢竟這妝容差別還是挺大的。
回去的時候,免不了要再遇到茹兒。
不過茹兒此刻并沒有跪着,而是站在了郭華稹旁邊。
“郭長安,你過來!”郭華稹怒不可谒地沖着郭長安喊。
郭長安定了定足,對翠兒說:“翠兒,你先回去給母妃做糕點。”
随後她言笑晏晏地看着郭華稹:“五姐姐,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妹妹可想你了。”
她才走到郭華稹身邊,郭華稹便擡手欲打她,不過手臂卻被人禁锢在半空。
“青蘿,不得放肆。”長安以為是青蘿眼尖手快攔住了沖動的五姐姐,不料一回頭,發現是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