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更新時間:2017-04-26 17:00:04 字數:4953
山中別墅,高金霞房裏,也正播放着同一首歌。
“Bye Bye Baby.”
床畔矮幾上的手機螢幕亮起,一名中年女子拿起,恭敬遞給卧在床上的高金霞。
“您的訊息。”
高金霞坐起,戴上老花眼鏡,刷開螢幕,見到一組照片,一張張點來看。
“唉呀。”高金霞笑了,好得意地秀給管家看。“阿滿你看——狗崽子去上吉他課了,唉呦,我養的狗真聽話,叫他做什麽就做,哈哈哈。”
“奶奶真是的,明知總裁讨厭他爸,還逼他用爸爸的吉他去上課,不要這樣,很殘忍。”
“唉,有什麽辦法。”高金霞撫着滿是皺紋的臉。“我都七十九歲了,現在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弄他啊。”
她又刷開下一張照片,臉色瞬間變了。“搞什麽?”她放大看,見崔勝威笑得很樂。
“為什麽他在笑?為什麽?不應該這樣,不可以——”她不爽地扔下手機。“真是的,怎麽奶奶又不開心了?”
“上完吉他課,應該要苦着臉結屎面,怎麽可以這麽樂?”
“奶奶到底要他怎樣才開心?”
“要他怕我、要他被我擊垮,最好跪在地上求铙。出,我誰啊?那些欠債的哪個不怕我?通通在地上爬啊跪的哭着要我铙他們,那樣感覺才爽。”
“這樣啊。”崔總裁她也接待過幾次,大家都認識。阿滿笑着說。“可是總裁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麽可能在地上跟您跪啊求的?”
“你錯了。”高金霞比劃着崔勝威幼年的身高。“他從這麽小的時候,從他爸欠我兩億、他媽崩潰的時候,這小子就不怕我。表面上聽我的,骨子裏卻不把我當回事。我高金霞能讓那些比我高壯的大人發抖,卻沒辦法讓這小子怕我。他馬的,金醬袂爽。”
Advertisement
“怎麽可能不怕您,他當年也求過您吧?不然您怎麽會放過他?還讓他繼承他爸的飯店?”以高奶奶那時的狠勁,欠債不還早就斷手斷腳喂魚去。
高金霞頓時激動起來。“他就是沒求我啊!”
憶及此便嘔得脹紅面孔。不只沒求他還——在高利貸女王的歷史中,有粧醜聞是職涯中最大的羞辱,甚至烙下陰影,卡在心中過不去。
“總之細節你不用知道,也跟你無關。反正……我要報仇,不能讓他好過。尤其——”說着用力戳手機。“不準他笑得這麽樂。”
阿滿望着雇主,有些無言。人們總說越老越小孩性,此刻高奶奶的表現還真像“老番颠”。
不過高金霞知道阿滿不會了解,她高金霞就像武功高強、殺人如麻的像夥,一直很享受每個人對她怯濡恐懼的嘴臉——直到那日驚覺這世上有個比她弱小,沒本事更沒厲害靠山的小像夥竟然不怕她,敢和她對峙?
從此高金霞就上瘾了,糟蹋他、羞辱他,蹂躏他、霸淩他,想滅他眼中傲氣,要他打骨子裏怕她怕得顫抖,就是要他屈服。
但——崔勝威都挺住了,而且越來越強大。然後她是越來越老,就越來越怕、越來越氣。
老娘不信這一生都壓不住那個臭小子!
崔勝威一回到飯店,立刻奔到櫃臺。“有我的信嗎?”
“有的,總裁。”職員奉上信件。
“Yes!”瞅到寄件者,他笑了,将信好珍貴地護在懷裏,搭上電梯回家。
一進門,把老爸的電吉他扔向沙發,一邊哼着剛學會的歌,一邊踏着輕快的舞步。
“Bye Bye Baby. Bye Bye Baby.”
像捧着鑽石般,他來到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拆開,先拿出一捆泡棉,輕輕打開,一片肥潤葉子映入眼簾。
葉面覆滿細密纖長的白毫,這毛茸茸的肥葉,正是多肉界正夯的極品“毛兔”。
“瞧瞧你,多美多可愛。”崔勝威先贊嘆一番,接着拉開抽屜,取出瓷碟,将“毛兔”放在上面,打算先擺着欣賞,明天再找個漂亮的花盆養起來。
莫小看小小一片葉子,這可是他在“仙肉交流網”花三千多塊才标到的“小仙肉”啊。
他雙手托臉,陶醉地欣賞着,不時摸它撫它。
“還是毛兔可愛。”電吉他吵死了,而且弦超硬!撫着肉寶寶,他想了想,從口袋摸出塑膠片。“不過她到底是怎麽練成的?”
那是早先徐明靜攻擊他的暗器Pick,他趁她不注意時,拾起放入口袋。
拿高Pick在燈下檢視,燈光穿透塑膠片,錠出一圈湛藍光暈,上頭有使用過度的折痕,看來是被淘汰的廢片。
“羨慕啊。”她竟然可以用這麽小的塑膠片當暗器使?如果他能用這個攻擊死老太婆就好了。
“歪夭。”
有LINE傳來,他滑開手機檢視。
同學,這是上課錄音檔,請查收。徐明靜一Angel。
他打字回覆:“已收到,謝謝——”想了想,一字字删除,扔下手機。
哼,他也要“已讀不回”。
托着左臉,撫着Pick,腦海浮現她微晃身子、彈奏電吉他,低頭哼唱歌曲的模樣。那模樣傭懶性感,長發散在肩側,歌聲頹廢,但很有魅力。
如果能撫觸她的發,将她圈抱入懷,然後——可惡,他用力搖頭,趕緊轉移注意力摸毛兔。
“還是摸肉寶寶好。”
翌日,總裁辦公室。
“哥,這樣站着不動就行了?”車東元問道。
“唔。”
“要幹麽?”
“啊喳——”
崔勝威一聲喝叱,Pick直中車東元人中,随即飄飄落地。
車東元面無表情,看總裁拾起Pick檢查。
“是因為玩電吉他的關系,所以指力很強嗎?為什麽我被打很痛,你卻‘該’都不‘該’一聲?”
“又不痛。”
“莫非你臉皮厚?”
“哥你可以羞辱我,但明牌報一支來,快開盤了。”
“好,今天讓你學學怎麽‘放空’宏達電。”
“可是財經專家很看好它。”
“不然不要‘空’,去買進。”
“買進嗎?可是你剛剛又叫我‘空’它——”
“啊喳!”再發一次暗器,這次直中車東元額頭。
車東元依然面無表情,沒感覺到痛楚的樣子,反而是用盡指力的崔勝威手很痛……
已讀不回?什麽意思?裝傻就對了?
可憐的徐明靜,也落入“已讀不回”的地獄。
她怒瞪手機,兩天前已發LINE告訴房東瓦斯爐故障,但她已讀不回。
現在是擺爛嗎?到底要不要處理?今天她等到工作室打烊,又是沒消息。
“好,你了不起。”她撇下手機,打開玉米罐怒吃。
“啊嗚——”樓梯上方傳來哀怨沙啞的喵嗚聲。
徐明靜側身背對樓梯,刻意忽視,打開電腦回覆信件。
“啊嗚?嗚——”
這聲音哀怨凄涼,也太悲摧。叫了半個多小時,聲音漸弱,徐明靜的不安也漸漸擴大。
唉,又輸給這像夥。她走進廚房打開貓罐,接着走上樓。
老黑貓蹲在門口,一看見她,琥珀眼睜得圓圓的,起步就撲。
“不要過來!”徐明靜驚駭後退,指着前方大喝。“站在那裏就好。”
可它哪忍得住?依舊飛撲上前,頓時上演“貓追人、人閃躲”的戲碼。
最後徐明靜将罐頭扔在地上,這才停止人貓追逐戰。
唉,她怕貓,每次喂它都像在拚命。
老貓埋首喧食,徐明靜退到一邊,蹲下來,等它吃完再收拾。
這情景一如往昔,房東規定不準養寵物,所以振宇哥也總像這樣在夜深時偸偸喂它……如果他在,它會更歡喜吧?它能盡興蹭他、跟他撒嬌,它還會當他的面仰躺,露出肚子讨摸,振宇哥總會親昵地撫摸它的肚腹,而怕貓的她總是躲在振宇哥身後,揶揄他們。
“你太寵他了,幹麽買罐頭?一包幹飼料就能吃很久。”
“真沒良心,你沒看它老到都走不穩,牙口也不好,咬飼料多費力?它好乖……你也來摸?”
“不要,它有爪子。”
“它都這麽老了,你還怕被抓?”
“我細皮嫩肉,被抓還得了?”
“細皮嫩肉?你在炫耀你年輕?是,我比你大八歲,等我老了,牙口不好,你要把米熬得爛爛的喂我,到時不要嫌麻煩虐待我。”
“我不只熬得爛爛的,還會用果汁機打成米湯,一小口一小口吹涼銀你,看是拍痰還是拎尿壺都沒問題——”
他大笑,拉住她的手親一下。“這麽乖?果然沒白疼你——”
也許……是白疼了;也許……是她把承諾想得太簡單。所以承諾一輩子在一起、承諾要結婚,最後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曾答應照顧他直到老,而今卻厚顏獨活世間。很久很久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以後,許多關于他的好、美麗的那一面,就會一粧粧憶起。然後,時間被回憶割裂,成了許多細碎的片段,讓人無法好好活在當下。
徐明靜嘆息,她還是怕貓,但是振宇哥走後,她只能接手喂它。
貓兒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曾喂它的人已經不在了。
當年意外來得突然,她像被巨大又沉重的東西重重輾過,沒有真實感。唯一真實的是那人留下來的一切,像巨大的牆困住她。
她沒哭,只是自然地接替所有他曾進行的事,像代替他活出他要的顏色,然後自己卻越縮越小。死去的人變得無所不在,活着的反而變得沉默,漸漸失去自己的色彩。
而今徐明靜的世界,都是施振宇的顏色。住在他曾住過的地方,繼續經營他留下的音樂工作室,延續他的夢想,彷佛這樣就能彌補她的遺憾和內疚——“喂!徐明靜!”
她正發呆,一聲厲喝,吓得她跳起。“房東?”
“拜托!你怎麽又在喂貓?我不是說別這樣嗎?”
房東插着胖職羅的腰大罵,染金的狂亂鬈發讓她很有當蛇頭魔女的潛力,她身穿浮誇的大紅花外套,下半身是螢光綠寬褲,非常熱情有勁地向全世界宣告她強大的存在感,強大到連死都不怕的徐明靜也要低頭讓她三分。
“對不起,我只喂過一次——”她心虛道。
“屁啦,我看你是只喂過365次!你知不知道貓很髒有跳聖?你該不會讓它進我屋子吧?”
“怎麽可能?當然沒有。”
“我警告你喔,租約上寫得清清楚楚,要是養寵物我會要你立刻搬走,沒收押金,我真的會喔,知不知道?”
“我知道。”
“瓦斯爐壞了是不是?”房東往地下室走去,徐明靜跟在後面。
房東打開瓦斯,轉開關,一次、兩次、三次……都點不着。“奇怪,我這臺瓦斯爐很貴,是高檔貨,不可能壞的。”
又試了幾次,還是不成。“除非你用的方式很暴力,你是不是扭開關的時候很大力,把它轉壞了?”
“呃……其實我很少用,應該不是使用不當。”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都不用,它才會壞啊。東西久了不用會鈍掉,這道理你不知道嗎?就好像相機久了不用會壞、電腦久了不用會受潮、腦子都不用就什麽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徐明靜幹笑。“也不是都沒在用,平均一個禮拜還是會用上三、四次,比如泡茶就會用它燒熱水。”
“所以平均一周用三次還是四次?”房東咄咄逼人。
“嗄?”敢問是警察在辦案喔?
“原來你真的不懂。”房東賞她白眼,一手撐爐臺,一手拿煙點燃,吸一口,吐在她臉上,抖着腳拽兮兮地教訓笨房客。且不管兒子很宅不鳥她、老公很踐又冷漠,每逢這時就是胡嬌嬌人生最有存在感的時候。
“如果一周用三次就太少、四次就太多。”她也許沒拿過學位,但荷包有錢就是專家。
“三次太少、四次太多?”徐明靜不禁笑出來。“照房東說的,那就沒剛好的次數啊。”
還敢頂嘴?“怎麽沒有?在三次和四次之間,如果有一次是把火點燃馬上關掉,那就算半次。三點五次是最好的,中間值最不容易壞。我研究過,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