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見面
楚音帶着楚館主出了那個小院子,走不遠就是酒樓。掌櫃的擡眼看了兩人一眼,叫了小二過來,領着兩人去了後院。
後院裏的馬車早就套好了備在那裏,有一個小厮無精打采地在那裏和馬說話。見到楚音與楚館主過來,他立刻就跳了起來:“于老爺,于小姐。”楚館主想說什麽,被楚音捏了一下,看着楚音上前與那小厮說了話,馬車很快就行駛起來。
直到慢悠悠地出了城門,楚館主終于再也忍不下去:“音兒,這到底……”他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問起。
“那癢癢米分是一直配了在身上的。這馬車和要去的地方,是旁人幫我安排的。”楚音回答了楚館主的問題,柔聲道:“爹,此事是我連累您。您也說過,王家勢大,是我掉以輕心了。”
楚館主心酸道:“這話怎麽說的。你我父女,何必這麽客氣。只是……方才那院子,為何留不得?”被楚音安排着出了城門又到了這裏,他也不再糾結,反而放開了,越發地好奇起來。
楚音道:“雖說燈下黑,可王家人只怕沒有那麽聰明。”楚館主一怔,頓時明白。雖說還好奇着這馬車與目的地,卻不再詢問,轉而問起楚音,後面有何打算。
楚音漫不經心地掠了掠鬓邊亂發,道:“王家的事,日後自見分曉。女兒求了人,欠下的人情,王家總要付出一點代價。”
雖則好奇但從未想過探究根底的楚館主忽而有些想知道,作為自己的女兒之前,楚音到底是什麽樣的身份。
“爹不是知道嗎?一個宮女而已。”
原來,竟然已經不自覺問出聲。這般輕描淡寫的回答,并不能消滅楚館主的疑慮,楚音見狀,一邊擡起車簾看向外面,一邊答道:“從身份上來說,我本該是個死人。是……有人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成了您的女兒。爹娘當年能收留我,我也是很高興的。”
楚館主心情複雜,當年得了這個女兒,他們也是得了好處的,只是這種交易雙方都比不細說。他覺得這些楚音也該是心知肚明,也不必生出什麽感激之意。此時,他心中生出淡淡的歉疚。楚太太去的不是時候,耽誤她的花信她也不成抱怨過,如今更說出這番話來……
“音兒,你實在是……”他吐出幾個字,随後又苦笑,“日後還是莫要将自己看得太輕了。”
楚音微微地笑了笑。
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馬車就停了下來。楚館主掀開簾子一看,四周都是荒山野嶺的,也不見有什麽人家,轉頭去看楚音,後者不緊不慢地拉了拉衣服跳下馬車來,打發了那趕車的小厮。
楚館主看着馬車遠去,天色已晚,他有些不安起來。“音兒,這地方……”正說着,前方不遠處就來了一輛馬車,車前兩個燈籠晃晃悠悠的,車前一個人都沒有,看上去倒好像是馬兒自動拉着走一樣。
冷風吹過,有點陰森,仿佛從地獄裏吹來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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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音笑了笑:“接我們的人到了。”楚館主有些迷惑,什麽人能夠準确地在這裏等着自己兩人,轉頭去看楚音,卻覺得楚音渾身上下都不一樣了。
若說原本的楚音看上去是個規矩得略有些過分的小家碧玉,可如今只是站在那裏,就帶上了壓迫性的氣勢,不管是直視前方的視線,亦或是唇角的弧度,都感覺……
像是另一個人。
一個陌生得他不認識的人。
這才是楚音嗎?楚館主迷糊地想,再轉頭去看那馬車,發現那馬車上懸挂的燈籠,居然是琉璃的。平日裏難得一見的貨色,如今輕描淡寫地被挂在了一輛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馬車上。
靠得近了,才發覺那馬車天然呈現出淡淡的烏紅色,木料與平時見過的都不同,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
到了面前,就聽得馬車裏面一個清脆的女聲說一聲停,一個丫鬟掀開簾子跳了出來。随後裏面伸出一只手,扶着那丫鬟的手走了出來,盈盈對着楚音行禮。
“見過音姑娘。”
楚音淡淡道:“你家夫人派你過來接人?”
“是,奴婢在此地等了兩天,才等到有着信物的馬車。”她擡起頭,妩媚的一張面孔,在楚館主眼中似乎在發光。“總算是不負所托,總算是等到了音姑娘。”、
“辛苦你了。”楚音微微一笑,那人連忙道:“當不得音姑娘誇獎,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做得好,我自然要誇獎你。”
那人笑微微地受了,轉身就請楚音和楚館主上車,自己和最初下車的那個丫鬟跳上了車轅。
楚館主看着車簾放下來,心中驚疑不定:“音兒,這到底是……什麽人家?”方才那丫鬟身上穿着的是杭綢,耳朵上小小的紅寶石耳墜,手上貓眼石的戒指,只怕不少官宦人家都不一定能置辦得起這樣的首飾。
這樣的人,只是個丫鬟。那過來接楚音的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
楚音略微愣了愣:“她與我是患難時的交情,只知道後來嫁了人,倒也不知道嫁了什麽樣的人家。”停一停,她又說:“總歸是富貴人家。”
楚館主越發地對楚音的來歷好奇,這般際遇,與他想象中越差越遠。
馬車一直走了很久,等到天都完全黑了,四周只剩呼嘯的風聲,馬車前挂着的燈籠已經搖曳了許久之後,終于停了下來。
一直緊繃着的楚館主放松下來,方才覺得背後都有些生疼,之前委實繃得太過了些。下了馬車,就看見已經停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院子裏,只有一個小厮并一個丫鬟等在那裏,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見了兩人從車上下來,那小厮并丫鬟上前行了一禮,口中說着見過老爺小姐。
接人的丫鬟就微笑道:“音姑娘,楚先生,今夜可在此安息。明日過後,就要上船了。這兩人是伺候兩位的,兩位盡管使喚就是。”楚館主一愣,那丫鬟已經袅袅婷婷地去了。
問好的小厮與丫鬟垂手站在那裏,等着兩人的吩咐。
楚音問:“可有什麽吃的?若有好消化帶湯水的,快些送上來。”
丫鬟上前道:“廚下留着火,有雞湯,給姑娘下碗雞湯面可好?”楚音轉頭去看楚館主,後者心事重重地點點頭。丫鬟立刻就屈膝行禮,轉身去廚房了。
小厮再度上前;“音姑娘,院子已經收拾好了,您和先生請跟小的過來。”楚館主與楚音跟着那小厮走到一個院子裏,裏面廳中點着燈火,仿佛在那裏已經等了很久。
等到兩人在廳中坐下,那小厮就識趣地退了下去,留了空間給兩人說話。楚音看着楚館主一嘆:“我知道爹有很多疑問,只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而言之,爹只管信我,信我不會要害爹你就是。”
楚館主尚未問出口的話都被這一句堵了回來,重重地一嘆:“罷了罷了,只盼日後,你還記得我這個當爹的。”
楚音情真意切地說:“爹這話說的……您是女兒的父親,這一點無人能改。”楚館主搖搖頭,并不多說什麽。
就算此時她肯認,将來情況有變,自己這樣的身份……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留不住這個女兒。
是啊,當初知道她是從宮廷裏頭送出來的時候,就該有這樣的準備,這樣的人,背後怎麽可能沒有牽着什麽事。
他這樣默默地想了想,等到面條上來,默默地喝了幾口湯就讓人撤下去了。
一夜都睡不安穩,第二天起床,床頭已經有了新衣裳,換上衣服又上了馬車,不到半日就到了碼頭。上船之前擡眼看了眼船上的标幟,赫然是官船。
楚館主幹脆什麽不再想這個問題了。只是偶爾想起,還記得店裏的夥計應該再多給一個月月錢的,如今也給不成了。
一路北上,幾乎以為要在船上過年的時候,兩人下了船,被馬車接到一個院子裏,早有人等在那裏。
楚館主見了那人就是一怔,下意識側臉看楚音一眼,默默地後退了半步。
兩人身上的氣質委實有些相似,讓他忍不住猜想這人是什麽人。
楚音看着許久不見的飛靈,也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好久不見了,飛靈。”
飛靈歡快地撲了過來:“好久不見了阿音,你長胖了啊。”
一句話将阿音所有的感動都破壞得幹幹淨淨,忍不住捏了捏飛靈的臉:“都已經當娘的人了,還這般不會說話。”
飛靈笑眯眯地撥開她的手:“接到你的信時吓壞我了,不過還好你沒事。”她轉頭去看楚館主,笑微微的;“這位先生就是你後來認的幹爹嗎?”說着,她過去給楚館主行了一禮:“見過楚先生,謝謝楚先生庇護了阿音好幾年。”
楚館主從飛靈出現開始就一直驚疑不定。她身上的衣服在燈光下反射着奇妙的光,隐隐看去似有暗紋,一身氣度不凡,這樣的人……
他連忙回了一個是自己應該的,方才轉頭看向了阿音:“這位是……”
飛靈笑道:“我和阿音算得上一起長大的。如今夫君在京中有一個小小的職位。”
這句話,楚館主只敢信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