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見 (1)
今日是崔太醫上山的日子,他其實已經下山下了一半,卻遇到了急急趕來的大皇子,急火火地被趕下了山,将新帶的小藥童都丢在了半路上。
想來如今人已經在宮門口等了半天了。
大皇子如此準确地找到了崔太醫的位置,崔太醫可不覺得大皇子什麽都不知道。等大皇子問出這樣的問題,崔太醫就越發心知肚明。
只是他也是覺得有意思,大皇子既然這麽關切,為何自己不去看一眼阿音?看着小小年紀就心事重重的大皇子,他終于忍不住說了那樣一句。
大皇子卻慢慢地搖了搖頭:“現在……不行。”說完這一句,大皇子嘆一聲,自己轉身走了,崔太醫在那裏站了片刻,也轉身離開。走出宮門去,果然就看見藥童可憐巴巴地抱膝坐在那裏等着自己出來,那副模樣可笑得緊,讓崔太醫果然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大皇子回到自己的宮中,想着今日崔太醫的反問,重重地嘆了一聲,擡手遮住了眼睛,坐在那裏想着心事。
如今宮中不太平,他确實是不願意阿音回來的。更何況,他還沒有找到洗清阿音身上罪名的機會——就算不少人都心知肚明,此事與阿音沒有什麽關系。
不過,今天大公主中毒一事,倒是有些奇怪。一旦生出了懷疑,腦海中糾纏成一團的線索就一根一根地被揪了出來,漸漸地就要通向最初的源頭,找到事情的真相。
“殿下。”有人在身邊叫了一聲,那一點亮光迅速地就消失不見了。睜開眼看到浮雲站在那裏,擔憂地俯身看過來:“殿下若是累了,且去榻上躺一躺。如今天已經涼了,這樣睡着了,只怕是要着涼的。若是因此病了,可就糟糕了。”
大皇子搖了搖頭,擡眼看着浮雲。浮雲年歲已經不小了,如今已經二十三,卻因為未經人事還留着屬于少女的青澀。見大皇子擡頭看她,浮雲有些緊張地捏了捏衣角,輕聲問:“殿下?”
“沒什麽事。紅琴去伺候姐姐了,這幾天你多注意點。”
“是,殿下。”浮雲飛快地答了一句,又問大皇子晚上要吃點什麽。等得到了大皇子的回答,方才快步離開了。大皇子坐在那裏又發了一會兒呆飛,方才回過神來,招手叫了小太監進來點亮了桌上的琉璃燈。
大公主的症狀一日好過一日,但自那日之後,三皇子卻再也沒有出現衆人面前過。就連大皇子特意去蔣貴妃宮中探望他,也只得了他隔着門的一聲問好:“是明祥做錯了事。明祥要反省自己的錯誤。”
他這樣說,大皇子也只能讓他好生待着,過些時候再來看他。出去的時候與從外面散步回來的蔣貴妃打了個照面,雖然年歲已經不小,可蔣貴妃也就是風韻滿滿,見到大皇子,那雙美眸上下打量一番,唇角一翹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喲,倒是有些時候不曾見過大殿下了。”
大皇子見了禮,蔣貴妃卻并不怎麽在意地冷哼了一聲,又軟綿綿地被宮女們扶着往回走:“殿下年歲也漸漸大了,也該知道規矩,可不好随便往後妃宮中走了。”
跟着大皇子的衛閏氣得胸口發悶,大皇子卻能當做沒有聽到其中諷刺一般,慢悠悠地說:“我是來看三弟的。”
Advertisement
蔣貴妃輕笑了一聲,也不繼續說什麽,帶着一陣香風與大皇子擦肩而過。
等到從蔣貴妃的宮中出來,衛閏心中依舊很是為大皇子委屈。等到浮雲過來問起的時候,忍不住對着浮雲這個大皇子身邊也算是得用的宮女說了幾句心裏話:“蔣貴妃這般暗示殿下居心不良,殿下也這般輕飄飄地放過了,日後被陛下知道了,還不知道心裏面怎麽想呢。”
“自古穢亂宮廷這種事就不是一個皇子能沾上的,蔣貴妃這樣說,明擺着就是要陷殿下,殿下的性子真是太好了些。”
浮雲聽了,心中心思複雜莫名,連忙說了衛閏幾句讓他閉嘴,且不要将這件事招搖出去,這邊轉頭就找了莊嬷嬷說起了這件事。
“嬷嬷,殿下如今……”
莊嬷嬷淡然道:“殿下年歲尚小,蔣貴妃只怕是心中有鬼才這般說。陛下自然明察秋毫,不會被蔣貴妃的鬼蜮伎倆所迷惑的。”
“嬷嬷!”浮雲着急了,“常人十二三歲出精的也不是沒有,殿下這般,也确實到了該避諱的時候了。”
莊嬷嬷冷淡的眼神就順勢看了過來,在她身上一掃,浮雲打了個冷顫,激靈靈地閉了嘴。
莊嬷嬷的眼神,委實有些可怕。
她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妥當,可是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大殿下如今……确實到了該注意這些的年紀了。
“這些事,不是你該操心的。”莊嬷嬷冷聲說,心道浮雲到底是失了分寸,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浮雲被莊嬷嬷這樣訓斥了,居然還不服地辯駁:“我也只是為殿下好。”
“為殿下好,就該聽殿下的吩咐,而不要自作主張。”
“殿下懵懂,若是……”話未說完,臉頰一陣刺痛,已然是被莊嬷嬷甩了一耳光。
“記住你的身份,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個宮女。”聲音是動聽的,語氣卻格外冷淡,淡得仿佛什麽情緒都沒有。
浮雲低下頭,眼中依舊透露着不服氣的倔強。莊嬷嬷不看她,只是冷淡地想,也許殿下身邊的人,也該重新理一理了。
宮中暗潮湧動的時候,阿音在山上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靜。只是在下一次見到崔太醫的時候,覺得他似乎十分愉悅,故而多嘴問了一句。崔太醫卻只是笑眯眯的不說話,但坐着喝茶的時候,依舊會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飛靈偷偷和阿音說,崔太醫這副模樣活似偷到了油的老鼠。不小心被崔太醫聽到了,吹胡子瞪眼好一陣,笑聲卻傳出了很遠。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長長久久,卻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太後忽然就要上山來修生養性了。
宮中發生了什麽?
阿音下意識地想,與飛靈交換一個好奇的眼神。
太後過來,飛靈與阿音是沒有過去伺候的機會的。阿音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太後召見。
太後記得阿音就讓人詫異了,如今召見她,更是讓她覺得詫異。
迅速地換了衣裳過去。路邊的宮女個個垂首而立,如同泥塑木雕悄無聲息。想到當初的自己也曾這般長時間的站着當做木偶,阿音就覺得如今山上的日子雖說清苦了些,可到底是自由自在的。
給太後行禮之時,阿音偷偷擡眼看了太後一眼,被太後形容憔悴的狀态吓了一跳。雖說幾年不見,可如今的太後老态盡顯,比起幾年前,何止憔悴了幾歲,看上去最少蒼老了二十年。原本的太後還能說是一個中年婦人,如今……已經是将行就木的老人了。
她很是好奇,太後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讓太後變成這副模樣。
太後面前坐着童姑姑和飛靈。童姑姑臉上還帶着笑,飛靈卻規規矩矩的不敢動彈,見阿音被打發到自己身邊坐下,偷偷地給了她一個擔心的眼神。
阿音低了頭,微微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太後才仿佛重新想起了阿音,停止了和童姑姑一起追憶往昔,目光轉向了阿音。
“這是,阿音?”她狐疑地問,眯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是的,現在的阿音,已經十足十的是少女的姿态了。以前身量未足的她還有幾分像小孩子,如今卻已經身姿窈窕,身形之間已經風韻十足。早已不能當做少女來看待。
☆、61.出宮
她周身混雜的不自在與激動,太後是能感受到的。不過年歲大了,對小姑娘們倒是越發地寬容起來,見了她這樣的表現,太後也沒有生氣,淡淡地笑:“還是個孩子啊……”
童姑姑笑道:“也不小了。”她溫柔地凝視着飛靈,“在外邊,也該嫁人了。”
童姑姑這樣一句話說出來,氣氛仿佛一下子凝滞了一樣。太後唇邊的笑容都凝固了,許久之後,才淡淡地說,“也是,也到了快要嫁人的時候了。”
童姑姑一直注意着太後,見太後說這一句話的時候,眉眼之間并沒有太過不快,心中松一口氣。飛靈的身份太過複雜,在這個道觀裏被關了這麽多年,如今太後總算是有了松口的跡象。
她心中慶幸之餘,卻注意到太後的視線又轉向了阿音。阿音聽到童姑姑說起飛靈該嫁人的時候,就已經低下了頭。她曾經猜測過飛靈的身份,如今童姑姑和太後的表現也證實了,飛靈的身份不尋常。也只有邊上飛靈在激動之餘增添了羞澀,卻沒有注意到童姑姑與太後之間的機鋒。
“阿音也十五歲了吧?”太後忽然問了這樣一句,阿音輕聲應是。
“十五歲,若是大戶人家,也是相看的時候了。”太後輕飄飄地說着,阿音緊張起來。童姑姑這個時侯不說話了,只是注視着阿音,不清楚阿音與太後之間有什麽糾葛。
太後微微地笑了笑:“哀家記得,你家裏頭也曾經是官宦人家?”
“是。只是當時奴婢年歲小,許多事情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也是。”太後淡淡地說,“如今,你年歲也不算小了,可想過回家去?若是現在回去,倒是正好讓你家裏面給你相看相看。”她的視線落在阿音身上,仿佛帶着刺,刺得阿音頭皮生疼。
阿音完全不知道,太後為什麽對自己生出了這樣大的惡意來。
“你家裏當年也是無奈才送你入宮,如今日子過得好了,想來也是不想你這般在宮裏頭磋磨的。”太後看着坐在那裏規規矩矩的阿音,語氣不由自主地就嚴厲起來,“哀家就給你這個恩典,放你出宮如何?”
阿音心中一跳,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收獲。就算是太後帶着惡意說出來的,也可讓她的心髒猛烈地跳動。
她一直以來都是想着出宮的,宮外的日子自由自在,比起宮裏頭性命随時都有危險的境遇,要好得多。強行讓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阿音又想着太後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轉瞬之間,她就做下決定:“奴婢聽從太後娘娘的吩咐。” 她俯身跪在太後面前,恭敬地說:“太後娘娘恩典,奴婢感激不盡。”
太後眯起眼打量着阿音。
她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一句話。在她心中,阿音是貪念大皇子身邊的地位的,被送出宮來又學這學那,說不得就是為了再度入宮去。沒想到……
她眯起眼打量阿音,這樣的人才,真的是想出宮嗎?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沒想到還真讓哀家遇到了一個聰明人。哀家不過說說笑話,就當真了。雖說如今你在這素雲觀待着,可你的名冊,可還在青兒的宮裏頭。你要是想出宮,就去跟青兒說,讓他劃了你的名字去。”
她輕飄飄地将這句話帶了過去。
阿音心中說不上是失望或者是高興,她只是平靜地應了一聲,被太後叫了起來,又坐下了。
飛靈悄悄地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一點溫暖襲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又消失了。童姑姑在邊上坐着,一直帶着和煦的笑意,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太後并沒有太長時間地留着幾人,不一會兒,就送客了。
童姑姑帶着飛靈與阿音走出來,等到周圍的人略微少了一點,柔聲道:“你們兩個今兒可吓壞了?”說着,視線落到阿音身上,又落到飛靈身上。不等兩人答話,她自己就笑了笑:“不過也不必太過緊張。”頓了一頓在兩人都看過來之後,童姑姑才輕聲說:“太後娘娘如今沒心情來管你們呢。”
飛靈咋咋呼呼地問:“為什麽呀童姑姑?”童姑姑的視線卻落在阿音身上,看着她眼神中帶着點點迷惑臉上卻若無其事的樣子,又笑了起來:“因為,太後娘娘是和善人,沒那麽容易生氣。”
說着過來捏了捏兩人的臉頰:“這些時候外人多,就不要出來到處跑了,在院子裏頭好生歇着,知道嗎?” 飛靈捂着臉頰點頭不止,被童姑姑笑着誇了一聲真乖。
傍晚的時候,阿音去敲了敲童姑姑的房門,請她去用飯。童姑姑笑眯眯地跟着阿音一同出門去,聽到阿音低聲問:“姑姑,宮裏頭是出了什麽事嗎?”
童姑姑含笑不語:“這種事,我可不知道呢。我可不擅長和人聊天。”
阿音心知肚明,用過晚飯,就去找了羅姑姑。
這麽幾年過去,羅姑姑似乎一點也沒有變。阿音看到她的時候,總是有些放不開手腳。這次也一樣,雖說是盡力了,對上她的時候,依舊有些心虛的感覺。羅姑姑和藹可親地笑:“你呀……”
“也沒什麽事,不過是一些陳年舊事被翻出來了而已。”羅姑姑輕描淡寫地說:“不過,我倒是想問問阿音你,你真的想出宮嗎?”
在太後面前的事情仿佛沒一會兒就傳得到處都是裏,阿音聽了也不驚訝,誠懇地點了點頭:“我是怕的……宮裏頭的日子,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成了被主子們随手打發的那個。”
“你這樣說,也是有幾分道理。只是有些事,你還是沒看清楚。”羅姑姑不緊不慢,“阿音你是喜歡讀書的。那你告訴我,懷璧其罪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阿音心中一跳,總覺得羅姑姑意有所指,低聲解釋裏一邊,就見羅姑姑臉上似乎是憐憫,又似乎是嘲笑:“那麽,阿音你怎麽就不知道,若是你出了宮,沒有權勢保護,難道不是懷璧其罪?”
“姑姑為什麽這樣說?”阿音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出這句話,心中卻已經有一點自覺,羅姑姑要說什麽了。果然就聽到羅姑姑說,“阿音,你長得太漂亮了。”
她的聲音輕飄飄地掠過阿音的耳朵,讓她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她一向沒什麽自覺,就算是被周圍的人說了漂亮,在沒有清晰看到自己的容貌之前,也生不出直管的感覺。可如今被羅姑姑這般直接點出來,也就實在是沒法自欺欺人了。
“姑姑誇獎了。只是,容貌天定,我也不能毀了她去。”
羅姑姑輕輕地笑:“這天定的容貌,若是生在高門大戶家中,規矩森嚴地保護着,也就沒什麽關系。可阿音你并沒有這樣的本事,你家中雖說曾經也算官宦人家,可既然到了将你送入宮中的地步,想來也已經是衰敗了。這樣的人家,你免不得抛頭露面,被人看到了,連累你一家也是可能的。”
“就算是這樣,你也堅持要出宮嗎?”
羅姑姑的眼神格外憐憫,看着阿音沉默的樣子,輕輕地嘆:“你我都是宮裏頭出來的。宮裏頭的日子如何,也不必多說。雖說你覺得宮裏的日子規矩太多又不安全,可阿音你也要知道,外面的日子,也不見得宮裏頭好到哪裏去。你覺得,這素雲觀裏這麽多人,為什麽不到外邊去過日子?”羅姑姑柔若無骨的手按在了阿音的手臂上,“因為,外面的日子,根本就沒有辦法習慣。”
她仿佛是在嘲諷自己:“這裏雖說比不得宮裏頭富貴,可比起外面,又不知道逍遙多少。”
“阿音,你當真覺得,到了宮外頭,你就能過上自己的想要的日子?”
她拍拍阿音的手臂:“你呀,還是太天真。”
阿音其實明白她的意思。若說宮裏頭是那等最為藏污納垢的所在,那麽,宮外也并不真的就是純白無暇了。有些時候,宮外的黑暗比起宮裏頭來說,更加幽深。
可是……
不甘心。
一直以來都想着如果能出宮去,如今要對自己說出宮其實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好,真的不甘心。
她沉默地低着頭,羅姑姑的輕笑在身前響起:“你若是非要出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帶着女官的品級出宮與這般當做小宮女出宮,又是兩回事。”她說完這一句,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柔聲道:“阿音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是。”
“你今兒過來,是想問問宮裏頭出了什麽事?”最開始的話題又一次被羅姑姑提起了,“倒是和你也有一點關系。”
在阿音愕然擡頭的時候,羅姑姑含笑的視線就落在了她身上,眼底深處的憐憫更甚:“我還記得,你被送過來,是打着你毒害二皇子的旗號?”
見阿音點頭,羅姑姑也就繼續說下去:“前些時候,大公主中毒,如今被查出來,那下毒的,是二皇子。打着一箭三雕的主意,可惜卻是個笨的,被人一查就查得清清楚楚。”
阿音驚愕地睜大了眼,羅姑姑略微帶着嘲諷的聲音清晰地在耳旁再度響起:“太後娘娘過來,也是因為沒法子接受。自己精心養大的孩子,是這般黑了心腸的人。”
“陛下的三位皇子殿下,太後娘娘可是最為寵愛二皇子的。”
☆、62.故人
羅姑姑笑眯眯地說着這些說出去大概會吓壞很多人的話,聽得阿音驚愕不止。她看向羅姑姑,後者正笑微微地看着她:“怎麽?”阿音低頭道:“沒想到……宮中會發生這種事。”
羅姑姑道;“宮中的事,還有更想不到的呢。”更多的話卻不肯再說了。
不過,正如羅姑姑所說的那樣,宮中的事情還當真有想不到的。沒過幾天,陛下就派了人過來,請太後回宮。太後娘娘當初本就是心裏面不舒坦才說要到這邊來過些時候的,如今陛下給了面子,她也不太想多待,順勢就答應了回去。
但是,來人轉身卻又找到了阿音,含笑道:“阿音姑娘收拾收拾,跟着奴婢回宮去吧。”來人笑得很淡然,“陛下吩咐了,阿音姑娘年紀輕輕的,這種清苦之地,可不是阿音姑娘應該待的地方。”
就連飛靈都吃了一驚。飛靈是知道阿音來的原因的,如今又聽到這樣的話,不自覺地握住了阿音的手。“阿音,你回了宮……”飛靈說一句話,卻覺得在怎麽都不合适,“回宮之後,要小心謹慎。”
仿佛怎麽說怎麽錯,飛靈幹脆不再說,只是靜靜地握住了阿音的手,傳達着自己的想法。阿音微微地笑,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我知道,宮中更是什麽樣的地方。我不會掉以輕心。
樹葉都落盡的時候,阿音就跟着太後娘娘一同回宮了。回宮之前,太後曾再度召見阿音,視線奇特地注視她良久。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讓她安分守己,就打發她下去了。
倒是下山之前,聽到了消息,說飛靈也要下山了。
羅姑姑笑微微的:“飛靈的身份,你也是猜過的,是不是?如今總算是皇家願意放她一馬,日後是福是禍,就看她自己了。”
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飛靈到底是什麽人。
不過,今後一個身在宮廷一個身在民間,日後相見的機會大約也不會太多,飛靈的身份如何,也再沒有什麽關系了。
闊別宮廷多年,回到宮中之後,才發現,宮中的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仿佛時間在這裏凝固一樣,幾年前的雕欄玉砌猶在,幾年前的花依舊開開謝謝,并沒有什麽不同。
阿音迅速地就找回了那種感覺。
回宮之後,她依舊被打發到了大皇子宮中。穿過熟悉的夾道,又繞過熟悉的拱門,就看到熟悉的殿門。邁步走過去,卻有不熟悉的人擋在了她面前:“你是哪個宮裏的?怎麽到處亂跑?”
十五六歲的少女攔住她,皺着眉問:“不知道大殿下宮中的規矩嗎?怎麽大大咧咧的就往屋裏走?”
阿音微微地笑:“大殿下宮中的規矩啊……那你方才在什麽地方?守門的人呢?”她的視線迅速地繞過一圈,昔年蔥蔥郁郁的花木依舊蔥蔥郁郁,廊下一排的菊花綻放着最後的美麗,吐露芬芳。廊下的燈籠上還貼着中秋時的紋飾,随着風情輕輕搖擺着。
院子裏看不到什麽人,安安靜靜的。
但是等這少女攔住了她,不一會兒,就冒出來好幾個小宮女小太監,看着兩人對峙的場景,有些不安地挪動過來。
阿音的視線重新落回面前的少女身上,在她頭上耳朵上停留了一下,對方立刻收到了冒犯一樣跳了起來:“你……你到底是哪裏來的?”她有些狐疑,面前的少女穿着打扮并不起眼,甚至并不像宮裏的人,可這渾身的氣度,讓她不由自主地心虛。眼前的人,到底是什麽人?
阿音忽而恍然,微微地一笑:“今兒是誰當值?你且去通報一聲,就知道我是誰了。”
她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了,本該有人帶着自己過來的,可自己想着也算是熟悉的地方,拒絕了帶路的小丫鬟,如今也算是自食其果。
對方打量她兩眼,終于決定相信她,擡手叫了個小宮女過來人,讓她去裏面通報一聲。邊上有機靈的小太監湊了過來,很是親熱:“這位姐姐,方才失禮了。只是姐姐也知道,宮裏頭的規矩,小的們不敢不小心。還請姐姐原諒則個。”說着,小心地問:“不知道姐姐從何而來?所為何事?”
阿音笑微微地點頭:“你倒是聰明些。”
“姐姐謬贊了。”小太監不好意思地笑,小心地偷窺一眼方才那少女的表情,對方雖然有些臉黑,可是卻并沒有表露出不高興,他心裏面也松一口氣,對着阿音越發地熱切起來。“姐姐氣度不凡,心胸也定然如同氣度一般寬廣,若是小的們方才有什麽冒犯,還請姐姐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
小太監倒是眼睛要略微毒一些,只看阿音的耳墜,小小的一滴翡翠蒼翠欲滴,比他見過的所有的翠玉都要來得漂亮,又見着阿音這般表情與作态,覺得阿音想來不是自己這等人招惹得起的,幹脆姿态放得再低一些。
那小太監這般說了,又殷切地請阿音到邊上先去略微坐一坐:“後邊姐姐們大約忙着呢,只怕一時半會的還過不來。”
只是話音未落,就聽得腳步叮咚,有人從後面走了過來。一個聲音尖銳道:“你們都堵在這裏幹什麽?将路都堵上了,像什麽話?快些讓開,殿下就在後頭呢。”
小太監大急,連忙伸手去拉阿音。阿音順着他的手走了兩步,讓出了中間的道路,在邊上站定了。
果然不一會兒,一群人環繞當中,大皇子漫步走了過來。
阿音偷偷擡眼去看,當年如同小豆丁一樣的孩童已經有了少年的架勢。這幾年鍛煉不止,又有太醫殷勤照顧,身形比同歲的少年要高大一些,卻并不顯得壯碩,還帶着屬于少年的纖細感。當年那張玉雪可愛雌雄莫辯的臉如今沒有了那種沖擊性的美貌,卻多出了幾分英氣,看上去格外俊秀。
阿音飛快地掃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前面有人殷切地叫着殿下迎了過來,擡眼去看,恰看到浮雲腳步匆匆過來的樣子。
大皇子皺了皺眉:“你怎麽出來了?”浮雲不好說是自己接到通報說外頭來了個身份不明的人特意過來看看,況且她随意地掃了一眼,還真沒注意到人群中的阿音。于是她只是笑道:“倒是湊了個巧,也不是特意過來接殿下的。”
說着,跟在大皇子身邊往殿內走了。
阿音混在人群當中,倒是有幾分無奈,如今自己卻是被晾在這裏了。
正想着要不要幹脆站出來,又邁步走過來一個人。莊嬷嬷穿着深藍色的宮裝,行步之間依舊是那般淡定從容的姿态,時光仿佛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那張臉依舊如同阿音離開時一樣。
她見了這裏的一群人,曼步過來給大皇子行了禮,視線在人群中一掃,與阿音對視一眼,随後就是一笑,對着大皇子道:“殿下可知道,今兒倒是有件喜事。”
大皇子一邊邁步向屋內走,一邊含笑道:“有什麽喜事?嬷嬷說來聽聽?”言辭之間極為輕松自然,仿佛心情極為愉悅。阿音猜測着朝堂之上是不是有什麽好事發生才讓他如此高興,耳邊卻聽得莊嬷嬷道:“殿下,今兒可是故人歸的好日子。”
“故人歸?”大皇子重複了一遍,搖頭笑道:“我卻想不到有什麽故人要歸來。嬷嬷也休要賣關子了,直說了就是。”
浮雲在旁邊聽着,心中驚疑不定,視線忍不住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很快就看到人群中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仿佛鶴立雞群一樣顯眼。仔細打量了那個低着頭的身影兩眼,卻始終想不起來,這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是誰。
莊嬷嬷輕輕地笑:“殿下不是一直都念着的嗎?今兒太後娘娘回來,特意将人給殿下帶了回來,殿下卻說想不起來了。真是……”說着,對人群中笑道:“阿音,還不快些過來給殿下見禮。”
這兩個字一叫出來,大皇子的手就是一抖。他用力捏緊了手指,臉上還帶着笑:“方才去給祖母請安,祖母似乎未曾說起這件事?”
說着,他轉過臉去,就看到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俏生生的身影,笑着俯身下拜:“阿音見過殿下。”
擡起頭來,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那張臉似乎是熟悉的,可又與記憶中不同,眉眼似乎是陌生的,可眼角眉梢當中都是熟悉的氣息。
仿佛有什麽一下子圓滿了一樣,他忍不住唇角上翹起來:“啊,原來是阿音你回來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卻拼命克制住了:“許久不見了。”
許久不見,你已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變了模樣。可是,我知道,你還是那個熟悉的你。
“還真是一件喜事,”定了定神,大皇子笑着說,“祖母卻還瞞着我,想來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了。”
邊上一群小宮女小太監中終于有人想起自己在什麽地方聽過阿音這個名字,在心中發出了驚訝的吶喊聲。一群低着頭的宮女太監視線亂飛,紛紛落在了阿音身上。
這就是……那位大宮女啊。
☆、63.是她
大皇子的地盤上,阿音對許多的宮女太監來說,都算得上是一個聞名已久的人物。曾經大皇子的救命恩人,後來大皇子的貼身宮女,卻因為對二皇子殿下動手而被趕出宮去。
奇特也就奇特在這個地方,敢于謀害皇子,結局居然只是被趕出宮而不是當即要了她的性命,這樣的結局已經足夠讓宮中衆人浮想聯翩。
更不用說,時隔幾年之後,居然再一次見到了這位傳奇人物。
她居然毫發無傷地回來了。
一見之下,不少人就在心中感嘆不已,這樣的美貌,宮中的女子,也只有貴妃娘娘比得上了吧……但是與貴妃娘娘不同,眼前這位要清甜得多,更多幾分少女的青春氣息。貴妃娘娘美則美矣,年歲畢竟已經不輕了。
這樣的美貌,也只有大皇子殿下比得過了吧?雖然知道這樣想不對,可不少人依舊忍不住這樣想着。
阿音感受到了周圍的視線,卻并不放在心上,她含笑上前給大皇子行禮,聽着大皇子的聲音微微地發抖,覺得自己的喉嚨也有些哽咽了。許久不見了,他雖說已經長高長大,可在她記憶中,還是一個小孩子。
“殿下,奴婢回來了。”
莊嬷嬷笑着說:“有什麽事且進去說,在這裏站着像什麽話。殿下就算是高興,也不要忘了阿音可是剛從宮外回來的。要快些将地方收拾出來,讓她歇一歇才是。”
浮雲心中一緊,連忙上前笑道:“原來是阿音你回來了……也不讓人給你帶路,這般走過來,這裏的人已經換過一茬,認識你的人可不多了。”她笑着過去挽住阿音的手臂:“不過也不算壞事,若不是這樣,也不會和殿下碰上。殿下對你可是從未忘記過。”
“殿下恩德,奴婢也是不敢忘懷。”阿音微微地笑,美眸注視着大皇子。後者覺得自己的手臂微微地發麻,唇邊卻浮現出微笑,對着阿音點了點頭:“你回來就好。”
說着,拂袖轉身進門:“你且先去歇一歇,等我得閑了,再來見你。”
阿音感覺到身側浮雲的手臂一松,她并不以為意地松開浮雲,對着莊嬷嬷行了一禮:“嬷嬷,許久不見了。以後還要繼續麻煩嬷嬷了。”
莊嬷嬷道:“若是你,我卻是放心的。”說着對着阿音伸手:“剛剛接到消息說你要過來,沒想到你人就已經過來了,倒是比報信的還走得快些。”
浮雲看着莊嬷嬷與阿音說着話走進去,心裏面仿佛堵着什麽,悶悶的。轉頭看到一群人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看着阿音離開的方向,不免拉下了臉:“在這裏圍着幹什麽呢,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
說着又補了一句:“記得了,那位以後大約依舊是殿下身邊得意的人,見了她都規矩些。”
剛剛攔下阿音的少女臉色又是一白,深深地低下頭。
莊嬷嬷的住所燃着淺淺的香,清冽卻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