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毒物
“原來是大皇子殿下,”蔣貴妃的語氣很是冷淡,“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她掩唇輕輕一笑:“平日裏要見一次大皇子殿下,倒是不容易呢。”
大皇子卻是得了吩咐不得不過來,被她這樣冷言冷語刺了一句,也只能當做沒有聽見,道:“見過貴妃娘娘。”蔣貴妃定定地看他兩眼,揮了揮手:“大皇子殿下坐吧。”
大皇子卻不想坐,只是道:“無需勞煩,只是奉命過來給貴妃娘娘傳一句話。”
“哦?”蔣貴妃挑眉,長長的指甲輕輕顫抖着,“陛下有什麽話要說,派個宮人過來就是了。如今派了殿下過來,莫非是将殿下當做宮人在使喚?”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對自己這句話很是得意。
垂目當做沒有聽見,只是說:“父皇請貴妃娘娘去蘭美人的含光殿。”
蔣貴妃的表情一下子就拉了下來,手重重地拍在了身側的桌子上:“陛下當真請殿下來說這樣的話?”大皇子冷淡道:“自然如此。”說罷,他不願多留,只是自顧自地說:“還請貴妃娘娘早些動身,告辭了。”
轉身就走,當真一點兒功夫都沒有耽擱。
實則他也不明白,陛下為何讓他來傳這樣一句話。正如貴妃所說,随便讓個宮人來就是了。一邊往外走,一邊腳步忍不住加快,身後跟着的小太監漸漸跟得吃力,擡頭見那個背影怒氣沖沖,也不能說什麽,低下頭去認命跟上。
快步走到自己居所,聽得裏面宮女們笑嘻嘻的,一片冰寒當中,仿佛一陣暖意襲來。
“紅琴姐姐,您看這樣可好?奴婢覺得,放在這裏十分恰當呢。”
紅琴笑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那是往窗戶上放的,你站在門邊上又算什麽。快些放下來,給萍兒拿去挂在窗戶上。”
中間還有阿音的笑聲,大家個個的似乎都極為愉悅,仿佛有什麽喜事發生了一樣。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氣,邁步向前走。門口的小宮女立刻就發現了他,高聲叫着“殿下回來了”,一邊上去迎接。
紅琴與阿音當先就迎了出來,見大皇子一臉沉郁之色,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惴惴。紅琴道:“殿下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捏了捏大皇子的手,見天氣雖冷,但大皇子的手卻還是暖的,方才放下心。
身後兩個小太監方才跟得急切,此時已經是額頭薄汗一層,被紅琴一眼看過來,就算知道失禮,也止不住微微喘氣。阿音見狀讓他們先下去歇一歇,去爐子邊上略微站一站,等身上的汗收了再過來,得了兩人感激的眼神。
“殿下,今兒有牛乳,且讓他們加了杏仁煮開了再送來,熱熱的喝一碗暖暖身子可好。”紅琴正問着,就見大皇子悶悶地搖了搖頭,問道:“你們在忙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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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琴心中納罕,答道:“不過是看着快要過年了,讓宮女太監們将這裏略微打理一番,也好過年。”正說着,忽而想起大皇子的生母容嫔好似在年內過世的,立刻噤聲不敢再說什麽了。
“殿下可是有什麽心事?”阿音卻沒有那麽多顧慮,當即問了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大皇子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說:“熱鬧熱鬧也好。”停一停,又說,“方才在父皇那裏得了個消息,那邊已然是發動了,過些時候,就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更多的話卻沒有說出來,陛下得了這個消息特特讓他去請了蔣貴妃往蘭美人那裏去,打的主意難道是生下來就抱走,養在蔣貴妃膝下?若是當真記在蔣貴妃名下,那可真是……
宮裏頭出身最高的皇子了。
他一時覺得心中難受,捂住胸口喘了兩口氣,紅琴就已經面色大變地扶了上來:“殿下,果然是不舒坦嗎?”
說着,一疊聲地讓人去請了太醫過來。
大皇子原本想要制止她,這種時候請了太醫,豈不是讓人覺得自己對蘭美人誕下的孩子有什麽想法,才發出一個音,卻仿佛真的病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睜睜地看着小宮女跑了出去。
阿音在邊上看着,略覺奇怪,不動聲色地往大皇子邊上靠了靠,扶住了大皇子在榻上躺下了,又将屋內的小宮女們都打發了出去。
紅琴一臉擔憂之色:“殿下可不要有設麽事才好。”
“不會有事的。”阿音立刻這樣說,轉臉去看大皇子,臉色卻已經比方才好了許多,顯見得是恢複過來了。只是心中依舊迷惑,大皇子身子一向健康,怎麽方才忽然就臉色發白,好似真的痛楚難當一般?
只是人已經出去了,也不好叫回來,只是等着,也不好叫大皇子躺在床上發呆,去了一本書過來,慢慢地給大皇子讀着。大皇子似乎也已經鎮定下來,聽阿音在這裏讀書,擡眼看她的時候,目光中漸漸就帶上了溫柔之色。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好意思,移開了目光看着邊上。
恰似紅琴所說,宮女們為了過年在收拾宮殿,牆上挂着的寶劍已然是換了書畫,紅梅卧雪,很是動人。大皇子也不移開視線,只是盯着那紅梅圖,眼神卻是空茫。
不一會兒太醫就過來了。今日倒是湊巧,來的是已經有些時候不見的王霭雲。
阿音見了熟人,臉上也是笑意滿滿,上前行了禮,低聲将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王霭雲聽了也不敢大意,連忙上前來給大皇子診脈。只是平日裏原本就請着平安脈,一時半會的也看不出什麽。若不是知道大皇子的性情,還當真要以為他是因為心裏面不痛快而特意裝病了。
當下斟酌着道:“如今殿內走了水熱,又燒着炭,殿下從外邊進來,大約是一時受不了熱,血氣有些沒有跟上。也不是什麽大事,注意些就是了。”
紅琴聽了,連連撫胸,臉上喜笑顏開:“果然無事就好,殿下方才那副模樣,将奴婢吓得不輕。”
王霭雲聽了也是一笑:“殿下的事情無小事,紅琴姑娘若是覺得有什麽不對,随時來找就是了。”紅琴連聲說謝,留了王霭雲吃了一盞茶,方才叫了小太監過來送他出門。
走到外間,王霭雲的視線在屋內一轉,忽而落在一盆花木上,問道:“這珊瑚櫻可是送過來的?只是這東西雖說是藥,可也有些危險,平日裏可不要輕易去碰它。”
阿音心中一動,問道:“這珊瑚櫻,可是有什麽不妥當?”
王霭雲就笑道:“倒也不是。珊瑚櫻平日裏也是見得着的賞果花木,也有拿它來做藥的,下熱毒極好。只是其本身帶毒,若是能不碰,還是不碰為妙。”
衆人的目光立刻就落到那珊瑚櫻上面去,一時都帶了驚懼。有那快嘴的小宮女道:“看那果子好看,還想着哪一日若是落了兩個下來,嘗嘗味道。原來居然是有毒的。”話音未落,就被紅琴一巴掌拍在了頭上:“你倒是膽子大,什麽都敢往嘴裏送。”
說着,臉上帶了笑過來與王霭雲說了謝。
王霭雲只是擺擺手:“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麽誰都要知道的,不知道也是正常,只是正如紅琴姑娘所說,那入口的東西,還是要小心些才好。”
外邊的聲音傳到裏面,大皇子也聽見了,唇色還是有些發白地問身邊伺候的宮女,外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剛問完,就見簾子一掀,紅琴走了進來,聽大皇子問起,連忙答道:“王太醫方才說了這屋子裏擺着的珊瑚櫻的果子有毒呢。”
大皇子這才悶悶地點了點頭,看着阿音似乎沒有進來,有心想問一聲,最後還是作罷。
阿音卻是自己站了出來,要送王霭雲出去。
王霭雲見她臉上神色淡淡,猜着她有話要說,也不曾推辭,兩人并一個帶路的小太監一同出門了。
走了不遠,阿音就放慢了腳步。那小太監也是乖覺,自覺往前多走了兩步,将距離拉開,隐約聽得後面兩人說起話來,
心中頓覺自己做得好,很是得意。
“有些時候不見王太醫了。”阿音這樣說了,王霭雲一笑:“恰我輪值的時候不曾見到阿音姑娘,與殿下倒是見得多些。”
“王太醫的本事卻一點都不曾落下呢……”阿音這樣感嘆地說一句,将話題轉到那珊瑚櫻上面來,“今日王太醫說的那珊瑚櫻……”
王霭雲道:“珊瑚櫻雖則有毒,但不過量也是良藥。平日裏喜它的人也多,是常見的花木。阿音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阿音咬了咬唇,輕聲道:“只是這般□□就在身邊随手可見之處,自己卻不知道,總是心中不安。若是什麽時候被人利用了,出了什麽事……”她仰頭看王霭雲,一雙美眸直直地看入王霭雲的眼底去:“所以,王大人能不能教教我?”
“似這般常見的毒物,還有什麽?”她的聲音顫抖着,“我不想殿下出了事,我再來後悔莫及。”
王霭雲正要說什麽,臉頰上一涼,仰頭一看,天空飛絮無數,雪花從天而降。
今年的第一場雪,在這個時侯不期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