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們說說?你是為胡一刀伯伯報仇,是不是?”
平阿四道:“你稱我平爺可不敢當。我這一生之中,只有稱別人做爺的份兒,可沒福氣受人家這麽稱呼。苗姑娘,當年胡大爺給我銀子,救了我一家三口性命,我自是感激萬分。可是有一件事我是同樣的感激。你道是什麽事?人人叫我癞痢頭阿四,輕我賤我,胡大爺卻叫我‘小兄弟’,一定要我叫他大哥。我平阿四向來給人呼來喝去,胡大爺卻跟我說,世人并沒高低,在老天爺眼中看來,人人都是一般。我聽了這番話,就似一個盲了十幾年眼的瞎子,忽然間見到了光明。我遇到胡大爺只不過一天,心中就将他當作了親人,敬他愛他,便如是我親生爹娘一般。
“胡大爺和金面佛接連打了幾天,始終不分勝敗,我自然很為胡大爺擔心。到最後一天相鬥,胡大爺受了毒刀之傷而死。胡夫人也自殺殉夫,那情形正如苗姑娘所說。我親眼目睹當時情景,決不會忘了半點。閻大夫,那天你左手挽了藥箱,背上包裹中裝着十多錠大銀,是也不是?那天你穿一件青布面的老羊皮袍,頭上戴一頂穿窟窿的煙黃氈帽,是也不是?”
寶樹鐵青着臉,拿着念珠的右手微微顫動,雙目瞪視,一言不發。
平阿四又道:“早一日晚上,胡大爺和金面佛同榻長談,閻大夫在窗外偷聽,後來給金面佛隔窗打了一拳,只打得眼青鼻腫,滿臉鮮血。他說他挨打之後,就去睡了。可是,我瞧見他在睡覺之前,還做了一件事。胡大爺與金面佛同房而睡,兩人光明磊落,把兵刃都放在大廳之中。閻大夫從藥箱裏取出一盒藥膏,悄悄去塗在兩人的刀劍之上。那時候我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毫不懂事,一點也不知他是在暗使詭計,直至胡大爺受傷中毒,我才想到閻大夫在兩人兵刃上都塗了毒藥,他是盼望苗胡二人同歸于盡。唉,閻大夫啊閻大夫,你當真好毒的心腸啊!
“他要金面佛死,自然是為了報那一拳之恨。可是胡大爺跟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幹嗎在金面佛的劍上也要塗上毒藥?我當時不明白,後來年紀大了,才猜到了他的心意。哼,此人原來是為了圖謀胡大爺那只鐵盒。
“閻大夫說他不知那鐵盒中裝着何物,那是說謊。他是知道的。胡大爺将鐵盒交給夫人之時,把盒中各物一起倒在桌上,滿桌耀眼生光,都是珍珠寶物。胡大爺說道:‘妹子,你一身本事,但有所需,貪官土豪家中的金銀,自是手到拿來。只出手多了,難免有差失之日,我……我……’夫人道:‘大哥放心。你如有不測,我一心一意撫養孩子,這些珠寶慢慢變賣,也盡夠母子倆使一輩子的了。我不再跟人動刀動槍,也不再施展空空妙手如何?’
“胡大爺大笑叫好,拿起一本書來,說道:‘這一本拳經刀譜,是我高祖親手所書。’夫人接過了,笑道:‘好啊,飛天狐貍一身的本事都寫在這裏。你瞞得好穩啊,連我也不讓知道。’胡大爺笑道:‘我祖宗遺訓是傳子不傳女,傳侄不傳妻,這才叫作胡家刀法啊。’夫人笑道:‘待孩子識了字,讓他自看,我決不偷學就是。’胡大爺嘆了口氣,将各物都收入鐵盒,再将盒子放在夫人枕頭底下。
“後來我見夫人自盡,忙奔到她房中,哪知閻大夫已先進了房。我心中怦怦亂跳,忙躲在門後,見閻大夫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從枕頭底下取出鐵盒,依照胡大爺先前開盒的法子,在盒子四角掀了三掀,又在盒底一按,盒蓋便彈了開來。他取出珍珠寶物把玩,饞涎都掉了下來,将孩子往地下一放,又從盒裏取出拳經刀譜來翻看。孩子沒人抱了,放聲大哭。閻大夫怕人聽見,随手在炕上拉過棉被,将孩子沒頭沒腦地罩住。
“我大吃一驚,心想時候一長,孩子不悶死才怪,念及胡大爺待我的好處,非要搶救孩子出來不可。只是我年紀小,又不會武藝,決不是閻大夫的對手,只見門邊倚着一根大門闩,便悄悄提在手裏,蹑手蹑腳走到他身後,在他後腦上猛力打了一棍。
“這一下我是出盡了平生之力,閻大夫沒提防,哼也沒哼一聲,便俯身跌倒,珠寶摔得滿地。我忙揭開棉被,抱起孩子,心想這裏個個是胡大爺的仇人,得将孩子抱回家去,給我媽撫養。我知那本拳經刀譜幹系重大,不能落個入旁人手中,便到閻大夫手中去拿。哪知他暈去時牢牢握着,我心慌意亂,用力一奪,竟将拳經刀譜的前面兩頁撕了下來,留在他手中。只聽得門外人聲喧嘩,苗大俠在找孩子,我顧不得去撿珠寶,抱了孩子溜出後門,要逃回家去。
“從那時起直到今日,我沒再見閻大夫的面,豈知他竟會做了和尚。是不是他自覺罪孽深重,因而出家忏悔呢?他偷得了拳經的前面兩頁,居然練成一身武藝,揚名江湖。他只道這世上再沒人知道他來歷,想不到當日腦後打他一門闩那人,現今還好好活着。閻大夫,你轉過身來,讓大夥兒瞧瞧你腦後的那塊傷疤,這是當年一個竈下燒火小厮一門闩打的啊。”
寶樹緩緩站起。衆人屏息以觀,心想他勢必出手,立時要了平阿四的性命。哪知他只念了兩聲“阿彌陀佛”,伸手摸了摸後腦,又坐回椅上,說道:“二十七年來,我一直不知是誰在我後腦打了這一記冷棍,老是納悶。這個疑團,今日總算揭破了。”衆人萬料不到他竟會直承此事,都大感詫異。
苗若蘭道:“那個可憐的孩子呢?後來他怎樣了?”
平阿四道:“我抱着孩子溜出後門,只奔了數步,身後有人叫道:‘喂,小癞痢,把孩子抱回來!’我不理會,奔得更快。那人咒罵幾句,趕上來一把抓住我手臂,就要搶奪孩子。我急了,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只咬得他滿手背都是血……”
曹雲奇突然沖口而出:“是我師父!”田青文橫了他一眼。曹雲奇好生後悔,但話已出口,難以收回,見衆人都望着自己,心裏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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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阿四道:“不錯,是田歸農田相公。他手背上一直留下牙齒咬的傷痕。我猜他也不會跟你們說是誰咬的,更不會說為了什麽才給咬的。”
田青文、阮士中、曹雲奇、周雲陽四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想田歸農手背上齒痕甚深,果然從來不曾說起過原因。
平阿四又道:“我這一咬是拚了性命,田相公武功雖高,只怕也痛得難當。他拔出劍來,在我臉上砍了一劍,又一劍将我的手臂卸了下來。他盛怒之下,飛起一腳,将我踢入河中。我一臂雖斷,另一臂卻仍牢牢抱着那個孩子。”
苗若蘭低低地“啊”了一聲。平阿四道:“我掉入河中時早痛得人事不知,待得醒轉,卻躺在一艘船上,原來給人救了上來。我大叫:‘孩子!孩子!’船上一位大娘說道:‘阿彌陀佛!總算醒過來啦。孩子在這裏。’我擡頭看去,卻見她抱着孩子在喂奶。後來才知道,我給救上船到醒轉,已隔了六日六夜。那時我離家鄉已遠,又怕胡大爺的仇人害這孩子,從此不敢回去。聽苗姑娘說來,苗大俠只當這孩子已經死了。”
苗若蘭喜道:“是啊,原來這可憐的孩子還活着,是不是?爹爹知道了一定歡喜得緊。這孩子在哪裏,你帶我們去瞧瞧好不好?”她随即想到,自己一直叫他“可憐的孩子”,其實他已是個二十七歲的男子,比自己還大着十歲,臉上不禁一紅。
平阿四道:“見他不着了。這裏的人,誰也不會活着下山。”苗若蘭道:“我爹爹必會上峰來救,我一點不擔心。”平阿四道:“你爹爹打遍天下無敵手,打的是凡人。他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這萬丈高峰。”苗若蘭道:“是那孩子叫你來害死我們麽?”平阿四搖頭道:“不是。這孩子英雄豪俠,跟他父親一模一樣,若知我來幹這種陰毒勾當,定要攔阻。”曹雲奇怒道:“哼,原來你也知道這是陰毒勾當。”
苗若蘭問道:“那孩子怎樣了?叫什麽名字?武功好嗎?在幹什麽事?他也是個好人嗎?”她自小見父親每年祭奠胡一刀夫婦,一直以未能撫養那孩子為畢生恨事,是以極為關心。
平阿四道:“若不是我炸毀了長索,苗姑娘,你今日就能見到他啦。”曹雲奇等六七人齊聲怒道:“長索是你炸毀的?”平阿四道:“正是!”苗若蘭卻問:“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