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可三年後的此刻,聽得他這樣試探暗示的話語,眼前的人卻只像是一切都已過去那般平平淡淡地應了過,不僅聲調聽不出分毫變化、整個身子亦瞧不出哪怕些許的動搖……按說那樣的沉靜本是齊天祤早已熟悉而且習慣的,可當自個兒最後的僥幸換來了如此結果,心底随之蔓延開來的,卻仍是絕望。
──所以那一瞬間,他幾乎壓抑不下那股賭上一切狠狠要了對方的沖動、幾乎駕馭不住那不顧一切地将人奪回的欲望。
他們曾經那麽樣親近,親近到他幾曾吻遍靖雲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亦幾曾撫遍對方的每一處敏感……而此時、此刻,要想重新得回那份親近,也不過就是他一探掌的距離罷了。
只要一探掌,那個仍然對他毫無防備的人便可入他之手,便可任憑他品嘗侵占、任憑他亵玩索要……就算遇得了反抗,以他對靖雲身子的熟悉,要想讓對方在情欲催折下沉淪順從亦算不上什麽難事。更何況以靖雲對他一貫的縱容與護持,便是真無視于對方的抗拒強行為之,最後也不見得就無可挽回?
──可縱于心頭千般謀劃臆想,迎着對方溫柔中帶點苦澀的眸光,齊天祤卻終究什麽都沒能做。
他唯一做的、也唯一能做的,只是強逼自己壓抑下那些過于瘋狂的心思,然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地轉移了話題、僅單單以朋友的身分天南地北地繼續同對方話家常而已……如此一兩個時辰過去,卻到明月高懸、夜色漸沉,幾已為內心翻騰的情感與欲望逼瘋的他,才終于以時間太晚為由将靖雲請出了屋,然後獨身回到仍殘留着對方幾許氣息的屋子裏、萬般頹然地倒卧上了榻。
──他懷抱着一絲僥幸而來,期望着彼此仍能有那麽點心意相系的可能;可迎來的,卻是那一絲僥幸的落空,與眼前他不願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那個對妻子滿懷柔情、對女兒慈愛疼寵的人依然是柳靖雲,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單單看着他、守着他的靖雲了。就算依然會同他親近談笑、依然會對他多番看顧,可當年曾經對他萬般縱容的靖雲,卻已被他生生推開毀去、再不複存。
是他錯過了。
是他錯過了曾經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一切;也是他錯過了那個曾經只屬于他、也只看着他的人……但凡他多一點腦袋、少一分自私,便該在那曾經無比情濃的那一夜、于靖雲反常的表現下明白什麽才對──可他卻毫無所覺。他只一心想着自己要什麽、又能從靖雲身上得到什麽,而卻是直到對方因他的錯過而心灰意冷地選擇了松手、選擇了退離,才終于遲來地意識到自個兒白白放走了什麽。
靖雲已不再是他的靖雲;而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承諾、如今亦已屬于了那個女人……靖雲再不會像以往那樣碰他、也不會再像以往那樣容他碰觸索要。因為這一些都是“她”的,是靖雲和“她”的承諾,與他無關、亦再無涉于他。
──因為他的錯過,他和靖雲之間唯一仍剩的……便就只有他口口聲聲宣稱的“袍澤情誼”,以及那個驅使他努力打拼上京、從而得以更為接近對方的約定而已。
分別那年、他們做下如此約定,是為了能夠彼此相守;而在彼此已再無相守可能的今日,再繼續持守、緊抓着那個約定,也不過是讓自己徒然觸景傷情而已。
──盡管那個約定……是除了“袍澤之情”外、他們之間唯一剩下的了。
那一夜,懷着滿心的悔恨悵惘,齊天祤想了很多。他想過就此避開、想過就此遠離,想過讓時間讓距離沖淡那份椎心蝕骨的情思,可卻終究沒能舍得真正放手……不論是曾經的朝夕與共、又或近十年的相識相知,靖雲的一切早已深深烙印到他的骨裏與生命裏。若将之拿開,如今的他還能剩些什麽?不過也就是更深的空虛與寥落而已。
所以他終究不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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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曉自個兒的堅持已無了太大的意義,他卻仍是接下了那個能讓他更快晉升的調遣前往蜀地,只為了能夠在各方面上都更加接近靖雲、能留存住彼此之間所剩不多的連系,并在每一年進京述職的時候死皮賴臉地住進柳府裏、仗着他們的“友誼”享受靖雲的親近與信賴……盡管這麽做的代價,是每一次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後來更成了四口──阖家歡樂、不容幹擾的模樣時,胸口撕裂心扉的痛……與對自個兒就那麽錯過一切的悔恨。
──直到又一個三年、再一個兩年過去。
──直到……他們相識的日子已逾他年歲的一半;而那個無心卻奪他所愛的女子,卻因産第二胎時元氣大損,最終在兒子未滿兩歲時便與世長辭。
知道這個消息那一日,盡管清楚靖雲心底必是十分哀恸的,可齊天祤心底最先升起的,卻仍是過于卑劣的喜悅……曾偃旗息鼓了多年的渴盼與綢缪轉瞬便占據了他全副心思,而讓他便因即将調入禁軍而須得先将手中公務盡數移交才能回京,卻仍難以自己地惦念起了他曾一度錯過的一切。
因為靖雲終于不再屬于“她”。
因為靖雲身邊最親近的人,終已又只餘下了他一人。
──而這一回,他不會再錯過。
靖雲是他生命的全部、也是他離開山村一路走到今日唯一的在乎……他已錯過了一次,便不會再錯過第二次。所以這一回,不論發生什麽,他……都再不會放靖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