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那一晚,齊天祤終究沒有讓柳靖雲失望。
──盡管二人此前便已嘗過那足令人瘋狂的歡愉和逸樂,可不拘是柳靖雲身中藥性的那一回、又或早前成了二人坦白契機的第一輪,都是在齊天祤幾近逼迫的強硬态度和柳靖雲從欲拒到還迎的屈從下展開的,便是當有的快感和高潮半點不少,卻畢竟仍欠了些什麽,自然總在情欲退去後迎來滿心的空落與悵惘……可這一回,因故蹉跎了八年的兩人終得心意相通,不僅有所固執的柳靖雲已能敞開心房去接受、去回應,許多地方仍像個孩子的齊天祤也能單純将心思放在享受和取悅對方身上、而非用盡各種方式強行化解對方的抵抗迫其沉淪──從各自所以為的一廂情願到實實在在的兩相情願,自然讓心願得遂的齊天祤越發興致高昂、于情人時不時的生疏回應下亢奮地施展渾身解數大展身手了起來。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一夜情狂後,當他心滿意足地懷抱着情人共迎晨曦,而在晨光中因對方慵懶勾人的睡顏而食指大動、食髓知味地想再來一回時,換來的卻是情人的嚴詞拒絕與堅決抵抗──不論是否有超越友情、親情以上的情思,柳靖雲和阮庭芳的夫妻關系都是實實在在的,那孝期自也是實實在在的,又怎能明知故犯、一錯再錯?若非前一晚彼此坦白時的“狀态”讓他很難拒絕對方,只怕柳靖雲還真有在終得兩情相悅的情況下逼着對方安份守己一晚的可能。
當然,面對如斯抗拒,多年來給對方慣得沒邊的齊天祤不是沒想過霸王硬上弓、仗着情人對他的寵溺縱容再來上一回──反正最後都能被原諒的──可柳靖雲何等人物,下定了決心做的事又豈會毫無準備?故當齊天祤先以一吻亂他心神、接着又重施故技地打算解他衣衫提槍上陣之時,沉溺在情人懷抱間的當朝宰輔沒有再徒勞地使力相抗,只是無比溫柔地問了句“你不會再讓我失望吧”……有前一夜的承諾在,自知曾将對方傷得極深的齊天祤自然沒敢再繼續妄為下去,只能認命地又自蹭了蹭情人、深深體會了一把“能看不能吃”的滋味。
──而且這一體會,就是六、七個月的工夫。
好在齊天祤先前之所以會耽擱了入京的時間,便是因得了遣調回京的令旨、須得先将手上的軍務交接處理妥當之故;也因此,小半個月的休假過後,正式轉入禁軍、以右金吾衛上将軍一職獨掌一衛的他雖仍寄居在柳府當中,早前鎮日癡纏情人的精力和餘裕卻已大減,這才得以順利忍過那長達六、七個月的磨人光景。
按說齊天祤如今已将長居京城、又有着右金吾衛上将軍的顯赫身分,便仍未曾嫁娶孑然一身,也沒有長期寄居在“友人”家中的道理……只是柳靖雲既已為相、又實現了多年來連奢望都不敢的夙願,便也無了繼續勉強自個兒的打算。也因此,他不僅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情人其實早該搬出去的事實、也不再在家人面前掩飾同齊天祤間那份明顯超過了“友誼”的親昵,卻是無言地将彼此的關系暴露在雙親面前,讓頗受震撼卻又無力管束的兩老只得認命地擔起責任收拾爛攤子、尋了個黃道吉日正式将齊天祤收為了義子。
柳明緯跟崔氏不是不曉得自個兒早已落入愛子的算計之中──事到如今,他們便不知柳靖雲曾暗中做了多少事、也不會傻到以為這個兒子真如表面上所顯出的那樣聽話溫和──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那光耀門楣、傳宗接代的責任也都盡了,卻哪還有再讓做父母的拿捏要求的機會?尤其八年的往來已讓齊天祤在兩老面前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柳曦、柳安陽兩小亦對他甚為親近,這才讓他們做下了這個換在十五年前絕不可能做出的決定,接納了齊天祤作為他們一家人、做為兩老“半子”的身分。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經歷了這十五年來的種種波折變遷,柳靖雲便清楚某些事兒是真的深深刻在骨子裏的,卻也不覺得所謂的“本性”真是那麽難以動搖的事物……不光是自個兒父母态度的轉變,就是散衙後、于出皇城前偶遇的某位故舊,亦讓他不禁對此有了極深的感慨。
這位故舊不是別人,正是昔年的流影谷少谷主、如今已承襲爵位成為陽武侯的流影谷主西門晔。
雖說柳靖雲至今仍很難将彼此的交情冠上“友誼”二字,可對這位在各方面都與他極為相近的故舊,他終究仍是存着幾分親近的。也因此,按着官場上應有的禮節彼此招呼了聲後,看着身旁因一樣要出皇城而暫時同路、卻似乎無意同他閑聊的人,回想起對方某個“壯舉”的柳靖雲唇畔已是一笑勾起,溫和而略帶好奇地主動開了口、問:
“數月不見,不知西門谷主這一趟往嶺南避冬的假期可還如意?”
“……自然。”
西門晔對他突來的搭話雖有些訝異,卻不會聽不出那看似寒暄的言詞實則乃是對自個兒跑去嶺南會情人的戲谑。也因此,隐帶自豪地一應之後,從來不會挨打不還手的流影谷主已是語氣一轉、挑眉淡淡道:
“聽聞柳相在某往嶺南避冬的期間多了個義弟,卻因孝期未滿而沒能大肆昭告宴客……一場‘終身大事’就這麽悄聲無息地從簡操辦了過,柳相難道便不覺可惜委屈麽?”
“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心誠意到便好,又何須勞師動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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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孝期行事的顧忌遠不只宴客操辦一項,卻不知公認為當朝禮儀大家的柳相……能否真正做到知行如一?”
“靖雲自忖無愧于心。”
柳靖雲淡淡笑答道,終究沒有以一句“能團圓便已是萬幸”反過頭來刺激對方──因為他們已在這一番唇槍舌劍中出了皇城;而他,也毫不意外地在城門外見着了那個今日休沐、正穿着一襲便袍守在車駕旁等候自個兒的人。
而西門晔自也發現了這一點。
只是他雖給對方不聲不響地狠狠反擊了下,也曾動過轉移目标、以“裙帶關系”四字諷刺那位右金吾衛上将軍的念頭,只是迎着對方如刀般銳利的目光、感覺到那牢牢鎖定着自己的強大氣機,饒是他并不認為自己會輸給對方,卻也很難再昧心地說出對方乃是靠“妻”上位之語。也因此,看了看身旁徒有一身神力、功夫卻稀松平常的柳靖雲,又看了看那位至少有一流頂峰實力的武勇将領後,流影谷主冷峻面龐之上已是一笑勾起,卻是接續着先前的話題又自開口道:
“是了……記得柳相已于三天前除服,可令弟卻是直到今日才得空返家吧……既然當盡的哀思已盡,柳相可千萬別忘了好好‘珍惜’眼前人吶。”
如此意有所指的一句罷,他也不在乎聽着的人是否明白,按制一禮後便自一個旋身、背對着二人往反方向去了……那也難說勝敗的背影讓瞧着的柳靖雲不由微微苦笑,卻方欲回身迎往前來接自個兒回家的情人,一只臂膀卻已先一步圈環上了他的背脊。
“看他做甚?”
便随着那只臂膀充滿占有欲地攬住他身子,熟悉卻明顯透着敵意的嗓音響起,卻是因當年的一番交鋒而積怨至今的齊天祤悶悶開口,明顯對二人先前一道走出、又似交情甚篤的表現吃起了飛醋……明白這點,柳靖雲無奈莞爾之餘亦不由幾分甜蜜升起,當下先安撫似的拍了拍情人背脊示意對方先行上車,而在車簾掩下、他也能再無顧忌地靠入情人懷中彼此相依偎後,于馬車行進間同齊天祤解釋起了和西門晔那番搭話的情由。
聽得那個老是臭着一張臉的西門晔居然也能找到兩情相悅的對象,便是雙方因故南北相隔、久久才能見上一次面,齊天祤亦不由萬分驚愕、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能夠忍受得住那個西門晔,這位仁兄得要有多大的肚量和多菩薩的心腸啊?”
“我見過一次,是個挺活潑陽光的孩子……你要是好奇,便等下回他到京裏時再來宴請一番吧。”
“嗯。”
齊天祤雖向來對外人沒什麽興趣,可一想到西門晔當年義正詞嚴地想要拆散他和靖雲的“光輝事跡”,心下卻仍不免對那個改變對方的人起了幾分好奇,故聞言當即一個颔首應了過──但也僅止于此。
因為對今日休沐的右金吾衛上将軍而言,西門晔的熱鬧可以不看,可有件事卻是他不能做──或者該說不能“再”不做──的。也因此,望着懷中人已自思量起邀宴事宜的優美側臉、終于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了對方除服的齊天祤已是再難按捺,當下雙臂一緊、一個俯首,卻是将唇貼覆上了懷中人瑩潤優美的耳廓、耳鬓厮磨着開了口:
“吶……靖雲……”
“嗯……?”
因那落于耳畔的熾熱吐息而一陣發軟,柳靖雲音聲微飄地一聲輕應,頰色卻已因猜到了對方的意圖而襲上了少許薄紅……瞧着如此,齊天祤下身一熱,一瞬間甚至起了幾分就這麽在車上将人“辦了”的沖動,卻是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自制”地僅輕咬了咬情人側頸,續道:
“答應你的事兒……我可都做到啰?不論是努力調職回京、更加地靠近你……還是這幾個月來的忍耐……”
“……嗯。”
“治國治軍都得講究個賞罰分明,所以我忍了這麽久……想來也該有獎賞可拿了?”
說着,他右掌已自一個下行、而在懷中人身子難以抑制地輕顫間欲觸未觸地落上了那與某處相距僅只寸餘之地,又問:
“你會給我的,是麽,靖雲?那曾一度錯過,卻仍只屬于我的……”
“……會的。”
知道對方想要的是什麽,思及數月前那個改變了一切的夜晚,柳靖雲輕聲應過的同時已自強撐起氣力一個旋身,卻是以掌輕捧住那張剛毅卻也惹人憐愛的面龐一個傾首、就此于對方唇上印下了自打彼此相識以來第二個由他主動的吻──
“我會給你的……所有的一切……”
錯過
‘……我們不能再這樣了,天祤。’
‘既已拜堂成親,今夜之後,我便是庭芳的夫婿了,自然不能、也不該再和其他人……互相撫慰。’
‘只要我一日仍是庭芳的夫婿,這便是我和她之間的承諾……将來你娶妻之後也當如此的,天祤。’
──在此之前,齊天祤從沒有想過……自個兒竟也會有從向來對他寵溺縱容、百依百順的摯友口中聽到如此話語的一日。
他們的相識,源于無數巧合的牽引。
那一年,老道士死後,本理所當然地打算留在山裏作獵戶的他因故識得了穆大哥,并在助對方成功為死去的兄弟報仇後得了穆大哥的邀請、問他想不想離開山裏加入破軍……由于自小生長的環境相對閉塞,齊天祤雖曾聽穆大哥無數次同他吹噓破軍的不凡,也曾無數次聽對方講述過一介軍人能入破軍裏頭是多大的榮耀,卻始終沒怎麽上心。因為對他而言,破軍也好、貪狼也好,不拘叫什麽名字、不拘是如何性質,這份邀請,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換種獵物做獵戶而已。
所以答應穆大哥的那一刻,他根本沒想過自個兒平凡無奇的人生,會因為進了破軍、識得了那個人,而就此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穆大哥的引薦下,全無背景的他甫出山村,便以十四歲半的稚齡破格進到了破軍地字營裏、代替穆大哥死去的兄弟成為了寅隊的一員。
軍營是個相對封閉的環境、破軍裏的人際往來也較為單純,故齊天祤年紀雖少,卻仍在加入破軍不久便靠着出色的身手和多年來縱橫山林的能耐得到了多數地字營軍士的認可,更在其後的實戰演練中展現出了自身對戰術運用非比尋常的天賦……出色的才華讓自認對他有一份責任的穆隊長開始着力對他展開了培養、更在突來的丁憂後主動将他提為了自個兒的接替者。
那時齊天祤連十五都未滿,便是寅隊隊內對他接替隊長之事并無異議,也很難說服地字營的主官和其他成員……只是穆隊長既然屬意他為下任隊長,自沒有只提了個意見便撒手不管的道理。也因此,一場在穆隊的奔走下舉行的演習過後,齊天祤正式接任了寅隊的隊長,成了整個地字營裏最年少的軍官。
──盡管他自身并不明白這究竟意味着什麽。
可成了隊長後,昔日将他當弟弟照顧有加的同僚們成了下屬,便是地字營并不是上下階級那樣森嚴的地方,彼此相處的感覺卻仍難免有些變了味……他不可能再和那些同僚們住在七人一間的大帳裏、也不可能再讓他們拿自個兒當黃毛孩子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再加上與他同帳的卯隊隊長雖對他沒什麽意見,卻也很難将一個毛孩子當成朋友看待,故齊天祤雖十五歲未滿便得了足讓無數人稱羨的地位,卻不僅沒什麽欣喜若狂的感覺,反倒還有些後悔起了當初的決定──即便總是木着張臉的他,從來不曾在旁人面前表露過這一點。
──直到那天。
那一天,因前任卯隊隊長“高升”而已獨居了兩個月之久的他正一如既往地待在帳裏擦拭兵器消磨時間,不想平時絕不會有他人擅入的軍帳卻在外間一聲明澈的“失禮了”後驀然由外而啓、正午過于燦爛的陽光随之透入,而讓自小眼力極好的齊天祤便是不曾擡首仔細打量,也能清楚瞧見了入帳之人那讓他一瞬間微微受了震撼的身影。
──那是一名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卻有着一張極其清秀而精致的面龐,舉手投足間亦都透着一股子端莊娴雅,和充滿了粗魯軍漢的地字營怎麽瞧怎麽格格不入……只是齊天祤雖鮮少與其他同僚往來閑談,可他耳力極好,自也聽說過營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所謂“接任卯隊隊長的是一名來混軍功的公子哥兒”的消息。也因此,瞥見對方那一身與他相同的地字營隊長袍服後,他立時便知曉了對方的身分、也明白了彼此必将在接下來的好一段日子裏休戚與共的事實。
可明白歸明白,且不說對方傳言中的出身和那明顯迥異于己的氣質,單是此前在這破軍的種種經歷,便已足讓齊天祤放棄和對方打招呼相交的盤算了。所以他終究動也不曾動,只是一個勁兒的埋首擦槍、意圖藉此表現出自個兒的不在意,不想那個人──柳靖雲卻對此毫不介懷,先是無視于他的冷漠主動相交、又在後來的騷動裏展現出了自身絕對不只是來“混軍功”的實力和氣魄,讓清楚見識了他初試啼聲過程的齊天祤面上雖仍一派冷漠木然,心下卻已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對方。
然後,在接下來一個多月間的暗暗觀察中、更深地為這個非比尋常的同僚吸引了住。
因為彼此之間讓人無從忽視的差距。
──明明兩個人年歲相仿、給破格提拔入營的背景也有相通之處,可除了外表上無從掩飾的年輕外,他和柳靖雲卻根本沒有半點可比性。一個是外表和氣質上與其他同僚較為相近、卻始終有些格格不入;另一個卻是在外表和氣質上與整個地字營格格不入、卻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和全營上下打好了關系……和年紀相差不到一歲的柳靖雲相比,齊天祤待人接物的方式簡直就跟幼兒似的,卻是讓他心下感慨之餘亦不由起了幾分欽服。
是的,欽服。
因為柳靖雲是一個極難讓人生出惡感的人。
在那個讓他二人真正萌生出友情的夜晚前,有所防備的他從沒對這個同僚擺出過任何除了漠冷木然以外的表情;可饒是如此,柳靖雲對他的态度卻依然是始終如一的溫煦……以及讓人不知不覺便心氣為之一靜的寧和。每每看着那雙沉靜的眉眼、那溫和的容色,以及那抹清雅如蘭的笑,不論齊天祤此前的心境如何浮躁,都能在轉眼之間安撫定靜下來,卻是讓他對其人的觀察漸漸不再只是觀察,而是漸漸轉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癡迷……然後,不再滿足于只是單單看着,而渴望起進一步的接觸與相交。
而他也确實如願了──盡管主動踏出那一步的人,依然是柳靖雲。
可在那之後,彼此逐漸打開話匣子的閑聊卻讓齊天祤很快就放下了往日同旁人相處時的隔閡,卻是連平日的冷漠木然都沒能維持便叽叽喳喳地同對方談起了許多──他不是沒擔心過柳靖雲會否因此厭煩,可那個人卻只是十分耐心地應對着他的每一個問題與每一句暢談,一雙溫柔的眼更始終未曾由他身上移開。那種感覺,就好像他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同僚、而是對方眼裏極其重要的存在,讓他一旦習慣了便不能自己,最終不由自主地同對方越說越多;而本已維持了一個多月的防備與距離,亦就此徹底消弭了殆盡。
那一天,他們從單純的同僚成了朋友;而在那之後的六百多個日子,則讓他們進一步由普通的朋友轉為了性命相托、神會心契的摯友。他們彼此信賴、彼此倚靠,并藉着這份契合完成了種種任務、立下了無數功勞……因着靖雲,曾經格格不入、無所适從的他已然徹徹底底地融入了地字營,更因而得着了以前他所不敢想像的人望與嘆服。
因着靖雲,待到東征結束之時,齊天祤甚至已記不起彼此認識前自個兒是怎麽度過那些個乏味寂寥的日子,只是一個勁兒地沉浸在彼此共度的時光裏、縱情享受着友人的關懷和寵溺,以及對方同樣将自個兒視為“特別”的親近和溫柔。
──回想起來,或許早在那時,他便已對靖雲有了超出“友誼”以上的情感……只是那時的他太過愚昧、太過懵懂,所以即便這份渴望親近獨占的感覺在一次意外下轉為了對他仍十分陌生的情欲,他卻不僅未曾探究這份難以遏制的沖動究竟因何而起,反倒還一個勁兒地央求靖雲幫他處理、甚至還仗着友人對他的縱容逼對方做出了承諾……他的無知與自我讓他看不到靖雲應承時的反常,只是極其愚蠢地一面想着獨占對方、一面卻又将“彼此撫慰”當成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卻從未思考過守禮知禮、潔身自愛如靖雲,是下了多麽大的決心才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在那之後,盡管出生入死的機會漸漸少了,他們之間的默契和感情卻只有更深,甚至還因那份“彼此撫慰”的關系而有了異乎尋常的親近……無數個夜晚,他總是情難自禁地沉醉在靖雲情動的勾人模樣中難以自己、又總在央着對方幫忙發洩後環抱着對方的身子入眠。但凡他有多一點常識又或理智,便該清楚這樣的關系斷不是一般“摯友”所會有……但他卻可悲地不曾深思、不曾留意、不曾發覺。
──然後,在突如其來卻又不那麽讓人意外的臨別前,對着說出“我喜歡你”四字的靖雲……那樣可笑而愚昧地回以了一句“我自也是的”。
那時的他從沒深想過“喜歡”一詞的意涵、更從沒深想過靖雲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那麽句話的理由。他只是沉浸在彼此不得不分別的悲傷之中,一如既往地支取、索要着對方的溫柔與疼寵。因着靖雲對他足稱百依百順的縱容,他根本未曾意識到自個兒的所作所為究竟有多麽自私和任性;卻是直到三年後彼此終得重逢、仍對友人與自個兒的心意全無所覺的他提出自身有意成親的打算後,才讓彼此間原先一直維持着的、那建立于誤會之上的平衡徹底崩毀殆盡。
──他錯過了靖雲一直以來全無矯飾、坦然包容的情意,生生将彼此曾經無情人之名卻有情人之實的關系推回了“摯友”上頭;但卻偏又可笑地直到“友人”成親當晚、他自以為理所當然的親近求歡受阻,才隐隐意識到自個兒似乎做錯了些什麽。
靖雲說,他們不能再這樣了。
靖雲說,他既已成了那名女子的夫婿,便不能、也不該再和其他人互相撫慰……就算那個人是自己也是一般。
就算那個人是……這世上理應最親近、也最了解靖雲的自己。
可,怎能如此?
最了解靖雲身子的人是他、最熟悉靖雲情動模樣的也是他,靖雲身上所有令人眷戀的一切都是他一點一點摸索發掘出來的,又怎能僅因着一樁婚事,便就此生生由他手中剝奪?
靖雲……那個總是溫柔地望着他、包容着他的靖雲……明明該是屬于他的才對。
可他卻不能再像以往那樣碰觸靖雲、不能再享受靖雲給他撩撥得意亂情迷的動人姿态,更不能……再吻靖雲。
靖雲說,自今而後,能那麽做、也有資格那麽做的,只有他的妻子。
──不是曾朝夕相伴四年餘、且身為他摯友的自己,而是那個當天晚上才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真正理解到友人的話語究竟意味着什麽時,齊天祤不是沒想過反駁、不是沒想過拒絕……他甚至都動過無視于友人的意思強行動手、生生将新郎官留在自個兒身邊的心思,可卻因着那夜靖雲平靜中帶着決然的目光而終究只回以了同意的一應……然後,就那樣帶着滿心的錯愕與不甘将那本應只屬于他的人送到了新房裏、将靖雲交給了那個根本什麽也不懂的女人。
──靖雲洞房花燭的那一夜,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喝了一夜的酒,卻怎麽也不明白為什友人只是成個親,便會讓一切淪落到如此地步、更讓自個兒心底難受得直如給挖空了一般……可他不能問,也無從問,以至于這滿心的糾結困惑便一路随他随到了杭州守備任上,直至于江南那迥異于地字營單純的繁華糜爛中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原來,兒女情長并不只限于兒女、男歡女愛也并不只限于男女;所謂情愛,也終歸只是對那份心意的命名,而非只有一男一女才能談情說愛、才能勾搭成奸、才能兩情相悅、才能長相厮守。
原來,他和靖雲之間能夠萌生的情感不光只有友情,也同樣可能是愛情;而彼此之間的關系也并非只能是兄弟、是摯友,而同樣可能是情人……又或愛侶。
接着他想起了。
他想起了彼此第一次互相撫慰的那一夜,當他要求靖雲日後繼續幫他宣洩、也只能幫他宣洩之時,靖雲先是遲疑而後決然的應承;也想起了彼此第一次的久別前夕、靖雲說出“我喜歡你”四字時的不安,以及得着他一句“我自也是的”時歡欣異常的表現。他更想起了彼此終得重逢那夜,當他心滿意足地抱着靖雲躺在床上,卻提及了親事、提及了自個兒有意成家之時,懷中人那突如其來的質問與身子難以壓抑的輕顫……可笑他當時還以為對方是因給自個兒脫了個精光、身子受寒才會震顫如斯,卻不曉得當時他自以為是且想當然耳的諸般言詞,對聽着的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
──他的愚蠢和無知,重重傷害了曾一心一意喜歡他、愛他的靖雲。
所以那一夜之後,已然心冷的靖雲開始有意無意地避着他,更毅然決然地做出了成親的決定,從而将彼此之間的暧昧難明徹底了斷、就此回到曾經單純的友誼上頭……可那時的他卻依舊傻傻地不曾察覺,卻是直到靖雲親口拒絕他的求歡、而他也親手将本只屬于他的靖雲推到了那個女人的懷裏後,才終于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