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光
約好了第二天見面,季橫晚上卻發短信說自己有些事情還沒處理好,可能要另外改時間。
許皎白發短信:[你可以不用來。]
季橫當做沒看到:[後天好不好?]
許皎白:[我有課。]
季橫:[那周六?]
許皎白看着屏幕上的字,他後悔自己答應下來,他們最好別再有牽連。
許皎白:[可以。]
季橫看到回複勾下嘴角,一想到明天要見到季淮神色又冷下來。
這六年裏他和季淮幾乎沒有交際,甚至于老爺子的葬禮,他都是避開他們,一個人去的墓地。
對于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季橫沒有任何興趣,見面更是沒必要。
季淮卻是無論如何都要見他一面。
季橫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屏幕停一停:[那就周六,就這麽定了。]
許皎白沒有回複。
第二天許皎白去醫院看孟媛,江皖也在,手裏拿着棒棒糖,在許皎白面前晃悠:“昨天那個男的是誰啊?你說,說了姐姐給你糖吃。”
許皎白直接繞開她,扯過椅子坐在孟媛旁邊,他想該怎麽開口和孟媛說季橫要過來,想來想去變成了:“我有個朋友想來看看你。”
孟媛轉過頭,“嗯?”
Advertisement
許皎白:“嗯。”
“你‘嗯’什麽?是之前見到的那個矮個子嗎?挺歡實那個?”孟媛問,“來就來吧,還特意跟我說……是女朋友?”
許皎白難得做出驚吓的表情,眼睛稍微瞪圓點,“不是。”
孟媛有意無意看向江皖,“不是啊,那就算了。”
“真的不是。”
出了醫院之後,江皖又問:“快說快說,昨天那個男……”
許皎白直接插話:“是高中同學。”他不想多談論季橫。
江皖側過腦袋:“朋友?我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許皎白抿下唇:“很久沒聯系了。”
江皖眯了眯眼,“白白啊你好像很不願意說到他。”
許皎白:“嗯,不願意。”
江皖點點頭:“那行,不說了。”當真閉了嘴巴不再聒噪。
她和許皎白是大學同學,要知道在一個系的同一個班裏遇到老鄉可不容易,他們兩個人剛好就是。
江皖剛上大學那會兒還很叛逆,染了亞麻青的頭發,耳墜項鏈挂一堆。
許皎白和她完全不一樣,永遠穿得幹幹淨淨,一張臉沒有多餘的表情卻不會讓人覺得讨厭。
系裏女生都喜歡談論他,說他當天的穿着,說他指甲自然透出的顏色,說他畫畫如何如何好。江皖對前面兩項不感興趣,卻對許皎白的畫技欽佩,畫畫是需要天賦的,很顯然許皎白有這種天賦。
她就沒有。
她什麽都沒有。
大一上學期她沒和許皎白說過一句話,有些人總喜歡問:“哎你家在xx,那你和許皎白熟嗎?他也是那裏的。”
直到第二學期她在走廊上給家裏人打電話,母親跟她抱怨弟弟的近況,她有一搭沒一搭應着,電話挂斷,情緒崩潰,蹲在牆角嚎啕大哭。
等哭完擡起頭,許皎白站在那裏。
“你看什麽看?”她問。
許皎白:“我沒看你,我出來上廁所。”
江皖有些尴尬。
許皎白直接走了。
江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會說話的人,聲音好聽也不行,不能原諒。
許皎白說話太直了,要不是那張臉長得好,被打死一萬次都不過分。
江皖大二和樊光談戀愛,和許皎白的關系只停留在簡單的同學關系上,班裏卻有人傳她喜歡許皎白,流言傳到樊光耳朵裏,兩個人還為此吵架。
有天上專業課她從後門進,正好聽到許皎白說話。
“江皖沒有跟我表過白也不喜歡我。”
許皎白坐在凳子上,前面擺着畫板,陽光照在白紙上同時也照着他,溫柔的金色。
“不要亂傳,對女生不好。”
後來她和樊光分手,把頭發染回黑色,本意是想踏踏實實讀書,卻被別人曲解為為了許皎白心甘情願做個好女孩。
江皖幹脆破罐子破摔去和許皎白搭話,倒不是想随了人民群衆的意思,只是覺得許皎白值得結交,那樣直的性子,應該不會有歪歪繞繞的心思。
結果相處下來發現他就是個小孩,口袋裏常常備着糖,心情不好吃一顆,心情好也吃一顆。
問到年紀,他甚至比江皖小了一歲,當真是個弟弟。
江皖沒法把他當個男人看待,她不會對他心動卻十分樂意和他成為朋友。
沒有人會讨厭一束光。
她和樊光分分合合一直到畢業,期間和許皎白的聯系并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
她一直覺得許皎白喜歡獨來獨往,直到畢業後在市裏遇到,很熱的天,許皎白站在公交車站吃冰棍,沒有表情,機械地咀嚼。
江皖覺得好可愛啊,一個男孩子,只比她小了一歲,怎麽這麽可愛啊,于是撐傘走過去為他遮太陽。
許皎白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沒反應,江皖只好尴尬開口:“我,你同班的,江皖,記得不?”
“我知道。”許皎白說。
江皖松了口氣,她還真怕對方說不認識。
江皖:“你這是去幹嘛?”
許皎白:“去醫院看我媽。”
江皖擡起頭:“啊……阿姨生病了?”
許皎白:“嗯。”
江皖給他撐着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她嘴碎什麽都能侃:“你有女朋友了嗎?哎別誤會,我不喜歡你……就是……”就是氣氛太尴尬了,她都不知道要不要走,能不能把傘拿開。
“沒有。”許皎白說,“沒關系,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在大學裏那些傳言一直沒有斷,也為此感到無力過,大家都不在乎當事人什麽感受。說得時間久了,江皖都麻木懶得解釋。
許皎白活得好明白。
她在心裏感慨,怎麽能有這麽通透的人啊,明明話很少,一開口還能噎死人卻能看清有些人這輩子都看不清的事。
許皎白臨走前還彎下腰稍稍讓開,陽光照在頭頂眯了眯眼,跟江皖說:“謝謝。”
下一次江皖再見到的他,他在公交車站撐着一把傘。
許皎白做任何事目的都太純粹,說出的話也純粹。
江皖習慣他的直來直往,知道他說不願意就是真的不願意,這個不常聯系的高中同學,她再也不會主動提了。
江皖本來是這麽打算的,結果到了車站,那個不能提的高中同學就在馬路對面的燒烤攤。
這得是多巧?江皖眼看着許皎白往後退一步,躲避的好明顯。
她有些詫異。
馬路對面季淮面色鐵青,他說約這個倒黴弟弟出來,季橫倒是好,說出來可以但是地點得他定。
來之前季淮也不抱什麽希望,指望一個胡同出來的窮小子能找什麽好地方?結果季橫倒好,直接請他在路邊攤坐,輕描淡寫道:“季總不用客氣,好好吃好好喝,今天我請客。”
“季橫你什麽意思,是不是不想好好談?”
季橫“唔”一聲,擡起眼漫不經心地笑:“是你非要我出來吧,季淮,有什麽必要呢?我不會是你的阻礙,你自己心裏清楚,季正軍都沒着急,你急什麽?”
季淮臉上的肉抖兩下,被忽然吹過來的煙嗆到,咳嗽兩聲。
季橫知道他怕什麽。
老爺子把自己名下的那套房産給了他,季淮怕老爺子還有什麽其他東西也一并給了他。
季橫低下頭,人在煙霧中顯得詭秘又陰沉。
季淮莫名發怵。
他見季橫的次數不多卻記得最早見到這個血緣上的便宜弟弟。
那年季橫十八歲,被爺爺暴怒之下踹在玻璃門上,一整面玻璃全碎,稀裏嘩啦砸下來,碎片和鮮血,少年眼神狠厲:“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一定還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