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消失
王黔在這時出聲:“哎兄弟,他們女生之間的事,你突然橫插一腳不太好吧。”
許皎白的目光冷淡略過王黔的臉上,明明也沒有什麽大幅度動作,王黔就是覺得他是在嘲諷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許皎白問。
王黔這下篤定許皎白就是在嘲諷他,仿佛在說一個大男人過來湊什麽熱鬧,指不定在心裏怎麽笑話他。
實際上許皎白什麽也沒想,和往常任何時候一樣,他只是提出一個問題,等待有人回答,不回答也沒關系。他只是提出來。
一些人卻擅自臆想,擅自憤怒,像現在這樣,王黔跨出一步,走進陽光裏拽住許皎白的衣領。
他不比許皎白高,這麽拽住了,也是許皎白落下眼看他。
許皎白立刻掙開了,不喜歡有人碰他,除了孟媛和季橫,他還是不能接受有人突然湊近。
王黔顯得更加憤怒,伸手推了許皎白一把,許皎白沒站穩往後踉跄一下,身後女生發出一聲抽泣,他下意識回頭說:“對不起。”對不起碰到你了,對不起吓到你。
曾佳的眼淚一下湧出來,在星星點點的光暈中看着許皎白。她不覺得許皎白能救她,他太溫柔了,那種脆弱易碎的溫柔,看起來更需要保護。
“王黔。”有人走過來,這一次不是路過,壓着聲音,喉嚨沙啞,說話間感覺有血絲往外冒,“我說沒說過有事直接找我,別找他麻煩?”
季橫的臉色還是很差,走到王黔面前,王黔往後退一步。他打不過季橫,尤其這種狀态下的季橫,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銳利危險。
王穗雪顯然誤會了那個“他”,臉色一變,看向許皎白身後的曾佳。
曾佳卻知道季橫指的是誰。季橫的到來讓她安心不少,許皎白帶不來那種安全感,他過于安靜,像一滴水,融在海洋裏會消失不見,卻意外的能安撫住一片火焰。
“曾佳你回教室吧。”季橫再次開口,“許皎白你去畫室等我。”
曾佳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是拖後腿點點頭咽下唾沫走了,許皎白卻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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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橫嘆口氣,突然出手給了王黔一拳,下手很重,走廊上響起女生的驚呼聲,這回不再是曾佳,而是王穗雪一行人。
季橫出手速度之快令所有人猝不及防,趁王黔沒爬起來他轉身拉住許皎白,“還看什麽?走了。”
他們像在逃跑。
可是按照季橫的性格怎麽可能逃跑。
季橫死死抓着許皎白的手腕,不知道在氣什麽,進了畫室氣勢洶洶問他:“他要揍你,你就那麽傻站着讓他揍?!”
許皎白還沒反應過來,季橫直接拽住他的衣領把他擁到地上,一拳打在他旁邊,拳頭打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一聲,“我他媽要揍你,你知不知道還手?”
許皎白想說自己磕到腦袋了。
他的關注點永遠是錯誤的,所以季橫才會生氣。
可是真的有點疼。
季橫壓在他身上好重,連帶呼吸起伏都能感受到。
畫室漂浮着細微灰塵,乘着陽光随少年輕淺的呼吸進入體內。
“我不可能一直照顧你。”季橫說,“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別求我,我他媽讓你動手!”
——“你根本養不活它,你連自己都養活不起!”
——“咱們養不活那只貓,你能懂嗎?”
季橫,你能懂嗎?
母親的話響在耳邊,溫柔地陰冷地纏繞住他。
我們誰也拯救不了誰。
那些傷口可以給別人看,可是它們終歸要自愈。
沒有誰能救得了誰。
季橫說:“許皎白,動手,不動手我就要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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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下節課下課許皎白才回教室,管向童看他背後一片髒灰吓了一跳,“你幹嘛去了?曹老師跟班主任說你這節課沒來上課,這會兒可能在聯系你家長,你要不要過去說一聲?”
許皎白卻搖頭坐回座位。
“和人打架了?”管向童看他樣子頗為狼狽,“誰啊?我替你揍回來。”
許皎白擡了下眼。
管向童吞了吞口水:“不會吧……季橫?那我也打不過啊。”
他們沒有打架。
反而是季橫那一拳揍在地板上蹭傷了皮肉流了血。
但是許皎白也沒有否認。
他現在什麽話都不想說。
聽說許皎白曠課,孟媛直接殺來學校,看到兒子滿身是灰着實心驚了一把,看看這兒看看那兒,發現人是完好的才問:“怎麽回事?誰欺負你?”
“沒有人。”許皎白說。
孟媛不信卻不敢再去問,只是牢牢抓着許皎白的手腕,那天她直接給許皎白請了假,帶他回家。
快到家時忍不住哭了,哭着說:“算媽媽求你,被欺負了一定要說,我真的沒辦法再一次……”
“真的沒有。”許皎白說,“在畫室摔倒了,我和季橫在一塊,他那節課也沒上。”
他又害她傷心了,想說對不起,腦海裏卻又響起季橫的話。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狠呢,一邊說着過分的話一邊戰栗。
好像受欺負的是他。
許皎白才更委屈,什麽都不知道就被吼了一通。
可是他怎麽也忘不掉季橫的眼神,惶恐又絕望,像一頭被困的發怒的野獸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後來打架事件不了了之,季橫沒有被再次停課,王黔大概也不敢招惹他,王穗雪應該被警告過了,一直到期末都安安分分的沒惹事。
高二的最後,季橫期末考試考了年級第一。
拿到成績單後也沒有特別開心,等到領成績的同學都走光了,他還留在那裏。
許皎白忘拿速寫本,返回教室的時候正好看到季橫趴在教室的課桌上。
像在哭。
許皎白拿速寫本的一角磕磕門框,裝作不經意間發出的聲音。季橫擡起頭他又心驚肉跳,根本演不出來,只能木愣愣站在那裏。
他一直想問清楚,關于雨天那個吻,還有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想得到一個答案。
如果季橫肯解釋清楚,他就主動伸出爪子握手言和。
“高一體育課的那顆糖。”
季橫卻先開了口。
“是管向童讓我給你的。”
教室裏又熱又靜,熱的陽光和靜谧的兩個人。
“……我知道。”許皎白輕輕說。
那天他和管向童江稍一道去找季橫,管向童就有說過。
許皎白知道。
可是知道有什麽用啊。
自己是喜歡這個人,又不是喜歡他給自己的那顆糖。
難道還能因為這種事不喜歡了嗎?
季橫卻把他推開了,親口跟他說那顆糖不是他給的。
季橫是在養一只寵物,許皎白卻是在認真喜歡一個人啊。
他什麽都不想問了。
貓咪把尾巴藏起來。
這個夏天結束了。
最後許皎白把那本速寫本留在季橫他們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裏,事後又很後悔,是自己一筆一劃畫出來的,憑什麽扔了!整整一本呢!可他也不能返回去,返回去就是認輸了,他不想。
季橫比許皎白離開的晚,黃昏将近,他才從座位上起來,走時沒有拿成績單把它留在教室裏。
天邊暈染出昏黃,恹恹墜在地平線,慵懶的晴空底下只有一個人的影子被拉長。
暑假許皎白直接去集訓,季橫的各種聊天軟件未曾更新動态。
高三發生了許多事,首先是許皎白在外集訓,聽管向童說起季橫,明明已經高三卻申請不上晚自習,每天都很困的樣子,上課睡覺下課又在學習。
許皎白:“哦。”
管向童見他抗拒的這麽明顯直接閉上嘴巴不再說。
而後是管向童的父母終于在長久的争吵中決定離婚,管向童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和江稍在燒烤攤呆到晚上十點,被他媽揪着耳朵拎回家。
那晚他媽邊哭邊和他說心事,他一心不在焉,她就吼他,吼完了又繼續哭,哭過又繼續說。
管母在分別之際拐彎抹角關心着自己的兒子,家裏什麽東西放在什麽位置都說一遍,最後帶着屬于自己的那部分東西和錢走了。
房子她沒要,兒子的撫養費她自然也不需要出。
她并非不愛他。
他們只是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房子空了一部分,兩個男人一塊住,家裏被禍害的一團糟,這才明白管母每天的抱怨從何而來。
面對溢滿碗筷的洗碗池管向童也頗為頭疼,只能撸起袖子硬着頭皮上。
江稍升入高中部,就在管向童他們樓下的教室,倆人開始上下學一塊走,有點像去年的許皎白和季橫。
高三年級的人都這麽說,當事人卻一無所知,大概也沒興趣知道。
那學期季橫的成績尤其優益,每次考試都在年級前五,那種不要命的學習方式叫班主任單獨找他談話好幾次。
許皎白在外集訓,孟媛每隔一個月都帶吃的去,畫室是不随便放人進來的,保安卻認得孟媛,破例讓她進來。
高三下半學期剛開學,許皎白還沒有回學校,管向童憋不住嘴,發消息告訴他:[季橫好幾天沒來學校了。]
後來他們再沒有見過季橫。
一個人竟然消失的如此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