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熱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管向童一大早就在課桌上舉着兩只手拜天拜地,嘴裏嘀咕着:“快下雨、快下雨。”
頭頂的吊扇烏拉拉制造噪音,臺上老師說得滿頭是汗,一轉頭把唾沫和汗甩得飛起。許皎白也有些煩躁,胸口悶得慌,垂下眼睫潮濕一片。
管向童趁着老師轉頭,悄悄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臉這麽紅?”
許皎白有些遲鈍地眨下眼睛,緩緩搖頭:“沒事。”
管向童不放心地看着他,許皎白也轉過眼看他,頭暈暈的,眼前人影模糊,講課聲嗡嗡的吵鬧,很快就什麽也聽不清了。
再醒來是在校醫務室,隐約聽到有人說話,許皎白剛睜開眼管向童就冒出頭來;“你醒了?你低血糖犯了又有點中暑,把班主任吓一跳,今兒上午就別回教室了,老實躺着吧。”
許皎白在褲兜裏摸了摸,随即掏出一顆糖送進嘴裏,含着糖望着天花板:“我沒什麽事,一會兒就能回去上課。”
“哎別了,去了也聽不進去課,還不如在這裏躺着,人少還涼快點。”管向童又說,“啊對了,我跟季橫講你暈了,他一會兒可能會過來。”
許皎白轉過頭看他。
管向童:“哎別這麽看着我……是他讓我說的,說你要是有什麽事就告訴他。”
管向童回去上課,值班老師在另一個屋子,許皎白躺不住從床上坐起來,門口有動靜,一轉頭季橫從門外走進來。
“下課了?”許皎白問。
“沒有。”季橫說,“老于讓我們上自習做題,我做完就出來了。”
“會被記曠課嗎?”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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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皎白往旁邊挪挪位置,結果季橫坐到他對面的那張床上。
是小心思被發現了嗎?
許皎白忐忑。
季橫擡腳碰碰他鞋子側面,“說吧,怎麽突然還暈了?”
“天熱中暑了。”
“叫你不把扣子解開。”
許皎白移開眼,“那也熱。”
季橫挑起一邊眉:“還學會頂嘴了,嗯?”
“啊。”許皎白打着哈哈,“那就解開吧。”
季橫把他的扣子解開,壞心眼的解多了一顆,半露出胸膛清晰可見鎖骨,連帶那道疤都清楚起來,淺淺的突兀立在凹陷處。
許皎白的表情平靜,那些傷害随着時間平推過去,留下一道疤,一個淺淡的印記。
季橫手指點過那道疤,引來許皎白的顫栗,他擡眼:“害怕?”
“什麽?”許皎白搖搖頭,“癢啊。”他怕癢。
季橫笑出聲,“呆子。”
是不是應該反駁一下?許皎白想的功夫季橫又開口:“這麽相信我啊?”他神色淡淡的,眼裏有笑意卻不近真實。
許皎白底氣不足地說:“嗯。”他有私心,巴不得季橫貼自己更近一點,揣着不敢言說的心思,喜歡發酵在心底。
季橫撕開一顆糖,許皎白自覺張開嘴,糖果自動落入嘴巴又被移到腮幫。
“是不是誰給你糖你就跟着誰走啊?”季橫半開玩笑說道,眼睛卻一眨不眨盯着許皎白。
許皎白左腮幫鼓起一塊,像藏食的倉鼠,“才沒有。”
季橫伸手把他的第三顆紐扣系上,聽到許皎白說:“除了你誰還會給我糖?”
“倒也是。”季橫說。
他不該過于在意姜彩說的話。
季橫站起來坐到許皎白旁邊,這一回如許皎白所願貼得近了,他又開始別扭,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就是不看旁邊的季橫。
“你是不暈了呢還是有多動症?”季橫低頭手指蹭蹭他耳朵,“耳朵怎麽這麽紅?”
“……離遠一點就好了,天這麽熱靠這麽近幹嘛?”許皎白幹巴巴道,覺得自己耳朵要冒火,季橫什麽時候能把手拿開?
季橫沉默幾秒,“你怎麽還嫌棄我?”然後站起身往裏屋吆喝一聲,“老師我把空調打開了,我同學不舒服熱得要吐了。”
胡說八道。
空調調到21度,季橫挑釁般看着許皎白:“還熱嗎?”
許皎白:“……”
季橫有個毛病,經常不讓他做什麽他就非要做什麽,頑劣的像個熊孩子。這點許皎白深有體會,拿現在來說,季橫不但要挨着他,還必須挨到肉貼肉。許皎白沒法冷靜,鼻尖冒出汗,一顆心髒躁動不安着,沾着潮氣和模糊的旖念。
許皎白用舌尖頂頂嘴裏半化的糖,“一一。”
季橫低下頭,對着許皎白那雙黑亮的眸子,“嗯?”
“……還是好熱啊。”
還是很熱,胸口悶熱。喜歡像熔漿一樣包裹全身卻不能迸發出來。
中午季橫問他去不去體育館,許皎白拒絕了。吃完午飯就躲在教室吹風,趴在課桌上滿腦子都是醫務室裏季橫在他耳邊的低語,電影一樣循環播放。
體育館裏,季橫打球打得心浮氣躁,汗水浸透背心,呼吸間充滿灼熱。
今天也有女生來看他們打球,為自己心儀的男生加油。中場休息時季橫接過同班女生遞來的水,那女生有意無意提到:“今天許皎白怎麽沒跟你一塊來?”
季橫裝沒聽見。
女生耐着性子又重複一遍。
季橫:“我怎麽知道?”
女生一陣無語,“我真是,就你這性格怎麽還能在年級裏這麽受歡迎?”
“曾佳。”季橫說,“你是不是還喜歡許皎白?”
曾佳臉色一變,沒想到季橫會這麽直白,語氣不太好道:“要你管?”
季橫點點頭,笑:“那就是還喜歡。”
曾佳忍着火氣:“我警告你別到處亂說……”她知道季橫不是那樣的人,但還是忍不住警告。
“他回教室了。”季橫把水放下,“要找人趕緊的啊,在這兒等什麽呢?”
曾佳沒說話,季橫也沒看她,轉身往球場走。
管向童一臉八卦地湊過來:“這是怎麽了怎麽了?幹嘛臭着張臉?”
“沒有。”季橫說了一句,轉頭招呼江稍,“把他給我拎走。”
江稍:“拎不動。”
季橫再轉頭時曾佳已經不見了,他慢下來,望向觀衆席,那裏也沒有低頭畫畫的少年。
許皎白是被凍醒的,冷風簌簌往下灌,季橫坐在他前面靠着牆,“下雨了。”
許皎白疑惑着爬起來,“你怎麽在這兒?什麽時候來的?”
窗外雨點噼裏啪啦砸落,天暗得近似夜晚。
“下得還挺大的。”季橫轉頭,“你拿傘了嗎?”
許皎白張張嘴巴,孟媛今早有提醒過他他給忘了,“沒有。”
“巧了。”季橫笑,“我也沒有,不過放學應該就不下了。”
許皎白:“你知道一般這麽說都……”說到一半沒聲了,“嗯,你懂的。”
“我不懂。要是放學還下,咱倆就一塊淋着。”季橫扭回頭,狀似不經意地問,“你一直在睡覺?這期間沒人進過教室嗎?”
“不知道,我睡着了。”
季橫微微眯下眼,“行,知道了。老規矩,放學記得等我。”他站起身猶豫一下還是問,“你老實和我說,現在想不想談戀愛?”
“啊?”和誰?和你嗎?許皎白呆滞。
“要是有人喜歡你呢?”季橫說。
“那要看是誰啊。”或許還沒有完全睡醒,許皎白大着膽子說。
“別管是誰,有女生跟你表白你答不答應?”
“我不喜歡她就不會答應。”
季橫的手擡起來,在許皎白的頭頂上方停了停才落下去揉揉他的頭發:“行,知道了。”
放學後天果然沒晴起來,還下着毛毛細雨。許皎白和季橫走出教學樓,恰巧碰見組團去食堂的班裏女同學。
王穗雪走在最後面,看到季橫傘尖随之一顫,移開目光又想把目光轉回來。季橫看都沒看她一眼。
其中有人看到季橫還打招呼:“季橫你倆又一塊走啊?怎麽不打傘啊,借你一把?”說着戳戳旁邊的曾佳,小聲道,“快去快去。”
“不用。”季橫說,“就這麽點小雨打什麽傘?”
“啧,男人。”
季橫笑笑,推推許皎白肩膀:“走了,還看什麽呢?”
許皎白:“我感覺一會兒會下大。”
季橫:“……”
季橫:“那也不許去借傘,非要打我去超市買一把。”
莫名其妙被瞪的許皎白:“……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