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能說
五月過半,季橫參加物理競賽拿了獎,周一升旗被點名誇獎,班主任美滋滋,一轉頭沒看見季橫站在隊伍末尾,臉又黑下去,伸長了脖子找人。
季橫蹲在許皎白身側,周圍人都看他,他也沒怎麽在意,拽拽許皎白褲子。旁邊的人大氣不敢喘,覺得許皎白得生氣,嘴巴抿着,大概是在醞釀怒火。
“周六約人去打籃球,你去麽?”
“去、去。”許皎白說,“你別拽了。”
季橫這才收手,念道:“你什麽時候能看看你那個qq微信?發消息也不回。”
“我沒拿手機。”
季橫問:“你是外星人嗎?”
許皎白道:“你班主任好像在找你。”
“嗯,看着呢。走了。”季橫貓着腰悄然溜回去。
管向童插一句:“他就不能下課了說?我又不是擺設,找我傳話也成啊。他針對我!”
自從體育課許皎白給過他糖以後,他找許皎白搭話的頻率更高了。
許皎白斟酌着回道:“沒有吧。”心裏偏着季橫。
管向童就是随口一說,沒多認真,打了個哈欠,“周六約的那幫人裏面有幾個是初中部的。”
許皎白想到這些天頻繁看到的染發高個子,“江……稍也是嗎?”
“啊,對,他初三。不好好學習,成天打球就知道攔我!”管向童忿忿又有點可憐巴巴。
課間在洗手池碰到,季橫又提醒許皎白:“周六記得去,拿着手機,別我打電話你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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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星期一又不着急。季橫是算準了許皎白會猶豫才特意在升旗的時候找他。
答應了就好說。
許皎白耳根子軟,這幾天勤念叨幾句,他也不好意思反悔說不去。
天氣熱,他們打球的也都移到體育館裏面,許皎白偶爾去看,坐觀衆席畫畫,速寫本畫了多半本,大部分是季橫且畫得越來越熟練。
打籃球那幾個都知道他和季橫關系好,簡單說過幾句話,挺自來熟的。中午季橫不去畫室,那多半就是和這幫人在館裏打球,也可能在教室看書——僅限月考前一個星期。姜彩工作基本都在晚上,白天在家,倆人說幾句可能就要嗆起來,季橫索性中午不回家。
周六這天體育館裏來了個挺久沒見的人,王黔,喜歡王穗雪那個。進場直接坐在許皎白旁邊,插着兜扮酷。球場上那些人沒注意到他,許皎白則是完全不搭理他。
他有點尴尬。
王黔:“咳。”
許皎白無動于衷,埋頭畫畫。
王黔:“咳咳。”
許皎白停了筆頭也不擡,起身往上走一階,坐下。
王黔:“……”他開始懷疑自己那天的判斷是錯誤的,許皎白就是不好相處,這副模樣分明是懶得搭理人。
王黔:“雪兒跟我說了你。”
許皎白擡起頭,有點茫然。
以王黔的視角看,許皎白就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咽咽唾沫:“她讓我跟你道個歉,那天是她激動了。”
許皎白:“?”
在和自己說話?
許皎白:“那她自己為什麽不來?”
事情過去好久,王穗雪突然找人跟自己道歉。許皎白不懂,有話直說。
“女孩子嘛臉皮薄,你一個大男人還和她計較啊?”王黔幹巴巴說道。
“嗯,我沒計較。”許皎白說。
“那就是原諒她了?”
許皎白單純發問:“我為什麽原諒她?”
王黔卻以為他在發難,索性全說了:“這不是……你和季橫關系好嘛,那天她說錯了話,之後季橫就沒正眼瞧過她,她挺難受的。”
“你替她道歉?”
“對。你看看……要不就算了吧,他倆一個班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搞這麽尴尬挺沒必要的不是嗎?”
許皎白卻在想另一件事,“她還喜歡季橫?”
王黔沉默一下,“大概吧,我怎麽知道。”
“你喜歡她嗎?”
少年的聲音少有起伏,清清涼涼兜頭落下,王黔清醒不少嘴巴翕動:“她就是我妹妹,照顧妹妹不是應該的嗎?”
許皎白微微睜大眼睛:“親生的?”
王黔:“……”
王黔:“不是,認的。”
許皎白不清楚學生裏面那一套,什麽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随便認随便叫。他好奇又不好意思繼續問下去,只“噢”了一聲,偷瞄了王黔兩眼,心裏繼續好奇。
王黔覺得許皎白八成懶得搭理自己,嘆了口氣,肩膀被人從身後按住,一轉頭,季橫喘着氣,汗順着臉頰落下,熱度一下籠過來,他比王黔高了半頭,氣勢更勝。
“幹嘛呢?”俨然一副護犢子的模樣。
“沒事就随便聊幾句。”
“有事找我別找他。”季橫直說,“王穗雪讓你來的?你跟她講,沒許皎白什麽事,就是懶得和她說話而已。”
話說得挺絕,季橫就是這樣的人,在意的可勁在意,不在意的全然冷漠。
王黔攥攥拳頭,季橫瞥了一眼:“想打架?”
“沒有。”
“打球?”
“今天就不了,一會兒還有事。”
“嗯。”季橫松開手,“那慢走不送。”
王黔往下走,季橫轉頭問許皎白,“他和你說什麽了?”
“替那個女生給我道歉。”
“你應下了?”
“什麽?沒有。”許皎白道,“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沒搞明白。”
季橫挺滿意,拆開一根棒棒糖遞到許皎白手上,“真不下來玩?不和他們一塊,我單獨教你。”
許皎白把棒棒糖挪到腮幫,鼓鼓的一塊,說話含糊:“不要,熱。”
“下來玩。”
“不要。”
“下來玩。”
“不。”
“下、來、玩。”季橫扯許皎白另一邊臉頰。
許皎白堅決道:“熱。”他暫且不想和季橫有特別多的肢體接觸。會變得很奇怪,被碰到的地方會發燙,要燒起來。
季橫咂舌,手指在許皎白頸間按按,“這麽怕熱還把扣子系這麽緊?”
許皎白:“……”
脖子慢慢升溫,果然燒起來了。
季橫說:“王黔再來找你,你記得叫我。”
許皎白道:“要打架嗎?”
“看情況吧,多半打不起來,他打不過我。”
“別打了吧。”許皎白眼巴巴瞅着他,
季橫故意湊近一些逗他:“好啊,你說不打就不打。”
季橫身上有淡淡的體味,跑動這麽久,汗堪堪挂在下巴,充滿男性氣息。許皎白的呼吸沉了些,眼望向別處。誰能想到季橫對待認可的事物是這個态度,孩子一樣看得緊,偶爾還要宣布領地主權,簡直像護着小女朋友。
許皎白卻明白季橫對他根本沒有那麽些奇怪的心思。平日裏男生們讨論哪個班的女生長得好看,季橫也是正常男性,也會參與讨論,但是話不多,頂多應一聲,許皎白聽他說過最多的幾句就是“還行吧”、“挺好的”、“喜歡就追”。
許皎白知道,不正常的是自己。
而季橫拒絕人的架勢又實在讓他害怕。
一定不能說。
他不想朋友都沒得做。
季橫見他不說話想什麽東西出神,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麽呢,糖都不吃了。”
許皎白把棒棒糖重新放回嘴裏,季橫拍拍他腦袋,“走了,下去玩。”還是不放棄,想把許皎白叫下去。
“不去。”許皎白推推季橫的腿,“你自己去。”
季橫走後沒多久,球場忽然一陣怪叫,男生扯着嗓子亂嚷嚷。管向童把腳崴了,江稍攔腰把他抱起往觀衆席上走。
管向童臉上挂不住,那幫損友都在起哄看熱鬧。他咬牙切齒:“江稍你把我放下!”
“你走得了嗎?”
“哎反正你把我放下來,我自己會走!”
“那就是走不了。”江稍步子很穩,一階階往上邁。
“你個小崽子!”
江稍不聽他的,把管向童放到座位上。
管向童算認命了,“行了行了,你把我撂下快走吧。”
江稍不走。
管向童哼哼兩聲,“你快走啊,我去找許皎白說說話。”
江稍盯着他。
管向童回看。
江稍慢吞吞回了個“哦”,又彎腰把他抱起來。
管向童炸了:“……你還想幹嘛啊?!”
江稍把他放在許皎白旁邊才走。
許皎白看他倆好久了,想了想問:“喝水嗎?”
管向童叫喚那麽久的确口幹舌燥,特無奈地點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