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一直以為上天總是垂憐于我,便是我将紀青山身上的詛咒引到自己身上,受怨靈啃噬之苦,修為散盡,也能得一線生機。”何歡君緩緩捏住掌心裏東極冰涼的手指,低聲道,“卻原來一切都是你的緣故。”
東極聽他這樣說吓了一大跳,連忙掙紮要縮回自己的手,臉也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休要胡說,我、我……不幹我的事,我可什麽也沒做。”可惜欲蓋彌彰。
何歡君的手捏得死緊,教老頭半分也掙不開,他似笑非笑睇着老頭,低低道:“我可有說你做了什麽?”
“是是是,你沒說,我也沒做……”東極磕巴地點頭。
何歡君一笑,牽着他的手走進一座茶樓:“說話說得口幹,喝杯茶潤潤嗓子再走吧。”
東極根本是被強拉着進去按在了椅子上,許是方才一番話的緣故,如今東極瞧着何歡君白/皙的手指握着那雅致的杯盞,放到嫣紅的唇邊輕輕啜飲,咽下茶水,喉結輕輕一動。
老頭捂臉,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于是他身子傾向何歡君,壓低了聲音對他道:“想來你也知道了當日的事,我也不瞞你,當初情勢所逼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我對你絕對無半分渎心,我只是想救你。”
當初何歡君将詛咒引到自己身上,那怨靈便附着他吞吃他的生魂,東極無奈,只得為他在身上畫下縛靈咒,那符咒須得遍布全身,一分一毫肌膚都不能錯漏,便連私隐之處也……二人皆是男子此等舉止本是無礙,可怨靈陰冷無比,須得使縛靈咒發燙生熱才能生效,被怨靈所附,便是拿來火盆烘烤或蓋上棉被禦寒皆是無用之功,只能使本體自己生熱驅動縛靈咒才行,事急迫人,東極無奈之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助他發熱……
“當時情況緊急我別無他法。”老頭還在锲而不舍地解釋道,“我聽說凡間有些同窗好友年少時也有會有互相纾解之舉,此舉應是……正常的吧?你不會怪我吧?”
何歡君對上老頭殷切期盼的眼,不自覺地想笑:“哦?是麽。”
“是……吧……”老頭如今想起當初的情形只覺得,怎麽說呢,雖然的确是在救人,他也真的心無雜念,可是只要想象一下當初他幫他那啥的情景和舉動,怎麽想都覺得猥瑣的不行,自己一個長者,也并非他什麽凡間的同窗好友,握着那啥……做那什麽……的舉動,老頭捂住臉無聲哀嚎,真的是毀盡他萬載英名啊。
老頭垂死掙紮問道:“你為何會知道當日的事?你明明昏睡不醒,只差一口氣你就死透了。”
何歡君失笑,忍不住抓住老頭從帽檐下垂落出來的發絲輕輕一扯,說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想,每回我要死透了,應當都是你救了我。”
“啊?”老頭張大嘴。
何歡君接着道:“至于你所說的凡間同窗好友會互相纾解之事我确實不知,你我做了萬載的好友,也不見你向我開口求助……”
東極連忙伸手捂住他後面的話語,低叫:“莫再胡說了,我怎麽可能要你相助這種事,何況我也沒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麽的老頭連忙又住了口,不知怎麽突然問道,“你和紀青山也沒有麽?”話一出口東極就想打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越說越不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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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何歡君居然認真地想了想,說道:“不曾。”
“那你想過麽?”不經三思的話語脫口而出,東極恨不得再打自己一個嘴巴子,今日提起往事,他當真是方寸大亂了。
何歡君道:“自然。”他瞟了東極一眼,“我本不是寡欲之人。”
東極聞言紅了臉,卻還故作鎮定咳了一聲。
“你便從來沒有妒恨之心?”何歡君問。
東極抓抓下颌,他本想像過去那般擠眉弄眼打哈哈糊弄過去,可他明白有些事自始至終都無法回避。
“沒有。”東極搖頭。
“是麽。”何歡君垂着眼,輕輕轉着手中的杯盞,“為什麽不呢?”
東極嘆了口氣:“想到你愛一個人所受的苦楚,便什麽嫉恨心也生不出來,心裏對你只有……”
何歡君凝神細聽。
東極頓了頓,他本想說“愛憐”二字,想想還是換了一個詞。
“惋惜。”
何歡君捏起一片桂花糕遞到東極嘴邊,道:“有什麽可惋惜的?我從來也不值得可惜。”
東極吃下糕點,伸手按住何歡君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莫要輕看自己,這萬年來,由仙進階成神的,也僅你一人。”
“是麽。”何歡君又剝了花生放在東極面前的瓷碟裏,笑笑道,“若非有你,早在那八十六載我便已化作塵土,哪有後來這些際遇?”
東極拍了拍他的肩,擠眉弄眼笑道:“可不是嗎,能得老夫相助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莫說這萬載,便是再幾個萬載,也沒有人有你這樣的幸運了。你如此有福氣,怎的還不知足?”其實老頭早就發現這個年輕的神君在還未成仙前便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自厭心,偏偏這種自厭毫無緣由亦無從考究,稍有不慎便容易玉石俱焚,便如當初好好的一個少年郎非要跑到山中尋死,好好的八十六載不過,非要跟着一個紀青山。老頭心中對他有愛戀有惋惜,剩下的也就是無奈了。
“你說的對,你确是我的福氣。”何歡君又剝了顆栗子遞到東極嘴邊,東極吃下後,他又遞了茶給他飲下。
老頭吃着吃着才覺察出不對勁來,瞅了瞅那瓷碟裏剝好的幾顆花生,又瞅了瞅何歡君剝着栗子的手指,又砸了咂嘴想了想剛才吃下的東西,老頭頓時一臉懵,這何歡君怎麽了,添茶倒水親自喂食這般殷勤?莫非被什麽邪魅沖撞了?不可能啊,他乃神格,無論多高明的邪魅撞上他都要灰飛煙滅。
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此時老頭還不明白,只是一臉懵的不知何歡君怎麽突然對他這般好,等喝飽了茶吃飽了點心想要出門時,何歡君一看天色,勾着笑道:“天色已晚,不如我們找間客棧住下。”
老頭歷了十世的劫,前前後後加起來也算在人間打滾了一千多年,早已熟悉人間的晝夜休作,此時聽他說天色晚了不宜趕路要歇息竟也沒有反對,覺得理所應當,等二人先後進了客棧要了一間房後老頭才突然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