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了後來,東極已有了幾分清醒,可他全然脫力了,一條有力的手臂托着軟綿無力的他,他蜷縮着伏在被席上,腰身被撈着,頭暈眩得很,發絲被汗水染透粘在頸上背上,渾身酸軟黏膩,實在是連動個手指頭都困難。他想不通怎會如此,他清心修道十年,從未親近過任何女子,他對此事懵懂不知。先前那女魅纏着他,他靜心打坐口念道號,完全不為所動,也沒有半分旖旎心思。可自從這人出現,只輕輕喚了他兩句,他竟把持不住,在他面前現出醜态,此等背德之舉,他實在難以接受,咬了舌尖讓自己清醒,又去拔劍想阻止自己犯下大錯,可怎麽……怎麽竟成了現在這樣的情境?
東極的發濕漉漉地散在後背,他轉頭想看一眼身後的人,可他的額抵在枕上,連動一下都費力,更不用說回頭了,好在那人很快将他翻了過來,推壓在床頭抵着,讓他能夠半坐起身。
東極本想問這人為何這樣對待自己,可他才一擡起眼簾就對上那人的眸子,分明是一雙多情潋滟的桃花眸,沾染着這世間萬千風華,如今卻專注于他,點漆明眸滿盛風情,讓人只望這一眼便再也離不開視線,沉迷在那雙眸子裏,仿佛,這塵世對他的所有溫情,都是這人給予。
東極恍然了,只癡癡望着。
他卻不知,如今他這副模樣落在何歡君的眼中,才是世間所有的風華。便是他轉世為人樣貌千變,只這一眼,上窮碧落下黃泉也絕不會錯認。
“東極。”何歡君輕輕念着他的名字,一手撫上他的臉,溫柔地摸着那萬年來最是熟悉的眉眼。這人在他身邊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但他從未仔細地好好地将他看着。那時他初為天人,被封了何歡殿主,原也是有許多人前來道賀想要與他攀些交情,可後來他立了功有了許多功績,人人見到他溫良善面下最是冷漠無情的手段,便對他生出敬畏和疏離,再後來,三界六道多少女子對他傾心折腰,他來者不拒,在所有溫香暖玉中游刃有餘,那些人便又對他生出恨意和妒意。
這一萬年來,他是沒有朋友的,也只除了一個東極老頭。他可以面無表情地在前走着,那人便能不顧他的冷淡提着擺在後追着。
再後來,便是一顆石頭也該被捂熱了,他與老頭也有許多患難真情,這一萬年,也就老頭與他走的最近。
但是無論再怎麽近,他想老頭也是知道的,所以老頭永遠謹守分寸,從未對他有過任何逾越之舉,便是一句話,一個表情,也從未有過。
他一直以為老頭只有那一副慈眉善目,偶爾又擠眉弄眼像個不正經的小老頭,他一直以為,老頭便只是一個對他好的長輩,是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
哪裏知道,原來剝去所有的僞裝,老頭藏着的是這樣一顆心。
他初時知道這一分心意,覺得被這人騙了許久,一時覺得又是惡心又是憤怒,又還有一絲怎麽也道不明的情愫在裏頭。他百般揣摩萬般猜測,想了這萬年來的點點滴滴,反複看了走馬觀花燈裏不曾留意的過往。有一段時日,他心中恨極了這個老頭,恨老頭為何隐瞞地那般深,這萬年來他竟從未覺察到他的心意,又恨老頭為何不藏得更深一點,為何要讓他看到那一眼。
如若沒有那一眼,他又如何會輾轉反側魂牽夢萦念念不忘。
“啊。”東極低低叫了一聲,不知為何這人突然發狠地在他頸上咬了一口。可東極的力氣早就被磨光了,所以這一聲又低又弱,聽在何歡君的耳裏,只覺得他是在有意撩撥自己,心道這老頭為仙時處處瞞得水不漏,為人時倒是懂得了一些手段,又想到他每一世都要踏入修道之途,便是有過妻子也只得了短短的緣分,他應是不知這些手段的,否則他的反應也不會這般青澀,又想到方才那女魅對他的行為,不禁從鼻中哼出若有似無的一聲,二話不說把人又架了起來。
東極推拒着,無論為人還是為仙,他都有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不該做的事,不該動的心思,他從來掩藏得很好。可此處是玉山瑤池,是世間萬象之鏡,是每個凡人的迷堕,如果何歡君不來,他本來可以勘破,也許此刻悟道圓滿,正要受天雷之罰,不論是這眉眼還是這身體都要被擊個粉碎。他便又會是一縷傷痕累累的幽魂,漂泊無依,只等待下一世再來。
可一切都被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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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失去秩序,天必降災劫,可天若失去秩序,又會怎樣?
西王母踏入這結界時,何歡君立時便察覺到了,他正替東極系好衣帶。
“滅世在即,你倆能偷得這一刻歡愉,也是好的。”雲冠羽衣的女子甫一出現便是這句調侃。
何歡君不急不緩整理好衣物,這才慢慢下榻來,立在地上朝西王母揖禮,自有不卑不亢的氣度。
因他是長乘的仙徒,西王母一向對他另眼相待,此刻見他态度謙和不失禮數,眸中冷意稍減,徐徐步到他身旁,往那榻上的男子一看。
“原來是他,怪不得。”
西王母這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可看過走馬觀花燈的何歡君卻是明白的,當年他替紀青山洗淨殺業重塑功德,是東極用定顏丹換來西王母的出手相助,西王母自是認得那個苦苦相求她的神仙。
“見你二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心中也是不忍,可你知不知道……”西王母擡手輕輕指着榻上昏睡的男子,“他歷完十世劫難,十世天雷加身,就再難聚一絲魂魄,他的下場,與你師神是一樣的。”
西王母說完這話便看着何歡君,可何歡君聽了她的話也并無什麽反應,西王母抿唇低低一笑,道:“原來你都知道。”她搖頭輕嘆,“可你還是什麽都不做。你為旁人豁出性命在所不惜,可你為了他,竟什麽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