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親密
方晏站了起來，微微彎了彎身子行了個禮：“孟先生好。”
孟離握了握拳頭，往方晏那裏緊走了幾步，與方晏隔着石桌相對，也看了看桌上的棋局：“方小姐在下棋？”說完就覺得不對了，一個人怎麽下棋？
不過方晏也沒發現他的異狀，只是微笑道：“沒有，這是陳先生和，”她想了一下，“和龍先生下的棋，我不是很懂，看個熱鬧。”
孟離早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說的，便想岔開話題，鬼使神差的，他說：“聽小山說你們碰到小偷了，你想不想學點自保的本事？”
方晏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沒有聽錯，實在是太詫異了。可是……這是個好主意啊，世道不太平，能保護自己總是好的。她強壓下心底的興奮，問：“很麻煩嗎？”
“教你功夫是不可能的，你也練不來。”孟離認真的想了想，“不過簡單的幾招，應該可以，只要你動作靈活些，然後會用巧力就好。”
方晏忙不疊的點頭：“那什麽時候可以學？”
“現在就可以啊。”孟離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就覺得自己一時頭腦發熱想出來的也不算是馊主意了。“你跟我來。”說着他率先走到一樓一進門的一個房間門口，推開了門回頭看她，“進來吧。”
方晏看到院子裏跟着孟離進來的幾個年輕人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仿佛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也就擡腳上了臺階，跟着孟離進了屋子。
房間很大，很空曠，但是地板上擺着些墊子，房間角落裏還放着些沙袋之類的東西，像是練功房。方晏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這樣的功能，微微驚訝了一下，就聽孟離說：“你的力量不足，個子又比較矮，所以記住不要硬拼。”說着他忽然轉身，方晏連他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就被他反剪了雙手按到牆上。她仰起頭，驚慌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如此近的距離，兩人幾乎是呼吸相聞，孟離看着那清亮的眼睛，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有細嫩的不施粉黛的肌膚，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孟離猛地放開方晏，有些狼狽的往後退了一步，轉了臉問：“看明白了？”他刻意佯裝鎮定，聲音裏卻有着難以避免的顫抖。
方晏沒聽出顫抖，只是覺得這個強調又恢複了剛認識時候的冰冷感覺，心裏反而踏實了。她并不是一下胳膊都不能碰的舊式閨秀，不過剛才那種情形，在那一瞬間由不得她多想了一些，而且還是往壞處想——雖然孟離要對她不軌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好在之後孟離就松了手，還這樣問，原來他只是在向自己示範呢，這樣想來方晏覺得自己小心太過，都要小人之心了，便很是慚愧的地頭道：“對不起。”
孟離等了一會兒等來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對不起”，有些納悶，轉念一想可能是因為她沒看懂自己是怎麽出手的，小姑娘覺得不好意思了吧，不過這樣一來，剛才那種尴尬的氣氛倒是消散殆盡。于是孟離讓方晏站好，仔細演示了一遍自己出手的過程，再讓方晏照着做。
方晏心中沒了擔憂，知道孟離是一番好意，雖然他冷冰冰的，也沒考慮自己從來沒學過這種東西自然接受起來非常慢這個事實，但他還是很用心的教了她兩招，并且手把手的告訴她所有動作的訣竅，也認真的跟着練習起來。
她這裏心無旁骛了，孟離卻有點難過了，因為他握着方晏的手，指尖綿軟光滑的觸感讓他差點忘了自己在做什麽，至于懷中女孩發絲中隐隐透出的馨香，更是讓他氣息不穩。可是他垂下眼看方晏的臉，女孩抿着雙唇一臉嚴肅認真，倒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安好心的壞人。可是問題是，他九歲就開始殺人了，怎麽也跟好人倆字兒沒什麽關系。
“是這樣嗎？”方晏從小跟着白玉蘭，雖然沒學唱戲，可是也拉拉筋骨什麽的，身體的靈活性不錯，又加上她學任何東西都特別認真，愛琢磨，學得不慢，仔細想過了也理解個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孟離這會兒正出神呢，倒讓她猝不及防的一擊得手。
孟離才發覺自己已經被方晏制住，也是十分意外。能這樣制住自己的人可沒有幾個，可見今天确實是心思飛了。不過方晏畢竟力氣不足，架勢是對的，自己只要用上力氣，當然可以掙脫的，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想用力，對，他就是掙不脫，掙不脫這個女孩子了。
方晏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孟離的回答，不由得有些讪讪的，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蹬鼻子上臉了，便放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小聲說：“謝謝孟先生今天教我，我會自己回去練的。”
孟離心中悵然若失，方晏的氣息沒了，她的話客氣又疏遠，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可是他本能的覺得他不喜歡這樣，只是他到底希望是個什麽樣子，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看着孟離遠去的背影，方晏只覺得陣陣無力，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可是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行為并沒有哪裏不妥當，而孟離雖然表情有些奇怪，态度也是忽冷忽熱的，但是一直對她十分客氣，并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特別是人家一番好意的指點了自己，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怨怼的，只能感嘆一聲，果然他們這樣的人跟自己是不同的。雖然孟離忽然就走了，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個空蕩蕩的練功房裏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太合适，方晏還是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态，按着記憶又練習了起來，還想着回家一定要教給圓圓，她力氣那麽大，肯定練得更好。好吧，小山的評價到底還是中肯的，白圓圓确實是個力氣很大有時候又莽撞的傻妞兒，那增加點兒武力值肯定也是好的，誰讓這個世道不好，圓圓又經常出門呢。
在飯桌上見到杜凡的時候，方晏還是愣了愣，不管怎麽說，這一皺眉頭上海灘就要變天的人走馬燈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太好接受。可是，聽着杜凡語氣平和的跟陳明和說話，方晏覺得心一點點踏實下來，也許是更熟悉一些吧，杜凡并沒有給她特別明顯的壓迫感，和孟離那冷冰冰甚至有些喜怒無常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再說，這一桌子幾十道菜，要是就他們仨人吃，她就更別扭了，好歹有個杜凡還能跟自己說句話。
但是她現在感覺很不舒服，不舒服到飯都吃不下了。她看着白玉蘭和陳明和你給我夾一筷子我跟你來一句“這個味道不錯，你嘗嘗”，只覺得胃裏一抽一抽的，這算怎麽回事？她說不清，只是那種仿佛十分和諧既像多年摯友又像半世夫妻一般的氣氛實在是詭異得很。尤其是看着陳明和一臉笑意，仿佛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佬而只是一個愛護嬌妻的普通老人，而白玉蘭臉頰微紅，她竟然看不出什麽勉強的神色。這……
“晏晏怎麽了？不合口味嗎？”杜凡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方晏一個激靈，挨着杜凡那邊的臉頰慢慢的熱起來。她忙甩甩頭，用勺子挖了一勺蟹粉豆腐盛進自己碗裏，才小聲說：“沒有，挺好吃的。”說着又側了側臉，看着杜凡，眼睛裏是無比的誠懇。
杜凡看着她有些慌張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年紀小啊，這樣的小動作做起來也是讓人忍俊不禁，透着狡黠可愛。于是也不想揭穿她，反倒順着她的話，幫她把遠處的糯米糖藕跟面前的一道清炒玉蘭片對調，才說：“來嘗嘗這個，不是說小姑娘們都喜歡甜軟的東西嗎。”
本來方晏看着他的動作還蠻開心，她瞄過兩眼的菜就被他看在眼裏了，這個人果然十分周到，暫時都要忘了桌子對面讓她不痛快的一幕了，就聽見了後面的這句話，這心裏一下子就不舒服起來，再看那盤顏色鮮亮散發着桂花甜香的冷盤就有些提不起興致了。
杜凡看了桌子對面一眼，發現那兩人竟然十分忘我，也沒人注意自己這邊，不由嘆口氣，轉臉看着方晏的神色變幻，也不明白又怎麽了，只不過他覺得這個小姑娘也挺不容易，便也不計較，反而柔聲說：“都是小山這個小子說的，說你家的那個小姑娘好象喜歡這些，你還專門買過甜食給她，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呢。我這周邊都是些粗漢子，哪裏知道你喜歡什麽，想吃什麽不用客氣，我幫你取。”
方晏想了想，好象好久以前有那麽回事兒，不由得笑：“他倒是蠻細心的，可惜我家圓圓還覺得他是壞人呢。”一邊說着一邊夾了一筷子糖藕，果然好吃，這心情也不知怎麽就好起來了。
杜凡端着一杯酒慢慢的喝着，眼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她這雙眼睛太亮了，總讓他覺得……
不知白玉蘭說了句什麽，陳明和突然哈哈大笑，白玉蘭又連忙幫他拍背順氣，嘴裏抱怨着：“您這也太不留神了，正吃着飯呢，嗆着可怎麽辦。”說着抱怨的話，可聲調卻是嬌軟柔媚，偏她音色又不同于吳侬軟語，帶了些北方人的清朗脆爽。
陳明和顯然十分受用，回手握着白玉蘭的手，又拉着她坐下，才說：“這樣有趣我忍不住嘛，我沒找你，你倒說起我來了，好沒良心哦。”
方晏勉強控制着放下筷子而不是扔出去，就要站起來。手腕卻被杜凡握住了，他的力氣很大，竟然讓方晏動彈不得。方晏只覺得又羞又惱，又尴尬又生氣，還有一股說不出口的心酸，現在又受制于人，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緊咬着牙關不讓眼淚落下來，只渾身僵硬的坐着，扭過臉來瞪着杜凡。不是她不識好歹，實在是她呆不下去了。
杜凡只是怕方晏一時沖動惹怒了義父才會出手制止她的，只是她的神色……她轉過臉來的一剎那，他只覺得有什麽東西狠狠的撞進了心裏，一時竟然有些回不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