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當陳嬿姝所乘的馬車到達東郊別院時, 繡屏已經候在門邊了。見馬車停了下來, 她趕忙迎上來,對着車廂高聲說道:“繡屏恭迎嬿姝公主。”
碧绫把簾子打了起來,陳嬿姝躬身出了車廂, 看見繡屏半彎着身子立在馬車旁。她嘴角輕輕一勾,淡笑道:“繡屏, 免禮吧。”
“謝嬿姝公主。”繡屏微笑着立起身來, 見陳嬿姝準備下馬車, 她趕緊上前相扶。
“你事先知道我要來此?”陳嬿姝問道。
繡屏忙應道:“回公主的話,昨晚殿下就派了人來通知奴婢, 說公主今日要回來,叫奴婢們準備。所以, 奴婢今日一早便在此等着公主。”
聽到繡屏這麽說, 陳嬿姝略微一怔,随即笑了笑, 沒說話,回身望着後邊一輛馬車。乳母蘋娘抱着阿鹛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往陳嬿姝走來。
“蘋娘,阿鹛睡着了嗎?”陳嬿姝輕聲問道。
蘋娘點頭應道:“奴婢剛哺了乳,小公主這時睡得正熟。”
“我來抱吧。”陳嬿姝上前伸出手。
“是。”怕吵醒阿鹛, 蘋娘小心翼翼地把阿鹛交到陳嬿姝手裏。
繡屏忍不住湊上前, 瞅着阿鹛, 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喜之色:“公主,這便是我家殿下的女兒……”
未等繡屏把話說完, 陳嬿姝便打斷她道:“阿鹛是我的女兒!與其他人無關!”
見陳嬿姝面色不好,繡屏知道自己說錯話,忙噤了聲。
陳嬿姝抱着阿鹛正了大門,往自己以前所居的院落走去,而護送陳嬿姝前來的軍士也就回營覆命,調轉馬頭,離開了東郊別院。
畢竟曾在別院住了大半年,陳嬿姝早就輕車熟路,回到自己以前的寝居,看見屋內的陳設都跟自己離開前一樣,還有些當初自己離開時未來得及帶走的東西也都還放在原地,陳嬿姝心裏突然有幾分感慨。當初離開的時候,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這麽快,自己又回來了。只是現在的心境,與當初完全不一樣了。雖然趙翓在禹丘說過,他會娶自己為正妻,但她知道一切不會像他說的那麽容易,畢竟自己嫁過人,還帶着一個對一般人眼中看來吳國公主的阿鹛。不然,他今日也不會不讓她進城,而讓她獨自來東郊別院了。可是,事已至此,除了等待,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想到自己要在此長住,陳嬿姝便叫着碧绫一起收拾打理起來。待一切安頓好,已經過了晌午了。陳嬿姝用過午食,準備小憩一會兒,卻看見香岚一臉慌亂地跑了過來,附在繡屏耳邊,說了些什麽。繡屏臉色霎時便變了色。
陳嬿姝皺了皺眉,問道:“繡屏,出什麽事了?”
繡屏轉過身來,對着陳嬿姝回道:“公主,雅清公主來了,說是要見公主。”
聽到這話,陳嬿姝一驚。衛雅清怎麽會來這裏?她怎麽這麽快就得到信兒,知道自己在這裏?看來,她消息還真靈通!可她如今是趙翓的未婚妻,自己又住在趙翓的別院中,躲也躲不過,再說了,與她這一會,是遲早之事。陳嬿姝沉吟了片刻,說道:“請雅清公主進來吧。”
“是。”繡屏應了一聲,然後回過頭,對香岚點了點頭。
香岚會意,忙退出去請衛雅清。
沒多時,衛雅清便出現在了院中。
陳嬿姝把阿鹛交給蘋娘,讓她把孩子帶去耳房,然後起身走到門邊,對着衛雅清笑道:“雅清公主,久未相見,可是別來無恙?”她一邊說話,一邊打量着衛雅清。
“嬿姝公主,你也別來無恙?”衛雅清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眼睛也在她身上打量着,随即又笑道,“聽說嬿姝公主為吳王郓育有一女,可是我見嬿姝公主不僅未見豐腴,還瘦了不少?是産後奔波沒有修養好嗎?”
她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暗諷陳嬿姝嫁了個亡國之君,不僅四處逃命,還帶着一個拖油瓶。由此看來,衛雅清并不知道阿鹛與趙翓的關系。
當然,陳嬿姝也知道她為何要如此諷刺自己,也知道她最忌諱的是什麽。既然她如此不給自己面子,自己也沒有必要跟她留什麽情面。于是,她笑了笑,對着衛雅清說道:“最近确實有些奔波。我生産之後,本想在禹丘好生休養,可二殿下非要帶我回均陽來,為此,還在我父王和母後面前說了很多好話……”說到這裏,陳嬿姝嘆了一口氣,随即又說道,“我也是無奈。”
聽到陳嬿姝這番話,雖然衛雅清竭力控制,但面色仍然有些發青。經過上回在楊家別院之事,衛雅清知道趙翓對陳嬿姝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不管趙翓出于什麽原因與她訂了親,她心裏還是很歡喜的。後來陳嬿姝也很快嫁給了吳郓,她以為趙翓與陳嬿姝的事就結束了,雖然趙翓遲遲沒有娶她,但她也不是很着急。可沒想到的是,不到一年,趙翓便親自帶兵去滅了吳國,還把已經産女的陳嬿姝帶了回來。她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就像吞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她知道,陳嬿姝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所以,她得知陳嬿姝并未随趙翓進城,而是來了東郊別院,立即就趕了過來。事到如今,她就算阻止不了趙翓跟陳嬿姝在一起,可在他們之間制造點嫌隙,卻是可以的。
衛雅清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對着陳嬿姝笑道:“只是委屈嬿姝公主住在這別院了。對了,翓哥哥的府邸也已經建好了,待下個月我與翓哥哥完婚後,我找機會跟太後和王後提一下,看能不能讓嬿姝公主進城來,到時我們姐妹也就能經常見面了。”說罷,她意味深長地看着陳嬿姝。
聽到衛雅清這麽說,陳嬿姝一愣:“你們下個月便要完婚了?”
“是啊。”衛雅清點頭笑道,“你也知道,我與翓哥哥訂親都一年多了,說起來,早就該完婚了。只是翓哥哥一直在外征戰,就把婚期耽擱了。這回滅了吳國,翓哥哥終于可以休整一些時日了,昨日王上才說,下個月就讓我們完婚呢。”說到這裏,衛雅清低下頭,臉上帶了幾分嬌羞。
聽到衛雅清這麽說,陳嬿姝卻覺得胸口像被人捶了一下似的,悶悶地發痛。趙翓不是說,他不會娶衛雅清嗎?他不是說,他會給自己正妻之位?怎麽他下個月便要娶衛雅清了?
衛雅清輕輕擡起頭,看了一眼陳嬿姝,見她面色發白,她心頭一喜,又接着說道:“只是還要多委屈嬿姝公主在這別院呆一些時日了。畢竟我如今還未成婚,不好對翓哥哥身邊的人指手劃腳。”
待她與趙翓成婚,她便是夫人,內室的事便由她做主了。到時陳嬿姝就算進了府,也只能任由她搓捏。想到這裏,陳嬿姝冷淡地說道:“多謝雅清公主好意,嬿姝不需要進城,也不需要雅清公主幫嬿姝在太後與王後面前說話。”
“這樣呀……”衛雅清頓了頓,又說道,“可是,怎麽能讓嬿姝公主你做外室呢?這樣怕是太委屈你了。畢竟,你也是堂堂一國公主呀。如此虧待嬿姝公主,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知道的人說是公主自己不願意進城,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在背後說我容不得人呢。嬿姝公主,你還是進城吧。”
“我不過是亡國之後,談什麽委屈不委屈的。”陳嬿姝冷冷一笑,“雅清公主的美意,我心領了。對了,嬿姝奔波多日,今日才安頓下來,也确實有些疲累了,就不留雅清公主了。”
衛雅清知道,陳嬿姝這是在趕客了。反正自己挑撥的目的已經達到,也無謂在此逗留。于是,她微笑着說道:“那好,我就不打擾嬿姝公主歇息,這就回去了。過些日子,我再來探望嬿姝公主。” 說罷,衛雅清起了身來。
“雅清公主慢去,我就不送你了。”陳嬿姝也站起身來,向衛雅清欠了欠身。
衛雅清微微颔了颔首,說道:“嬿姝公主你歇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說罷,她轉過身,便往門外走去。
看着衛雅清的背影,陳嬿姝覺得自己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千斤大石似的,堵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看來,趙翓又一次騙了自己,他要娶的妻子,不是她,而是衛雅清。如今,自己要怎麽辦才好?進府當側室,一生一世都被衛雅清欺辱?可如果不進府,就是個不明不白的外室。這樣一來,自己不僅沒有任何名分,自己所出的子女也不會有任何名分!
更讓陳嬿姝難受的是,她好像除了這兩條路,已經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她是被自己的父母親手送到趙翓手裏,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想到這裏,她心裏一片悲涼。她甚至覺得,還不如像前世一般,從北濟門城樓下跳下來的時候,自己就摔死了。那樣一來,一了百了,也不用來受此受衛雅清的侮辱。
她走到窗前,看見那一樹開得正豔的海棠花。是啊,春日已經到了,可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暖意,她覺得,自己似乎被留在了寒冬裏。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走出這個困局呢?一想到這裏,陳嬿姝便覺得自己的頭疼得緊。
天黑之後,陳嬿姝想着這一路來車馬勞頓了這麽久,大家也累了,便讓下人們都去歇息了。她洗浴之後,與蘋娘一道将阿鹛哄睡了,便也上了床。可是,她躺在床上,衛雅清那番話卻一直萦繞在她耳邊。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院中傳來一陣響動。接着,她聽到碧绫的聲音響起:“奴婢見過殿下。”
聽到這話,陳嬿姝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趙翓來了?這麽晚了,他怎麽還過來?
她連忙坐了起來,側耳聽着屋外的動靜。
“碧绫,公主這麽早就睡了?”趙翓似乎有些意外。
“回殿下的話,趕了這麽天的路,公主想必也累乏了,今晚早早便地便上了床。” 碧绫輕聲應道,“算起來,公主已經睡了半個多時辰了,現在怕是已經睡熟了。”
只聽趙翓沉默了片刻,說道:“那讓公主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她。”
“奴婢恭送殿下。”碧绫道。
接着,陳嬿姝聽到趙翓的腳步聲響起,似乎在往外走去。想到趙翓一次一次地欺騙自己,她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反正自己擾着此事,夜不成寐,索性跟趙翓把話挑明,說不定心裏來舒暢些。
想到這裏,陳嬿姝忙下了床,趿着鞋子便跑到門邊,将門闩打開,沖着門外叫道:“殿下,留步!”
聽到陳嬿姝的聲音,趙翓轉過身來,一臉驚訝地望着她:“阿蟬,你還未睡着?”
陳嬿姝咬了咬唇,說道:“殿下,請留步!我,我有話想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