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陳嬿姝并不知道吳郓借自己之口, 跟趙翓說了些什麽。如同她所意料的那般, 趙翓對此并未理睬,很快便越過陳國邊境,進攻吳國。吳國與陳國交界的阮城不出三日便告破, 趙國大軍直奔崇安而來。在此番形勢之下,陳嬿姝知道, 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須馬上離開, 否則,趙軍圍攻崇安之日, 将會再一次成為自己的死期。
陳嬿姝得知吳郓從前殿回了後宮,便趕到安定宮求見。她進到殿內, 只見吳郓背對着自己, 望着挂在牆上的一幅吳國地圖,似在思索着什麽。
她上前行禮:“妾見過王上。”
聽到她的聲音, 吳郓轉過身來,望着她, 說道:“王後有孕在身,不必多禮,快快起身吧。”
“多謝王上。”陳嬿姝站起身來。
吳郓又轉過身, 盯着地圖, 說道:“王後啊, 趙軍已經過了阮城了,如果琴陽城頂不住的, 下一個便是崇安了。也許不出十日,你就要見到舊情人了,到時你們一家三口團圓,我是不是應該為你們感到歡喜?”
聽到吳郓口帶譏諷,陳嬿姝知道他被趙翓弄得焦頭爛額,對着自己發氣。可她不敢回嘴,畢竟她與趙翓有那麽一段,如今甚至還懷着他的孩子,而她如今的身份是吳國的王後。不管吳郓是出于什麽目的,畢竟他娶了她,給了孩子一個體面的身份,她有什麽權利回嘴?她只好對着吳郓笑道:“王上不必多慮,琴陽城兵勇将猛,必定能夠抵住趙軍的攻勢。另外,妾以前也對王上說過,妾确實曾委身于趙翓,不過,當時也是出于想與趙國結親,為陳國找個靠山之意。妾對趙翓,其實并無多少情意。而且,那趙翓也并非像王上所想的那般看重妾,王上以前還不信,看王上以妾的名義寫的那封信,趙翓根本就置之不理,王上也應該信了吧?”
吳郓側眼瞥着陳嬿姝,沒有說信,也沒說不信。
陳嬿姝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妾也知道,王上最近正為趙翓率軍來犯一事煩心,妾看在眼裏,心裏也是十分着急,妾,妾也想為王上分憂。”
“哦?”吳郓唇一勾,笑了起來,“王後想如何為我分憂?”
陳嬿姝輕輕一嘆,說道:“妾無能,也沒有其他的辦法為王上分憂,只是聽說鳳栖山的靈梧觀十分靈驗。王上也知道,妾學過一些道經,妾想明日前往靈梧觀,為王上祈福,為吳國祈福。”
聞言,吳郓眼睛微眯,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心中所想看穿。
她心裏微微有些緊張。她輕輕舔了嘴唇,然後對着他笑了笑,掩飾着自己心裏的不安。
突然,吳郓輕聲一笑,說道:“既然王後如此有心,我自然欣慰,只是辛苦王後身懷六甲之際,還憂心國事。”
“王上言重了,這本就是妾分內之事。”陳嬿姝勉強笑道。
吳郓笑了笑,沒說話,又背過身,望着地圖,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見自己目的已經達到,吳郓也不想與自己多說話,陳嬿姝便告辭離開了安定宮。
回到寝殿,陳嬿姝便告訴碧绫明日借去靈梧觀祈福之機出走一事。碧绫聽了,悄悄将一些貴重物品裝進了包袱,提前裝進馬車中。次日一早,陳嬿姝便出發去了靈梧觀,一路之上有吳王宮的內侍護送,根本沒有逃脫機會。進了靈梧觀,陳嬿姝讓內侍在門外等着,只帶了碧绫進觀。這道觀,陳嬿姝前世便來過,因而對觀內的布局也熟悉。她以自己要靜心祈禱為由,将道姑們打發離開,然後尋着機會,帶着碧绫從道觀的後門出去,從後山悄悄離開。從陳國帶來的馬車已經等在後山門外。
碧绫将陳嬿姝小心地扶上馬車,服侍她坐定,然後對着馭夫說道:“可以出發了。”
“是。”馭夫應了一聲,随即策馬揚鞭,趕着馬車往山外走去。
此地已經在崇安城外了,再抄小道轉到北邊,便可往陳國而去。此時,趙軍正在攻打吳國,她這一去,很可能會碰到趙國軍隊,對此,她并不擔心。雖然她是吳國的王後,但她相信,趙翓就算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兒是他的,他也不會為難自己的。只要自己能夠平安回到陳國,一切便萬事大吉了。
突然,馬車猛然停了下來。
陳嬿姝一個不防,額頭在車廂壁上撞了一下,有些疼。她捂額頭,蹙眉問道:“怎麽回事?”
“王,王後,你,你還是出來看看吧。”馭夫結舌道。
陳嬿姝覺得奇怪,怕讓碧绫扶着自己,從車廂中探出身去。一出車廂,看見眼前的一幕,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前方,一隊軍士将路擋得嚴嚴實實。陳嬿姝心裏“咯噔”一下,頓覺不妙。她忙對着馭夫說道:“往回駛!”說罷,便想退回車廂中去。
“是。”馭夫趕着馬車,準備掉頭。
正在這時,吳郓的聲音陰恻恻地響了起來:“我的王後,你不是來靈梧觀為我與吳國祈福嗎?你還想往哪裏去?”
聽到這個聲音,陳嬿姝身子一下僵住。她既不敢回頭看吳郓,也不敢繼續回車廂內,進不得,退不得,就這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她聽到有人騎着馬向自己靠近。随着馬蹄聲越來越近,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滞,心也跳得特別快,似乎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王後!”吳郓走到她身邊,叫了一聲。
她擡起頭來,望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顫抖着,不知該與他說些什麽。
“王後,你從靈梧觀出來,想去哪裏?難不成,去見你的舊情人?”吳郓語帶譏諷。
“王上,妾,妾……”陳嬿姝有點想解釋,可她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吳郓都不會信的,而且她确實想偷跑,這一點,似乎也解釋不了。也不知是不是太緊張害怕之故,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肚子一陣發緊,随即,一股熱流便從身下湧了出來。
“哎呀,王後,你怎麽了?你不是破水了吧?”碧绫驚叫道。
陳嬿姝雖然活了兩世,卻是頭回生産,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聽到碧绫這麽說,她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問道:“碧绫,我這是不是要生了?”
“這都破水了,肯定要生了啊!”碧绫着急道。自從得知陳嬿姝懷孕後,她專程找穩婆問過産婦生産之事,以免陳嬿姝要生産時,自己什麽都不懂,誤了事。
“可是,我肚子一點都不疼啊。”陳嬿姝說道。她聽人說過,婦人産子會把人疼得死去活來的,可自己卻一點都不疼,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陳嬿姝這麽說,碧绫臉色一變。都破水了,陳嬿姝卻不覺得腹痛,也就是孩子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這該不會難産了吧?
“王上,這……情況怕是不太妙,奴婢求王上先救救王後,其餘之事容後再說。”說着,碧绫便向吳郓跪了下去。
聽到碧绫這般說,陳嬿姝也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她可以不活,但這個孩子必須活下去。只要能為孩子留一條活路,她什麽都可以做!于是,她也對着吳郓懇求道:“王上,千錯萬錯都是妾一人之錯,妾腹中孩兒是無辜的。求王上救救我這孩兒。”
吳郓見狀,似在沉思着什麽。陳嬿姝偷跑之事,他确實極為生氣,但此時還不是動陳嬿姝的時候。雖然他以陳嬿姝的名義寫給趙翓的信,并沒有什麽回應,但他相信,以趙翓私下尋找了陳嬿姝兩年來看,他心中還是很看重陳嬿姝的。若是陳嬿姝這時候難産而死,趙翓肯定會加倍報複的,把陳嬿姝留着,說不定還有與趙翓談判的餘地。于是,他對着碧绫說道:“碧绫,扶王後先回靈梧觀生産。”說着他轉臉叫道,“黃彥,速派人回崇安帶擅長婦人生産之事的醫工前來!”
“是!”黃彥應了一聲,便下去安排去了。
碧绫見狀,慌忙把陳嬿姝扶回車廂裏,然後叫馭夫把車駕回山下。到了山下,已有人擡着竹輿在候着。碧绫又将陳嬿姝扶上竹輿,将她送回了靈梧觀。
黃彥辦事倒也得力,很快便叫了醫工及穩婆前來。醫工到了之後,見陳嬿姝破水卻還未腹痛,忙讓她服了催産藥,半個時辰之後,陳嬿姝終于發作起來,可是她似乎難産了,生了快一天了,還不見孩子落地。
次日,天快亮時,穩婆一臉焦急地從屋中出來,對着吳郓說道:“王上,王後的情況很是不妙,劉醫師叫奴婢出來問問,到了非常時期,若是王後與孩子只能留一個,留王後還是孩子?”
“當然是王後!”吳郓一絲猶豫也沒有。畢竟對趙翓來說,孩子可以有很多女人為他生,可陳嬿姝卻只有一個。
穩婆得了令,忙跑回産房,對着劉醫工說道:“劉醫師大人,王上說了,非常之時,務必留王後。”
“明白。”劉醫工點了點頭。
陳嬿姝已經疼了快一天,甚至還疼暈了兩回,此時,她整個人都虛脫了。可是,她還是聽到了穩婆與劉醫工的對話,她明白,吳郓的意思是要自己活,不管這孩子的死活,畢竟對吳郓來說,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孩兒,卻要以他的孩兒的身份活下來,也許他心裏正巴不得這孩子活不成吧。
想到這裏,陳嬿姝只覺得心痛欲裂。這世間所有的人也許都不在乎這孩子,可她獨獨在乎他,這是她小心翼翼保護了近十個月的孩子,她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來。
待劉醫工走近察看她的情況時,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凄聲說道:“劉醫工,如果我與孩子只能活一個,求求你,讓我的孩兒活!”說罷,她已是滿臉的淚水。
劉醫工見狀,忙說道:“王後莫要這麽說,小人一定會盡力讓王後與孩子都平安的。”
“不,你答應我,先救我的孩子!”陳嬿姝堅持道。
劉醫工一臉難色道:“王後,恕小人直言,都一天了,王後還未産出,孩子情況想必已是太好。若再耽擱下去,就是生出來,這孩子怕也活不了。”
陳嬿姝一聽,心頭大駭,對着劉醫工哭道:“劉醫工,求求你想法子救救我的孩子吧。如果我的孩子活不了,那我也活不了的。”
被陳嬿姝這麽一哭,劉醫工也有些心軟。他咬了咬牙,說道:“王後,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有些兇險!”
“如何兇險?對我孩兒可有傷害?”陳嬿姝問道。
劉醫工說道:“小人可用銀針刺穴之法為王後催産,加快胎兒娩出,只是這樣一來,可能會使王後血崩……”血崩,意味着她兇多吉少。
未等劉醫工說完,陳嬿姝便說道:“無妨!只要能救我的孩兒,我可以拿命一博!”
只要孩子能夠平安,拿她的命去換,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