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日後, 陳嬿姝與吳郓一起進了禹丘城。而吳郓也真的像他承諾的那般, 再一次向陳弘求娶陳嬿姝。
之前,吳郓曾兩次求娶陳嬿姝,都被陳弘所拒, 可陳弘卻覺得這一次,卻與前兩次有所不同。這回吳郓是與陳嬿姝一共從趙國回來, 因而, 陳弘估摸他求親一事, 自己女兒應該是知情的。因此,他沒有立即拒絕吳郓, 只說要回後宮與王後鄭檀商量後再回話。
待吳郓離開之後,陳弘立即回了永寧宮, 準備把陳嬿姝叫過來問問情況。沒想到剛踏進永寧宮, 就看見鄭檀與陳嬿姝、陳瑾姐弟坐在一處說着話。
“阿蟬!”陳弘叫着陳嬿姝。
陳嬿姝擡頭看見父親來了,忙起身上前拉着陳弘的胳膊, 說道:“阿爹,阿蟬好想念你!”
對于陳嬿姝來說, 重活一世最大的改變就是前世在去年便應該去世的父親,如今還好端端的活着。前世的時候,陳弘突然得了重病而亡故。因而重生之後, 陳嬿姝便時常提醒鄭檀多注意陳弘的身子, 鄭檀倒也聽進去了, 想着陳弘身體一向不好,便在民間找了個有名的醫士進宮, 為陳弘早晚請脈,在陳弘身子有微恙的時候,及早醫治,因而,沒有像前世那般,待到陳弘病重才發現,什麽都來不及了。
陳嬿姝與陳弘許久未見,如今見到陳弘面色尚好,她安心了不少。只要父親尚在,便不會讓年少無知的幼弟和不谙政事的母親來面對這波詭雲谲的亂世。
陳弘見到女兒,心裏也是十分欣喜,握住女兒的手,說道:“阿爹也甚是想念阿蟬!”
“阿爹,我們坐着說話吧。”陳嬿姝拉着陳弘走了過去。
鄭檀與陳瑾起身迎他。
“都坐下說話吧。”陳弘坐了下來。
鄭檀母子三人也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阿蟬,這回出去,可還玩得開心?”陳弘問道。
“阿姐先前正在跟阿娘和阿斑說起這趟出門之事呢。”未等陳嬿姝說話,陳瑾便搶着說道,“阿姐這趟去了好些地方呢。阿爹,阿斑也想出去看看。”
“等你大些再說。”陳弘說道。
“哦。”陳瑾似有些失望。
陳弘飲了一口茶,又對着陳嬿姝說道:“阿蟬,先前吳太子又向我提起求娶你之事。你是什麽意思?”
鄭檀一聽,皺着眉頭說道:“不是前兩次就拒絕他了嗎?怎麽他還來提親?阿蟬還能有什麽意思?自然是不嫁他呀!”
“不,阿娘!”陳嬿姝望着鄭檀,猶豫了片刻,然後說道:“這次,我,我想答應吳太子的求親。”
“什麽?”鄭檀一臉訝然,“之前不是你堅決要拒絕這門親事的嗎?怎麽如今又要答應了?”
陳嬿姝低頭笑了笑,說道:“阿娘,我,我這回去趙國,碰巧吳太子也來趙國,一來一去間,我與他便熟識起來,發現他……他與我想像中不同。他,他人挺好的,女兒,女兒心儀于他。”
“他不是已經納了側室,還生育了兩個女兒嗎?阿蟬,這你也願意?”鄭檀顯然不太願意。
“阿娘……”陳嬿姝咬了咬唇,說道,“女兒鐘情于他,願意嫁給他,其他之事,女兒也不在意了。”
“你不在意,可阿娘在意。”鄭檀板着臉說道,“反正你也才回來,這事也不急,容後再議。”
陳嬿姝知道,鄭檀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答應她與吳郓的婚事。可是,她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的肚子就瞞不住了。于是,她對着陳瑾說道:“阿斑,你先出去一下,阿姐有話要跟阿爹和阿娘說。”
“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嗎?”陳瑾撲閃着眼睛,對着陳嬿姝問道。
陳嬿姝一臉正色,說道:“自然有你不能聽之事,阿姐才讓你回避一下。”
“那好吧。”陳瑾起了身,不情不願地走出殿去。
待陳瑾一離開,陳嬿姝趕緊起身,然後跪在陳弘與鄭檀面前,哭道:“阿爹,阿娘,女兒犯了大錯,請責罰女兒。”
見陳嬿姝如此,陳弘夫婦吓了一跳。鄭檀趕緊上前将陳嬿姝扶起,說道:“阿蟬,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快與阿爹阿娘說!”
“阿娘,我……我……”陳嬿姝咬着唇,臉漲得通紅。
“哎呀,到底什麽事,你快說,別急阿娘了。”鄭檀催促道。
“阿娘,”陳嬿姝含淚說道,“女兒,女兒不自愛,女兒已經有孕在身了。”
“什麽?”鄭檀大驚,忙轉眼去看陳弘,只見陳弘雙目圓瞪,一臉驚怒。
“阿蟬,你,你怎麽能做出如此糊塗之事啊!”鄭檀自然也是氣陳嬿姝不争氣。
“阿蟬,你腹中孩兒可是那吳郓的?”陳弘大聲問道。
陳嬿姝不想說謊,可也不敢說孩子是趙翓的,只好跪在陳弘面前叩頭哭道:“女兒不孝,請阿爹責罰!”
看着跪在腳下的女兒,陳弘氣得真想給她一巴掌,可見她哭得傷心,又有些下不了手,只得對着鄭檀喝道:“阿檀,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鄭檀也氣陳嬿姝,可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有什麽辦法?好歹都是自己的女兒,雖然犯了大錯,但還算可以彌補。于是,她上前扶起滿臉淚水的陳嬿姝,對着陳弘說道:“好在吳太子還願意娶阿蟬。既然事情都到這一步了,我們趕緊為他們把婚事辦了,也就無事了。”
“阿蟬,你腹中孩兒多大了?”陳弘又問道。
“一個多月。”陳嬿姝應道。
“那你與吳郓商議過什麽時候成婚沒有?”
“他說下月便可。”
陳弘想到下個月便舉行婚禮,陳嬿姝腹中胎兒也還不到三個月,應該還看不出來。待她生産之後,說孩兒早産便可掩飾過去,不會對陳國的聲譽有任何影響。想到這裏,他面色微微緩了下來:“那好,你們盡快成婚!”
“多謝阿爹!”陳嬿姝擡手拭着淚。
終于,她的婚事定下來了。可是,她的心頭卻沒有一絲歡喜。為了自己的聲譽,為了腹中孩子能有一個體面的身份,她不得不離開父母,嫁給一個自己并不愛的男人,怎麽讓她歡喜得起來?可是,世事無常,至少在此時,這是對她來說,她只有這條路可以走。
之後,陳弘答應了吳郓的求親,随即吳郓便返回了吳國,兩邊分別籌備着婚禮事宜。
按照陳國的祖制,公主在出嫁前三日要到禹丘城外的清陽觀清修三日,陳嬿姝也不例外,在吉日前三日,便到了清陽觀,聽法誦經,重複着前世的一切。
因為是在道觀中,帶多了人不方便,陳嬿姝就只帶了碧绫一人來服侍。也不知是不是有孕之故,陳嬿姝最近晚間常有腹饑之感。平日在王宮有專人做糕點為她加餐,但在道觀中卻沒人為她專門做夜食,于是,這日做了晚課之後,她便叫碧绫去廚房給自己做點吃的。
碧绫離開後不久,一個面生的小道姑走到門邊,對着陳嬿姝說道:“公主,我家師傅請你去後山一下。她有關于清修之事要跟公主說。”
“去後山?”陳嬿姝一怔。前世自己出嫁前也曾來道觀跟随紫玉道人清修,并沒有晚上去後山之事,怎麽這一世連這個也變了?
見陳嬿姝沒說話,小道姑又說道:“公主,師傅還在後山等着,還請公主跟小道前來。”
“好。”陳嬿姝雖然不知道什麽事,但想着紫玉道人還是跟着小尼姑出了門。今晚月光皎潔,灑在青石路上,把石板都染上了一層白霜。
到了後山,卻沒有看見紫玉道人的身影。陳嬿姝一臉狐疑地對着小道姑問道:“你師父呢?”
“請公主稍等,小道這便去請。”說着,那小道姑上前一步,對着林中叫道:“殿下,嬿姝公主來了。”
殿下?陳嬿姝一愣。不是紫玉道人嗎?這個殿下又是誰?吳郓嗎?
這時,一個男子高瘦的身影慢慢從林中走了出來。在小道姑手中的燈籠映照下,陳嬿姝一下便看清楚了來人的輪廓。她怔了一下,随即掉頭便往回走。
“阿蟬!”他追上來,拉着她的胳膊。
“放開我!”她使勁掙紮着。
“不放!”他順勢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你再不放我就要叫人了!”說着,她推開他,作勢要叫人。
“你要叫就叫吧。”他一臉不在乎的模樣,“若是你與我之事傳了出去,想必你與吳郓也就成不了婚了!”
陳嬿姝一聽,一下噤了聲,不敢再大聲嚷嚷。
“阿蟬……”他扳過她的身子,叫着她的名字。
“你還來找我做什麽?”她冷聲問道。
“阿蟬,你真要嫁給吳郓?”他問。
“你都要娶衛國公主了,為何我不能嫁給吳國太子?”她反問道。
聽到她這麽說,他怔了怔,随即輕聲一嘆,說道:“阿蟬,你,你這是在懲罰我嗎?你為何不能給我一些時間,等等我?”
“對不起,二殿下,我等不起!我也給不了你時間!”
聞言,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我不讓你嫁呢?”
陳嬿姝一愣,随即笑了起來:“你憑什麽不讓我嫁?”
他目光微閃,說道:“現在趙國與陳國相交,如果我在邊境駐上重兵,然後再跟你父王說取消你與吳郓的婚事,你說他會不會答應我?”
“趙翓!”她聽到他居然想要挾自己的父親,氣得直咬牙,“你怎麽能夠如此無恥?”
“只要能夠阻止你嫁與他人,我再無恥的事都做得出來!”他似乎很坦然。
“你若真不想我嫁給吳郓,那你先取消與衛國的親事,再向我父王求親娶我為正妻!”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阿蟬,我以為,那晚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确實,那晚你很清楚地跟我說了,你必須要娶衛氏姐妹。”陳嬿姝冷聲一笑,“所以,我也要嫁給別人了。”
“阿蟬……”趙翓握着她的肩膀,又說道,“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既然你不能娶我為妻,那就別管我嫁給誰!”陳嬿姝冷冷說道。
他默了默,又說道:“阿蟬,有的事,怕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你還想用重兵來逼我阿爹嗎?”她用冰冷的目光瞥着他。
他低垂着眼,沒回答他。
她知道,他沒有回答,就是默認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着他說道:“趙翓,還記得三年前,你易容成趙翎,在九雲山遇到我之事嗎?”
“嗯?”他擡起眼來,望着她。
“你離開的時候,曾經給過我一把匕首。”說着,她從腰間取出那把匕首。離開均陽之後,這把匕首她一直随身攜帶,沒想到今天還真派上了用場。
他一怔,定定地望着她。
“你說,以此物為信,可以答應為我做一件事。”她擡起眼,望着他,說道,“趙翓,現在我要求你兌現承諾了。”
“你想我如何做?”他沉聲問道。
她拉起他的手,把匕首放入他的掌中,一字一句地對着他說道:“趙翓,我是不可能嫁給你做側室的,既然你要另娶嬌妻,那從此以後,你我便是陌路之人,就當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過!你也莫要再逼我阿爹,你若如此做,其實逼的是我!”
“阿蟬,我們之間,真沒有一點餘地了?”他很不甘心。
“趙翓,在你決定棄我而另娶他人時,我們之間就已經沒有餘地了!”說着,她放開他的手,轉身便往觀中走去。
“阿蟬!”他追上來,拉着她。
“你還是放手吧!”她沒有回頭,冷聲說道,“那天晚上在你放手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轉圜的可能,今晚你不過又白走一趟罷了。”
“阿蟬,我娶衛雅清,真的是不得已的。”他似乎還想解釋。
“不管你有什麽原因,對你我來說,結果就是一樣的。”陳嬿姝很是決絕,“趙翓,你說過,只要我拿出那把匕首,無論我要你做什麽,你都會答應的!你已經負過我一次,我不希望你再失信于我,那樣只會讓我更看不起你!”
聽到陳嬿姝這麽說,趙翓面色一恸,僵了半晌,他終于還是松了手,說道:“阿蟬,我今日放你走,不是我真的放下了你,只是此時我還給不了你想要的。待到他日,時機成熟之後,我會再來找你的!”
“真的有那一天,再說吧。”陳嬿姝把臉轉到一邊,沒敢看他。她快步往觀內走去,一進門,淚水便再一次決堤而出。雖然他負了她,可她心中還是割舍不下他。這一次,也許是她與他最後一次相見了。就算還有機會再見,那也是他有婦,她有夫,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一個月後,陳嬿姝拜別了父母,循着前世的出嫁之路,再一次出嫁到了吳國,成為了吳國的太子妃。兩月後,吳王駕崩,吳郓即位,她再一次成為了吳國王後,也是她前世臨死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