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之佳,囑咐她說,“你接着逛吧,我坐一會兒。”
鄒之佳不想走,“我陪你。”
“不要了。我歇一會兒就好。你去看看喜歡什麽書,我有打折卡,我買給你。”
“真的?”
“真的。”
鄒之佳轉身就走,走了一半又回頭找許臨淵,問,“這個算是情人節禮物嗎?”
“不算。只是一本書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說完就屁颠屁颠地走了。
許臨淵笑着嘆了口氣,這個古靈精。
最後,鄒之佳挑了本泰戈爾的詩集,這本書在他們學校的高中生裏面很流行。尤其是那一首關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讓多少癡情少女悵然若失。
許臨淵跟她去收銀臺交了錢。鄒之佳考慮到許臨淵不堪久站,就提議去喝茶。他們兩個便一起到樓下的一家甜品店坐了下來。
鄒之佳點了一份芒果撈,許臨淵則點了一份桂花龜苓膏。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天。聊了幾句,鄒之佳就把剛買的書拿了出來,遞給許臨淵,說,“哥哥,你給我在這本書上寫一句話吧,加上日期和署名。你寫字好看,我喜歡。”
寫字一直是許臨淵為數不多的驕傲之一。他從小練習書法,在市裏的書畫比賽獲獎無數,寫的一手好字。
“行,你想要我寫哪句話?”
“你自己想吧。”
許臨淵想了想,然後在書的空白頁上寫了一句話:我就站在你面前。贈佳佳。時間是2004年2月14日。署名,許臨淵。購于A市購書中心。
Advertisement
“我就站在你面前”這是許臨淵所能想到的最直白也是最隐晦的情話。泰戈爾唯美的詩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他想對鄒之佳說的,就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這原本是多麽直白的告白,但是鄒之佳拿回書,居然沒有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只是覺得“我就站在你面前”是一句很貼心的話,她喜歡這句話裏面所表達的“陪伴”的意味,也喜歡裏面的暧昧情愫。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後面的那句“你不知道我愛你。”這讓他們幾乎錯過了彼此。
鄒之佳拿回書,看着許臨淵的字,滿意道:“哥哥,謝謝你陪我。”
“不客氣。我也要謝謝你陪我。”
“小意思。”
後面兩個人從數學考試聊到了語文作文,又從A市的綠化,聊到了西藏的天湖。他們天文地理、人文科學無所不談,很快就到了晚餐時間。
兩個人決定去吃鄒之佳喜歡的湘菜,剁椒魚頭的鮮香讓鄒之佳贊不絕口。但是許臨淵卻不怎麽吃得辣,才幾口就被辣得滿頭大汗。兩個人吃完飯,正好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電影放映的時間。
☆、教養1
由于許臨淵身體條件特殊,影院的工作人員允許他們頭一個進影院。他們買的電影票是影院最後一排的位置,必須上幾級臺階才能到。
“先生,請問您需要幫助嗎?”引導他們的工作人員好心地問。
鄒之佳聽到這個姐姐叫許臨淵“先生”,差點沒笑出聲,而許臨淵就沒有閑情笑了。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只是不留餘地地回絕,“不用了,謝謝。”
工作人員有良好的職業素養,見許臨淵拒絕接受幫助,就微笑着答,“好的。那祝你們觀影愉快。”說完,工作人員就知趣地走了。
鄒之佳見人走了,臉上還挂着殘存的笑意,轉而對許臨淵說,“哥哥,你需要我出手就出聲。”
“不用了,我能應付。”說完,他就移動拐杖,來到了臺階下面。
許臨淵上臺階的樣子鄒之佳也見過幾次,她喜歡他靠自己上臺階,盡管,他上臺階的樣子很“虐”。許臨淵想自己上去,鄒之佳也是喜聞樂見。許臨淵每一步都走得很困難,身體沉重、雙腿卻很纖細,電影院的樓梯沒有扶手,他上樓梯完全由拐杖支撐,行動更是受限。鄒之佳看着他甩着不聽使喚的雙腿,左腿不着地、右腿用盡力的樣子,要多揪心就有多揪心。她自然地站在他身後兩步,張開手來護着他。
許臨淵走得很慢,慢到普通人可以上下樓梯幾個來回了,而他才上了幾級而已。上了五級臺階他就撐着拐杖停下來休息。他的呼吸加深了很多,鄒之佳知道他很辛苦。
“哥哥,你确定你不需要幫忙?”
“不需要。”許臨淵喘着氣說。
鄒之佳笑了,“你上臺階的樣子真可愛。”
許臨淵的眉頭皺了皺,但是,他并沒有馬上就被惹毛。這個寒假裏面,鄒之佳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哥哥,你走路真帥。”“你的腿好漂亮,我也想有這麽細的腿。”還有,也是許臨淵最受不了的一句,“哥哥,你再這樣走路,我就要愛上你了。”那口氣就好像是他故意這樣別扭地走路一樣。還有,鄒之佳說她會因為他走路的醜陋姿勢愛上他,許臨淵覺得自己就好像吃了蒼蠅一樣,不知道該覺得高興還是難過。
這一次,許臨淵打算跟鄒之佳好好聊聊這個問題。“是嗎?到底哪裏可愛?”
“就是你上臺階的樣子很認真很努力啊。男人認真的時候總是比較帥。”
許臨淵聽了她這番歪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少努力一點兒。”
“不要不要,你現在這樣特別的帥了,不能更帥了。”鄒之佳看着許臨淵的表情有十分的認真。許臨淵想沖她發脾氣,但是,他真的是氣不起來。說真的,他對鄒之佳的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已經有點麻木了。但是,聽到鄒之佳評論他的腿,多少有點影響心情。
“那真的是謝謝你欣賞了。”
“不客氣。”
“那祝你觀賞愉快。”許臨淵說的觀賞,當然是指觀賞他走路。他現在在鄒之佳面前,已經可以拿自己的缺陷開玩笑了,盡管他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對這些玩笑免疫,而鄒之佳也很喜歡這樣的玩笑,總是很配合地附和。
“我好榮幸,可以天天看到哥哥你這麽帥的樣子。”鄒之佳還在得意,這個時候,影院的門已經開放,人流湧了進來。
許臨淵本來心情不錯,但是眼看着一群好手好腳的人湧進來,他們大多是情侶,男的或是牽着女的的手,或是擁着她們的肩,這些都是雙腿殘疾的許臨淵做不到的。他撐着拐杖站在樓梯上喘氣,任憑他們從他身邊經過,心情一落千丈。
“佳佳,我們不再說關于我的腿或者是關于我走路的姿勢的話題了,好嗎?”許臨淵看着鄒之佳的眼睛,語氣很平和。
鄒之佳噘了噘嘴,讪讪地說,“人家是誇你,你還不領情。我是真的好喜歡你走路的樣子嘛。”
“你還說。”許臨淵提高了聲音。
“你不喜歡我就不說了。”鄒之佳捂住嘴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說了。那你讓我扶你吧?我要是跟在你後面看你走路,肯定還會忍不住贊你走得好看的。”
許臨淵嘆了口氣,哎,看來她還是一時半會改不了。
“你到我前面去!”許臨淵命令。
鄒之佳聽了不高興了,“不要。你摔倒了怎麽辦?”
“摔倒了也不用你接着。”
鄒之佳嘟着嘴快走兩步上了幾級臺階超過許臨淵,經過他身旁的時候還嘀咕了一句,“就會逞強。”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許臨淵聽見。
許臨淵第一反應是有點不服氣,第二反應就是鄒之佳又發小孩子脾氣了。他不理她,擡起拐杖繼續上樓梯。
廢了好大勁,許臨淵才走到最後一排座位。鄒之佳看他累得不輕,就扶着他在最後排的第一個座位裏坐了下來,拐杖放進了座椅下面。她挨着許臨淵坐在了第二個座位裏。
入場的人還在不斷地湧進,也有幾個人打他們身前經過,走進後排最裏面的位置。有的人也會在看到許臨淵細弱畸形的雙腿的時候露出驚愕的表情,但大多數人的眼裏是漠然。許臨淵看到了他們的表情,這才是正常人看到他的腿的反應啊。那麽鄒之佳說的話呢?他應該相信她真的喜歡他的腿嗎?
不久電影開場,許臨淵将這些疑問抛到了腦後。
今天,許臨淵和鄒之佳選的電影是情人節檔最熱賣的愛情輕喜劇,他們兩個肩并肩坐着,大熒幕的柔和的光打在了兩個人的臉上,兩個人的臉上都染上了幸福的光暈。電影的世界裏面,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而電影的世界外面,另一對歡喜冤家鬧鬧吵吵。鄒之佳覺得,她跟許臨淵就是一對歡喜冤家,高興了擁在一起歡笑,不高興了則抱成一團打架。她覺得他們距離很近,但是同時也相隔很遠。說到底,他們是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
鄒之佳羨慕許臨淵的家庭,那麽他呢?他有沒有羨慕自己什麽東西呢?電影熱熱鬧鬧,但鄒之佳卻有點看不下去了,才演了一半,她的內心就有些躁動。她一方面被男女主人公的情緒感染,另一方面,一個既聰明又溫柔又有些帥氣的許臨淵坐在她的身邊,一種對愛的向往催動着她的身體。她靠上了許臨淵的肩膀,依偎在他身旁。鄒之佳覺得時間都靜止了。
時間都靜止了,許臨淵也這樣覺得。然而,他卻并不享受這個時刻,他整個人都僵硬了,他不敢動,不敢伸手把她攬過來抱在懷裏,更不敢伸手推開鄒之佳靠在他身上的身體。鄒之佳靠了一會兒,見許臨淵沒有反應,她的內心不是不失望,然而,一種無力感籠罩住了她。她畢竟不能逼他去愛她,就像她不能逼自己的父母留在自己的身邊一樣。鄒之佳識趣地離開許臨淵的肩頭。看來,他并沒有想要在一起。
鄒之佳剛離開他的肩頭,許臨淵心裏就變得空落落的。他知道,只要他伸出手,把她攬過來,他就還有機會,鄒之佳多半會順從地靠上來。他們之間,也許從此就會暧昧不清,不是情侶,但也不會僅僅是朋友。
可是,他不能這麽做。他是愛着她的,而她呢?只是覺得他是個不錯的朋友,或者是哥哥?又或者,她只是因為無家可歸,而他恰好在這個時候給了她友情,她便順便靠了上來?像他這樣不可救藥地愛着她,而她卻無時無刻不在開着他的玩笑,從未認真地對待過他。他敢肯定,鄒之佳一定不是如他愛她那樣地愛着自己。這樣不對等的關系,他又要以什麽立場去擁住她的肩頭呢?
他不能就這樣接受這含混不清的懷抱。他要的,是她整個人的投入。如果不是現在,那麽他願意等,五年,十年,他都願意等。許臨淵知道自己在這點上很固執,但是,像他這樣一個殘疾人,他有的也僅僅就是這一點精神潔癖而已。這是他的驕傲,他的自尊。
電影結束,結局皆大歡喜。但鄒之佳這次卻沒有被故事感染,自從幾十分鐘前得到了許臨淵無聲的“拒絕”之後,她覺得再甜蜜的電影也不能讓她感到幸福了。
電影散場的時候,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起身,其他觀衆不斷從他們身前走過,他們兩個就這麽像兩座雕像一樣坐到了最後。有人經過把許臨淵的腿撞得東倒西歪,鄒之佳卻視而無睹。許臨淵心情一直煩躁,伸出兩只手有些粗暴地護着自己的膝蓋。他這個舉動被後面的人看見,搞得後面的人都不好意思地繞到另一邊走了出去。而他們兩個就這樣無聲地坐着,之間是從未有過的尴尬。
等人都走光了,鄒之佳先站了起來,彎腰從座椅下面抽出了兩支拐杖,遞給許臨淵。
☆、教養2
等人都走光了,鄒之佳先站了起來,彎腰從座椅下面抽出了兩支拐杖,遞給許臨淵。
她的臉色平靜,聲音卻冷冷地,“哥哥,我扶你起來。”
“謝謝。”許臨淵沒有拒絕,這大半天的閑逛,他确實有點累了。而且,他知道鄒之佳不高興,他并不想讓她的情緒惡化。
鄒之佳扶起許臨淵,看着他架好他的另外兩條腿,就扶着他的手肘,幫他從座位之間的走廊移了出來。
“哥哥,下樓梯要我扶你嗎?”
許臨淵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鄒之佳此刻提出幫助,他覺得有些刺耳。他不想就這樣屈從,撐穩了拐杖道, “沒事兒。”他盡量把聲音放得輕松,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然而他的動作卻出賣了他。
許臨淵開始下樓梯,但他的動作比平時還要遲緩,鄒之佳看得出來,此刻他拒絕了她的幫助,無非是在逞強而已。就是這樣的一瞬間,鄒之佳突然發現,她與許臨淵相處了一年,但是,她卻從來都沒有走進過他的內心。他或許對她好過,對她溫柔過,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他敞開自己,他從來沒有真正地接納過她!而且,就在今晚,當她靠向他的肩頭時,他僵硬的懷抱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并沒有把自己的懷抱向她敞開?對他來說,她并沒有什麽特別。
鄒之佳一下子洩了氣,她甚至有些憤怒,他對她做出了那麽多暧昧不清的舉動,讓她以為自己很特別,之後他卻并不準備正式地接納她。她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騙了。許臨淵,就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大騙子!
你讓我愛上了你,你卻不準備接納我的愛。鄒之佳得出這個結論,整個人都跌落谷底。許臨淵不想她幫忙,那她就不幫好了。她并沒有等許臨淵,而是以平時走路的速度下了樓,她走出放映廳的門就左拐進了女洗手間。她的背影很決然,完全沒有理會許臨淵是否跟了上來。
鄒之佳消失在放映廳門口的時候,許臨淵終于着急了。他撐着拐杖想努力追上,可是他今天走了大半個下午,早就累了,沒有扶手下樓梯原本就不是他的專長,他力不從心,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
“佳佳!”許臨淵對着門口喊。
放映廳門口的人聲很嘈雜,鄒之佳并沒有聽見。
“鄒之佳!”許臨淵又喊了一聲,這一次,聲音大了很多。可是,鄒之佳依然沒有出現在門口。
許臨淵撐着拐杖站在臺階上,他有點生氣,鄒之佳就這麽走了,她沒有管他,就這麽走了。她就這麽走了!她不是說喜歡自己的嗎?那她為什麽可以就這麽走掉?她難道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她的嗎?許臨淵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他會如此地氣,難道是他已經習慣了她總是在他旁邊“哥哥”、“哥哥”地叫,習慣了她總是陪着他慢慢地走,習慣了她總是圍着他轉,現在她想通了,不耐煩了,她終于決定抛下他一個人先走了,于是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在他的心裏,鄒之佳是除了父母以外,唯一一個不可能就這樣抛下他自己走掉的人。然而今天,她就這樣走掉了。
許臨淵說不出自己有多寒心。他覺得憤怒,失望,但同時,他也覺得着急。他怕鄒之佳就真的這麽走掉了。時間這麽晚了,她一個女孩子,獨自回家總是不好的,雖然他也不見得就有能力保護她。他移動拐杖,向下,着地,發力,挪腿,着地,受力,下臺階!許臨淵急得滿頭大汗,他努力地走路,努力地站穩,他覺得自己的右腿好疼,腳踝和膝蓋都在向他抗議,他的腰也有些累,他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踏在了懸崖的邊上。
這個時候,一個手臂上紋滿紋身的小夥子跑回來放映廳拿他落下的東西。他先從許臨淵身邊跑上樓梯,不一會兒又從他身邊跑了下來。許臨淵心一橫,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他出聲叫住紋身男:“這位大哥。”
“嗯?”紋身男愣住,他看起來二十五歲上下,比許臨淵大。
“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紋身男只瞄了他一眼,連腳步都幾乎沒有停頓一下,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道,“你找別人吧。”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許臨淵扔下一句,“不是我不助人為樂,而是你如果摔倒了再賴上我,我可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紋身男沒有停留,說完就三步走出了放映廳。
許臨淵站在臺階上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人剛剛說什麽?他是說,他會訛詐他嗎?!他會賴上那個紋身男?他為什麽要這樣想他?他只是需要幫助,他沒有傷害任何人,為什麽他要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許臨淵覺得很心寒,為什麽這些人要這樣地貶低他。他只是腿有殘疾,他的心靈并不比他們低賤!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對他說話,他們怎麽可以把他想象成這樣的人?他到底做錯了什麽?!難道就因為他是殘疾人,他們就可以這樣看不起他嗎?!
許臨淵呆呆地站在臺階上,內心屈辱極了。他擡起拐杖,居然忘記了自己是要上還是要下。他局促地撐了兩下拐杖,力量不足,他既沒上、也沒下。許臨淵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個地方,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很痛,他不想走了。
鄒之佳在女廁所門口排了很久的隊,上過廁所之後又努力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經過一番心理建設,她才離開了女廁所。
一出來,她就四周張望,沒有看到許臨淵的身影。于是她又往回走,走回放映廳,才發現許臨淵坐在中排的一個靠邊的位置上,他手裏拿着自己的拐杖,神情還算平靜。
鄒之佳開始往上走,她并沒有急于跟許臨淵說話,而是在他下面的一排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鄒之佳打定主意不第一個開口。她看着掃地阿姨進場清潔,又看着她一排一排地幹活,她不出聲,許臨淵也沒說什麽。
最後,是掃地阿姨先開了口,“哎呀,你們兩個小年輕,趕緊走了,下一場電影就要開始了!”
直到這時,許臨淵才回過神,抱歉地對掃地阿姨笑笑,道,“馬上就走了。”
“你們這是吵架了吧?”阿姨居然八卦起來。
“沒有。我們,我們……”許臨淵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我們确實是鬧別扭了。”鄒之佳沒等許臨淵說完就插話,“因為,我向他表白,被他拒絕了。”鄒之佳根本沒有理會許臨淵,甚至她在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理會掃地阿姨。這些話她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沒有!”許臨淵否認。
“哎呀,你們兩個還是中學生吧?怎麽好的不學,學人家搞對象!一看就不是好學生!”掃地阿姨一邊掃地,一邊嘀咕。
鄒之佳聽了這話就心裏窩火,她回道:“我确實不是好學生。而且,我爸媽離婚了,我爸不想要我,我媽要嫁給老外了。但是,他可是一等一的好學生,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名,可是了不起呢!這麽說起來,他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很正常,我是單親家庭長大,本來就不好相處!”
許臨淵簡直震驚了,鄒之佳的媽媽要嫁老外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但是他來不及問這個,他立馬打斷鄒之佳,“沒有!……我沒有不想跟你在一起。”
“你不用說了。”鄒之佳打斷他,“趕緊起來,我們回家了。”
許臨淵一口氣憋在心裏,他不知道要怎麽解釋。現在,他的腦子是亂的。他剛剛被人羞辱,又得知了鄒之佳的家事,又跟她陷入了一場他想不想跟她在一起的讨論,他的腦容量太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先說什麽!
掃地阿姨倒是像是得知了什麽新鮮事似的,驚嘆道:“全校第一?全校第一也不能談戀愛!早戀就是不對!”
鄒之佳的火氣越來越大,道:“這個可不勞您老操心,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是我追他,他可沒想接受我。”
什麽?等等!許臨淵有點懵,“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掃地阿姨打斷,道:“那你這個小姑娘,可是太浪了。一看就是沒有媽教的!這麽沒有家教!”
這一席話正中鄒之佳的痛處,她立馬聲音高了八度,吼道:“對!我就是沒有家教!您老看得很準啊!”然後,她憤憤地站起身,轉身盯着許臨淵,對他吼道:“你也覺得我沒有家教是不是?”
“沒有!”許臨淵否認。天地良心,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
“你不用說了,我才不在乎,你愛怎麽想我都可以!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們就一拍兩散好了!我先走了。你打電話叫阿姨來接你吧!”鄒之佳根本沒有給許臨淵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許臨淵趕緊撐起拐杖,起身,一邊動作一邊喊:“佳佳!佳佳!”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匆忙地“追”趕,他動作慢,剛剛站起來,鄒之佳就已經走出了放映廳。
掃地阿姨看到許臨淵撐着拐杖才能站起來,又看到了他畸形的下肢,就撇了撇嘴道:“哎呀,造了什麽孽。怎麽還是個殘疾人。”
許臨淵心裏也不好受,但是他顧不了這麽多了。他匆忙地下樓梯,一級又一級,急得一頭冷汗,但卻力不從心。
☆、我喜歡你1
許臨淵以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下樓梯,他的動作比平時更加踉跄,但是所幸他并未摔倒。即便是這樣,等他追趕出來的時候,電影院裏面哪裏還有鄒之佳的蹤影。許臨淵出影院、搭電梯,“瘋狂”地追趕。他出了商場的大門,天早已黑了,路燈只能照亮半邊的馬路,而另外半邊,卻影影幢幢。許臨淵在門口東張西望,卻始終看不到鄒之佳的影子。他想四處去尋找,但他自知自己動作慢,去找或許并不是最好的策略。盡管心裏很着急,許臨淵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思考現在這個時候究竟怎樣做才是最好的。他很難過,他為自己難過,也為鄒之佳難過。這本來是個美好的情人節夜晚,他們說好是出來約會的。但是,他究竟是做錯了什麽,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許臨淵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怎麽辦,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他只是心裏默默期盼着鄒之佳會在這個時候奇跡般地出現,只要她出現,他就再也不讓她就那樣不明不白地走掉。他心裏期盼着,盡管,他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二月的風還有些冷,尤其是入夜之後。不一會,一陣狂風大作,許臨淵站在風裏,一會兒就凍了個透心涼。他想喊鄒之佳的名字,他想去找她,但是,他終究沒有移動一步。他就這樣站在風裏,像一座雕像一樣。許臨淵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冷風裏站了多久,他只是漸漸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開始失去熱度,先是他纖細殘疾的雙腿,然後是他握着拐杖的雙手,然後是他的脖頸,直到他的全身。許臨淵覺得自己快凍僵了,雙腿上傳來的冰冷和疼痛也在漸漸地放大。電影院散場的人群很快消散在了北風裏,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的面前,但他卻倔強地讓它開走了。他要站在這裏等,盡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實在是愚蠢至極。
許臨淵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他的右腿跟他抗議,已經有些脫力了,然後,他終于支持不住了,撐着拐杖,努力不讓自己太失控地跪在了地上。他跪倒在地,雙手努力揉搓着自己的大腿和膝蓋,他想找回一些熱量,但卻始終沒有辦法讓細瘦的雙腿暖起來。
冬日的夜晚總是格外地安靜,路上行人稀少,連車輛也是偶爾經過而已。許臨淵跪倒在地,他站不起來了,心情卻平靜了很多。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固執地等在原地,他明明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如果沒有他人幫助,他可能一整晚都只能跪在這個路邊,就像那些下肢殘疾的沿街乞讨者一樣。他想起了這一整晚的經歷,被羞辱、被誤會、還有他現在的孤立無援,他有點想哭,但他最想做的,是見到鄒之佳之後,跟他解釋清楚這晚上發生的一切。
鄒之佳從電影院出來并沒有走遠,她甚至沒有想要躲起來,她只是穿過馬路,避開耀眼的燈光,坐到了馬路邊的綠化帶邊上。鄒之佳心情憤怒,不免為自己坎坷的青春傷春悲秋,許臨淵拒絕了她,而她的家也早就不複存在,她很難過,但是她卻沒有哭。鄒之佳甚至努力地想擠出一滴兩滴眼淚纾解自己的情緒,但是不管她怎麽努力,她的眼眶都是幹幹的。原來,沒有可以依偎取暖的人在身邊,想脆弱也變得不可能。
鄒之佳的腦子很亂,她想着家裏各樣怪誕的事情。她先想到了自己剛剛降生的同父異母的弟弟,然後她想到了自己那位頤指氣使的繼母,之後她又想到了她那個就要遠嫁美國的親媽,連同她上次電話裏說的那一番讓她無法忽視的話。現在許臨淵拒絕了她,她該跟着媽媽去美國嗎?
鄒之佳覺得自己是一只被困在繭裏的蛹,她掙脫不了,卻絕望地看不到化蝶的那一天。她原本想,如果許臨淵能愛她,那她可以留下來,可是,許臨淵拒絕了她,那她現在該怎麽辦?
鄒之佳坐了沒一會兒,她擡頭随意在周圍掃了一眼,就看到商場出口的路燈下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人流從他的身邊經過,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他的面前,但是,後來人群散了,出租車也走了,但是他還站在那裏。他大概在等他媽媽來接他吧?有父母疼愛的人就是幸福。鄒之佳心裏這樣想。她或許該跟着媽媽去美國,這樣,她又會有一個家,一個她一直想要的家。她重新又低下頭,不再看許臨淵,仿佛他等待的身影是在嘲諷她這個無家可歸的人一樣。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鄒之佳的脖子都有些疼了,她不敢看許臨淵,剛剛被拒絕,她還是有些介意。鄒之佳最後還是擡起來頭,活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但她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瞄向許臨淵剛剛站立的地方,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那裏。這一秒,她才看到,許臨淵手扶着自己的拐杖摔在地上。她知道他自己沒有辦法不靠外力站起來,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朝着他的方向沖了過去。
許臨淵跪在地上試圖站起來,盡管他自己都知道這幾乎不可能。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擡頭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昏暗處跑了出來。他有些高興,顧不得擦自己臉上的淚,就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佳佳!”許臨淵喜出望外。
鄒之佳跑到他的面前,還沒等她蹲下,許臨淵就擡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後就緊緊地攥在手裏再也不肯放開。
鄒之佳被許臨淵拉得幾乎一個不穩,差點失去平衡地蹲在了他的面前。
“佳佳,對不起!”許臨淵的語氣還有些慌張,說話的聲調差點破音,他急忙解釋,“我從來都沒有那麽想過你!”許臨淵不敢提“缺乏家教”這幾個字,他怕再激怒鄒之佳。
鄒之佳卻皺了皺眉頭,問,“你怎麽摔倒了?” 她低頭觀察許臨淵,發現他的臉上居然還有未幹的淚痕,“你哭了?”
許臨淵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态,他擡起抓着拐杖的另一只手,拐杖倒在他的身邊,慌忙地轉過臉避開鄒之佳的目光,迅速地擦掉臉上的淚。一邊擦還一邊不斷地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那個阿姨實在是說話太快,我真的來不及替你說話。你絕對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在我心裏,你是最優秀、最善良的,任何人能跟你做朋友,都是非常幸運的事情!你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也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許臨淵解釋了一大段,這是他剛剛一個人的時候在心裏斟酌了很久的臺詞,他打了好幾遍的草稿,确定這話既真誠、又不會顯得過于親密。他當時心心念念地想要跟鄒之佳解釋,讓她知道他真實的想法。他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說出來,他簡直有些激動。
鄒之佳聽了許臨淵的這一段話,他絕口不提她在電影院裏面對他的冷嘲熱諷,也不提她是如何歇斯底裏地冤枉他,更沒提她是如何欺負他行動不便自己跑出來,他只是滿口地道歉,攬下這一整晚造成他們之間所有不愉快的責任,就好像真的是他做錯了事情一樣。鄒之佳被他感動了,她努力裝扮的堅強終于有了破口,她這個時候才一下子哭了出來,壓抑了一整晚無法釋放的脆弱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
許臨淵慌了神,連忙繼續道歉:“佳佳,你別哭,都是我的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我們還是朋友好不好?”鄒之佳在電影院裏面生氣的時候喊出的那句“一拍兩散”,簡直就是許臨淵最深的噩夢。他壓抑自己的情感這麽久,就是不想跟她“一拍兩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