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了。”
“睡覺吧。”
“嗯。”
“上床吧。”
“嗯。”
鄒之佳起身,卻沒有徑直上床睡覺,而是轉到了許臨淵的背後,連人帶椅子地推着他一起來到床邊。然後來到他的右邊,要扶他上床。
許臨淵有些局促,推讓,“你上床睡吧,我坐着就好。”其實他坐了一天,身體早就受不了了。
“那怎麽行?你已經不舒服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真的沒事兒,你上床吧,乖。”許臨淵的語氣裏有着哄小孩子的溫柔。
“你不上床,那我也不上去了。”鄒之佳賭氣,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佳佳,你起來!”許臨淵去拉她。
鄒之佳坐在地上,一副抗争到底的架勢。許臨淵拉不動她,拿她沒辦法。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許臨淵無奈。
“你這孩子怎麽也這麽倔!”鄒之佳毫不示弱。
“男女授受不親,我們兩個不能睡在一張床上。”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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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因為……”許臨淵怎麽能把那些男女之間的事情說出口。
“說不出來了吧!”得意。
“因為會懷孕的!”
“真的!”鄒之佳瞪大了眼睛。
許臨淵無奈,她不是真的信了吧?!她長這麽大,難道就不知道男女之間要怎麽才能懷孕?
“真的。”他理直氣壯。
“你騙我的吧?”鄒之佳忽閃着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沒有。不信你想想電視裏面,男女主人公成了親,進了洞房,到了床上放下簾子睡覺,然後那個做妻子的就懷孕了。”臉不紅心不跳,繼續撒謊。
鄒之佳顯然也開始被他說動了,半信半疑地擡起來頭,“不對,我要上網查一查!”
“哎,這麽晚了,別查了!”
許臨淵當然攔不住鄒之佳,事實上,他被鄒之佳推到了床邊,拐杖卻還在書桌那邊牆上靠着,他根本就起不來。
很快鄒之佳就上網找到了信息。
“許臨淵,你騙我!”
“怪就怪我自己,沒想到你還這麽有去僞求真的精神。”
鄒之佳扣上電腦,“上床睡覺吧。”
許臨淵沒辦法,只能扶着床,把自己移了上去。實際上,他的床很大,他跟鄒之佳一人躺一邊,根本就誰也碰不到誰。
“哥哥。”
“嗯?”
“我想抱抱。”
“米老鼠在櫃子裏。”
“哦。”
鄒之佳爬起來,從衣櫃裏找出了那個很舊了的米老鼠。躺下,抱在懷裏。剛躺了一會兒。她又不老實了。
“哥哥。”
“……”不做聲。
“你睡着了嗎?”
“……”繼續裝睡。
鄒之佳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就小心翼翼地慢慢朝許臨淵的背影靠了過去。她把自己的背貼了上去,感受到了許臨淵背部傳來的溫暖,她才安心地阖上了眼。
鄒之佳靠着許臨淵,很快就睡着了。而許臨淵卻全身僵硬,直到半夜都不能合眼。他不敢翻身,不敢大聲喘氣。等早上起來的時候,他的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半天起不來床。而鄒之佳在他身旁,卻一夜好夢。
第二天一早,許臨淵先醒來,他試着動了動,确定自己根本動不了。一晚上保持一個姿勢睡覺,早就麻木了。沒辦法,他翻了個身,想換個姿勢緩一緩再起床。
他換了個姿勢,剛好碰到了躺在他身邊的鄒之佳。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鄒之佳睡的很淺,許臨淵一碰她就醒了。
“嗯?”她眯着眼,“你醒了?”
“嗯。”
“現在幾點了?”
“六點了。”許臨淵看了看牆上的鐘擺。
鄒之佳閉着眼睛坐了起來,即使坐着,她也垂着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我該走了,我走晚了,阿姨該發現了。”
許臨淵聽了這話,也不顧自己是不是半邊身子麻了,也立刻撐着上身坐了起來。
“你今天有什麽打算?”許臨淵聲音裏滿滿都是擔心。
“什麽什麽打算?”
“你打算去哪兒?”
“上學啊。快期末考試了。”鄒之佳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許臨淵稍稍安心。要知道,鄒之佳現在是離家出走,她還肯去上學,這無疑是最好的。
一連幾天,鄒之佳都是放了學就躲到市裏的圖書館看書、做功課,夜深了再跑到許臨淵家,爬牆進去他的房間。有的時候,鄒之佳要上洗手間,許臨淵就打開房門放半天的風,确定沒有人,才帶着她溜到洗手間去。她要洗澡,他就拉上簾子,坐在馬桶上等她。她要上廁所,他也拉上簾子,自己躲到洗澡間去。鄒之佳還開玩笑說,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坦誠相見的程度了。
中間鄒之佳也回過自己的家,家裏沒人,她拿了些生活的必須品,但是很快,她就發覺這樣的日子開始無法維持了。因為,她就要沒有吃飯的錢了。不過好在期末考試就要來了,她想,只要放了假,她就可以去找份工作,自己賺點錢。
許臨淵對她這個計劃卻十分的不滿。
“你才十四歲,不能合法打工的,他們會欺負你的!”
“我就快十五了!”
“十五也不行!”
“我一定能找到工作。”
“你別去工作了。我有壓歲錢,這麽多年我一直攢着,夠你用一段時間了,等明年,明年你十六了再出去找工作吧。”許臨淵的擔心不無道理。鄒之佳的父母顯然對她都不太關心,她離家出走這麽多天了,家裏人卻從來沒有到學校找過她,這讓他不能理解,同時也憂心忡忡。如果鄒之佳出去打工遇到什麽事情,又沒有家裏人幫她撐腰,他很難想象她一個人要怎樣處理。
“哥哥,我想提前上大學。”
“什麽?”
“我想念完高二就高考。”
許臨淵驚了,她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等我上了大學,我就可以做家教養活自己了,只要我考個好大學。”鄒之佳說的一本正經,就好像她真的在認真考慮這件事一樣。
“佳佳,可是,這樣你不可能考到頂尖大學去了。”許臨淵有些傷心,因為考清華北大一直是他的夢想,他多麽想鄒之佳也能跟他一起實現這個夢想。
“沒關系,考個省裏的好大學就行了,我也不想去北京。那要花好多錢。”
許臨淵心裏很難受,他不喜歡鄒之佳的這個決定,他多麽希望鄒之佳能一直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永遠都是她嘴裏的那個所謂的“哥哥”。
“哥哥,我可以的。小學的時候,媽媽離家出走,學校規定三年級以下的學生要家長接送,爸爸不想再繼續接我放學,就讓我跳了一級,我也沒有被落下來。初二的時候,媽媽聽說初三要上晚自習,她不放心我一個人放學,又沒辦法去接我,她就讓我直接考高中,我也考上了。我想明年就考大學,只要我能上一本,就算不是什麽頂尖的學校也沒關系,至少我上過大學了。只要我上過大學,我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無家可歸3
許臨淵知道鄒之佳小學和初中都跳過級,但是他不知道她跳級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對她的學習能力特別有信心,還是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成績怎麽樣,怎麽能為了這麽兒戲的理由跳級呢,還兩次!
“不行,我不同意!”許臨淵回絕。
“為什麽啊?”鄒之佳覺得自己的計劃簡直太好了,許臨淵完全沒有反對的理由。
“我,我就是不同意!”
“沒有合理的理由,反對無效。”鄒之佳覺得許臨淵莫名其妙,他根本就不該反對她這麽英名的決定。
許臨淵看着她,幽怨地說,“這樣你會很辛苦的。兩年學完三年的知識,還要複習高考,你初中的知識都沒有學紮實,你怎麽受得了?”
“我不怕辛苦。”鄒之佳瞪着大眼睛堅定地說。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鄒之佳不解,為什麽許臨淵一定要反對她這個決定。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許臨淵就差一步就要把積壓在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他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呢?
鄒之佳看着他,眼神裏都是催促,他知道,有些話今天不說,以後他也不可能說了,于是,他心一橫,回答說:“可是我不想你去,因為我不想跟你分開,我想跟你一起讀完高三,一起考個最好的大學,然後我一直陪着你,直到,直到你不需要我了的時候為止。”
鄒之佳聽他說完這一番暧昧的話,有點發蒙,她低聲重複,“你不想跟我分開,想跟我一起讀高三,一起考大學,我也是啊,可是,就算我上了大學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啊。”
“那不一樣!”許臨淵斬釘截鐵地回道。
“我知道那不一樣,我們可能不能天天見面了,但是,我可以放假去看你啊。”
許臨淵心裏很着急,卻不知道怎樣跟鄒之佳說。他真的很不想她這麽快高考,他潛意識裏面,如果鄒之佳很快上大學,那麽她很快就會進入另一個世界,也就很快就被大學裏的豺狼虎豹搶走。現在有一個陳志斌就夠他頭疼的了,到時候,她的周圍會有無數個陳志斌,他不在她身邊,他會瘋掉的!
“佳佳,我求你,跟我一起高考好不好?我們一起考大學,考最好的大學,我們在一起,我也打工賺錢幫你,好不好?”
鄒之佳聽了許臨淵這段話,眼睛裏面閃閃發亮,一副感動兮兮的樣子。許臨淵還是第一個硬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人,她的父母都對她不聞不問,但是許臨淵,他這麽着急地卻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讓他離開。鄒之佳平生第一次覺得有個人是真心地需要她,想留住她。
“佳佳,我會幫你,會照顧你的,你別擔心以後。不要因為擔心就妥協。你要争取最好的選擇,我會幫你争取最好的選擇。我保證,只要我交得起學費,我就不會讓你交不起學費的。”
鄒之佳終于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許臨淵連忙慌了,勸說,“佳佳,你別傷心!好好好,我不勉強你,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大不了,大不了明年我也陪你高考,你去哪裏讀書我就跟你去哪裏讀書,這樣行不行?你別哭了!”
鄒之佳“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她一邊哭還一邊伸手輕輕地打坐在床上的許臨淵。
“你是壞蛋,你幹嘛說這種話讓人家哭啊!”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別哭,哥哥錯了。”
“啊!”鄒之佳側身就抱住了許臨淵,撲到他懷裏哭個不停。
許臨淵差點被她撞倒,手扶着床板才坐穩。“佳佳!”他也擡手輕輕地環住了鄒之佳的身體。
“可是,可是,”鄒之佳抽泣,“可是那樣我不就被你包養了嗎?”
許臨淵滿臉黑線,這孩子,不懂的詞兒淨亂用。
“那有什麽,被哥哥包養不丢人”,其實,能包養你是我的夢想,“你若想報答,就以身相許吧。”又是這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許臨淵只是想鄒之佳別太往心裏去。
鄒之佳趴在許臨淵懷裏沒了聲兒,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她抱着許臨淵的腰抱得緊緊的。過了好一會才小聲嘀咕,“哥哥,如果到了三十歲,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聽了這話,許臨淵簡直心花怒放,簡直恨不得馬上就答應下來。
“是你三十歲,還是我三十歲?”一句話就暴露了內心。
“我三十歲,你三十二歲。”
不能就這麽答應,許臨淵想。“你這麽漂亮,又聰明,哥哥會幫你上最好的大學。到時候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你,你肯定不會單身到三十歲的。放心。”
鄒之佳還在他懷裏待着,沒有擡頭,“那反正也用不上,那你就答應呗。”
佳佳,傻瓜,無論什麽時候你想回頭找我,我都會在這裏等你的。因為,我的心裏再也放不下別人了啊。如果你不喜歡我,那也沒有關系,因為我還是會喜歡你,在這裏默默守候你。
許臨淵動了動身子,鄒之佳就從他懷裏坐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最好還是好好念書,将來嫁個好人家,別真的嫁給我這個殘疾人。”許臨淵表情有點局促。
“殘疾人怎麽了,殘疾人也有像哥哥這樣優秀的。我就喜歡哥哥你,不管你是不是殘疾人。”
許臨淵聽了這話,心裏真的燃起了勇氣。她真的是這麽想的嗎?不管他是不是殘疾人,她都覺得他很優秀?
鄒之佳的這句話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給了許臨淵莫大的勇氣,讓他一直在人生的路上不斷向前,盡管他的腳步蹒跚。但當她走後多年,他也不斷地懷疑當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否是真心的,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資格去争取像健全人一樣的幸福。時間的洗刷讓很多深刻的感動都變得模糊,一次酒後,當他與死的念頭周旋的時候,鄒之佳的這句話又回到了他的腦海,如此的清晰,就像他對她的愛一樣依然清晰。
高一暑假前的期末考試考完,許臨淵與鄒之佳又分列班級的第一、第二名。兩人在暑假前就決定要一起上理科班,希望還可以被分到同一個班做同學。鄒之佳在許臨淵家裏無間道般得住了幾天,就在暑假開始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媽媽走了,爸爸在外面還有另外一個家,鄒之佳覺得自己徹底地成為了一個多餘的人。只有許臨淵,一直很細心地照顧着她,讓她感覺到了親人般的溫情。不僅如此,鄒之佳覺得許臨淵也是需要她的,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他的家裏,鄒之佳都兢兢業業地陪伴着他,因為她的哥哥真的是一個很孤獨的孩子。鄒之佳很開心,至少她也有些東西是可以回報他的,這讓她覺得她不再是一個多餘的人,不再是一個只能給別人添麻煩的人,而是一個也可以為自己在乎的人做些什麽事情的人。
高二一開學,鄒之佳申請了住校,因為爸爸要把他們的家給賣掉。他要用賣的錢買一棟新的房子,準備跟他外面的女人結婚。鄒之佳很清醒地認識到,在新家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她嘗試過聯系媽媽,但媽媽只是說她會盡快離開G市,開始她的新生活,在她安定好之前,她沒有辦法給她提供可靠的教育和住宿。于是,鄒之佳正式成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她除了搬到學校來住,并沒有其他的選擇。
爸爸賣掉他們的房子前,鄒之佳要回家收拾自己的東西,有些她可以搬到新家裏去,但大多都是要清理掉的,因為,新家裏并沒有她的房間。那天她要回家收拾東西,許臨淵說什麽都要陪着她一起去。鄒之佳的家是九十年代建的老式住宅樓,家住五樓沒有電梯,許臨淵說要陪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在樓下的花園裏坐着等她。因為爬五層樓對許臨淵來說,沒有二十分鐘,是根本完不成的。
那天鄒之佳收拾完東西,她跟許臨淵打車把一盒子她的東西放到了他家,又把一個行李箱放到了學校宿舍。兩個人為這一天還做了一個短暫的儀式,燒掉了鄒之佳的一些想要扔掉的舊東西。之後許臨淵還給她買了個蛋糕,說是慶祝她獲得新生活,從此再也沒有人約束她了。那天鄒之佳吃着吃着蛋糕就默默地流起了眼淚。許臨淵只是在一旁看着,沒有勸過她一句。最後鄒之佳哭完,還不忘把剩下的蛋糕打包帶回宿舍。當晚她又躲在被窩裏流了很多眼淚,因為,第二天就是她十五歲的生日。
就這樣,鄒之佳在十五歲就已經沒有家了。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在後來的歲月裏為了自己的“家”做了很多很傻很錯誤的決定。很多年後回頭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當時為何為了那個家那般的執着。如果她沒有做那些決定,到如今,她跟許臨淵是不是還會在一起?
☆、無家可歸4
高二文理分班後,許臨淵跟鄒之佳不再是同班同學,但是這并沒有本質上影響他們的關系。許臨淵經常從家裏帶東西給住校的鄒之佳。他還是經常帶好吃的去學校,在鄒之佳下課去他們班找他“問問題”的時候送給她。每當周末鄒之佳不想回爸爸家的時候,她都會白天去許臨淵家做客,跟許臨淵一起學習,跟他的家人一起吃飯,然後在晚飯前離開。之後她在附近游蕩幾個小時,再故技重施爬牆從陽臺回到許臨淵的房間,在他的房間裏面過夜。
慢慢地,鄒之佳發覺,許臨淵對她來說不再只是同學、朋友,甚至不再只是哥哥,他成了她時常牽腸挂肚的人。下雨天因為怕許臨淵不方便打傘,鄒之佳會一大早起來等在校門口,等見到許臨淵媽媽的車子,她會迎上去給他遮雨。冬天下雪,她也不放心行動不便的許臨淵,一定要從車門那裏就扶着他,陪他一起慢慢地朝教室走去。慢慢地,鄒之佳發現,不管是有什麽天氣的變化,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臨淵。什麽天氣他會不舒服,什麽天氣他會不方便出門,等等等等,她發現自己沒有家以後,許臨淵就成為了她最大的牽挂。這種感覺讓她很幸福,也很困惑。她開始想,如果一輩子都不跟許臨淵分開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這樣他還可以關心她,而她也可以繼續照顧他。鄒之佳開始向往這樣的生活,向往跟許臨淵生活在一起。
高二的第一個學期過得很快,眼看又要期末考試,鄒之佳卻擔心起自己寒假的去向問題。十一月的時候,她得知她的後媽懷孕了。從那個時候起,每次周末她回到那個家,都會鬧得雞飛狗跳。後媽仗着自己懷孕,什麽難聽的話都毫不避諱地當着鄒之佳的面說出來,甚至當面辱罵鄒之佳的媽媽是神經病等。鄒之佳因此與她起了不小的沖突,最後她憤然離家,并且在接下來的小半個學期裏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許臨淵清楚她的處境,就跟自己的父母說想寒假的時候讓鄒之佳來家裏住。本來這一個學期以來,鄒之佳就經常周末來他的家裏吃飯,她跟許爸爸許媽媽早已熟悉。許媽媽喜歡女孩子,卻只有許臨淵一個兒子,還曾開玩笑說要收鄒之佳做幹女兒,誰知遭到許臨淵強烈反對而作罷。許臨淵提出讓鄒之佳寒假到家裏來住,本來許媽媽說家裏只有兩個房間,沒有地方給她住,許臨淵卻提出自己到書房打地鋪,讓鄒之佳睡他的房間。許媽媽見他如此,也不得不松了口。就這樣,寒假一開始,鄒之佳就住到了許臨淵的家裏,成為了許家的第四口人。
鄒之佳搬進許家的第一天晚上,吃完飯,鄒之佳幫許媽媽收拾完廚房,就來到書房找許臨淵玩兒。許臨淵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哥哥,陳志斌約我明天去中心公園玩兒。”
“哦,什麽時候?”
“早上十點,然後午飯在外面吃。”
“你答應了?”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沒有。”
“哦。”竊喜。
“我說,如果哥哥你也去我就去。”
“這樣啊。”心裏好甜。
“那你要不要去?”
“不想去。”又是拒絕。
“那你不想跟陳志斌去,不如我們兩個自己去,好不好?”
“讓我想想。”
“哎呀,哥哥,你不是打算一整個寒假哪裏都不去吧?”
“也不是啊,周末媽媽可以開車帶我們去一些地方轉轉的。”
“好吧。明天早上我想起來去公園跑步。”
“好啊。”
“我想你陪我跑。”
“那你得背着我跑才行。”明顯是開玩笑。
“我背不動你。”回答很認真,“嗯?要不試試?”
“……”這丫頭,怎麽還當真?!
“來嘛!”說完鄒之佳真的彎腰蹲在了許臨淵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來,上來試試。”
許臨淵這輩子被無數的人背過,從小就被爸爸媽媽幼兒園的老師背,最近一次就是上次在學校被保安背,他嘗試過各種各樣不同人的背,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趴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的背上。
“不要,別胡鬧。”許臨淵板起臉。
“來嘛,我不會摔了你的。”
“不要。”
“是你提出讓我背你的,怎麽你現在還自己先反悔了?快點上來,別墨跡。”
許臨淵看着鄒之佳的背影,真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幹嘛跟她開這種玩笑,他明明知道這貨是什麽都能當真的。
“我才不要你背我。”說着,許臨淵伸手到一旁拿過拐杖,打算走開擺脫鄒之佳的糾纏。
鄒之佳轉頭見他拿拐杖,就轉身反對,“你幹嘛啊?就試試嘛,我說不定能背得動你的。”
“能背動也不行。”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好嗎?我一個大男人,就算走不了路,也不能讓你背。
鄒之佳見他真的要起身,就跟他争搶起他的拐杖來,他們兩個一個坐着一個站着,為了争一個拐杖誰也不相讓。許臨淵手勁兒大,鄒之佳一時争不過他,拐杖被他奪去,然後他就勉強撐着拐杖急乎乎地就要站起來跑路。許臨淵一撐自己,站是站了起來,可是身體明顯有些不穩,鄒之佳雖然因為跟他争拐杖的事情有點生氣,但還是馬上伸手就扶住了他。許臨淵也是一急,自然地就扶上鄒之佳的肩膀,他扶着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才堪堪站穩。
“你看你,幹嘛硬要起來,摔倒了怎麽辦?”鄒之佳明顯還有點生氣。
許臨淵臉色難看,但什麽也沒說,撐着拐杖就要離開。
“不行,不能走!”鄒之佳真的生氣了,有些無理取鬧。
許臨淵不理她,依然撐着拐杖甩着大步向前。鄒之佳在他後面看着,卻不敢攔他,怕一攔就把他摔了。就一個人在他背後又跺腳又甩手,“許臨淵你好讨厭!”說完她氣呼呼地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鄒之佳一個人在房間裏面生悶氣,許臨淵就在客廳裏面假裝看電視,他知道是自己的別扭惹惱了鄒之佳,但是他沒打算屈服,于是一直硬撐着不打算理她。
過了一個多小時,許媽媽來到客廳跟許臨淵說,熱水燒好了,問他要不要洗腳睡覺。許臨淵雙腿血液循環不好,冬天雙腳總是冰涼的。上床睡覺之間他一定要用熱水燙一燙腳,才能比較舒服地去睡覺。
許臨淵也沒猶豫就讓媽媽幫他打洗腳水過來。許媽媽把一盆熱水放到他的面前,他就動手脫鞋襪。冰冷的雙腳放到熱水裏,讓他整個人都覺得暖和了很多。
這個時候,許媽媽走到許臨淵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佳佳,阿姨給你們燒了洗腳水,你趁熱洗洗腳睡覺吧!“
鄒之佳乖巧地立馬開門,甜甜地回道,“謝謝阿姨!”
“去吧,你哥哥也在客廳洗腳呢,趕緊去,不然水就冷了。”
“好!謝謝您。您怎麽這麽可愛呢。”
“這丫頭,嘴真甜。”許媽媽笑得滿臉褶子,說完就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鄒之佳來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許臨淵坐在沙發上,一雙無力畸形的腳放在水盆裏,褲腿被他挽到了膝蓋,露出了他一雙明顯殘疾的細瘦雙腿。這還是鄒之佳第一次見到許臨淵□□的雙腿,她驚得立馬移不動腳步。
許臨淵正彎着腰拿浸了熱水的毛巾擦洗自己的雙腿,想讓自己的小腿也暖起來,就聽到“答答”的腳步聲。他知道是鄒之佳過來了,只有她才會踩着這樣的小碎步在家裏走來走去。他下意識地就想把自己的腳藏起來,可是鄒之佳行動之快,實在不是他這個殘疾人能夠比。他還來不及把雙腳從水裏撈出來藏好,鄒之佳已經站在了客廳裏。意料之中的,她愣在了一旁。
許臨淵局促地随手從旁邊拿起一個抱枕蓋在了膝蓋上,這完全是他緊張之下的倉促反應,剛蓋上他就意識到這個抱枕只是擋住了他自己的視線,他看不到自己雙腿了,但是,鄒之佳站了兩米開外,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把他□□的小腿和水盆裏的雙腳看個一清二楚。
兩個人在客廳裏面,一個站着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個坐着什麽也幹不了。當下氣氛變得十分地尴尬。
“哥哥,我也想洗腳,我用哪個盆?”鄒之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想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麽緊張。
許臨淵手緊緊地抓着抱枕,低着頭不敢看鄒之佳,小聲嘀咕了一聲,“你問我媽吧,她知道。”
“好。”鄒之佳答應,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然後兩人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鄒之佳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麽走掉,她剛才的反應,許臨淵一定會傷心的。于是,她又沒話找話,“哥哥,你洗完腳要不要我幫你把水倒掉?”
許臨淵沒辦法端水盆,這個很明顯。他本能地想拒絕鄒之佳,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就是因為拒絕讓她背才惹她不高興的,于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好啊。那謝謝你。”
☆、無家可歸5
鄒之佳聽他這樣說,心裏一松。她沒猶豫,就朝着許臨淵的方向走了過去。她從旁邊拿了個小板凳,然後居然就坐在了許臨淵的面前。“那我等你洗完。”
許臨淵抓着抱枕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他不想鄒之佳在這裏看着他擺弄自己殘疾的雙腿,但是他又想不出什麽理由趕她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鄒之佳看他半天沒動,也沒吱聲,就伸手到水盆裏開始撩着水給他洗起了小腿。許臨淵看到她的動作,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他趕緊彎腰去擋鄒之佳的手,卻已經來不及了。鄒之佳的手已經觸上了他完全癱瘓的左腿,溫柔地擦拭。
許臨淵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後緩緩地收回來。靠回沙發,緊張地看着鄒之佳。
“哥哥,你的腿好冷啊。”鄒之佳說話的語氣裏是滿滿的心疼。
許臨淵坐着觀察着鄒之佳的動作,他看到她也跟自己一樣地緊張,低着頭給他洗腳,卻一直不敢看他。
“佳佳,”
“嗯?”
“你別洗了,我的腿,太醜了。”許臨淵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但是鄒之佳聽出了他的隐忍。
鄒之佳假裝沒留意他的情緒,答,“沒事兒啊。”
兩人又陷入沉默。鄒之佳還是溫柔地給許臨淵洗腳,給他洗長短粗細不一但卻都不盈一握的雙腿。慢慢地,許臨淵冰冷的雙腿開始有了一些溫度。
“哥哥,你的腿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臨淵聽她這樣問,心情莫名就放松了下來。“嗯,我是脊髓灰質炎後遺症,就是俗稱的小兒麻痹。得病之後我就癱瘓了,然後,腿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鄒之佳很心疼,又接着問,“那你是幾歲生的病?”
“九個月大的時候。”
“那個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吧?”
“是啊。還不會走路腿就癱瘓了。後來我學會用拐杖走路的時候,已經七歲了。”
鄒之佳心裏悶悶的,第一次在許臨淵面前覺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許臨淵沒有停下來,接着說,“我小時候用拐杖走路經常摔倒,幾乎每天放學回家身上都是一身的土,一天總要摔那麽一兩回。不過長大了就好多了,現在不怎麽經常摔跤了。”
許臨淵現在不怎麽摔跤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現在走路走得比以前更少了。上學放學媽媽都會去接送,他只要從校門口走到教室,距離不過一兩百米。他又很少出門,想摔跤機會也不多。
鄒之佳聽了他的話,心裏很難過,她終于擡起頭瞄了許臨淵一眼,有點目光閃爍地說,“哥哥,你真可伶。”
許臨淵尴尬一笑,道,“是有點吧。我好像生來就比較倒黴。”
鄒之佳聲音悶悶地,小聲嘀咕,“不過,我也很可伶。”
許臨淵看着她,心口也是鈍鈍地痛。鄒之佳偷偷在他房間裏過夜的時候,他經常半夜醒來就聽到她壓抑的抽泣聲。無家可歸寄人籬下的感覺應該很不好吧,他很心疼她,知道她說自己可憐完全是真心的表達,不是故意說給他聽安慰他的。許臨淵突然有些感激命運,讓他們這兩個命途多舛的人湊到了一起,在孤獨的黑夜裏相互陪伴。
鄒之佳正給許臨淵洗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許媽媽從房間裏面踱了出來。
“許臨淵,你怎麽讓妹妹給你洗腳,你也不怕吓着妹妹。真是不害臊,都這麽大了還不自己收拾自己。”許媽媽一出來就絮絮叨叨。
許臨淵滿臉黑線,別扭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倒是鄒之佳機靈地回答,“阿姨,我也給你洗腳吧。”
“不用。”雖然嘴上說不用,但是許媽媽聽了這話仍然是一臉的笑,坐在了另一張沙發上。
“要嘛要嘛。”然後鄒之佳就轉身跑到洗手間,端了一盆熱水出來拿小凳子坐在了許媽媽身前,動手給她洗腳。
這時候許臨淵就在一旁默默地把自己的腳從水裏撈出來,拿毛巾擦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