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眼線
送走張敞後,顏绾終于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拍了拍笑得快要僵硬的面頰,轉身朝府邸內走去。
“小姐,”豆蔻一直跟在顏绾身後,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小姐,咱們過幾日不就要走了嗎?誰請這位張大人來府裏啊??”
顏绾挑了挑眉,擡腳跨過了門檻,“請什麽請,說着玩兒的……”
“……”
“臨走之前,你找個人把我從山裏帶出來的根雕送到張敞府上。”
她真是操碎了心啊……
據說是肅王的吩咐,顏绾一進府,便被幾個丫鬟直接領到了東院的夕晚堂。
和整座宅院的風格相同,夕晚堂的布局也很是簡潔。院子裏養着些花草,雖不名貴,但聞上去卻有種沁人心脾的香味。
正屋裏擺着常見的八仙桌、東坡椅,兩旁是東西兩間,挂着簡單卻雅致的珠簾。窗臺邊是一方案幾,案幾上空空如也,窗臺上倒也擺放着一排不知名的花草。
掀開珠簾,左手邊一個黃銅水面妝臺,古樸的銅鏡前,放着一個鎏金小香爐。
除此之外,屋子裏便再沒有什麽旁的東西了。
雖不能與東宮、淵王府相比,但至少已經比成親那日的別院好多了。
唔,不過也待不了幾日……
顏绾強行克制住自己的瞎操心,轉頭囑咐豆蔻無暇留在這夕晚堂內收拾收拾,便要出門去尋棠觀。
……把她閨女抱走也不知道還回來??
然而剛轉身,卻有一褐衣老者領着兩個婢女從院外走了進來,一見到顏绾便伏身拜了下去,“拜見王妃。”
Advertisement
顏绾怔了怔,連忙出聲,“都起來吧。”
說着,她垂眼看向那領頭的褐衣老者,“您是……”
褐衣老者緩緩起身,依舊低垂着眼睑,神色似乎有些緊張,“老奴孟惟,被張大人委以重任總管肅王府。方才已經見過王爺,所以才到這夕晚堂來拜見王妃。”
“原來是孟總管。”顏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孟惟眸光閃了閃,始終不敢擡眼看顏绾,只垂着頭側過身,讓後面兩個穿着打扮、就連長相都幾乎無差的婢女走上前來,介紹道,“王妃如今身邊只有從榮國侯府帶出來的兩位姑娘,想必夕晚堂內定是缺人手。這兩個丫頭以後就由王妃差遣了。”
“奴婢懷瑾。”
“奴婢握瑜。”
懷瑾握瑜,雙胞胎啊……
這不是挑戰她的眼力見嗎?
“我還有話要囑咐孟總管,你們便先下去吧。”
将懷瑾握瑜打發去收拾別的屋子後,孟惟跟在顏绾身後進了主屋。
正在屋內擦拭桌椅的豆蔻見到自家小姐身後跟着個老頭時,還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這位是……”
顏绾挑了挑眉,“孟惟,孟總管。”
一聽這名字,就連無暇也不由轉頭朝這裏瞧了瞧,豆蔻更是瞪大了眼,連忙小跑到門邊,悄悄掩上了門。
“參見樓主。”
房門一合上,孟惟再次伏身,但面上的敬畏之色再也沒了遮掩,嘴裏的稱呼也從王妃變成了樓主,聲音也隐隐多了些顫抖。
畢竟,有很多危樓中人一輩子都不會見到樓主,而他也是經過了萬裏挑一的篩選,才能跪在樓主面前……
沒錯,孟惟便是危樓生門之人,不久前被莫雲祁派到了并州刺史張敞身邊,而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肅王府總管。
來并州的路上,豆蔻已經将這一消息告知了顏绾。
見這老頭一言不合就下跪,顏绾也是嘴角抽了抽,讓豆蔻俯身扶起了他,“孟總管請起,以後私下裏還是喚我王妃就好,以防隔牆有耳……”
聞言,孟惟眸色一驚,硬生生将這“隔牆有耳”理解成了樓主對他能力的質疑,連忙直起身,應道,“王妃放心,這府中的一切事宜老奴都已打理妥當,絕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王妃的身份,哪怕是懷瑾握瑜……”
“等等,”顏绾愣住,打斷了孟惟的話,“懷瑾握瑜?”
見顏绾不明所以的發問,孟惟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太過緊張,竟連那兩個婢女的身份都忘了說,趕緊壓低聲音補充道,“樓主,懷瑾和握瑜也是門主安插在肅王府的眼線,不過她們還并不知道樓主就是王妃。”
……敢情自己這裏一院的危樓中人??
“孟總管……想的挺周到?”顏绾勾起唇角,幾乎是皮笑肉不笑。
見顏绾露出這個表情,豆蔻會意,也挑眉轉向孟惟,将自家樓主的心裏話嚷了出來,“總管,你将我們的眼線安插在我們身邊?!!”
孟惟剛剛恢複如常的老心髒再次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整個人又一次跪了下去,“王妃息怒!這,這可不是老奴的安排。是,是肅王這麽吩咐的……”
“肅王?”顏绾蹙眉。
“懷瑾握瑜這兩個丫頭原本是被安排在幽竹居,啊,幽竹居是肅王的書房。”孟惟悄悄揚手擦了擦額上沁出的冷汗,只覺得自己這門差事十分危險。
盡管王妃看着溫婉柔弱,但他可得始終記得……這位是危樓樓主啊!
能見着樓主固然是榮幸,但伴君如伴虎也不是什麽空話,更何況,樓主身邊還有一個冰冷可怕的死門門主盯着_(:3ゝ∠)_
這麽一想,他更是迫不及待的要把黑鍋扔給肅王了。
“老奴剛剛在幽竹居見了肅王,誰料肅王殿下一聽有兩個婢女在書房伺候,二話不說便讓老奴帶着懷瑾握瑜到夕晚堂來……”
“……”
顏绾擰成一團的眉心僵了僵,不知道是該松開還是該皺的更緊些。
棠觀如此守身如玉,她是不是該欣慰??可是現在她的眼線全埋在自己身邊了,是不是該蛋疼??
所以她到底是該欣慰還是該蛋疼?
這特麽就很尴尬了。
===
幽竹居內。
“屬下是真好奇王妃到底說了些什麽,”完全淪為貼身小厮的顧平任勞任怨的整理着書架,忍不住感慨道,“殿下您離開的時候,那張敞的臉色可不好看,結果王妃上前就輕飄飄的說了幾句話!那張敞不僅乖乖走了,還走的樂呵呵的。這王府裏有個女主人的感覺果真不一樣。要是從前……”
頓了頓,他小聲補充道,“要是從前有王妃在,咱們東宮也不一定會栽這麽大的跟頭……”
棠觀眸色微凝,坐在案幾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爹爹……”
衣角被輕輕拽了拽,棠觀回過神,低下頭去看身邊怯生生的軟軟,緊抿着的唇角微微松了松,“何事?”
軟軟猶豫了一會兒,大着膽子指了指顧平手裏正拿着的東西,“那,那個……”
棠觀瞥了一眼那做工精致的弓箭,長眉微挑,面上掠過一絲詫異,嗓音沉沉,“那是弓箭。”
“唔。”軟軟回頭又死死盯着顧平看,直看得顧平後背一寒,趕緊将那弓箭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架上,那幽幽的小眼神才終于移了開來。
棠觀垂眼細細打量着女孩揪着衣角的小動作,不确定的啓唇問道,“你喜歡?”
聞言,軟軟立刻轉回身,忙不疊的點頭,“喜,喜歡!”
一旁繼續收拾書架的顧平笑出了聲,“喜歡也不能給你玩~小姑娘家家的,怎麽喜歡這弓啊箭啊的……”
軟軟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只揚起頭眼巴巴的盯着棠觀。
“……”棠觀冷冷的看向顧平。
顧平:……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
被迫不及待邀功的孟惟帶着在府邸內繞了好幾圈,顏绾才終于找到了幽竹居。
“王妃對這宅院可還滿意?”孟惟滿是皺紋的臉上挂着明晃晃的小心翼翼。
“……孟總管,這裏是肅王府,一切都是王爺說了算。”顏绾涼涼的開口提醒,怎麽多了個孟惟她就總覺得這兒成了自己的地盤?
“是是是,老奴失言了。”孟惟又有些驚惶。
擡眼看了看不遠處那拱門上的“幽竹居”三字,顏绾松了口氣,終于揚唇。
然而一轉頭瞧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孟惟,她的唇角又抽搐不已,“孟總管……我并不會吃人。”
“王妃,王妃說笑了。老奴只是……”
“你不必有太多顧慮,”顏绾眼角的餘光朝四周瞥了瞥,見這小徑幽靜并無其他人,才小聲開口,“此次我之所以安插眼線在肅王府,并非是為了打探什麽消息,只是要保護肅王而已。”
“老奴知道……”京城已經傳信到了并州,所以孟惟自然知道。
“暗處有死門護衛,所以你只要打理好這府中事務,照顧好肅王的飲食起居即可。切記,莫要讓什麽身份奇奇怪怪的人混進王府。”
顏绾頓了頓,“你是生門的老人,想必這些對你來說并不難。所以,大可不必這麽緊張……做好分內之事。”
“是。”孟惟的面色變得嚴肅了些。
将孟惟這個尾巴支開後,顏绾獨自一人進了幽竹居。
“嗖——”
她不過前腳剛踏進幽竹居,一陣并不十分尖銳的破空之聲便是瞬間逼近,驀地擡眼,一支小小的竹箭竟是徑直朝她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