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謂兩害相較取其輕,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漫漫可恥的屈服在了李格非的淫威之下。
她選擇了前者,永遠待在這間屋子裏,永遠不出去。
“真乖……”
李格非含笑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奇異的韻律。他就知道她會這麽選,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漫漫手指不安的在他腰間摳來摳去,過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氣,“哥哥……”
“嗯?”
“可……可以開燈嗎?”雖然有人說話,但是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她仍舊是不安。
李格非笑了起來,打開小燈,寵溺的敲了一下女孩的額頭。
他說話算數,今天晚上真的沒有走,他陪漫漫一起睡了。
她被關了半個月,對黑暗産生了無與倫比的恐懼,即使是睡覺的時候也不敢關燈,李格非看着她可憐兮兮的目光,只好收回了準備關燈的手,順勢攬住她的肩膀,“睡覺。”
漫漫老老實實的依偎在他懷裏,但是眼睛卻沒有閉上。
逆境使人成長,安逸讓人軟弱。這話說得極是,用在漫漫這種溫室的花朵上也一樣。
李格非的敏感扭曲迫使她學會了隐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學會了使用心機。
她想要出去,想要感受風雨和陽光,想要觸摸流水和嫩芽,想要坐在湖邊的秋千上傾聽風吹過的聲音……
她不敢将這些話說出口,但是這渴望卻不會有絲毫的減少,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積越多。
而橫亘在心中更深處的訂婚之事,更是被死死的壓在心底,無聲的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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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條,漫漫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她要出去,趁哥哥不在的時候跑出去,然後在晚上回來之前回來,這樣哥哥就不會知道自己偷跑出去過。
鑰匙不是李格非的指紋嗎?她也複刻一個同樣的指紋,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李格非不允許漫漫出去,卻不限制她學習,只要不出這個門,她做什麽都好。這樣,自己不在的時候她也不會無聊。
漫漫開始看書,李格非不允許她和外界聯系,所以也不許她上網,倒是實體書籍并無限制,他幾乎将整個皇家圖書館都搬到了漫漫的房間裏。
她看得很雜,詩詞歌賦、筆墨篆刻、最新科技、生活常識,全都包括在內。
不過李格非只許她看書,不許她實踐,有些學科太危險。
李格非閑了也會和她探讨一二。他發現漫漫聰明極了,幾乎過目不忘,完全承襲了零的優秀,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李格非心中升起強烈危機感的同時,也忍不住自豪。他的漫漫也是如此優秀,一點兒也不比零差。
這天夜裏,漫漫的計劃開始正式實施。
她等李格非睡着之後,輕輕拉起李格非的右手。
太子殿下真的長了一副極好的皮囊,微弱的燈光下,這只手美麗得不可思議,手指修長圓潤,骨骼細致筆直,肌膚滑膩,指甲圓潤飽滿,泛着微弱的光澤。這只手恍如青玉雕刻而成,被擁有神技的工匠細細打磨而成,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藉着微弱的亮光,漫漫翻開他的手,掌心朝上,手掌上複雜的紋路隐約可見。
熟睡中的李格非無聲無息的睜開眼,看着這一切。
門鎖是指紋鎖,裏面只錄入了李格非一個人的指紋,并且還能通過皮膚分泌物檢測dna,想要開啓只有李格非親至,否則誰也沒辦法。
過目不忘的優秀本能在這時候起到了作用,她将李格非手指肚上的紋路仔細記下來,閉上眼回想一遍再做一遍對照,确保一絲不差。
記下來之後,漫漫回頭,看到李格非依然睡得正香。她悄悄地松了口氣,呼氣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明顯,吓得她趕緊捂住嘴,小心翼翼地重新躺回李格非懷裏,然後抱着小布熊慢慢陷入沉睡。
等她睡着之後,李格非竟然睜開了眼,神志清醒,毫無睡意,他舉起自己的手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端詳,剛才漫漫在看什麽?自己的手上,除了掌紋還有什麽?
她看的是掌紋嗎?
李格非摸了摸漫漫光滑的臉蛋兒,勾起一抹涼薄的微笑。
路漫漫閉着眼控制自己的呼吸,裝出一副已經熟睡的樣子,她本以為李格非馬上就會躺下睡死,誰知道他竟然好似上瘾了一樣,在自己的臉上來來回回的摸來摸去,麻癢一陣陣的從皮膚上的神經末梢傳入中樞系統,她真的好想笑啊!
路漫漫幾乎用盡而來全部的自制力才沒笑場,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還有完沒完了?!
懷中的女孩睫毛微顫,似乎被自己騷擾得有些受不了了,哼唧一聲翻了個身,被自己摸過的臉蛋兒在自己胸膛上一陣亂蹭,然後呼吸重新變得舒緩。
李格非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收回手閉上眼,這次是真的睡着了。
六六:“宿主,你說李格非能猜到你要幹什麽嗎?”
路漫漫回答得模棱兩可:“你說呢?”
六六:“……”
路漫漫:“好好看戲就是。”
被當做一只寵物養在華麗的金絲籠裏,漫漫似乎接受了這種對待。
兩個人仿佛有了某種默契,漫漫不再吵吵嚷嚷着要出去,李格非也不再提那天訂婚的事情,他們刻意的忽略了所有的隔閡,每天都幸福甜蜜的待在一起。
漫漫會為早起出去處理政務的太子殿下整理好衣服,會為忙碌了一天回來的愛人準備好他喜歡的茶水,插上美麗芬芳的鮮花,将兩人生活的地方布置得溫馨甜蜜。
他們像這世上絕大多數普通人一樣生活在一起,漫漫甚至開始學會了臭美。
除了看書,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折騰李格非和她自己。梳妝臺裏擺滿了飾品,各式各樣的珍寶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缭亂。她每天換一套首飾,換一個發型,然後打扮給李格非看,樂此不疲。
這天,李格非從外面回來,見她坐在梳妝臺前愁眉不展,于是關心的問:“漫漫,怎麽不開心了?”
漫漫對着鏡子中的自己,落寞的垂下眼簾,手裏拿着一對兒藍寶石的耳釘,她說:“我喜歡這對耳釘。”
李格非笑了:“我當是怎麽了。喜歡就戴啊,明天我給你再帶回來幾個更好看的。”
漫漫仿佛沒聽見,入迷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藍寶石,“和哥哥的眼睛很像,很漂亮,我好喜歡。”
李格非這次的微笑真誠多了,他親了漫漫的額頭一下,“漫漫也漂亮,比誰都漂亮,來,哥哥幫漫漫戴上。”
漫漫搖搖頭,委屈極了,“我不好看,戴上很醜。”
“怎麽會!”李格非不信,“讓哥哥看看再說。”
李格非鐵了心讓她戴上試試,像自己眼睛的藍寶石戴着她的身上,想一想就讓他興奮不已。
漫漫搖頭,脫口而出:“我戴上很醜的,劉小姐那樣的戴上才好看。”
此話一出,屋子裏有了瞬間的安靜,漫漫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低頭不吭聲了。
但是她說的是實話,漫漫是典型的東方美人,而這對兒耳釘的造型則偏西化,尤其适合金發碧眼的北歐人種,劉小姐雖然姓劉,但是卻是個摻雜着極少東方血統的北歐人,和混血兒李格非極為般配。
漫漫看了李格非一眼,低聲說:“我沒有藍眼睛,也沒有金色的卷發,戴上不好看的。”
女孩偷眼看他,語氣中是難以掩飾的醋味兒,小心眼兒的模樣別提多可人疼了。
李格非驀地笑了起來,“這容易,頭發染上就是了,卷發可以燙,眼睛的話不是有美瞳嗎。”
“不過,我還是最喜歡漫漫現在這個樣子。”
漫漫臉上的失落和醋意瞬間消散,她展顏笑了起來,“哥哥,我要染頭發,明天戴給你看,好不好?”
這個世界科技發達,早已淘汰了依靠高溫加熱定型的落伍方法,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新型的離子塑型儀。
它能打亂人體的細胞結構,用在頭發上,能打亂構成發絲的主要成分——角蛋白的構成序列,使其恢複成不規律的松散狀态,角蛋白經過重新排列組合,就會改變發絲的走向,塑造任意發型。而松散狀态下的角蛋白則是平滑的直發。
這個東西可以用在任意部位,例如,頭發,也例如,皮膚。
她這是能想到的,最容易獲得的設備。
女孩子,打扮給喜歡的人看,李格非不會拒絕的,即使他心裏懷疑,也不會拒絕。
第二天,就有造型師來為漫漫服務。造型師被提前交代過,不允許看漫漫,更不允許和她說話,再加上李格非就在後面看着,沒有人敢觸太子殿下的黴頭。
先剪發型,再染色,最後才是燙出來大大的波浪。
漫漫乖巧的随造型師擺弄,無論在任何年代,做發型都是一個極為耗費時間的工作,李格非耐心算不錯的,到了現在,也忍不住開始分心。
系統随時觀察着他,一旦有機會就會第一時間通知路漫漫。
而且李格非畢竟是太子,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處理,他智腦上的消息就沒有停過,這時候又接到一條視頻申請。李格非無奈的嘆了口氣,接通了。
就在他的注意力轉移的瞬間,路漫漫伸手朝盯了很久的離子塑型儀上面凸起的那一塊摸去。
一種無法形容的疼痛從大拇指腹傳來,疼得漫漫臉色微微一變,她飛快的收回手,正對上鏡子裏造型師驚恐的視線。
碰到那個東西有多疼沒有人比造型師更清楚了,這個女孩竟然……
自己該怎麽給太子殿下交代?
正在她恐慌無措的時候,她竟然看到女孩對着鏡子朝自己做了個口型:“你別怕,我不會告訴殿下的。”
造型師強自鎮定下來,深吸口氣繼續專注于自己的工作。
路漫漫摸了摸自己變得一片平滑的拇指指肚,微微笑了一下,自己的指紋已經消失了。有了篆刻的模子和磨好的印章,現在只用在章面上刻好模子上的內容,然後上印泥就好了。
造型師離開的時候李格非跟着一起出去了,送她上飛機走之前,李格非問:“有發生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嗎?”
她來之前李格非就交代過,如果有什麽不對勁兒一定要告訴他,造型師猶豫了一下,說:“有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不尋常,小姐摸了一下離子塑型儀,其他就沒什麽了。”
離子塑型儀?
摸這個幹什麽?
李格非暫時想不明白,不過漫漫怕疼,如果真的摸到了離子塑型儀卻沒有聲張,一定是有事情瞞着自己。
李格非微微眯眼,殺機四溢,根本掩飾不住。
他的漫漫,真的開始有事情瞞着自己了。
有了欺瞞,背叛還會遠嗎?
所有人都離開了,路漫漫從梳妝臺上找出來一根精致小巧的發簪,走到窗邊。
宮裏的建築将東方的木質裝潢和西方的岩石風格完美得結合起來,華美中透着質樸,窗臺統一用一種硬度極高的石頭砌成,表面打磨得十分細致,是一種溫潤的磨砂質感,摸起來非常像農村用的磨刀石。
路漫漫捏着發簪的尾端用力在窗臺上劃了一下,石頭的材質幾乎能媲美金剛石,發簪沒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
她笑了一下,可以打磨刻刀了。
李格非回來的時候,看見漫漫拿着一支簪子在自己頭上比劃。
聽見聲響,她随手将簪子放到梳妝臺上,站起來轉了一圈,問:“哥哥,好看嗎?”
漫漫的臉是傅寧的審美,美得張揚鋒利,但是漫漫單純無辜,身上就少了那種攝人的味道,被乖巧可愛代替,但是現在畢竟底子在那兒擺着,無論怎麽折騰都好看。
那對兒藍色的寶石耳釘已經安穩地在漫漫的耳朵上安家落戶,李格非看着它們,滿意地笑了,由衷贊嘆:“很美。”
為了應付李格非,路漫漫頂着一頭她自己并不喜歡的造型煎熬了好幾天。
時間平靜如水的從指間流過,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所有人都在為太子殿下即将到來的十八歲生辰翹首以盼,全國上上下下齊齊動員起來,為華國未來的帝王慶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生日。
而這一切都和漫漫無關,她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系,全部身心都在李格非身上。
他将她囚禁起來,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切。
然而,看似溫馨甜蜜的表象背後卻是令人生畏的血淋淋的現實。
當你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回望你。
環境迫使漫漫迅速的成長起來,無人之時,她就會拿出自己挑選好的簪子在窗臺上打磨,漸漸地,圓柱形的簪柄末端被磨出了一道鋒利的刀刃,形狀類似于篆刻專用的刻刀。但是這把“刻刀”要雕刻的“印章”卻是漫漫的手指。
在這把微型“刻刀”之下,李格非手上的指紋緩緩在漫漫的指腹上形成,如果不是和背面的紋理不太搭,誰都看不出來這個指紋竟然是假造的。
完成之後,“刻刀”被銷毀,重新變成一根精巧的發簪。
路漫漫笑眯眯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印章”已經完成,還差新鮮的“印油”。
李格非的生辰終于到了。
這一天舉國歡慶,尤其是宮裏,氣氛格外熱烈,但是囚禁漫漫的金絲籠裏依然如同往常一樣,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太子殿下今天起得格外早。
身邊突然一空,驚醒了還在沉睡的漫漫,她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問:“哥哥,今天怎麽這麽早。”
李格非給了她一個慣例的早安吻,說:“今天事情比較多,你繼續睡。”
但是漫漫卻睡不着了,她跳下床,和往常一樣幫他整理衣服,上衣,褲子,皮鞋,手表、袖扣、領帶……
所有的一切,基本上都是漫漫搭配的。
但是今天情況特殊,雖然中西文化已經大融合,但是生辰這樣的場合還是需要穿華國的傳統服飾,有皇家禦用的造型師來為他設計搭配,但是李格非想起今天會發生的事情,便不忍心在這種小事兒上讓她傷心,和往常一樣穿上漫漫準備的服飾。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李格非正準備出門,漫漫拉住了他。
女孩本能的感受到了今天的不同尋常,她有些不安地踮起腳捧住李格非俊美的臉,“哥哥,你今天還會回來吧?”
李格非笑得理所當然:“當然,不回來我能去哪兒?”
這樣一個美少年對喜歡的女孩如此溫柔寵溺,誰能想到他今天竟然會和另一個女孩訂婚。
漫漫用手指細致的描繪他精致的五官,大拇指從英挺的眉,湛藍的眼滑到微翹的唇上輕輕撫摸。她有些不安,皇宮內起居有規定,哥哥第一次起得這麽早。
李格非捉住她的手輕輕咬了一口,就像是漫漫初來的那天一樣,“乖孩子,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好吧。”漫漫嘟着嘴,把自己的手指從他口中解救出來,後退兩步乖巧地沖他揮手,“哥哥再見。”
李格非笑了一下,關上門走了。
路漫漫看着自己的手指露出微笑,“印油”到手,好戲就要登場了。
今天是太子殿下生辰,未來的太子妃人選早已經确定,是財政大臣家的小姐,陛下準備趁機為殿下和劉小姐舉辦一場盛大的訂婚典禮,宮裏的所有人都在為此事忙碌,太子宮的宮人也都忙得暈頭轉向,哪兒還顧得上被鎖在房中的漫漫。
況且這麽長時間以來,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宮人不免大意了。
慢慢的手指按上指紋鎖的掃描儀,人體的溫度、李格非的指紋、能夠檢測出李格非dna的唾液,所有的條件全部符合,門鎖無聲無息的打開,沒有驚動任何人。
漫漫抱着自己的小布熊鬼頭鬼腦的從裏面溜了出來,自從想到這個方法以來,她無時無刻不想着跑出來,沒有生命不熱愛自由,漫漫也不例外。
而且哥哥今天很不對勁兒,她想知道原因。
一出門她就驚呆了,原本就華美的皇宮被裝飾得更加富麗堂皇,到處張燈結彩,來來往往的宮人川流不息,一個個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微笑,他們目不斜視,從漫漫面前走過也毫無反應,根本不曾注意到這個抱着小布熊的女孩。
渾身僵硬的漫漫終于放松下來,她想,只要自己在哥哥回來之前回去,不讓他發現就行了,以後她就可以天天如此。
漫漫發現人群全都往一個方向湧去,乍一得到自由的她幾個人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去,只好跟着人群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她聽見周圍的人三三兩兩的在竊竊私語,漫漫聽力非常好,她清楚的聽到他們在說太子殿下生辰和訂婚之事。
聽清楚的那一瞬間,女孩的臉色剎那間蒼白下去,這一刻,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出來過,還是那個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雖然沒有自由,但是至少不會感受到外界的殘酷。
她想起那句被自己刻意忘記的話,自己被關起來的那天,哥哥說,在他十八歲成日時會和劉小姐訂婚。
今天,就是哥哥的成人禮,也是他和另一個女孩訂婚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