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上七點,初念準點醒來,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她昨晚好像夢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人剛剛開口問她:
“你就是初念?”
她來不及點頭,就從這樣辨不清真假的夢境裏醒了過來。
她閉上眼睛努力的想了想,依舊只記得那年他站在冰天雪地的景色裏,和冬周圍的景色融成一副完美的畫,她完全想不起他的輪廓來了:
“念念,上班要遲到了。”
上班?上什麽班?
聽到外面傳來母親說話的聲音,她反應遲鈍的愣了兩秒,這才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站起來,然後有點懵的,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好疼!
不是做夢啊,是他啊,她又見到他了啊……
關于這人的面容,她其實已經記的不是很清楚了,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以及他看她的時候,目光中的冷漠和淡然。
有的人就是這樣,你閉着眼睛怎麽也無法描繪出他的模樣,但一旦見到,就知道那個人便是他。
昨天從實習公司下班的時候遇到電梯故障,她只好走樓梯下去,沒走幾步,不合腳的鞋子就這樣巧合的掉到了轉角處,大概是早有反應,他停頓了一下的時候,鞋子就哐的一聲,穩穩當當的落到他的腳下。
她站在樓上抱歉的喊:“對不起,沒砸到你吧。”
那時候并未來得及去看樓下的是誰,匆忙窘迫的踮着腳尖下了樓,把鞋子塞回去,她紅着臉擡起頭來的時候,才看到他依着欄杆,淡淡的說了一句:
“沒。”
那一瞬間她突然就愣住了,也許上帝對每一個執着的女孩子都是有私心的,不然她為什麽會在這裏見到他。
時隔七年,當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完全融合的時候,她知道,他就是郁響。
長大之後的郁響顯然比那時候更好看,五官完全長開之後,眉眼給人的感覺很深邃,襯着整個人的面部輪廓分明,小雙鳳眼的特性,就是當這樣的眼睛落到你身上的時候,如果淩厲一些,會讓人覺得很嚴肅和冷淡,但倘若只是那樣輕輕地掃一眼,又會帶着一絲慵懶的氣息。
顯然他沒有認出她,目光裏的冷漠和孤傲一下就沖進她的心裏,像是石頭一樣的落到心上,她有些失落的站在樓梯口,回神過來的時候,已經見他單手插在口袋裏往樓下走,初念終于忍不住開口叫道:
“郁響。”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她一張口,喊出來的就是他的名字。
他果然停下來了,轉過身打量着她,記憶裏最深刻的,莫過于他這樣不茍言笑的站在逆光處,身影被霞光勾勒的纖長沉靜,一如他給人的感覺,疏離的,冷漠的,與這些沾邊的所有詞彙裏,唯獨沒有溫柔。
他完全不記得她了。
——
初念媽在廚房等了一會兒,沒見女兒出來,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向喜歡素顏朝天的初念穿着裙子,坐在梳妝鏡前化妝:
“有點大人樣了啊,知道化妝了。”初念媽平常念叨慣了,看女兒這樣認真,忍不住交待:“早就和你說了,女人必須學會打扮自己,學會經營自己。”
初念嗯了一聲,給唇色染了櫻桃紅,初念媽拿過她放在桌面上的唇釉看了一眼:
“這是前年我送你的唇釉,你現在才開封?快過期了吧?”
初念啊了一聲,擡眼看着媽媽,想了想還是拿起來丢進包裏:“沒事。”
初念的性子有點慢吞吞的,梳洗打扮完畢早已沒有時間吃早餐,只好匆匆的站在玄關處穿鞋,正巧遇到弟弟言商出門,初念媽馬上拉住他:
“言商,送送姐姐,她要遲到了。”
言商應了一聲,擡手拿過鞋架上的車鑰匙,習慣性的抛了一下,對初念偏頭:“走吧。”
初念跟在言商身後上了車,姐弟兩平日裏話少的可憐,今早初念還覺得麻煩他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錯了起來,還是言商先開的口:
“你化妝了?”
初念應了一聲,下意識的去看倒車鏡裏自己的臉,問道:“不好看?”
言商說:“不習慣而已。”
初念悶悶的想,貌似這家夥一個月也沒有幾天會住家裏的,好像兩個人都不怎麽習慣的吧。
“今天不穿水晶鞋了?”
初念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細高跟單鞋,鞋跟大概兩厘米,比起昨天去公司媽媽硬塞給她的水晶鞋好多了,想起昨天的事情,她就有點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
“跟太高。”
據初念媽說,那是一雙可以招好運的“水晶鞋”,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料子還挺特別,看上去泛着點銀光,昨天她第一次去實習公司報道,穿的就是那雙鞋子,然後那雙鞋子果然招了好運。
她的好運是郁響。
——
言商的車技一向很溜,到公司的時候還有十多分鐘,在樓下買了早茶和米糕,她才慢悠悠的晃蕩到辦公區,和她一起分到這裏實習的李喜河碰了碰她的肩膀: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化妝了?”
李喜河這麽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畫了唇,吃米糕也小心翼翼了起來,她問:
“對了,我們公司的員工表在哪裏看可以看到啊。”初念想,既然在同一棟寫字樓遇到,運氣好的話,也許還是一個公司的呢。
“網站上肯定有的吧。”
初念迫不及待的登上公司的網站,但他在公司網頁上的精英裏面并沒有見到郁響的名字,也許只是在一棟寫字樓工作,畢竟他那樣優秀,不可能不出現在公司的網頁裏。
李喜河開玩笑的問:“怎麽,你心上人在我們公司?”
初念攤了攤手:“很遺憾,百分之九十只是同個寫字樓而已。”
“誰啊,我怎麽不知道你有心上人啊?”
“學生時代暗戀對象。”
“噗!”李喜河差點把減肥茶給噴出來了:“就你之前真心話大冒險說的那位學長?”
初念陷入美好的自我幻想裏,一邊吃米糕一邊點頭:“我感覺我們之間還有未完待續呢。”
李喜河看她光這樣想就臉紅了,甩了一個白眼飛過去:“你這孩子,咋還沒長大呢。”
在李喜河的記憶裏,從她認識初念開始,這丫頭就一直都這麽的不切實際,帶着小女生愛幻想的浪漫性格。
那之後初念的上司葛經理才哈欠連天的來公司,她的上司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四十二歲,快要禿頂了,啤酒肚也超級明顯。
見到初念看到自己出現就匆忙的把米糕塞進嘴裏,葛經理從她辦公桌旁邊路過,開玩笑的說:
“慢點吃,我還沒吃呢。”
初念馬上機靈的站起來:“經理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一整個早上,初念都在端茶倒水,前輩們說一開始都這樣,實習生在公司沒有什麽存在感,和跑腿的一個性質,尤其還是初念所選擇的這個行業,不混個三五年,很難獨立起來。
初念所選擇的專業,初念媽至今都無法理解,甚至一開始選擇這個專業的時候,因為前景不被看好,被初念媽勸說了好久,後來還是初念爸說的:“你感興趣就去,努力去學就好。”
于是初念就這麽踏進了計算機速錄專業,用初念媽的話來說,這個專業好聽點叫速錄員,難聽點,那就是高級打字員,但初念表示,速錄員和打字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雖然同是打字,速錄員要做到在一場會議結束的時候,話音落,文稿完,而這樣看似簡單的工作,絕不是打字員可以替代的,尤其成了高級速錄師之後,出席各大會議,會接觸到很多不知道的知識面和新領域,這是一種在不停探索的職業,她對這個職業還是充滿了期待的。
早上十點,初念終于把瑣碎的事情辦完,葛經理把實習生聚在一起,清了清嗓子之後,一板一眼的說:
“你們可走大好運了,老大請了我們行業裏的佼佼者來公司交流學習,你們最近就跟着他混,他會議不斷,少不了你們見識的機會。”
實習生們應了一聲,眼裏都是好奇和欣喜,跟着葛經理還沒開始真正的上過會議,跟着他混,也不知道有沒有前途,葛經理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約莫是定好了時間的,這之後不久,初念果然聽到葛經理的秘書來敲門,葛經理理了理領帶,挺着大肚子去開門的樣子有些滑稽,讓初念忍不住想笑。
而當她看到在秘書的帶領下進來的那個人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進來的時候先和葛經理握了手,微微傾身,辦公室裏百葉窗的光亮恰好就落到他身上,明暗交替着,像是藏在了時光裏,葛經理的秘書馬上就把百葉窗拉開,如同從時光裏走出來,他的身影一下就明亮了起來,映着那雙有些冷傲的眸子,那樣清晰的輪廓,再一次落到初念的心裏。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要錯過大約數萬人,才能在裏面找到最合适你的那一位。
可初念卻覺得,她這輩子是錯過了一整個地球,所以才能在繞了一圈之後,遇見站在起點的他。
葛經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面對着大家,介紹:
“郁響,蔥郁的郁,回響的響,高級速錄師,平均每分鐘400-600字……”
實習生裏,有個大膽的姑娘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好快。”
他只把目光落到聲音發出來的位置,那姑娘馬上不敢出聲了,他的眼神看起來,好像有點冷。
公司請他來做企業交流,大概也是本着帶實習生的意思吧,那也就是她的老師了?
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兩個人之間的地位一直都是這樣不平等的啊,初念想的入神,當他的目光落到初念身上的時候,大概是想到了什麽,不等葛經理把他那些事跡介紹完,自己補充道:
“叫我老師,前輩,不要直呼姓名。”
聽到這話的初念擡眸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明顯,她只好又低下頭去,紅着耳朵點了點頭,手心全是汗。
後來散了會,李喜河跟在她後面出來,到了辦公區才忍不住問:
“郁響,是你說的那個郁響嗎?”
初念說:“是啊,就是郁響……”想了想,她又改口:“郁前輩。”
李喜河有點不看好:“郁老師看起來有點冷啊。”
半響沒聽到回應,李喜河轉過身去,看到她紅着臉,嘴巴輕輕的抿着:
“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