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死力?我八歲即随父叔輩來往軍中,深知軍中弊端。我不過是一個有母喪在身的拔貢生,統帶此兵不獨兵不服,同軍各将,也會奇怪。
聽了畢永年的解釋,康廣仁更加不高興,冷笑着走出房間。
當晚七時,畢永年得知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光緒皇帝的密诏已經下來了,是給康有為的:朕今命你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非筆墨所能盡呀。你可迅速出外,不可以延遲。你的一片忠愛熱腸,朕深有所知。你愛惜身體,擅自調攝,将來還可更效馳驅,共建大業,朕有厚望啊。特谕。
看着聖上的親筆,可知這光緒皇帝的學習成績肯定不是太好,屬于挂科生。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光緒皇帝寫這封秘信的時候,已經哭成淚人了。
這封別別扭扭的信翻譯過來就五個字:
老康快逃命!
于是畢永年急忙去見康有為,再次陳述上面的理由。康有為聽了後大不高興,斥責道:你以拔貢生領兵,也很體面嘛,有何不可?此事尚未定,你先不用多慮。
又過了一天,楊銳終于打開了光緒皇帝三日前頒發給他的救命密诏,給康有為拿了過來,于是南海會館,哭聲一片,衆人都在思謀如何營救光緒皇帝。
哭聲之中,一個叫錢惟骥的客人忽然問畢永年:康先生要謀弑太後,怎麽辦?
畢永年大吃一驚:你如何得知此事?
錢惟骥笑道:是梁啓超告訴我的,梁啓超說,康先生的意思是這樣,奏知皇上的時候,只說是廢掉太後,但等到兵圍頤和園的時候,就将太後捉住殺掉,梁啓超擔心你不敢幹,讓我來試試你,怎麽樣,你到底是敢還是不敢?
畢永年嘟哝了一句:……你先等着吧。
當晚,畢永年發現同住在南海會館的譚嗣同徹夜未歸。
18.北京法華寺
譚嗣同是去了北京法華寺,袁世凱的寓所。譚嗣同來的時候,袁世凱正在起草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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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是第一次會面,但一進門,譚嗣同就要求袁世凱屏退左右,說是有秘事相告,袁世凱揮揮手,房間裏別的人就消失了。
只剩下兩個人了,就見譚嗣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袁世凱:袁公相貌不凡,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儀表堂堂,氣勢不凡,真是大富大貴之相啊——原話是:初次見面,不想公如此相貌堂堂,有大将格局。
替袁世凱看過面相,譚嗣同單刀直入:皇上方有大難,非袁公無人可救。
袁世凱:但不知皇上難在何處?
譚嗣同:榮祿要廢弑帝君,袁公難道不知道嗎?
袁世凱茫然:不會吧,榮祿沒跟我說過這事啊。
譚嗣同冷笑:袁公,你別犯傻了,如這種話,榮祿怎麽可能當面對你講?你可知道榮祿其人外忠內詐,袁公忠心為國,卻晉升如此之緩慢,何故?就是榮祿這個人在掣肘……
袁世凱拍案而起:這個榮祿,真是太不像話了,我饒不了他!原話是:殺榮祿如殺一犬爾!
譚嗣同大喜:那行,咱們就說好了,你馬上回天津,帶兵入京,先封禁郵電局和鐵路,一半人馬圍頤和園,一半人馬圍皇宮,則大事可成。
袁世凱大詫:圍頤和園幹什麽?
譚嗣同:這你別管,你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袁世凱:恐怕這不成,我訓練士兵的時候吩咐他們要忠君愛國,現在突然帶着他們兵圍皇宮,只恐部下不會答應。
譚嗣同急了:袁公放心,我已經召集了數十名江湖好漢,事在必成,請袁公務必答應我,否則我就死在袁公面前,現在袁公的命,在我的手上,我的命,也在袁公的手上,請袁公一決。
袁世凱:你就算是殺了我也沒用,這麽大的事,沒有皇上的聖旨,我憑什麽相信你?
譚嗣同:聖旨有,有有有。
譚嗣同拿給袁世凱的聖旨,卻是他自己剛剛寫的:某謀廢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上位不能保,即性命亦不能保。袁世凱初五請訓,請面付朱谕一道,令其帶本部兵赴津,見榮某,出朱谕宣讀,立即正法。即以袁某代為直隸,傳谕僚屬,張挂告示,布告榮某大逆罪狀,即封禁電局鐵路,迅速載袁某部兵入京,派一半圍頤和園,一半守宮,大事可定。如不聽臣策,即死在上前。
袁世凱:這哪是什麽聖旨啊,這是你自己寫的吧?
譚嗣同:不是我寫的,是楊銳寫的……不對,是楊銳照着聖旨抄的,這個可惡的楊銳,聖旨已經下了三天,他卻不打開,只是封在那裏猜謎語,猜來猜去,把事情都耽誤了。
袁世凱:可這上面也沒寫讓我們兵圍頤和園啊,更沒寫殺榮祿。
譚嗣同:袁公,你就別推三阻四了,報君恩,救君難,立奇功大業,天下事入袁公之手,公如果貪圖富貴,告變封侯,害及天子,也在于公,由公自己裁決吧。
袁世凱長身而起,凜然道:姓譚的,你以為我袁世凱是何許人也?我袁家三世受國恩深重,斷不至于喪心病狂,贻誤大局,只要有益于君主和國家,必以生死承當。
譚嗣同大喜,長身拜倒:謹謝袁公,告辭。
回到南海會館的寓所,譚嗣同正在梳頭,畢永年已經急不可耐地闖了進來,詢問究竟,譚嗣同有氣無力地說:袁世凱還沒有答應我,但也沒有堅決地推辭,辦法還得慢慢地想。
畢永年的心沉了下去:那麽袁世凱到底可用不可用?
譚嗣同嘆息一聲:這個問題,我也跟康先生争論過多次了,我是不同意用袁世凱的,可是先生執意用他,真叫人無可奈何。
畢永年又問:昨夜你是否将密謀全都告訴袁世凱了?
譚嗣同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都說了。
畢永年仰天長嘆:事情完全失敗了,完全失敗了!這是何等樣的事,能說出口而停止不辦嗎?公等恐怕要有滅族之禍了!我可不願意跟你們同罹此難,我現在馬上搬出南海會館,住到別處去。我勸兄也該自謀,不可與他們同歸于盡,無益呀!
當天,畢永年逃離了南海會館。
19.北洋大臣也有副職
畢永年逃至上海,得知康有為和梁啓超也逃了,唯有譚嗣同等六君子被押赴菜市口斬首。畢永年琢磨了好半天,才尋思出不對勁來。
菜市口砍頭的不應該是六君子,應該是七君子!
少了一個袁世凱!
袁世凱是知道維新黨人的全部密謀的,知道就意味着參與了,可是朝廷怎麽偏偏就是不殺他?
于是人們推測:這袁大頭肯定是死定了,只因為他手握兵權,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輕動,定然是先升其官,削其兵權,再緩緩殺之,下一步,鐵定是讓袁世凱進宮。
果不其然,當年十月,朝廷有诏書下來,命袁世凱進宮。
這個消息傳來之日,袁世凱的兵營中一片混亂,“衆心惶惶,逃之夭夭”。
10月25日,有聖旨曰:候補侍郎袁世凱,著在西苑門內騎馬,并乘坐船只拖床。欽此。
這袁大頭又升官了!
這個官叫“護理北洋大臣”,大概是“副北洋大臣”的意思吧。
這道聖旨引發了袁世凱兵營的再次混亂,許多翻牆逃走的士兵又翻牆逃了回來,好家夥,朝廷對袁世凱可真夠意思,謀弑太後是何等的重罪,等閑人物聽到就是罪,可袁世凱跟着康有為一塊幹了,非但沒砍頭,反倒被提拔重用了。
全亂套了。
由是人們相信,這袁世凱鐵定是告了密,否則他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
但是當事人如畢永年卻是知道的,就算是袁世凱想告密,也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事實上,後來的史家多方查證,也證明了老袁确實是沒有告密,他知道的這個消息比較晚,等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慈禧太後那邊已經動手了。
沒告密就沒告密吧,畢永年才懶得管這事,他逃往日本,到了日本先寫詩:日月久冥晦,川岳将崩摧。中原蠍虜淪華族,漢家文物委塵埃。又況慘折忠臣燕市死,武後淫暴如虎豺。湖湘子弟激憤義,洞庭鼙鼓奔如雷。我行遲遲複欲止,蒿目東亞多悲哀。感君為我設餞意,故鄉風味俨銜杯。天地澄清會有待,大東合邦且徘徊。短歌抒意報君贶,瞬看玉帛當重來。
這首詩的意思很是淺顯,無非是斥罵慈禧太後貪權誤國,但是最後兩句中的“大東合邦”之語,卻隐藏着一段幾欲湮滅的歷史。
這個大東合邦,是康有為謀弑慈禧太後之前,與日本駐華公使矢野文雄的一個約定,雙方約定,取消日本國及大清國的兩個國號,兩個國家合并為一個國家,合稱為大東合邦,從此兩國一統,不分彼此。從這個計劃看起來,這個日本駐華公使矢野文雄的腦子也有點不清楚,兩個國家合而為一,這是多麽大的事情,連這事他都敢琢磨,實在是讓人不知該如何評價。
詩成,雄心勃勃的老畢與康有為會合,準備帶領十二萬的哥老會兄弟,于湖南、廣東各省起事。這件事情還沒個頭緒,大清國卻在一個神秘人物李文成的帶領下,走上了一條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之路。
義和團!
當最後的理性喪失之後,必然是群體性的癫狂。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這就叫歷史的規律。
20.天龍出世紅燈照
說起李文成其人,他本應該大名鼎鼎才對,就算是不知道他這個人,也肯定知道他所創建的群衆組織——義和團!
也就是說,李文成本是義和團開宗立派的首任掌門人,是義和團的鼻祖,是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先驅。但離奇的是,偏偏硬是沒人知道這位掌門鼻祖兼先驅姓甚名誰,這豈非天大怪事?
事實上,義和團的起因充滿了神秘色彩,早在袁世凱逃離朝鮮,中日甲午一役,北洋水師全軍覆沒的時候,天津地區修河道的民夫就從地下挖出一座古碑來,這座古碑在地下也不知埋了幾千幾百年,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但卻有二十個字,清清晰晰觸目驚心: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紅燈照滿街,那時才叫苦。……
這谶語究竟是何意,無人曉得,但是這奇怪的谶語卻強烈地刺激了李文成的大腦,最終的結果是導致了李文成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徹底消失。
李文成給自己改了名字。
說起來這李文成原是江湖中人,綽號天龍,慣穿一條大紅褲衩,頭戴大紅風帽,每日裏率領和尚一群,道士一幫,社會閑雜人員無數,來無蹤去無影,有飯就吃,見錢就搶……如此快活地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李文成就開始琢磨:不成,這種短期經營的做法要不得,會把市場搞壞的……于是李文成就考慮,不能再叫李文成了,先改名,改成響亮一點的,能夠具有品牌效應的……
說到品牌,遠一點的是前朝大明的朱氏皇族,近一點的就是紅燈照滿街了,于是李文成将這兩個品牌湊起來一整合,就改名為朱紅燈。
朱紅燈這個名字的靈感,主要來自他穿的那條肥大的紅褲衩,該褲衩至少用了一丈紅布,走起路來兩腿兜風,氣流順暢,倒是涼快得緊……遠遠看上去,就像盞紅色的大燈籠滿地亂跑……
李文成的意思是說,他不是李文成,他是前明朱氏皇族中一個有資格穿紅色大褲衩子的人……
連大紅褲衩子都有資格穿,那麽一統江湖,號令天下,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遂創義和拳,斬殺二毛子于大荒郊野之間。
應該說,朱紅燈還是非常有戰略眼光的,他知道洋鬼子這東西中國人惹不起,也就不去招惹他們,但跟在洋鬼子傳教士屁股後面信基督的“二毛子”們,這就用不着跟他們客氣了,男的砍女的殺,不管宰多少二毛子,這都是中國人自己的內政,洋鬼子你管不着……
但是話又說回來,朱紅燈斬殺二毛子,也不能全怪朱紅燈,有些二毛子的素質,也确實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21.王母娘娘戰上帝
光緒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山東單縣與諸縣交界地帶,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宗教戰争”。
這起戰争的導火索是一位叫郝和升的山西人,他不知怎麽想的,跑到了山東單縣,開了一家中藥鋪,有鄉民呂登士上門抓藥,抓藥就抓藥吧,偏偏這位老呂還沒錢,只好賒賬。
此後呂登士就隔三差五,到郝和升的藥鋪來賒賬,三賒兩賒,賒得郝和升賬目上只見一堆白條,老郝中藥鋪的現金流生生地被老呂給賒斷了,就要求呂登士付賬。
呂登士斷然拒絕!
為什麽呂登士拒絕支付欠款呢?
很簡單,老呂信了洋教,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上帝保佑你。上帝是來拯救你的靈魂的,你老郝居然敢向一位虔誠的基督徒要欠賬,就不怕魔鬼把你抓了去嗎?
呂登士有上帝保佑,拒不付賬,郝和升勃然大怒,就和呂登士吵了起來。這件事讓另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呂菜看得痛心疾首,就見義勇為地站了出來,為呂登士抱不平,勸說郝和升要抵禦住魔鬼的誘惑,金錢乃萬惡之源,千萬不要和上帝過不去。
雙方越吵越激動,吵到最後,呂菜痛罵郝和升是白蓮教的妖人,而郝和升則痛罵呂菜是洋羔子庇護的匪人。
這個老郝竟然敢污辱上帝,這讓呂菜非常的難過。他回到教堂,把事情跟教會中的兄弟們一說,兄弟們一聽就火了,頓時操起糞叉扁擔,向着單縣殺将過去。那老郝卻也不是只手空拳,他飛跑到當地白蓮教的總壇,向總教師曹德禮哭訴了二毛子污辱白蓮教的事情,曹德禮聞言大怒,立即呼叫衆家兄弟集合,于是雙方糾集人馬,要大戰于單縣。
白蓮教大戰基督徒,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當地的鄉紳父老都跑出來勸架,地方官也疲于奔命地兩家說和,但說什麽也沒用,基督是不容污辱的,白蓮教是不容诋毀的,所以這場架,早晚也要大打一場。
果然,山東的教案越鬧越大,越鬧越是嚴重,事情發展到最後,在有些地方出現了極端的情況,百姓如果不入洋教,就得入白蓮教,因為入了洋教的人,認為凡不入洋教者都是魔鬼的仆人,拿你東西不付錢已經是小意思了,沒把你這個惡魔吊死,只能算是你運氣好……
而白蓮教中人,視凡非本教兄弟都是信洋教的二毛子,見着就殺,逮着就砍,決不會手下留情。所以當地的百姓,信了洋教,可以砍白蓮教,信了白蓮教,就可以砍洋教,偏偏你洋教也不信,白蓮教也不信,那兩家肯定一起來砍你……
按說宗教信仰,原本是信仰者個人的心靈寄托,與別人沒有關系。可是山東教案的情況卻不同,伴随着洋教在中國轟轟烈烈的發展,義和拳開壇念咒也越來越頻繁,諸天神靈,從孫悟空到王母娘娘,差不多都被大家請下凡來了。王母娘娘和上帝每天拿着鋤頭糞叉在山東打得不可開交,這事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
于是朝廷傳旨,命袁世凱帶隊去山東瞧瞧,最好能夠在“友邦不驚詫”的前提下,把事情順利地解決掉。
這時候的袁世凱,已經不同以前,現在他手下是兵強馬壯,人才濟濟。
22.把俄國人給老娘擺平
袁世凱部屬排名第一位的,是王士珍,但這位王士珍并非王士珍,他叫什麽名字沒人知道,但肯定不是王士珍。
明明不是王士珍,那他為什麽要叫王士珍呢?
這是因為,早在袁世凱練兵之初,四處抽調士兵,抽到了一個叫王士珍的人,可是那位貨真價實的王士珍不樂意當兵,嫌累,于是這位假的就頂着王士珍的名字來了……而那位真正的王士珍,這時候正在地主家裏挑水扛活做長工呢,吃不飽穿不暖,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受盡了地主老財的剝削,日子過得暗無天日……可是這個假王士珍,卻從此霸占了人家的名字,再也不還給人家了……只可憐那位倒黴的王士珍,連名字都被地主老財給剝削去了……
袁世凱部屬排名第二位的,就是合肥人段祺瑞,此人未來将有三造共和之功,是北洋系中最具代表性的關鍵人物,他留學于德國,在甲午海戰中親率學生軍與日本人血搏于威海衛炮臺,一生的敵人唯有日本,所以日本人對他也最感興趣。後來日本人侵華,就想将他捉去當漢奸,幸好老段培養了一個争氣的學生——蔣介石。老蔣将老段搶走,避免了讓他遭受日本人的羞辱,總算是能夠安度晚年。
袁世凱部屬排名第三位的,便是馮國璋。這同樣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他曾多次潛入日俄激烈交戰的戰場上刺探情況,觀察戰局,更曾赴日本考察日本軍制,編繪成書,回國後獻于淮軍老将聶士成。聶士成認為一個大頭兵卻寫這麽多的字,多半是神經有毛病,遂建議老馮去看醫生。馮國璋失望之下,又把兵書獻于袁世凱,袁大喜,立即委以重任,由是馮國璋脫穎而出。
袁世凱部屬排名第四位的,名叫梁華殿,這老兄的軍事才幹不在王士珍、段祺瑞與馮國璋之下。奈何梁老兄時運不濟,在一次野營拉練之中,失足跌入水中淹死。美好的未來在向他招手,可是這老兄卻把自己淹死了,死則死矣,但排行榜上的這個位置,卻還得給他留着。
袁世凱部屬排名第五位,名叫曹锟。此人系一個布販起家,曾販布于街市,遇一算命術士,曰:你有帝王之相。曹锟以為術士譏諷自己,遂暴打之,打着打着,心說這個家夥說不定說得有道理,遂丢下算卦術士不打,從軍去也。此一去拜在袁世凱門下,成為了小站中的實力派人物。
只不過,曹锟有一個缺點,他待人太誠懇,太厚道,而且他是民國共和信念的真誠信奉者,他信奉的是: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保護你說話的權利……大家見此人如此傻帽,遂破口大罵之,罵來罵去,時日久長,三人成虎,千夫所指,黑白颠倒,老曹終于被罵出個遺臭萬年……倘若老曹地下有知,一定會是非常的詫異。
雖然人才濟濟,但袁世凱部屬中最另類的,還要數張勳。
張勳這家夥少年時被人推薦到廣西提督蘇元春處謀食,蘇元春給他兩萬元,讓他去上海訂購軍裝,他到了上海卻被上海的美人迷得颠三倒四,把錢花了個精光。這樣回去肯定會被殺頭,于是別人就勸他逃跑,他卻說:把錢花光,因為我是個男人,可如果我跑了,那就不算個男人。就大搖大擺地回去受死。蘇元春見這個怪家夥連逃跑都不會,居然回來受死,大詫,就把他抓了起來,判處死刑,暗中卻派人放了他,寫了封推薦信給袁世凱。袁世凱卻是特別喜歡這種傻瓜漢子,遂收于旗下。
除了這些人之外,袁世凱在朝中還有一個得力臂助——徐世昌!
關于徐世昌這個人,慈禧太後有一句公正的評價:非徐世昌,不足以取代李鴻章。
這句評價來自甲午海戰之後:俄國人禍害中國的東三省,朝廷派了大臣去跟俄國人講道理,不想那俄國佬除了李鴻章誰也不理,居然養了個拳擊手,叫皮德洛夫,凡是去跟俄國人講道理的大臣,全被皮德洛夫打得鼻口冒血,狼狽而歸。
于是慈禧太後急傳徐世昌,吩咐道:小徐子,你快去東北,把俄國人給老娘擺平……
徐世昌就興沖沖地去了東北。到了那兒,只聽一聲吼叫,俄國大力士皮德洛夫跳将出來,向徐世昌撲将過來,卻早見徐世昌身後閃出一人,将那皮德洛夫左一拳,右一腳,再加兩個耳光,打得皮德洛夫滿地亂竄,鼻口冒血,淚流滿面,口中連叫媽咪不止……再看徐世昌身後閃出來的那人是誰,原來卻是中國著名武術大師孫祿堂也!
徐世昌此人,與袁世凱一文一武,一內一外,構成了大清國穩定的基本框架。
小站練兵,猶如打開了張天師家的菜窖,放出了天罡地煞一衆煞星,除了這些煞星之外,北洋軍中,還有一夥日本間諜。
23.間諜被迫做翻譯
早在甲午之戰之後,日本人徑取中國東北,清廷無力抵抗,于是把俄國人弄進來和日本人對打,這樣一來,日本人的麻煩就大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日本人的民間組織玄洋社、黑龍會從基層着手,促動中國民衆反對俄國人幹涉,要和中國建立大東合邦,兩國合并為一國……
而日本軍方卻知道所謂的大東合邦純粹是扯淡,靠不住,于是日本陸軍大本營派了青木大佐,輔佐官佐藤安之助、阪西少佐及仙波少将,專門成立了一個諜報中樞,以對抗俄國人。
俄國人也有一個駐紮上海的情報中樞,負責人叫卡塞羅尼,這位老卡與朝廷關系比較鐵——按照中俄密約上的規定,清廷有義務全面支持卡塞羅尼的諜報工作,這就導致了日本人的諜報工作不好開展。
于是日本人就琢磨,必須要在中國找一位支持者。
維新派康有為是“大東合邦”的首倡者,而袁世凱管康有為叫大哥,這麽考慮起來,袁世凱應該是支持中日共存共榮,支持大東合邦的。
于是青木就試探着和袁世凱拉關系,不出所料,他接到了袁世凱的一封邀請函,邀請青木大佐參加北洋軍隊的一個小型派對舞會。
青木趕到之後,發現參加這場派對的人,有北洋的段祺瑞、段芝貴、王士珍與曹锟,這些北洋軍官多與日本人在甲午之戰中交過手,雙方稱得上是生死血仇,幾雙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青木,駭得青木心神不定。
正在尴尬之際,突聽腳步之聲,就見袁世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袁世凱一進來,就立即握着青木的手,以洪亮的聲音說道:
我久聞您的大名,可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閣下。
青木茫然,不解袁世凱什麽時候聽說過他。而段祺瑞等人,卻是看得目瞪口呆,萬難置信。
只聽袁世凱繼續大聲說:
我記得三年前,您作為日軍的軍使,試圖從鞍山站向北方前進。當時我在溝幫子負責輸送軍需品。忽然我接到北洋的一封加急電報,讓我趕快到遼陽去迎接日本的特派軍使,并且要優厚相待。因此,我趕快準備了洋酒、罐頭之類的美味接待品,乘坐中國式的馬車,經過兩個晝夜兼行的辛苦,倉促地到了遼陽。我馬上給您寫信,催促您光臨我處。您卻沒有回應。所以,我們拖到今天才見面,在此參加聚會的新建陸軍将士,有段祺瑞、段芝貴、王士珍、曹锟,讓我們一起暢快痛飲吧。
聽袁世凱這麽一說,青木想起來了,袁世凱說的這件事,發生在1895年,當時是日俄戰争期間,青木奉命揮舞白旗,吹奏着號角與清兵講和交涉,行至半路,被清兵一通射擊,把翻譯官給打死了,青木只好又返回去了。卻不知道袁世凱還曾前來迎接他,這讓青木登時大喜過望。
如此說來,這袁世凱豈不是親日派?
青木想。
果然,袁世凱連續兩次要求青木去北洋做軍事顧問,青木起初還端着架子,後來不留神中了袁世凱之計,真的到了北洋擔任軍事顧問,準備影響袁世凱,促動袁世凱轉向親日。
可是青木萬萬沒想到,他一到北洋,就被袁世凱給關進了一間小黑屋子裏,每天強迫他翻譯大量西洋兵書,翻譯到最後,青木實在是受不了,就臨陣逃走了。
這麽好的一個翻譯人才,怎麽可能讓他逃走?
袁世凱很不高興,就與日本交涉,強烈要求青木回北洋繼續搞翻譯。日本軍方也很生氣,命令青木大佐回去好好幹,一定要影響袁世凱,讓他對日本産生親善态度,可是青木卻知道這老袁實在是太難對付了,他才不會讓一個日本人影響到他,他只是剝削可憐的日本人,壓榨日本人……可是不去又不行,于是青木就使了一招金蟬脫殼之計,騙了一個剛剛從歐洲回來的尾川少佐。
尾川不知好歹,氣勢洶洶地趕到北洋,旋即被關進小黑屋,讓他把歐洲兵書統統給中國人翻譯出來。尾川大詫,只好硬着頭皮拿起筆,替中國人幹活,幹到最後,尾川精神恍惚,神智失常,搞不大懂怎麽全日本人都在欺負中國人,偏偏自己就這麽倒黴,反倒被中國人欺負。郁悶之下,尾川憤然自殺了。
總之,日本人的這個諜報中樞,都被袁世凱關進小黑屋裏搞翻譯,別提多凄慘了。
這樣的袁世凱,義和團會是他的對手嗎?
24.義和團推出大總統
先學義和團,後學紅燈照,殺了洋鬼子,滅了天主教。
……就在朱紅燈轟轟烈烈的反帝反封建革命運動之中,袁世凱率領他的北洋軍隊沖進了山東。
但是他來得不湊巧,等老袁到達的時候,朱紅燈在“鬧教”中因為折騰得太兇,竟然一口氣把梁莊、王相莊、馬沙窩、八裏莊、業官屯及姚家莊等地的教堂給燒了,教民不分老幼也宰了個光光,惹得“友邦驚詫”,行将卸任的山東巡撫毓賢只好出兵将他逮到。
毓賢這家夥居然連義和團的老瓢把子都敢抓,這并非因為毓賢膽大,而是因為朱紅燈這個掌門人的職務出現了太多的競争者。
在天津,有神秘女子出現,創立了玄幻色彩濃厚的紅燈照,這些神秘的女子能夠白日飛升,飛到天上抛下火把,将洋鬼子的教堂燒得幹幹淨淨……
此時又有黃蓮聖母出世,此女貌美如花,傾國傾城,肌膚如雪,吸風飲露,正要施展法術,将洋鬼子們的蠻夷小國統統滅掉……
還有更狠的沙鍋照,這是丐幫的兄弟玩的花樣,說是一口沙鍋能夠煮熟一百萬人吃飽的飯,誰不信誰就是二毛子,殺之……
朱紅燈一來沒有紅燈照美少女的飛天異能,只能在地上蹦來跳去;二來不像黃蓮聖母那樣貌美如花,反而醜得像只大倭瓜;三來不像沙鍋照那樣就地取材,成本低廉。這就注定了他在這番市場競争中缺乏足夠的核心競争力,技術含量太低……
一句話,競争對手太強勢,朱紅燈沒得混了。
于是朱紅燈在市場競争中慘遭淘汰,被原任山東巡撫毓賢逮到,一刀砍了。
砍了朱紅燈也沒得關系,因為這時候義和團組織分裂生殖,衍生出來數不清的首腦人物,新任的山東巡撫袁世凱,是不會缺少對手的。
于是袁世凱興高采烈地坐了下來:三軍聽令,與我四處出動,殺盡義和團……
衆人正要出動,節骨眼上卻突然接到一道聖旨:義和團扶清滅洋,乃我大清忠心赤子,各地官員不得剿殺,有違令者,斬之……這道聖旨讓袁世凱手下的衆人們傻眼了,連袁世凱自己都傻了眼。
自古以來,朝廷對民間的群衆組織都是一個打壓政策,怎麽到了這大清國,卻變了樣呢?
其實朝廷之所以招撫義和團,是因為權力鬥争的結果。
話說朝中有洋務派,有保守派,袁世凱的鐵哥們兒、慶王爺老慶就是洋務派,而剛毅是保守派。剛毅最讨厭洋務運動,咱大清國啥玩意兒沒有,幹嗎要跟在洋鬼子屁股後面學?所以剛毅要幹掉老慶,非得在國學中尋找有技術含量的東西不可。
義和團崛起山東,席卷全國,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支群衆力量比較生猛,刀槍不入,水火不浸,用來對付洋鬼子的洋槍火炮,恰恰是對症下藥。
于是剛毅就跑去與義和團并肩戰鬥,火燒教堂,十數個修橋鋪路、舍粥救生的洋教士及洋修女被燒成了一把灰。
要知道,那義和團雖然能夠白日飛升,刀槍不入,可在朝廷中卻鮮少能夠找到知己,如今竟然得到剛毅的賞識,衆師兄弟大喜,立即奉了剛毅為大師兄,并推舉剛毅為“大總統”,雖然這個大總統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大總統,但剛毅這個大總統卻是史冊有名的,你不承認也沒用。
所以繼臺灣巡撫唐景崧之後,大清國第二任總統已經出世,第三個大總統正在醞釀發酵之中,很快就會推出。
義和團連大總統都弄出來了,諒那袁世凱拿他們沒咒念了吧?
山東的義和團兄弟們這樣想着,更加積極地投入到燒教堂殺二毛子的革命鬥争中去了。
可是兄弟們大意了,那袁世凱何許人也?此人腦子轉動速度之快,天下人無出其右,義和團的兄弟們,又如何對付得了他?
于是袁世凱高呼口號:堅決響應朝廷號召,堅決支持義和團的正義行動……
喊過口號之後,袁世凱坐了下來:三軍将士聽令,朝廷的聖旨,我們是不打折扣執行的,義和團的正義行動,我們是堅決支持的。但近聞一些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