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1)
一早醒來，楊曜晴發現她與霍允宸擠在同一個枕頭之上，她的臉頰近近地貼在他微微冒出胡髭的臉上，刺剌的；彼此的呼息親密地交錯相融，帶給她最真實的存在感。
昨晚，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心甜甜的，但想到未來，那甜味卻漸漸滲進苦澀，讓她開心不起來。
定定看着他長得極好的濃密眉睫，她情不自禁地伸指輕輕畫過，她要把他的樣子牢牢記住，烙進心口。
愈是看着他，心裏的苦澀愈來愈濃，因為他們不是情人，她無法等到他醒來，無法想像他發現兩人上床後的反應。
咽下堵在喉間的哽澀，她小心翼翼地拉開與他的距離，心裏竟湧現強烈的不舍。
如果她能理所當然地在他懷裏醒來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令她鼻頭微微發酸，她深吸了口氣，正欲下床，沒想到腳尖才着地，她卻腿間一痛，跌坐在地上。
她感覺屁股底下似乎壓着東西，抽起一看，竟是自己的內衣，瞬間羞紅了臉，再細看，雙眼瞪得更大，不只內衣，床下東一件、西一件全是兩人的衣物。
除了他的襯衫、皮帶被她甩丢挂在床邊的椅子上，其餘的混亂全是霍允宸的傑作。
昨晚是她第一次看到霍允宸失控的一面，在點燃欲望後，他火速脫掉兩人身上的衣物，成就了眼前這情景。
楊曜晴怔怔地看着，突地聽到床上的窸窣聲響，心猛地一驚，打住思緒，屏息地偷偷瞄了一眼。
幸好，霍允宸只是翻了個身，并沒有醒來。
她松了口氣，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花了好久的時間站起來後，強忍着羞意與身體不适，迅速穿上衣物離開……
星期五清晨，還未到上課、上班時間，捷運上少了人潮，顯得十分清靜。
在空蕩蕩的車廂裏，她為了不讓腦子有胡思亂想的空檔，拿出耳機想聽音樂，注意力卻被對面一對年輕夫妻吸引。
年輕夫妻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路上充滿好奇心的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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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則很有耐心，一一回答，沒有半點不耐煩的好爸爸模樣令楊曜晴的思緒又不由自主轉到霍允宸身上。
如果霍允宸當了爸爸，應該也是這麽溫柔的模樣吧？
她看過他如何對待妹妹，感受過他的溫柔體貼，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但是那個畫面永遠都不屬于她……
「把拔，那個姐姐怎麽了？」
小女孩稚嫩的聲嗓令楊曜晴猛地抽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再見年輕父母有些尴尬，楊曜晴狼狽地擦掉頰上的淚後扯出一抹不自在的笑容，倉皇地起身往另一個車廂走去。
直到遠離那一個小家庭後，她才苦苦地想，她中霍允宸的毒已經太深，短時間
內無法複原，這感覺竟比當初被前男友背叛還痛上一百倍。
抱着低落的心情，她終于回到家，才進家門便見王碧娴一大早就坐在客廳裏。她訝異地看着小媽，還來不及開口問早，便聽到王碧娴問：「晴晴，昨晚……你留在霍總那邊過夜嗎？」
小媽的臉色有些難看，加上心虛，楊曜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她回應，王碧娴一臉沉重地問：「你愛上霍允宸了嗎？」
小媽的開門見山讓她一時無言。「我……」
王碧娴畢竟是聰明人，楊曜晴又是喜形于色的個性，見她一臉遲疑，立即明白了。
在昨晚親眼見過霍允宸後，她才清楚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當初霍家提出聯姻是看中大女兒的聰明、活潑，加上她聽聞霍允宸的傳聞，所以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為曜予多多争取。
沒想到，霍允宸并不似傳言那般古怪，反而優秀得讓她扼腕。
多年的商場經驗沒為他添上半點市儈油條，反而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都展現良好家教；而他對楊曜晴展現的體貼，一一落進她的眼底，全成了諷刺她不識貨的證明。
如果當初她積極一點，肯定可以扭轉局面，那麽享受這些溫柔情意的，就會是曜予……
說她自私也好，為了親生女兒的幸福，她決定再當一次壞人，哪怕曜予不會贊同、曜晴更會恨她。曜晴自小開朗人緣好，就算錯失這次的機會，仍可以找到完美對象；曜予卻不同，她身體孱弱、無法獨立自主，總令她擔憂，如果她的對象是霍允宸的話，她會放心很多……
定了定心思後她說：「你知道霍家會幫我們，其實是想要楊家的女兒嫁給他家老四嗎？」
聞言，楊曜晴一臉震驚地問：「什、什麽？」
王碧娴緩緩又說：「聽說霍允宸發生過一場車禍，之後便封閉起自己，霍家夫妻因為擔心兒子，怕沒有女人肯嫁他，又意外得知我們家的困境，所以提出要楊家女兒以報恩為由，到他身邊做事，如果兩個人日久生情的話，就結婚。」
意思是……在長輩的安排下，她是要嫁給霍允宸的？
如果能嫁給他，她當然很開心、很樂意！只是想起昨晚他與父親的對話，不免令她的心重重一沉，而王碧娴接下來的話，更是把她拉進地獄裏——
「我和你爸爸的想法是，你聰明懂事，雖然适合在霍允宸身邊輔佐他，但小予……她自小沒吃過半點苦，能嫁給他這樣的男人，下半輩子衣食無缺，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看着楊曜晴的臉色愈來愈蒼白，王碧娴難免不舍，但為了曜予，她硬下心腸将話說完。「所以，你不能愛上霍允宸。」
萬萬沒想到，這件事背後居然藏着如此真相，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心一意幫着霍允宸。
所以她到底算什麽？只要盡好秘書責任，其餘不該她的都不能妄想，從頭到尾只能是個體貼妹妹的懂事姐姐？
她強抑着內心痛楚，勉強擠出話，顫聲問：「為什麽……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你和霍允宸之間的互動，讓小媽很擔心……」略頓，王碧娴握住她冰冷的手。
「晴晴，你不會這麽對妹妹的，對吧？」
楊曜晴定定看着王碧娴臉上濃濃的哀求，突然十分羨慕妹妹。
其實，每當看到原本對她好的小媽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妹妹身上時，她就會好嫉妒、好想念媽媽，好希望她還活着，一定會像小媽疼妹妹那樣疼着自己。
如果她的媽媽還在，也會這般極力想把最好的留給她吧？
直到長大後她漸漸明白，人死不能複生，她活在現實裏，不管有多麽想要，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她學會妥協，并收起羨慕與忌妒。
她已經很幸福了，至少小媽在照顧妹妹之餘，還肯回頭望她.眼，她不該不滿足……
遲遲得不到回答，王碧娴着急地問：「晴晴……」
因回憶而失神的視線再次定在王碧娴滿是急切的臉上，楊曜晴的心情也由錯愕到理解。
她懂小媽的決定，霍允宸那麽優秀，注定不是她可以得到的……她早就懂這個道理，才會愛他愛得那麽心虛、那麽不确定。
「小媽，我知道了。」
王碧娴聽到她的回答，反而不敢相信。「你……知道？」
楊曜晴握緊雙拳，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自己、提醒自己，她才有辦法把痛的情緒抽掉，無所謂地淡淡開口。
「我等一下會把辭呈寫好，你讓小予幫我送去，如果小予願意，可以讓她代替我的職位，畢竟她将來還是要面對自己的……丈夫，去熟悉一下他比較好。」
經過昨晚，她已無法再面對霍允宸，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去上班，現在可好，她可以理所當然不用面對他了；再想到昨晚霍允宸對爸爸說的話，她的辭呈或許遞得正是時候。
事情進行得太順利，楊曜晴的情緒又太平靜，讓王碧娴沒了平常的幹練，吶吶地問：「所以……你真的願意……」
楊曜晴麻木地扯出一抹笑。
「我和霍總之間只是因為工作培養出的默契，我很高興終于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把不該有的依戀丢掉，不只她，所有人都會快樂；至于昨晚，霍允宸醉了，或許根本不會記得，和他上床的是誰。
這樣的結果很好，讓失序的情況回到原有的軌道之上，是理所當然的事。聽她說得灑脫，王碧娴放下心，安慰自己方才是她多想了，終于眉開眼笑地說：「那好、那好，你之前不是說想出國游學，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需要多少再跟小媽說，小媽去提錢。
「對了，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餐？小媽煮了幹貝粥，去幫你盛一碗好不好？瞧你的手冷冰冰的，不趁在國內時讓小媽好好照顧你，去國外怎麽辦？」
看着小媽沒了愁苦的喜悅神色，楊曜晴澀澀地想，只要她沒有侵占妹妹的利益，安安分分生活，小媽還是待她很好的。
當年如果沒有小媽照顧她，爸爸不可能全心沖剌事業，她也不會有這麽好的生活，可以念大學、可以出國……
這一點點小委屈，是對她愛上霍允宸，太過貪心的懲罰，根本不算什麽！
早上九點十五分，上班才一個多小時，「塔特」卻再度陷入足以凍死天地萬物的冰河期。
每個人忐忐忑忑，深怕一個行差踏錯就會跌進萬年寒冰湖裏，直接凍成冰屍。早上霍允宸一醒來，發現身邊的女人竟不告而別後，心情就處在陰郁風暴當中。
這感覺很差，他幾乎要懷疑，床頭會發現一張一夜激情後的補償支票。
更令他火大的是，當他來到「塔特」後，不但沒看到「肇事逃逸」的罪魁禍首，反而出現一個楚楚可憐、仿佛只要他大聲吭氣，便會吓得她暈過去的女人。
她說她叫楊曜予，是代替姐姐楊曜晴遞辭呈，順便上班的。
這句話令他的暴怒指數直線攀升，只能咬牙冷問：「你再說一次。」
聽到霍允宸冷硬的語調，楊曜予沒了平常愛撒嬌的小女兒姿态，怯怯懦懦地回道：「這……這是我姐姐的辭呈，我、我媽媽說……以後換我在你身邊幫忙。」
其實她覺得這樣很不妥，但媽媽哭着，讓她為難不已，偏又聯絡不到姐姐，只好先來探探霍允宸的口風，但沒想到……他與跟姐姐在一起時很不一樣，好兇好難親近呀！
聽着她顫顫栗栗的把話重複了一遍，仿佛很害怕似的，霍允宸心煩意亂，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才用稍稍冷靜的聲音問：「那你姐姐上哪兒去了？」
他不——這中間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才會演變成？如果，最讓他大火的是，楊曜晴竟然未經他的同意便遞辭呈，還讓她的妹妹代替她來上班！
他可以肯定楊曜晴是愛他的，就算她的個性再開朗，也不至于主動到撲倒他。但是昨晚之後，她卻拍拍屁股走人？他覺得自己像被玩弄抛棄的那一方！
「聽說她要出國了。」鼓起勇氣看向霍允宸，楊曜予怯怯地問：「霍總……你對我姐姐……」
「我想娶的是她！」
知道眼前的男人對她沒意思，且态度十分堅定，楊曜予松了好大一口氣，面對他的膽怯終于少了一點。「那就好！」
他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從小姐姐一直對我很好，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這次一定是媽媽跟她說了什麽，才會讓她忍痛放棄愛情，把你讓給我。但其實她不知道，我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說着，楊曜予臉紅紅的。
聞言，霍允宸開始懷疑，楊曜晴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因為愛上她才會為她做了那麽多，甚至與她上床……驀地，想起她昨晚的主動，加上楊曜予的話，他的心猛地一凜。
她昨晚的舉動，很有教徒殉教的意味，放棄愛情的舉動更是讓他匪夷所思，極度不快。
在她心中，他就如此一文不值？
随随便便就可以讓出？
霍允宸愈想愈生氣，整張臉繃得比萬年冰山還冷硬。
楊曜予見狀，急忙緩頰。「霍總……不，未來姐夫，我會幫你把姐姐的去向問出來……」
「不用了，我現在直接去你家一趟。」他覺得他很有必要和楊更川夫婦好好談談。
「啊……」
他的話讓楊曜予頭皮發麻。
媽媽這一次真的做錯了，霍允宸與姐姐若是彼此相愛，事情會因為她的瞎攪和變得很大條呀！
楊更川夫婦與霍允宸坐在楊家大廳裏，三人皆處于凝重的氣氛中。
楊更川原本要到工廠巡視，一聽到霍允宸來訪，歡喜地折回家見未來女婿，沒想到卻見到他疏離冷漠的面癱臉，沒了昨晚的熟稔熱絡，他心裏疑惑，酌量了會兒才開口。「允宸……」
「楊叔叔。」
冷銳黑陣掃向楊更川以及他身旁的王碧娴，霍允宸緩緩開口。「我記得我父親與您約定的對象是曜晴，對吧？」
楊更川有些摸不着頭緒，愣了兩秒，随即回道：「當然是曜晴。昨晚你不也說很滿意她，想把她娶回家……」
不待楊更川說完，霍允宸将辭呈拿給他。「今天一早我看到曜予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說要代替她姐姐，順便把曜晴的辭呈給我。我想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眼神氣勢卻讓人有種低氣壓罩頂的壓迫感。
楊更川也錯愕不已。「怎麽會這樣？」
有幾次曜晴來醫院看他，他總會關心女兒與霍允宸共事的情況，聽她說着兩人由生疏到培養出默契的點滴，他可以感覺女兒的轉變，以及難掩被愛情滋潤的羞怯。
他欣慰萬分，本以為成就了一對佳偶……卻不知，女兒怎麽突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見楊更川一臉狀況外，霍允宸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緊接着強調，銳眸定在坐立難安的王碧娴身上。「我只要曜晴，如果楊家堅持由曜予代替曜晴，我不會接受，并且會回收當初給‘衍川’的所有資源。」
他藉由父親口中大抵了解楊家的狀況，知道王碧娴不是對曜晴不好，只是更在乎親生女兒。
可如今她為了親生女兒逼走曜晴，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是楊曜晴的男人，有義務将她納入懷抱裏珍寵保護，王碧娴必須清楚明白這一點。
霍允宸的不假辭色讓王碧娴驚抽了口涼氣。
「衍川」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果在這時收回資源，只怕會是再度重擊……
想到利害關系，王碧娴急急說：「霍總，您不好好考慮一下嗎？我們家小予很乖、很優秀，真的不比曜晴……」
楊更川皺着眉頭，不可思議地看着妻子，怒喝着打斷她的話。「碧娴！你背着我作了什麽決定？」
見丈夫怒氣勃然，王碧娴有點畏縮地回道：「怎麽？我說得不對嗎？是晴晴自己說想要出國游學……我想她沒心思留在霍總身邊，才想讓小予去替她啊！」
楊更川深知妻子的個性，也明白她偏寵小女兒，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作出這麽自私荒謬的決定！
「你、你……我真的被你氣死了！」楊更川氣得臉紅脖子粗，急促的呼吸讓胸口劇烈起伏。
王碧娴被丈夫激動的神情吓得氣勢軟了一半，急忙上前拍拍他的背，楊更川卻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原本沉重的氣氛因此變得更加僵拗、沉滞。
就在這時，楊曜予喘籲籲地出現了。「未來姐夫！我、我知道姐姐去哪裏了！」
王碧娴乍見女兒，又見她倒戈相向，暗暗在心裏為她的不争氣，氣得直發抖，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望着女兒瞪眼嘆氣。
霍允宸瞥過頭看向她，掩不住急切地問道：「她在哪裏？」
「我在姐姐房裏找到這張随手記的便利貼，她應該在桃園國際機場，要搭晚上九點多的飛機。」
剛才跟着霍允宸回到家後，她就趕緊回到姐姐的房間，企圖找出姐姐可能前往的地點。
聞言，霍允宸一震。
就算她要飛到天涯海角，他都追定她了！
心裏想法一定，他轉身對楊更川說：「楊叔叔，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放心了，我會去把曜晴找回來！」
聞言，楊更川拍拍他的手。
「晴晴就交給你了！」
當初擅自為女兒答應聯姻的約定，他對曜晴一直很愧疚，如今看着霍允宸的堅定與決心，卻讓他感動萬分，總算不愧曜晴她媽媽的在天之靈啊！
高雄國際機場——
楊曜晴出國的經驗不多，所以每到機場總是特別興奮。
但此刻她坐在候機室，看着來來去去的旅客，卻沒了往日的高昂情緒，心情低落得如此時的天氣……陰郁。
突然，手機傳來Line的訊息通知聲，她點開，看到好友傳來的訊息——
楊楊，幫我回高雄拿我媽要帶給我的東西了嗎？今天東京超級冷，記得穿暖暖，等你過來吃火鍋！
大學時她曾與Vivi約定，畢業後要一起到國外游學；Vivi的姑姑嫁給日本人，曾告訴她們，她在吉祥寺附近有間房子空着，可以免費讓她們住，兩人自然樂得把東京當作她們融入外國生活、學習外文的第一站，打算待個半年再轉往其他國家。
在她決定離開臺灣後，想到的第一個便是Vivi，她的行程也就這麽迅速敲定了。
這是她夢想的開始，卻開心不起來。看着丢了一個期待她出現的星星眼，她忍不住笑了。
這個瘋子！
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她聯絡過Vivi後本打算直奔桃園機場，但Vivi托她從高雄帶東西去日本，最後決定從這裏起飛。
楊曜晴笑着回了Vivi一句，Vivi立刻又丢了個搞笑的表情，兩個女生的對話開始了沒營養、無意義的哈啦。
在不知不覺中，楊曜晴的心情輕松了許多，在準備再回一句話過去時，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讓她的動作頓了頓。
看着手機螢幕浮現霍允宸的手機號碼，她的心微微瑟縮了一下。
他是打電話來質問她為什麽辭職嗎？
還是為昨晚的事……不，不可能，她直覺認為霍允宸不知道昨晚與他上床的人是她。
畢竟他醉了，她又一大早就落跑了，所以他應該不會知道才是。
心雖這麽想，她卻沒有勇氣接他的電話，而那不厭其煩的鈴聲一聲響過一聲，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思緒又亂成一團。
她心一橫，索性把手機關機。
不管霍允宸想說什麽，都已經與她沒關系了。
她要走了，要去實現她的夢想……到了異地後，她很快就會忘記他的樣子、忘記她曾經抱着他的感覺，以及屬于他的一切。
她會開始新的生活，遇見更好的男人……
像為了催眠自己、逼自己接受，她不斷在心裏重複着這幾句話。
苦澀的淚水不知何時偷偷湧上眼眶，一顆接着一顆滴了下來，染濕了她的衣襟……
這輩子霍允宸還沒有這麽窩囊過。
即使他趕往桃園機場，翻遍了各間航空公司的報到櫃臺，卻仍找不到楊曜晴。
他感到沮喪，只能攀住唯一的希望，不停撥打她的手機號碼，卻總是聽着來電答鈴。
因為兩人幾乎天天見面，所以他不曾打給她，聽着她的來電答鈴竟是曹格的〈保護你〉時，那一字一句更加攪亂他的情緒。
沒想到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不讓他保護她，不讓他把她裹進懷抱裏，一生一世保護她……然後歌曲結束，制式的機器聲調響起，将電話轉入語音信箱。
在他不知道按了多少次重撥鍵後，手機被關機，讓他心痛的歌聲沒再出現，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拿着手機，郁郁沉沉地想，他們之間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她在給他溫暖、融化他的心之後，就這麽離開了，她真的舍得？
霍允宸恍恍惚惚離開桃園機場，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猛地斂住如游魂般的思緒，急急摟起，一抹帶着痞痞笑意的聲嗓落入耳底。
「老四，要不要跷個班啊？」
聽到那久違的聲嗓，霍允宸來不及收回語氣裏的失落與哀傷，悶悶地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下飛機。」
霍允澤沒聽出弟弟平板無情緒的聲嗓有些失落，自顧自地說着：「不枉三哥下飛機第一個通知你，你很感動、很想三哥對吧？」
霍允宸毫不留情地潑了他一盆冷水。
「沒有。」
心情郁卒，聽到三哥那玩世不恭的油腔滑調，他只有想扁他的沖動，沒有感動霍允澤習以為常，卻忍不住啐了他一聲。「無情的臭小子！今天去你那邊，大哥和二哥都在臺灣吧？」
「嗯，我在桃園機場，你要不要搭便車？」人就在附近，不可能真的棄三哥不顧。
被弟弟傷透的心很快就複原了，霍允澤感動不已。「噢！老四，哥哥真的好！」
三哥風流浪漫，許多女人都過不了他這一關，但霍允宸不是女人，沒心思聽他裝感性，毫不留情地冷冷截斷他的話。「十分鐘見不到你，我就走了。」
霍允澤沒忘記弟弟說到做到的個性，只有忍痛揮別那些對他投以驚豔目光的美女們，加快腳步離開。
晚上九點，霍家四兄弟難得共聚在霍允宸家裏喝酒，聊聊男人們的話題。相較于兄弟們久未見面的熱絡氣氛，霍允宸顯得沉默許多。
雖然他在家人團聚時總是寡言、靜靜聽着衆人說話，偶爾才搭腔，卻從未像今天一樣，露出這麽郁卒的神情。
大哥霍允恒實在看不過去，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道：「怎麽？今天沒攔到人嗎？」
關于弟弟與楊曜晴的事家人們都知道，他也極看好在繼他與妻子的企業聯姻後，弟弟也能有幸福的未來。
父母因為弟弟的決定十分開心，欣慰他終于從過往傷痛中走出來了，卻沒想到，這當中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女主角竟然跑了？
聞言，霍允宸幽幽擡起俊眸瞥了兄長一眼，悶聲道：「沒有。」
老三霍允澤剛回國，訝異宛如機器人的弟弟竟會為情所苦，好奇地問：「我錯過什麽精彩的事了？」
老二霍允剛秉持着醫者的熱心，一五一十将兩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身為女人殺手的霍允澤一派熱心，以戀愛專家的身分，準備為弟弟開示。
「老四，你做了什麽事，氣跑人家了？」
霍允剛接着問……「三字真言說了沒？」
霍允宸望向哥哥們，精明冷淡的俊臉難得呈現一臉茫然。「什麽三字真言？」
「不是吧！這麽重要的話你竟然沒說！」霍允澤震驚不已。
原本他們就不指望霍允宸在愛情方面會有多争氣，卻沒想到他竟連三字真言都不知道，難怪女人會跑掉。
霍允剛嘆氣，一臉同情地拍拍弟弟的肩。
「老四，二哥早就說過了，你這個純愛小生對愛情不行。」略頓，他不敢置信地微皺起眉。
「但我沒想到你這麽……唉……」想不到該用什麽形容詞，他只好以濃濃的嘆息做結尾。
被二哥、三哥你一言我一語的炮火攻擊下，霍允宸轉向大哥，有點火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訝異向來情緒不顯的弟弟難得生氣，霍允恒微挑了挑眉，玩味地看了他許久才回道：「‘我愛你’，這三個字是女人對愛情的定心丸。」
兄長這一句話令霍允宸宛如兜頭挨了一記悶棍，把他陷在混沌裏的思緒狠狠敲出一絲清明。
他沒說過這三個字，一次都沒有。
他總以為，用做的比用說的來得實際，更以為她一定可以明了他的心意，畢竟他們在公事上有着極佳的默契……難道這真的是楊曜晴放棄他的原因嗎？
因為他從來沒有開口給過保證，令她無所适從，所以她在面對難關時，才會選擇不告而別，而不是投向他的懷抱？
霍允成斂着濃俊的眉目，百思不得其解地輕喃。「都已經上了床，不就代表一切了嗎？」
他的話雖輕卻猶如在平靜水面擲下一顆炸彈，炸得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已經上了床？！」
驚覺自言自語被兄長們聽見了，霍允宸有些不自在地瞪着他們幾秒才別扭回道：「昨晚。」
這可不得了，現在不是對愛情行不行的問題，是攸關技術，以及未來幸福的重要課題呀！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家的男人這麽專情，別忘了，大部分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你不說清楚就吃幹抹淨，教人家女孩子怎麽辦……」大哥苦口婆心。
「上過一次床，人家就跑了，你真的厚……」二哥意有所指。
三哥倒問得很直接。「前戲夠不夠？你不會憋了十年，一次就霸王硬上弓吧？」
緊接着又是一連串關于床上技巧的問題，霍允宸一臉苦惱，發現與哥哥們一起喝酒後，他的心情沒有變好，反而有變得更惡劣的跡象。
他紅着臉，咬牙擠出不悅的聲嗓。「我的前戲做得很足！憋了十年與霸王硬上弓有什麽關系？」
他一句話撂下，表情十分豐富，惹來霍允澤的震驚注目，他微勾唇笑道：「有意思，我對老四的女人很有興趣！」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面癱小弟有這麽大的情緒反應，他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有這麽大的本事，融化眼前這顆拒絕融化的冰？
沒想到霍允澤這一句話卻引來衆兄弟的誤會，兩顆抱枕夾雜老大的一記冷眼齊擊……
「把你的花心用在別人身上！」
「兄弟妻不可戲你懂不懂！」
瞬間成為衆矢之的，霍允澤大喊冤枉。
「我只是很好奇能讓老四變正常的女人長什麽樣子，沒有其他意思啦！救命～～～」
霍允宸看着兄弟們像回到童年那般笑鬧着，卻沒什麽心思參與。
如果楊曜晴真的是因為不知道他的心意而離開，那他應該要趕緊把她追回來。這一次，他一定要大聲宣告他的愛！
一月的東京天氣依舊冷飕飕，偌大的公園裏不見游客，只有枯樹、寒鴉，以及池水交織出一幅冬日殘景。
楊曜晴捧着一杯星巴克，在面對着池子的木長椅上坐下後，望着那池水發呆。她所在的公園是吉祥寺有名的景點井之頭恩賜公園……日本人将皇室土地加以改建成的公園。
春天時水池周圍植滿的櫻花盛開，美不勝收；夏天時綠意盤然，許多游客會在池上劃船、踩天鵝船；秋天一到，漫天楓紅，更是賞楓的絕佳景點之一。
但冬天的井之頭公園沒其他季節來得精采，大片綠意一到冬天全成為枯枝，蒼涼情景，很适合她依舊灰涼的心情。
來到東京後，她很幸運地在井之頭恩賜公園附近的咖啡店找到職缺，因為離住家近，每當打工結束後，她便會繞進公園坐坐，再穿過公園散步回家。
在這裏的日子，意外地平順惬意，但她的心已不複剛畢業時的青春熱情，也沒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她從沒想過，談一場沒有結果的單戀，會這麽痛苦；更沒有想過，她太低估霍允宸在她心裏的位置了……
她本以為離開臺灣後，會因為身在異地、忙着找打工而沒空去想霍允宸。
但他的存在并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漸漸淡去；相反的，他的身影愈烙愈深，思念在心頭愈堆愈高，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該怎麽辦才好？
怔怔望着池水，她心裏無限唏噓地暗暗嘆了口氣，突然，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楊、楊楊！」
循聲望去，她看見有個男人朝她跑來，那是咖啡店的同事，小她三歲的千川拓海。
他白皙俊秀的臉龐因奔跑而染上紅暈，看起來像個削短發的漂亮小女生，很萌、很惹人心疼。
她嘴角懸着淡淡笑意。
「怎麽了嗎？跑這麽急？」
他頓下腳步，低頭壓膝喘了好幾口氣，等氣息順了才由口袋掏出兩個暖暖包遞給她。
「很冷，給你。」
看着他特地送來的暖暖包，楊曜晴刻意藏抑起的心情被觸動，她微微發怔，思緒又不由自主飛轉，回到在臺灣的某一天。
她記得在冬天剛開始時，怕冷的她即便多加了好幾件衣服，還是覺得不夠溫暖。
然後那個看似冷情、話少得可憐的男人，竟拿出兩個暖暖包，直接幫她拆了，塞進外套的口袋裏。
或許是既定印象裏，像他那麽冷情的男人不會有細膩的心思，不會做出貼心的動作，所以她總是很感動……
不知道臺灣冷不冷？
他的右手會不會因為天氣太冷、血液循環不好，又抽痛了？小予會幫他按摩馬？
當思緒轉到這裏，她的心一揪，思緒自行啓動保護機制，打住不讓她再回憶那不該擁有的記憶。
他與她的美好已經過去了，或許再過不久，就可以聽到他與妹妹結婚的消息，他會變成她的妹夫，她不該再回憶……
見楊曜晴怔在原地，千川拓海喊了喊。「楊楊？怎麽了？不要我的暖暖包嗎？」
匆匆拉回思緒，她搖了搖頭，朝他扯出一抹抱歉的笑，接過他的好意。「謝謝你。」
千川拓海看着她的笑，跟着綻開腼覜的微笑。「那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好嗎？」
「不用啦！由這裏走回去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