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趙祈兒情緒不穩定,一直抱着穆長風不撒手。穆長風一直陪着她,絲毫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情形。錯了,不是不在乎,只是還不到收拾他們的時候,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撫趙祈兒。
幾個丫鬟和老管家已然知道了穆長風對趙祈兒的态度,自然不敢大意,眼瞅着穆長風抱着人進去老半天不出來發個話,也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地立在原地,生怕再觸怒穆長風。要是穆長風因為這事不肯跟他們回杜家,他們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真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老管家在院子吹了半天的冷風,心中正擔憂穆長風回杜家的事恐生變故,穆長風便出來對衆人說:「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你們從哪來的,就回哪去吧。」語氣冰冷,神色決然。
說完話,轉身準備回屋,突然又停住,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想再看到這幾個人。」
穆長風回屋關上了門。
四個丫鬟面色慘白。她們的下場可以預見。
老管家也是冷汗涔涔。最後這句話明顯是對他說的,至于「這幾個人」裏面包沒包括他自己,他也只能心有戚戚焉。據說這個少爺雖然出生卑賤,可是從小在镖局長大,是真正見過血的人。剛剛這一身的煞氣真真是吓死人。
老管家領着丫鬟、家丁回去了,連接人這麽一件小事都能搞砸,他在杜家的地位也堪憂了。
杜家的人走了,趙祈兒的情緒也漸漸平複下來。
穆長風親自下廚給趙祈兒做了些吃食,盯着她吃下去,見她面色好轉,這才将杜家的事向她娓娓道來。
杜家是臨安城首屈一指的高門大戶,祖上曾有人入閣拜相,雖然近幾十年來,只有杜老爺子做到了三品大員,官運大不如前,可是家聲卻更勝往昔。
杜家素來以書香世家自居,自诩家風清明,身為私生子的穆長風,便成了杜家抹不去的污點。加上穆長風的娘親原是一名寡婦,這樣的出身更是為杜家所不容。
當初穆長風的娘親病故,臨終前讓他去杜家,說杜家大少爺是他生身父親,可是到了杜家,他卻被趕了出來。杜家大少爺有正妻、有嫡子,而他的出現,只會敗壞杜家的名聲。
杜家到底是書香門第,沒有私下對穆長風下毒手,但是卻眼睜睜地看着他流落街頭,淪為乞丐,險些凍死在大街上。
當時穆長風才八歲,差點就活不下去。後來被李長威撿回了镖局。雖然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終究是活了下來,還壯壯實實地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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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杜家突然派人來找他。
原來,現在的杜家家主杜老爺,也就是當初的杜家大少爺,唯一的兒子意外身亡,穆長風成了杜家長房唯一的子嗣。杜老爺為了不讓杜家的産業在他百年之後變成他人的囊中物,這才會迫不及待地找穆長風回去。
本以為找人來支應一聲,穆長風就會乖乖跟着他們回去,卻不料穆長風對杜家早已棄如敝履、恨入骨髓,态度堅決地表示絕不回去。
因為杜家的人三天兩頭地找上門,穆長風不想給镖局惹麻煩,所以離開臨安城躲到了趙家溝,可偏偏趙祈兒又把他帶回了臨安城。
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趙祈兒心裏百味雜陳。穆長風悲慘的童年經歷讓她心生疼惜。
杜家能讓穆長風認祖歸宗,給予他應有的尊崇,她衷心地為他感到高興。她相信,即便穆長風再恨杜老爺當初的絕情和殘忍,心裏卻始終還是希望得到杜家的認可。
可是如果穆長風真的回了杜家,她又該如何自處?她相信穆長風不會抛下她不管,可是杜家也絕對不會接受她。這一點,從杜家下人今天的所作所為就看得出來。
她會成為穆長風認祖歸宗的阻礙嗎?她會讓穆長風左右為難嗎?可如果讓她主動離開穆長風,她又着實做不到。
這一刻,趙祈兒無比的後悔,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麽執意讓穆長風要來城裏掙錢。如果沒來臨安城,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現在也不會如此糾結。如果沒來臨安城,她和穆長風還在趙家溝平平凡凡、安安靜靜地過着簡單幸福的小日子。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因為心裏有事,趙祈兒當夜輾轉反側,很晚才入睡。加上第二天早上穆長風起床時刻意放輕了動作,所以,趙祈兒早上醒得就晚了些。
等她起身的時候,已經是巳初時刻,穆長風在鍋裏溫着稀飯。見她起來,便端到堂屋給她吃。等她吃完飯,穆長風又動作麻利地搶着收拾碗筷。
趙祈兒一直插不上手,跟在穆長風身後問:「穆大哥,你今天怎麽沒去上工?」
「我把護院的差事辭了。」
「啊?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辭啊?」趙祈兒問完話,就想起杜家的事來,情緒頓時低落了幾分。
「那些衣服我都交給吳媽了,這間房子我也退了。」
「啊?為什麽啊?」不幫人洗衣服了,讓吳媽物歸原主也是理所應當,可是怎麽把房子也退了?
穆長風收洗好碗筷整齊放好,轉身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趙祈兒跟在穆長風身後,驚奇地看着他,「穆大哥,你收拾東西做什麽?難道是杜家今天又要來接你回去了?」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是唯一的解釋。辭了陸家的差事,退還衣物,退了房子,收拾包袱,還一副刻不容緩的樣子。
「不是,我們回趙家溝去,今天就走。」
「真的嗎?」趙祈兒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穆長風的話,她心裏居然十分高興。
「當然是真的。」穆長風收拾東西的間隙,回頭沖她笑了笑,「你不想回去嗎?」
「想想想。」趙祈兒連連點頭。
趙祈兒眼底也露出濃濃的笑意,當即幫着穆長風快速地将衣物打包,很快就打包出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袱來。兩人檢查了一遍房間,确認沒什麽遺漏的東西之後,便坐在堂屋裏等馬車。
穆長風早上起得很早,不只去陸家辭了工,給吳媽送了衣服、退了房租,還在從陸家回來的路上預定了一輛馬車。約好的時間是巳正,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來了。
就在這時,院門響了。
兩人正在等馬車,聽到門響,都以為是馬車夫來了。誰知,打開門卻看到一個華衣錦服的男人站在門口。男人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有些富态,眉目間有着一種難掩的貴氣。
在他身後跟着兩個管事模樣的瘦老頭,其中一個便是昨天來的那個。還有四個丫鬟、四個家丁,和昨天一樣的陣仗,不過卻都不是昨天那些人。此刻,這些人都離得遠遠的,并未靠近院門。
開門的是穆長風,見到錦服男人的瞬間,穆長風的臉色便陰沉下來,語氣生硬地說:「你們走錯地方了。」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錦服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杜家家主杜老爺,穆長風的親生爹爹。
看到關上的院門,杜老爺臉上還未完全綻放的笑容,瞬間被打擊得支零破碎。
當初李長威告訴他,穆長風答應回杜家或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他的妻子。他當時
不以為意,不過區區一個鄉野村婦而已,只要穆長風回了杜家,有了錢勢,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還會在乎一個粗鄙婦人?
可是,昨天林管家回來把在小院發生的事情巨細靡遺地告訴他,尤其是說到穆長風對趙祈兒在乎到骨子裏的種種情狀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他也料到了穆長風不會輕易揭過那一章。
他當即下令把那四個丫鬟發賣出府,今天又親自登門,還帶着林管事,準備當着穆長風的面狠狠地處置林管事,只當是給兒子解氣。殊不知,穆長風連門都不讓他進,還裝作不認識他。
到這會,杜老爺才認清現實,穆長風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在乎杜家,在乎杜家的權勢,在乎認祖歸宗這件事。
杜老爺退後一步,示意林管家上去敲門。
林管家領命上前,使勁地拍着門板,把門板拍得嘩嘩作響。他一邊拍門,一邊沖裏面喊:「少爺,您開開門啊,昨天都是老奴的錯,老奴負荊請罪來了。要打要罵,老奴都甘願領受,絕無怨言。
少爺,您生老奴的氣,不原諒老奴就算了,您不能連老爺的氣也生啊,昨天的事都是老奴自作主張,都是老奴一個人的錯,與老爺無關啊。老爺是打心底裏關心您、在乎您的啊,昨兒個老爺聽說老奴惹得少爺動了肝火,擔心得一宿都沒睡着覺,今天一早就親自接您來了。
少爺,您開門讓老爺進去吧,老爺年紀大了,這些年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您真的忍心讓老爺在門外站着嗎?」
林管家不愧是大戶人家出産的人精,話說得滴水不漏,手上拍門的舉動都像是在自我懲罰,真可謂聲淚俱下、唱作倶佳。
加上杜老爺時不時地添上一句,「吾兒,為父來接你回家了,開門可好?」
穆長風還沒什麽表示,趙祈兒卻已經被感動壞了,拽了好幾回穆長風的衣袖。
就在兩廂僵持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老爺,您怎麽啦?老爺、老爺,您醒醒啊。」
趙祈兒本就善良、心軟,聽到這聲驚呼,連忙跑出去開門。穆長風不放心趙祈兒,也跟了出來。
打開門,就看到杜老爺手扶額頭,一副要昏倒的樣子,幾個家丁七手八腳地在後面扶着他。
「快、快,快把人扶進來。」趙祈兒焦急地讓開路,讓家丁把杜老爺扶進門。
「別別別,還是回府吧,府裏常年有大夫伺候着,老爺這病是老毛病了,府裏的大夫最清楚老爺的病情。」林管家揮着手,讓家丁将林老爺擡回巷口的馬車上。
這時,一直站在杜老爺身後默不作聲的李管家乘機拱手恭聲對穆長風說:「少爺,請您和我們一起回去吧。老奴知道,您心裏也是擔心老爺的。這俗話都說了,打斷骨頭還連着筋,血脈親情哪是三言兩語便能輕易否定的?」
說完這些,李管家又對趙祈兒拱了拱手,語氣同樣恭敬有加,「趙姑娘,請您和我家少爺一起回杜家吧。我知道趙姑娘是個心善的人,也一定很擔心我家老爺的病情。」
「穆大哥。」趙祈兒的臉上滿是擔憂,小聲地勸說着穆長風,「穆大哥,杜老爺畢竟是你爹,我們還是去看看吧。而且杜老爺是在咱們家門口倒下的,不跟過去看看,怕是不妥吧?」
穆長風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的祈兒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如此善良,難道她沒注意到杜老爺暈倒的時候,臉色紅潤、神色泰然,一點病人的樣子都沒有?
「穆大哥?」趙祈兒哀求地看着他,一副不看到杜老爺病好,就不會放心的憂慮模樣。
「好,我們去杜家。」穆長風最終還是松了口。
可以預見,今天他們如果進了杜家的門,以後怕是很難再回趙家溝,很難再過回以前那種平靜的日子了。
正如穆長風猜想的那樣,他們前腳上了杜家的馬車,李管家後腳就派人把他們的東西統統搬回了杜家。他們前腳剛跨進杜家大門,杜老爺後腳就活蹦亂跳地給他們安排下安身
的院落,他們的東西也随之送了進去。
坐在富麗堂皇、幽靜寬敞的長興院客廳,看着進進出出的丫鬟、家丁,看着送到面前的各色點心、茶水,趙祈兒才後知後覺地覺出些上當受騙的味道來。
「穆大哥?」坐在比之前租住的那個小院還大的客廳裏,趙祈兒心裏發虛,手足無措。穆長風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嗯。」趙祈兒點點頭,心裏還是瘆得慌。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趙祈兒着實有些不适應。這麽大的廳堂,這麽深的院子,這麽多衣着光鮮的丫鬟、家丁,趙祈兒有種置身另一個世界的錯覺,好不真實。
兩人在客廳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有丫鬟來報,說房間已經備好了,熱水也準備好了,請兩人去沐浴更衣,兩人便起身随着丫鬟往後院去。
一路上,趙祈兒都緊緊抓着穆長風的手不放,目光也落在腳上,絲毫不敢四處張望,一副謹小慎微的局促狀。
穆長風發現了她的緊張、無措,一手緊緊握着她的手,一手環住她的肩頭,将她摟在懷中,惹得在前面帶路的兩個丫鬟側目不已。
趙祈兒不自在地掙了掙,穆長風卻渾然不覺丫鬟們詫異的目光,将趙祈兒摟得更緊了。到了後院,兩個丫鬟分別帶兩人去不同的房間沐浴。分開時,趙祈兒已經不像開始那麽緊張、害怕了。
趙祈兒沐浴的地方是長興院的西廂房。一間正室、一間小廳,外帶兩間耳房。幾間房間互相連通,小廳作待客之用,正室為主人房間,被屏風隔成內外兩室。兩間耳房,一為沐浴間,一為下人房。
進入沐浴間,趙祈兒拒絕丫鬟伺候,堅持自己沐浴。因為天冷,熱水裏泡着太舒服,趙祈兒忍不住多泡了一會。
趙祈兒穿着丫鬟事先放在沐浴間的亵衣、亵褲出來,正想詢問自己的那些衣服放在哪了,就看到丫鬟出了房間。緊接着,門外便傳來一陣說話聲。
「你這會不在正房伺候少爺沐浴更衣,來西廂房做什麽?」
「少爺知道自己和趙姑娘的房間不在一處,讓我來把趙姑娘的東西都搬到他的房間去。」
「這怎麽行啊,老爺不是特地吩咐過,要讓他們分開住的嗎?」
「我跟少爺說了這是老爺的安排,可少爺不聽啊。還說我要是不把趙姑娘的東西搬到他那屋去,他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到趙姑娘這屋來。」
「那你先等等,我去看看趙姑娘沐浴好沒有。」
接着便是開門聲響起。
趙祈兒有些心虛,雖然不是故意偷聽,可到底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到那丫鬟進來,趙祈兒便主動說:「我正在找我的衣服,你知道我的衣服放在哪了嗎?哦,還沒問,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趙姑娘叫我小藍就行了。」丫鬟小藍一邊笑着和趙祈兒說話,一邊往內室東面靠牆壁的一組紅木雕花大衣櫃走去。
小藍拉開衣櫃的門,各色各式的衣服琳琅滿目,「趙姑娘,這些都是給您準備的衣服。」趙祈兒看得目瞪口呆,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不要這些衣服,你把我原來的衣服給我就行了。」
「趙姑娘,您是跟着少爺一起回來的貴客,以後是要在這府上長住的,再穿以前的衣服怕是不合适。其實這些衣服在杜家根本算不得什麽,少爺的衣服比這還多呢,您就別推辭了。」
知道自己的衣服一時半會是要不回來了,趙祈兒滿心無奈,聽到小藍說穆長風也有這麽一櫃子的新衣服,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麽,由着小藍挑出一套湖水藍的襖裙來穿。襦裙是杭綢面料、蘭草繡紋,小襖是蘇繡工藝上繡富貴纏枝花,襖邊鑲着一圈潔白無瑕的狐貍毛,說不出的華貴、精美。
穿上小藍挑的這套襖裙站在銅鏡前,趙祈兒都有些不敢相信鏡子裏面的貴婦人一般的女子會是自己,果真是人靠衣裝嗎?
「趙姑娘,你真漂亮。」小藍站在趙祈兒身後由衷地稱贊了一句,「再梳個好看的發髻就完美了。」說着又把趙祈兒拉到梳妝臺前坐下,動作麻利地給她梳了一個倭墜髻,簪上兩朵珠花,插上一支步搖,再配上一副珍珠耳墜,整個人瞬間多出幾分嬌豔來。
因為給趙祈兒挑衣服、梳發髻耽擱了一會時間,加上趙祈兒出人意料的美貌讓小藍有些忘乎所以,沒等到門外的丫鬟小綠進來搬趙祈兒的東西,穆長風已經自己抱着被褥從正房來了西廂。
「少爺,奴婢不是故意……」
門外小綠焦急的聲音剛剛響起,穆長風已經帶着一陣冷風,抱着被褥推門而入。
房間很大,中間用屏風隔成內外兩室。趙祈兒在內室,穆長風進門并沒有看到她,等繞過屏風走進內室的時候,趙祈兒也已經聞聲朝外室走來。
兩人在半路迎面碰上,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
面前這個貌美如花、容色傾城的嬌豔女子,真的是趙祈兒嗎?穆長風從來沒有質疑過趙祈兒的美貌,只是他卻不知道趙祈兒的美也可以如此光彩奪目,令人目眩神迷。
而穆長風着一襲團雲紋杭綢直綴,五彩宮縧束腰,白壁玉冠束發,身姿筆挺,風彩卓然。也不知是那件直綴有魔力,還是那條腰帶掐得剛剛好,本該肌肉發達、身形栗悍的穆長風,硬是被勾勒成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
「穆大哥。」
「祈兒。」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然後又同時住口。
「你真好看。」
「你真好看。」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下一刻,望着彼此的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小綠的聲音,「少爺,李管家派小厮來傳話,說老爺請您去他的書房一趟。」
「我去去就回。」穆長風柔聲對趙祈兒說,轉手将抱在懷裏的被褥遞給迎上來的小藍。
「嗯,我等你回來。」趙祈兒點點頭,跟着走出內室,一直将穆長風送到長興院門口。負責傳話的小厮一直候在院門口,見穆長風出來,行了禮便領着穆長風往杜老爺的書房去。
杜家不愧是百年望族,宅邸的面積比趙家溝所有住戶的宅院加起來都還大。七拐八彎,穿過數道拱門,走過幾段長廊之後,才終于來到杜老爺的書房。
候在書房外伺候的小厮見到兩人過來,連忙高聲朝裏遞話,「老爺,少爺來了。」
很快,書房內傳來杜老爺中氣十足的聲音,「請少爺進來。」
「少爺,請。」小厮替穆長風把門打開,等他進去後,又随手将門關上。
穆長風進入書房,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書案前,俯視着書案後的杜老爺,開門見山道:「需要我做什麽就說吧。」
杜老爺的嘴角一陣抽搐,半晌才重新挂起笑容,一派慈祥地說:「為父很高興你能回家。為父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你放心,以後為父會彌補你的。」
「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那我就失陪了。」
「等等。」杜老爺滿口苦澀,這是他唯一的兒子啊,再不親也是他的種,「我叫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上族譜的事。」
穆長風挑了一下眉毛,卻并沒有說話。
「你認祖歸宗的事,我早已經跟族裏說過了,你爺爺是族長,他也同意了。這事宜早不宜遲,我和你爺爺定了三天之後的上午開祠堂,祭拜完祖先牌位,就給你上族譜。只不過,你這名字必須得改改。」
穆長風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皺了起來。
「你爺爺親自給你取了名字,單名一個峰字,合起來便是杜峰。」
「我不會改名字。」穆長風冷聲拒絕道:「我生來便叫穆長風,到死也只會叫穆長風。」
「這怎麽行!」杜老爺驚叫一聲,拍案而起。杜家未來的家主怎麽可以不姓杜?
「如果不行,我現在就可以離開。」穆長風的态度很堅決。
杜老爺無言以對,臉上的神情從震驚變成憤怒,再從憤怒變成苦澀,最後變成無奈。如果穆長風不答應改名字,最起碼也得将姓氏改過來。如果連姓都不改,怕是一時半會也上不了族譜。可是這事又不能強來,萬一逼急了,再把人給逼跑了咋辦?
杜老爺滿腹無奈,只得将改名上族譜的事揭過不提,只待跟老太爺商量之後再作定奪。杜老爺轉移話題,重新開口道:「我叫你來,還有些事想告訴你。」
「你說。」
「不管你願不願意、認不認同,你現在都是我唯一的兒子,杜家家主的位置我将來也勢必會傳給你。但是,我的那些個好兄弟個個虎視眈眈地盯着家主之位。想要讓其他幾房人順服,你必須拿出魄力、做出表率。
但是僅僅這樣還遠遠不夠,杜家家大業大、人情複雜,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年,為了在我百年之後能讓你順利接掌杜家,我幫你訂了一門足以對其他幾房人形成威攝的好親事,就是羅……」
杜老爺的話沒有說完,便被穆長風打斷了,「我已經娶有妻室。」穆長風語氣堅決,神色毅然,「我會用實力讓杜家所有人信服,其他的我不需要。」
穆長風表現出來傲然與自信,讓杜老爺稍感欣慰。至于他口中所說的妻室,杜老爺卻不置可否,也沒再揪着他的親事不放,而是笑容可掬地激将道:「好,有志氣。明天一早,你便到外院找李管家,從了解杜家的人情往來,打理杜家的庶務開始學習。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讓那些人對你俯首帖耳。」
說完這番話,杜老爺便半眯着眼盯着穆長風瞧。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麽話表表決心,卻不料,穆長風壓根不接他的話茬,只神色平靜地看着他,凝聲問:「還有事嗎?」
杜老爺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卻聽穆長風又說:「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不等杜老爺回應,轉身便朝外走去,臨到門口,又補充了一句,「我會明天一早去外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