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雖然嘴巴上說想跟誰在一起是他的事，可是父母反對，這還是會帶給邵毅陽很大的困擾。畢竟他在臺灣的時間很短暫，回美國時，不可能立刻帶上方雲桐他們母子，至少要等李思慕這學期的學業告一段落，而他不在他們身邊的這段時間，母親若是找上方雲桐，勢必會引發一場風波。
重點是，他對方雲桐沒有十足的把握，她願意為他面對種種困難嗎？若是一個人，她可以随心所欲、勇往直前，可是有個孩子，孩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只怕在他之上，她就不可能單憑感情用事了。
“你幹嘛一直盯着我？”方雲桐羞答答的推了一下邵毅陽，他今天的目光太過熱情，害她心跳得好快。稍早有兒子卡在他們中間，她可以藉着兒子轉移他帶來的壓迫感，可是這會兒兒子上床睡覺了，他們之間就沒有緩沖劑了。
“我喜歡這樣子一直看着你。”邵毅陽從沙發滑下來，移到她前面的地板上。
她往後一縮，感覺整個人好像快要融化掉似的，趕緊轉移話題。
“時間很晚了，你趕快回去吧。”
“我們兩個剛剛可以單獨相處，你就要我回去？”
“這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陪着小思組機器人，他也不會拖到快十二點才上床睡覺。”
“小思堅持今天要将機器人組起來，我不陪他，難道放着他一夜不睡嗎？”
“我不是要你少買玩具給他？你今天不帶這個來，他就不會那麽晚上床了。”
他真的是寵孩子寵上瘾了，有時候讓她這個當媽的都很汗顏。
邵毅陽故作生氣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沒良心，你以為繼父很好當嗎？我不讨好他，還可以在這裏混下去嗎？”
“小家夥很聰明，不會用物質來衡量人的價值。”
她了解兒子，兒子是因為感受到他打心底湧流而出的父愛，不是刻意讨好。
“沒錯，小家夥很聰明，知道我買這些玩具給他，并非只是一味的寵他，而是寓教于樂，所以，他才容許我介入你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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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跟你争論了，反正，你趕快回去就對了。”
“今天我不要回去，我要住在這裏。”這不是他第一次說要留在這裏過夜，可是每一次都很随意，從來不像現在這麽認真。
“不可以。”
邵毅陽抓住她的雙手，将她往下一拉，兩個人的額頭相碰，他的聲音轉為慵懶的低沉。
“擔心我把你吃了嗎？”
有一瞬間，方雲桐以為自己的心髒會蹦出胸口，臉兒嬌羞得染成嫣紅，半晌，她結結巴巴的擠出聲音，“那個……不，不是。”
“這麽說，我可以将你吃了嗎？”
“不是啦！”她嬌嗔的一瞪。
“真可惜，我每天都在想，今天有沒有機會将你吃了？”
她慌亂的伸手一推。
“你的腦子成天都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嗎？”
“這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你再胡說八道，我不理你了。”她往旁邊移動，藉機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邵毅陽沒有特意追上去，就由着她，反正手一伸，她還不是乖乖回到他懷裏。
他舉起右手發誓。
“我會很安分，我可以跟小家夥擠一張床。”
“不行，明天早上你從這裏出去，教左鄰右舍看見了，會說閑話。”
撇嘴，他不以為然。
“幹嘛在意別人說閑話？”
“我們又不是獨居，不可能不在意左鄰右舍的閑言閑語。”
“如果我們要結婚了，那不就名正言順了嗎？”
“結婚？”
邵毅陽雙手撐着沙發，挺起身子靠向她，輕柔道：“我們結婚吧。”
方雲桐的腦子還來不及消化“結婚”兩個字，他就突然蹦出這麽一句，吓得她六神無主，舌頭都打結了。
雖然這段日子很幸福，但是她沒有想得那麽長遠，也許是很清楚他們之間存在着難以跨越的距離，也許是沒想到要跟慕哥哥以外的男人共度一輩子，總之，結婚一事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
“吓到了？”
“……你突然蹦出這麽一句，人家當然會吓到。”她不想傷他的心，可是她臉上的表情應該不太好，她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
“這是我們遲早要面對的問題，怎麽會突然呢？”
“我們兩個相識的時間很短。”
“兩個人是否可以厮守終生，相識時間的長短不是問題，而是彼此的心。”
有人經過愛情長跑步入結婚禮堂，可是成為夫妻之後，卻發現不曾真正認識對方；有人相識不久閃電結婚，成為夫妻之後，卻在各方面充滿默契。
“什麽都不要想，只要問自己，你願意将一輩子交給我嗎？”
“既然是一輩子的事，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想？”
“我值得嗎？”
“嗄？”
“我值得你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嗎？”
“當然值得，可是婚姻不是這麽簡單，婚姻還有很多考量。”
邵毅陽苦惱的移到沙發上，右手掄拳輕輕敲了一下方雲桐的腦袋瓜。
“你這兒不能放輕松一點嗎？若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必須先克服種種現實的考量再來結婚的話，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對男女可以結得了婚。”
“可是，應該也沒有人什麽都不想，就一頭栽進婚姻吧。”
“結婚本來就需要沖動。”
垂下螓首，她不敢直視他。
“對不起，其實我沒想過結婚的事。你可以說我是個膽小鬼，結過一次婚，我已經失去年輕時候面對婚姻的單純。現在對我來說，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三個人的事，甚至是一大堆人的事。”
邵毅陽知道這不能怪她，曾經失去過一次，難免會變得小心翼翼。若非他有不能不急的原因，他應該多給她一點時間。
沒聽見他回應，她忍不住微微擡起頭，再重述一次。
“對不起。”
他伸手将她摟進懷裏。
“沒關系，從現在開始，你就認真想這個問題，而我會想辦法一一消除你所有的疑慮。”
如果可以，方雲桐很想告訴自己，邵毅陽不是真心想跟她結婚，可她很清楚，他是百分之百認真，就如同他所言，會想辦法一一消除她所有的疑慮，所以她應該想的并非他是否真心，而是小家夥會同意嗎？他的父母可以接受她嗎？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小家夥很喜歡邵毅陽，這無庸置疑，他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慕哥哥的照片，或許，這個孩子也擔心自己會将親生爸爸遺忘，不管慕哥哥跟邵毅陽長得多相似，在孩子的記憶中，并沒有親生爸爸存在的痕跡。
至于第二個問題，她更是無能為力，除非邵毅陽的父母知道他對女人有心理障礙，基于兒子只能接受她，他們也就認了。
撇開這些問題，單問她自己，她可以完全放下過去走向另外一個男人嗎？她知道慕哥哥的心意，他只在乎她是否過得幸福，可是她沒辦法将慕哥哥排除在她的幸福之外，不管未來如何，慕哥哥永遠屬于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那塊記憶。
總之，方雲桐還一個頭兩個大的陷在這些問題當中時，邵毅陽就當着李思慕面前再一次“求婚”。
“小思，要不要當我兒子？”目光刻意略過方雲桐，他說過了，會一一消除她所有的疑慮，而尋求小家夥支持，絕對是他最重要的第一步。
李思慕正在享用飯後甜點，不過只停了三秒鐘，好像這個問題是在問他這一次期中考成績如何，稀松平常。
“當你兒子有什麽好處？”
“你會在國外受教育。”
“我要重新認識朋友。”
“多接觸人，多認識朋友，這對你有益處。”
“朋友有分種類，不是每一種朋友都有益處。”
“小思這麽聰明，什麽樣的朋友對你有益處，你懂得分辨，相信你只會交對你有益處的朋友。”
放下手上的叉子，李思慕終于擡頭直視邵毅陽，似乎開始認真面對他的提議。
“我會常常想念爹地，沒有關系嗎？”
“如果你是個會忘本的人，我還得慎重考慮要不要你這個兒子。”
“這麽說，我想看他的照片就可以看他的照片，是嗎？”
“我可以跟你一起看他的照片，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我們不可以在你媽咪面前看他的照片，沒辦法，我的醋勁很大。”
“你真的很想要我當你兒子嗎？還是因為媽咪的關系而已？”
“這兩者是相連的，若不是因為你媽咪，我不會遇見你，若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直接向你提議。”
李思慕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然後點頭了。
“媽咪同意，我就同意。”
太好了，他順利得到盟軍了。
“謝謝你。”
“我媽咪還沒有同意。”李思慕帶了那麽一點挑釁的揚起下巴。
這個小家夥真的很聰明，知道方雲桐不會在取得他同意之前答應婚事……看着小家夥，他真的會對方雲桐口中的慕哥哥更好奇了。
“當所有的人都站在我這一邊的時候，你媽咪也只能答應。”
他們兩個會不會太誇張了？怎麽好像她不存在似的？方雲桐很想出聲發表自己的意見，可是看見兒子又忙着吃蛋糕，她也只能按捺住了。
喝了一杯洛神花茶，李思慕優雅的用紙巾擦拭嘴巴。
“今天晚餐真好吃，我吃飽了，可以去散步了。”
邵毅陽招來服務生結帳，抱歉的說：“對不起，待會兒我要跟美國總公司開視訊會議，必須送你們回家，沒辦法陪你們散步。”
“那我們去家裏附近的公圔散步好了。”方雲桐提議道。
李思慕點了點頭，難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吵着他要蕩秋千，方雲桐最不喜歡蕩秋千，總覺得那玩意兒太危險了，接下來就看他們母子為了這點小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論不休。
邵毅陽自始至終只是在旁邊笑看着，完全不介入他們母子之間的戰争，不管支持哪一邊都不好，因為這表示會得罪另一邊。
離開餐廳，邵毅陽直接将他們送到住家附近的公園，揮手道再見後離去，方雲桐則牽着兒子的手走進公園。
“你真的同意我嫁給邵叔叔嗎？”
“邵叔叔當我父親很不賴，可是要結婚的人又不是我，當然要媽咪同意啊。”
“這不是廢話嗎？”
“媽咪想嫁給邵叔叔，就嫁給邵叔叔吧。”
“我不知道。”
“媽咪是小孩子嗎？這麽簡單的事，為什麽不知道？”
“這是一輩子的事，怎麽會簡單呢？”
李思慕苦惱的皺眉。媽咪腦子靈活的程度真是教人擔心。
“這是單選題，而且只有兩個答案，又不是複選題，還有倒扣，怎麽會不簡單呢？”
方雲桐覺得滿頭黑線。這個小家夥竟然将人生大事當成了考試卷上的選擇題。
“你知道什麽是一輩子嗎？”
“從出生到死亡就是一輩子。”
“沒錯，不過那不是現在的重點，而是指——未來的日子我們都要跟他一起生活，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你不喜歡跟邵叔叔一起生活，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嗎？”
“我沒有不喜歡啊。”
“對啊，喜歡就好了，幹嘛想那麽多？”李思慕一副很傷腦筋的搖搖頭，訓話似的接着道：“真搞不懂你，腦子又不是多大，該用大腦的時候不用大腦，不該用大腦的時候一直想東想西。”
這個小家夥真的是她兒子嗎？罷了，她應該慶幸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遠遠超越過她總比在她之下好吧。
“你知道邵叔叔的家世背景嗎？”
“你都跟人家談戀愛了，幹嘛還管人家的家世背景？”
方雲桐張着嘴巴，舌頭打結了。
“媽咪真的那麽在意家世背景嗎？”
“高攀了，心裏難免別扭。”
“不要別扭，不就好了嗎？”
忍不住噗哧一笑，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這個時候你總算像個小孩子。”
李思慕嘆了一口氣。
“女人啊，真是麻煩！”
哼！她忍不住一瞪。
“你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
“媽咪不要老是強調我幾歲，年紀有這麽重要嗎？”
方雲桐真的是無言以對。
李思慕決定放棄跟頭腦僵硬的母親争論。
“媽咪，回家洗澡了，我想看書。”
“你還沒有蕩秋千。”
“你說蕩秋千很危險，不喜歡我蕩秋千，今天晚上我就當個乖兒子好了。”李思慕的口氣真的是很無奈。
“真是謝謝你喔！”方雲桐做了一個鬼臉，心裏卻是滿滿的愛，知道這個小家夥是想讓她趕快回家，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不過，就算可以坐下來靜靜思考，只怕她也不會有答案，畢竟不是小女孩了，沖動少了，思慮多了……時間會磨掉人的鬥志，這還真是不假。
方雲桐沒有想到葉寧香會找上門，而且還是經由喬司翰約她出來見面，雖然困惑，可是沒有理由拒絕，于是她只能利用午餐時間赴約。
“雖然我們有過兩面之緣，可是，我好像沒有正式自我介紹，我是葉寧香，邵毅陽的前妻，想必他在你面前提過我吧。”
嚴格說起來，沒有，若非上次她跑來打擾他們用餐，邵毅陽絕對不會提起她。
方雲桐當然知道這種話不能說，因為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女人聽了只會一把火迅速往上燒，而最後遭殃的人，只會是她方雲桐……她平時很遲鈍，可是一旦跟“女人”扯上關系，敏感度就會提高。
“請問葉小姐有什麽事嗎？”她很有禮貌，因為按照江郁心得到的消息，這個女人對邵毅陽舊情難忘，她一個不小心就會将對方的怒火點燃。
“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接說了，我公公婆婆……不是，是邵爸邵媽，他們不可能接受你當媳婦，希望你可以自動離開邵毅陽。”
這一刻方雲桐真的很想大笑，因為這種情況實在太好笑了，即使邵毅陽的父母不同意，這也不應該由一個外人來告訴她吧。當然，她不敢大笑，只能擡頭挺胸，很平穩的回應。
“我和邵毅陽的事不應該由其他人來決定。”慕哥哥說，人要先瞧得起自己，別人才會瞧得起你，一個連自己都看不起的人，也別想擁有別人的尊重。所以，盡管在這個美貌才幹兼備的女人面前，自己矮了大半截，她也要當個有志氣的人。
“難道要等到邵爸邵媽找上你了，你才願意走人嗎？”
“雖然我不是很勇敢的人，可是連努力都沒有嘗試就退縮了，這就太對不起想守護我一輩子的男人。”
“什麽？！”葉寧香的聲音激動的上揚。
“我不會輕易退縮，我不能對不起邵毅陽想守護我一輩子的真心。”
“他是指要跟你結婚？！”她實在不敢相信，激動得不能自已。
方雲桐并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只道：“不管人家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他，除非他親口要求分手。”
葉寧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過是一個寡婦，還有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麽可以在她面前如此嚣張？“你知道我和邵毅陽為什麽離婚嗎？”
不是她外遇被人家逮個正着嗎？方雲桐很慶幸自己忍住沒有說出口，套兒子說的話，當面給人家難堪，只會死得更難看。
“不管是什麽理由，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因為邵毅陽在九年前發生意外，失去過往的記憶。”
方雲桐聞言吓了一跳。太巧了，慕哥哥也是在九年前發生意外的。
“過去的空白讓他一直很沒有安全感，根本沒辦法跟我好好經營夫妻關系，終于導致我們夫妻分道揚镳。”
不對，這絕對不是他們離婚真正的理由，可是，她不認為有必要繞在這事上面打轉。
“無論是什麽理由，你們的婚姻早就結束了。”
而這正是葉寧香生氣又無奈的地方，被她深深着迷的老公冷落，只能尋求其他男人的安慰，最後導致無法挽回的局面……冷靜下來，這個女人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比不上她，怎麽可以讓她擊倒？“你還是不懂嗎？即使你可以嫁給他，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也會複制在你們身上。”
“沒有人的人生是可以複制的，當然也沒有人的婚姻是可以複制的，因為人不同，态度就不同，結果當然也不一樣。”
“你……我沒見過像你臉皮這麽厚的女人，也不先衡量自己有幾兩重，以為攀上高枝，就可以當鳳凰了嗎？你這只是在自取其辱！”
“我是不是自取其辱，這不勞你費心。”
葉香寧真是氣炸了，怎麽也沒想到會被這個女人壓制得無法動彈。
“真是太好笑了，不過是死了丈夫的女人，還有個拖油瓶，憑什麽這麽嚣張？”
方雲桐聞言忍不住皺眉。
“葉小姐好像忘了，是你來找我，不是我去找你。還有，死了丈夫又怎麽樣？有個孩子又怎麽樣？我正正當當地過日子，我認真努力又負責，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這會兒葉寧香被堵得啞口無言，因為她這番話無意間提醒自己做了丢臉的事，搞砸了婚姻，根本沒資格怪人。
“對不起，請問還有其他的事嗎？我中午休息時間不長，必須趕回辦公室。”
葉寧香真的很想為自己扳回顏面，可是終究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既然沒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辭了。”方雲桐起身行個禮，走出咖啡館。
不過短短一個小時，她覺得腦子好像被轟炸過似的，亂七八糟，完全無法平靜下來，可是，她必須走回公司，必須繼續下午的工作，必須一如往常，因為突然請假，邵毅陽會覺得不對勁，而她不想為了這麽點小事搞得他雞飛狗跳，更不想讓他知道葉寧香來找她。
無論葉寧香今天說了什麽，這終究不是出于當事人之口，若她因此耿耿于懷，怎麽面對他的家人？
其實真正令她困擾的是，他竟然在九年前跟慕哥哥一樣發生意外，怎麽會如此巧合？不知道為什麽，這事好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上，總覺得這兩者之間好像有某種牽連……方雲桐不敢深思，因為結果正導向一種可能——他們是雙胞胎，出生之後因為某種因素被迫分離，一個進了育幼院，一個被有錢人家的夫妻領養。
雖然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把沒有的事變成有的事，不确定的事變成那麽一回事，可是，一想到有那種可能性，方雲桐的心就亂糟糟的。
雙胞胎心有靈犀，即使分隔兩地，也會在同一個時間發生相同的事。這種事她在新聞上看過，何況，他們長得那麽相似，若非雙胞胎，怎麽可能？
叩！邵毅陽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故作生氣道：“你太過分了！”
回過神來，方雲桐努力的擠出笑容。
“怎麽了？”
“我們兩個難得可以約會，你竟然心不在焉！”
“……我在想小思，不知道他會不會給院長添麻煩？”每年她生長的育幼院大掃除的日子，她都會将兒子送到育幼院當義工，讓兒子從小就學習幫助別人。
“他又不是第一次去育幼院幫忙，不會給人家添麻煩。”雙手握住她肩膀，他一臉嚴肅的說：“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眼中、心裏只能有我，知道嗎？”
“霸道！”
“是啊，我是個霸道的男人，我還是個占有欲很強的男人，不管我在你心裏排在哪一個位子，面對我的時候，你就是要讓我覺得沒有任何人比我還重要。”
如果換成是她，她對他也會有相同的期待，可是，她必須向他坦白一件事。
“你應該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慕哥哥。”
提起這個令他好奇，卻又不敢面對的男人，邵毅陽真的是嫉妒，又很無奈，索性閉上嘴巴，什麽也不說。
“我告訴過你，我六歲被送到育幼院，在那裏遇見了慕哥哥。慕哥哥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從小被父母遺棄在育幼院門口，可是不曾怨天尤人，臉上總是洋溢着最溫暖的笑容，若不是他在我最陰暗的時候成為照亮我生命的太陽，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他對我的意義不會因為他不存在就有任何改變。”
嘆了一口氣，邵毅陽也坦白道來，“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會吃醋，會嫉妒他比我先遇到你。”
“你也是我生命中的太陽，是你讓我的生命再度變得燦爛。”
他很開心，可是總要矜持一下。
“這是真心話，不是想安慰我？”
方雲桐嬌羞的靠過去親吻他的唇。
“真心話。”
“好吧，我會試着不要太嫉妒他了，不過，你的親吻會不會太随便了？”他舉起右手指了指嘴巴，像個撒嬌的孩子道：“再來一次，我要法式舌吻。”
她羞得連忙推開他，慌亂的左右瞄了一眼。
“這裏是公園。”送小家夥去育幼院之後，他們沒有回去，而是跑來公園曬太陽、野餐——因為她沒有時間準備，野餐是買現成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
“如果你眼中、心裏只有我，你就不會在乎了。”
“好吧，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
“現代人做事講究效率，我們就從今天開始練習好了。”他嘟起了嘴巴，可是方雲桐見了只想大笑，趕緊用雙手捂住嘴巴，免得他變臉，不過，這已經足夠讓他覺得委屈了。
“很好笑嗎？”
她忍不住惡作劇的雙手捏着他的臉頰，用額頭蹭了蹭他的額頭。
“真是太可笑了！”
心尖一顫，邵毅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熟悉感，好像曾經有人也對他做過這樣的事。
“你怎麽了？”她發現他神情有異。
“……沒事，只是沒想到你是個調皮蛋。”他捏她的鼻子回敬。
她哇哇大叫的揉了揉鼻子，試探性的問：“如果你父母不接受，怎麽辦？”
“你的腦子怎麽盡想這些有的沒有的？我不是說過了，一切有我，只要你緊緊抓住我，這就夠了。”
“我們之間确實存在現實的問題。”
“我會一一消除你的疑慮，這不是随便說說，你就別想太多了。”他将她的右手高高舉起。
“你發誓，無論發牛什麽事，你都不會離開我。”
她兩眼圓瞪，覺得很好笑。
“為什麽是我發誓？”
“因為我比你更值得信賴，當然要由你發誓，快一點啊。”
面對他殷殷期盼的眼神，方雲桐只能順服。
“我不會離開你，絕對不會。”
“這樣算發誓嗎？”
“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要不然，我怎麽教導孩子？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詛咒自己比較有誠意？”
“我不需要你詛咒自己，只是要你認真看待此事，知道我也會不安。”
“對不起，我不會離開，絕對、絕對不會。”說起來，她真的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卻不曾想過他的心情。
邵毅陽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包裹住。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在結婚之前，必須讓你知道。”
她不自覺的繃緊神經。
“什麽事？”
“九年前我來臺灣出差時，因為喝了酒，發生意外，失去過去的記憶。過去變成空白，使我一直生活在不安當中，動不動就會心浮氣躁，總是擔心是否有一天又有一個意外讓我失去記憶。也會想，失去的那段歲月，我有沒有擁有很重要的人，是我一輩子不想忘記的，想要珍藏的？正因如此，這幾年我不敢再對任何人事物付出真心，就怕有一天又忘了。”
“你父母沒試着幫你找回過去的記憶嗎？”
“怎麽會沒有，從我出生的腳丫子直到我穿上西裝打領帶，一張照片看過一張照片，可是，我什麽也想不起來。”
這麽說，他并不是被領養的孩子，所以，絕不可能是慕哥哥的雙胞胎兄弟。他們不是雙胞胎，方雲桐覺得心情輕松多了，可是一想到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又覺得很心疼。若她的過去變成一片空白，她會怎麽樣？
“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跟葉寧香結婚，沒有選擇，只有家族利益，這已經種下了我們婚姻會走上失敗的結果。”
難怪葉寧香會将他們婚姻失敗歸咎于邵毅陽失去記憶，過去的空白無形之中在他們心裏劃下一道鴻溝。
略一思忖，方雲桐坦誠的道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你，空白，确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是我想，有一天老了，我們很可能會忘記現在的點點滴滴。人生無常，生命是可貴的，活着就是一種恩典，怎麽可以對我們的生命不認真付出？”
靜默了會兒，邵毅陽笑了。
“是啊，活着就是一種恩典，我怎麽從來就不明白呢？”
“現在明白也不遲啊。”
他的目光變得似水柔情，聲音充滿了情感。
“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嗄？”
“你說的，人生無常，結婚的事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她承諾的點點頭，不管如何，她會在他結束臺灣的工作之前給予答案。
這是李言慕生命的旅程最美最不想遺忘的第一個相遇，那一天，一個驕傲而脆弱的小女孩來到育幼院，走進他的世界。
他無法形容自己看到她那一刻的感覺，她就像一個公主，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軟弱，可是眼中流露了害怕被世界遺棄的不安，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腳，直直的走到她面前。
“我是李言慕，你可以叫我慕哥哥。”
小女孩對他充滿敵意，卻又充滿好奇。
“為什麽我要叫你慕哥哥？”
“因為我比你大啊。”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她顯然無力反駁，可是又不願意。
“哥哥要保護妹妹。”
“這是當然，我會保護你。”
“哥哥要照顧妹妹。”
“這是當然，我會照顧你。”
“哥哥要愛護妹妹。”
“這是當然，我會愛護你。”
“哥哥有吃的都會先給妹妹。”
“這是當然，我有吃的都會先給你。”
小女孩覺得很困惑，大家都不要她，一個推給一個，最後将她送到這個地方，他怎麽可以什麽都答應她？
“我們打勾約定，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責任。”他伸出手，她顯然遲疑，不知道是否應該跟他拉勾，但他對她揚起溫暖和煦的笑容，好美的笑容，彷佛趕跑了陰冷黑暗的太陽，令她不自覺的伸手跟他拉勾。
“好啦，我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李言慕，你可以叫我慕哥哥。”
“我是方雲桐，爹地媽咪都叫我小桐桐。”說着，她的眼淚已經撲簌簌的流下來，因為想到死去的爹地媽咪。
他沒有阻止她哭，而是轉身跑進去，過了一會兒，帶了一顆蘋果回來。
“給你，今天中午有人送蘋果給育幼院，我們每個人都有一顆蘋果。”
自從父母過世之後，她就沒有蘋果吃了，看到蘋果，她眼淚飙得更兇，可是雙手接過蘋果時，她的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咬了一口，邊咀嚼邊道：“好……好吃，我最喜歡……吃蘋果了。”
“長大以後，我會買很多很多蘋果給你吃。”
她笑了，用力點點頭，決定一輩子都要喜歡這個慕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