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叢星看着有些遺憾，很紳士地坐回去，“不如我請你吃個飯，順帶和你講講老爺子的事？”
徐繪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挂在工作室牆上的鐘，“很抱歉我沒空，估計得忙到十點。”
“行啊那我等你。”
徐繪皺起眉，“你很閑嗎，馬上要進組了，難道你不需要準備一下？”
“我帶了劇本來啊。”蘇叢星從容地說，“就在外面的車裏，今天的運動已經完成了，我可以在這裏安靜地看一會兒劇本。”
徐繪想了想，“好吧，到十點結束之後我請你吃夜宵。”
“那晚餐呢？”蘇叢星立刻得寸進尺。
徐繪沒好氣地說，“櫃子裏有泡面冰箱裏有面包，自己選。”
蘇叢星走出去拐了個彎，一輛低調的黑色SUV停在原地。
“叢哥，我可以去參觀徐姐的工作室嗎？”一看到他來，小夏趕緊搖下了車窗眼神都亮閃閃的。
蘇叢星靠在窗口，“劇本給我。”
小夏從包裏取出劇本給他，然後馬上跳下了車，正想往徐繪的工作室方向走，就被蘇叢星攔住了，“好了把車留下，你先回去吧。”
“什麽？”
蘇叢星微笑着，“小夏，你可以回去了，她現在很忙，沒有時間接待你。”
小夏瞪着他，有時間接待蘇影帝你，沒時間接待我？再加上我又不用接待，“我只是去看看，不會打擾徐姐工作的。”
“那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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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
“回去。”
畢竟是老板的要求，小夏只能含淚掏出了手機，這裏是郊區，不大好打車，他只能叫一輛。
叢哥越來越壞了，小夏憤憤地想。
蘇叢星卷着劇本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徐繪已經投入了工作，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看着徐繪聚精會神雕刻的側臉，漂亮的卷草花紋延展，線條流暢自然，在她那不大的手掌穩定的控制之下，慢慢誕生的是精細到沒有瑕疵幾乎像是藝術品的道具模，她的目光清澈明亮，既沒有被他的存在動搖，也沒有因為接下來他要告訴她關于老爺子的事分心。
認真、執着、投入。
她應該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吧？蘇叢星想着。
或許連徐繪自己也沒有發現，她其實有很迷人的一面，不僅僅是她對待工作時候的認真，許多人在工作的時候都很認真，但徐繪的身上，有一種暗自燃燒的熱情。
只有在做自己喜愛的事時，才會有的那種眼神和态度，以及她和她的作品展現出來的那種美麗。
蘇叢星認識她的時間很短，可是從她第一次給他做特效化妝，再到那次晚餐關于傷痕妝容的交談，都讓他看到獨屬于她的美麗。
喜歡和動心并不是一瞬間的，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後，蘇叢星向來是個很果斷的人。
所以，他直白地說喜歡她。
遺憾的是，看似徐繪也受到了他的吸引，蘇叢星覺得她并沒有像他喜歡她那樣喜歡自己。
至少沒有那麽喜歡。
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
徐繪說到十點，果然到差不多十點的時候結束了今天計劃好的工作，丹尼歡呼一聲，“Boss，一塊兒去喝一杯？”
“我們自己去就行了。”卡洛塔用手肘頂了一下丹尼的肚子，“Boss有約呢，回頭我們先去接凱文。”凱文是樸信的英文名。
丹尼恍然大悟，朝着徐繪抛了個飛吻，“Have a good night，Boss！”
徐繪好笑地狠狠拍了一下他，然後才回頭對蘇叢星說，“走吧，我請你吃宵夜。”
坦坦蕩蕩，半點都不扭捏。
蘇叢星開車，順着徐繪的指路，開着開着馬路兩邊就熱鬧起來，從寂靜的郊區到徐繪熟悉的巷子，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以上海的交通狀況來說，已經算是很快了。
“把車就停在這兒吧。”徐繪下車，“就在前面。”
她沒有帶着蘇影帝去那些有格調的餐廳，而是準備去夜市，幸好今天他的穿着還是很适合這樣的環境的，哪怕氣質再怎麽違和，至少走進巷子的時候并沒有太格格不入。
“老板，給我來五斤小龍蝦，再來兩罐啤酒——”她看向蘇叢星，“你喝什麽，估計這裏只有雪碧可樂。”
“可樂吧。”
“再開一瓶可樂。”徐繪叫着。
她又起身去挑了一個大大的烤茄子，加上幾串烤金針菇和韭菜，然後才坐了回去，意外地發現蘇叢星坐在這種地方居然非常自然，沒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
很快食物就端了上來，徐繪敏感地發現，蘇叢星只嘗了一口烤茄子，白皙的臉頰就染上了一抹紅暈。
“你不能吃辣？”
蘇叢星喝了一口可樂，淡定地說，“不太能。”
徐繪：“……”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他連煙都不抽！這還是個男人！
蘇叢星仿佛讀懂了她的眼神，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濕巾，打開之後拿出一張擦了擦他那雙修長有力的手，“繪繪，我說過，我是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
徐繪“噗嗤”一聲就笑起來，“說句實話，我的包裏都不會帶濕巾紙。”
別說濕巾紙了，連紙巾上次用完之後，就一直忘了帶。
說起來，她真的不太了解蘇叢星。
當然，網絡上關于他的資料非常齊全，百科上清楚明白地寫着蘇影帝的各種興趣愛好性格習慣。但徐繪相信，那只是他展現出來的一面，至少那上面，可沒有他的家人信息。
徐繪覺得，她和蘇叢星根本談不上熟悉，但這個人的複雜已經讓她有些迷惑了。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繪繪，其實我不太想和你說老爺子的事兒。”蘇叢星微笑。
徐繪停下剝龍蝦的手，“喂，可不許出爾反爾！”
“好不容易能和你出來約會，談老爺子多掃興。”
徐繪沒好氣，“誰在和你約會。”
蘇叢星看着那盆一看就火辣辣的小龍蝦，“好吃嗎？”
“好吃啊，你吃嗎？”徐繪不懷好意，親手剝了一個伸出手，“可好吃呢。”明知道他一點都不能吃辣，故意惹他。
蘇叢星卻一口将那蝦肉咬進嘴裏，還不忘舔過徐繪的手指。
徐繪吃龍蝦是戴着塑料手套的，仍然被他這老套的舉動撩得渾身一麻，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低下頭去，臉頰有些發熱，簡直不想理這個無賴！
蘇叢星被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将那蝦肉囫囵吞下去之後，覺得舌頭嘴唇都是麻麻的，看着徐繪的模樣，又覺得很值得。
老套又怎樣，有用就好。
“繪繪，老爺子平生只有一個愛好，他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愛聽昆曲。”他忽然開了個頭。
徐繪擡起頭來看着他。
“然後，你爸爸從小就聽，也很喜歡昆曲，直到他遇上你媽媽，一見鐘情，非卿不娶。”
這個故事，徐繪從沒聽過，應該說，媽媽很少提及爸爸，除了每年帶徐繪去上墳之外，她沒有說起過關于她和爸爸的故事，到她死的時候，卻只想和徐繪爸爸葬在一起。
“其實你爺爺是同意的，你的奶奶那時候還沒去世，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她說，你們老徐家一代代作孽啊，這唱曲兒的搶了她的丈夫，現在又有個小的來搶她的兒子。”
徐繪愕然，“這算是什麽意思？”
“老爺子和你奶奶，是家裏安排的婚事，那個年代你知道的，門當戶對，也就結了婚。老爺子……也喜歡過一個昆劇演員，只是他除了和那演員寫過幾次信吃過一次飯，此外再沒什麽了。可你奶奶疑心了一輩子，這成了她的心病。”蘇叢星的口吻平淡，“再後來，你爸爸就和家裏決裂了，再沒回去過，幾年後你奶奶去了，老爺子也找過你們一家。”
徐繪沉默了一會兒，“沒找到？”
“找到了。”蘇叢星嘆了口氣，“那時候……你爸爸剛死，老爺子驟然聽到這個消息不能接受，對你媽媽說了一些不好的話，對于這一點，他一直很愧疚。”
徐繪輕輕笑了笑，“可以理解，離家幾年的兒子，這麽年輕就死了，他大概一時間無法接受吧。”
聽說，她爸爸是出車禍死的，确實很突然。
“你的媽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蘇叢星看着她，“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老爺子，老爺子失去了她的消息，直到她去世之前，才找了老爺子，拜托他照顧你。”
徐繪驚訝，這一點她完全不知道。
恐怕徐繪媽媽也意識到了，薛叔叔和她那個小姨并不靠譜。
“他一直很猶豫要不要直接來見你，看着你又回到了薛家，他一邊氣着一邊又怕你對薛家以及你小姨還有感情……你讀大學的時候申請到的那份補助金，其實是老爺子給的。”蘇叢星覺得，徐繪其實很像她媽媽，至少性格一樣堅強。
徐繪手上一停，“原來是這樣，我當初就懷疑過怎麽這麽巧。”她在學校的時候有獎學金拿，再加上媽媽留下房子的租金，還是能生活的，學校額外給她的那一份補助金一直讓她有些疑惑，“我能夠拿到交換生的名額，是不是也是他？”
當時學校裏優秀的學生很多，大三那年徐繪二十歲，她知道的就有好幾個同學在和她競争這個交換生的名額，有兩個同學家裏還挺有背景，他們原本很有自信拿到的。
到最後卻是落到了徐繪的頭上。
她才得以出國，在國外讀完大四，又繼續讀了研究生。
“那是你一直很優秀，拿了三年的一等獎學金，學校本來就很傾向于你。”蘇叢星輕輕說，“他只是讓學校不準別人頂掉你的資格而已。”
這一點，徐繪憑的是實力，老爺子只是确保了公平。
聽完這個狗血的故事，徐繪繼續吃她的小龍蝦。
“很沒有意思的故事，對嗎？”蘇叢星托着下巴笑。
“至少我爸媽是真愛，怎麽就沒意思了。”徐繪反駁他，再狗血這個故事也還是有美好的地方啊。
蘇叢星想了想，還是沒把完整版的告訴舊事告訴她。
如果她的爸爸真的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那些過去或許還真是個感人的真愛故事，可是他不是。
老爺子性情強硬，徐繪奶奶卻因為只有這一個兒子而很溺愛他，為了徐繪媽媽與家裏決裂之後，他做什麽都做不成，甚至要靠徐繪媽媽養着，整天酗酒逃避現實，又因為面子問題死都不肯回家向父母低頭。
然後有一天，他又喝了酒，搖搖晃晃走到馬路上，就這樣出了車禍。
老爺子開始不知道，在聽說兒子死了之後，自然責備過徐繪媽媽。事後他知道了，一生正直從沒覺得虧欠過任何人的老爺子覺得，他欠徐繪母女實在太多。
正因為這份愧疚，讓他在徐繪媽媽死後不敢輕易去見徐繪。
他知道徐繪想離開這裏，只能讓她走，這一走，就是闊別七年。蘇叢星甚至還怪過徐繪走得太幹脆，讓老爺子傷心很久，現在覺得自己那時候的想法太幼稚可笑。
徐繪根本都不知道老爺子的存在好嗎？
卻想不到她會與自己這樣相遇，蘇叢星覺得這種緣分真不錯，簡直像是……
命中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