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醫谷的小姑娘
三清山上的一片廢墟裏,俞音對面的北逍輕輕拂了拂衣擺,風拂動他的衣袖,北逍收起手中天誅化身的長劍,姿态潇灑地收起周身的戾氣,甩給了俞音一個不用拜謝的眼神,和剛才那個用能屠城的靈力打蟑螂的北逍判若兩人。
俞音:“……”他離當場去世就差那麽一點。
剛才北逍用來攻擊蟑螂的靈力,能令天地變色,沒移平整個山頭算是發揮失誤。
若不是俞音自己已經恢複了自身的靈力,加上北逍第一時間護着他,他怕不是已經嘔出了一口血來,想到這裏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環顧四周,庭院是徹底沒了,山頂上只剩下破舊的廚房和柴房,在寒風中搖搖晃晃地瑟縮着。
三清山山谷下的小墳包裏,清尋真人要是泉下有知,此時大概能氣醒過來。
誰能想到北逍堂堂妖族尊主,竟然會怕南方的蟑螂。
呵,北方人。
兩人的目光被地面上的東西吸引,房間的屋頂和四壁都被掀沒了,屋內原本的陳設也亂糟糟的,地面卻只是凹了一個小坑,露出地面下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來。
盒子很精致,竟然在北逍無差別攻擊中幸存了下來。
俞音蹲**,捧起了地上的盒子,北逍也在看那個盒子。
這是什麽,俞音有些疑惑。前世他從來就不知道,師父還在房間裏藏着什麽東西。盒子在剛才的靈力波動中已經被炸毀了一角,俞音毫不費力就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身衣服,還有一塊令牌,令牌的一角被火燎去了一點,卻不是因為北逍剛才的攻擊,這身份令牌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北逍把手中衣服展開,兩人俱是一愣,玄青色的衣服上,金絲銀線繡着張揚的風舒雲卷紋,這是凝風樓的弟子服。
凝風樓,百裏家。
已經沒落的凝風樓,已經被滅門的百裏家。
那張令牌,兩人一看便知道,那是凝風樓弟子的令牌,令牌上的“百裏”二字黑底描金,最後一個字顯然被灼燒過,但依稀能看見那是一個“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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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尋。
是誰?
清尋真人為什麽要在房間裏藏着百裏家的東西,俞音有些想不明白,除非他師父認識百裏家的人。
即便是重生後,俞音也從未想過,他的師父清尋真人,同百裏家會有什麽關系。不管在他還是在世人的印象中,清尋真人就是一個因無情道得道的散修,而俞音自己,則是清尋真人在山間撿來的孩子。
寥寥數句,就能概括兩人的來歷。
如果說清尋真人并非尋常散修,那他自己,真的是被普通人家丢棄的孩子嗎。
當年他年紀太小,如今有的問題細想,才察覺當年的很多事情,他都沒有探查清楚就匆匆逝去了,前世他經歷的很多事情,可能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他剛覺得有些頭疼,北逍卻先他一步察覺,雙手撫上了他的太陽穴,給他輕輕地揉了起來。
指尖帶着的涼意,竟然真的緩解了他一時的頭疼。
帶着親昵意味的動作,北逍做起來竟是十分自然,俞音也不覺得抗拒。
跟這位尊主相處也有不少時日了,俞音也漸漸明白,尊主不吃小孩,也不折磨人族修士,也就偶爾拆拆房子吓吓人,關鍵時刻卻還能給他緩解頭疼。
妖族尊主,有房有車,優點顏值,弱點蟑螂。
這樣的一個人,又為什麽要住在那墳墓一般的內殿裏,身邊沒有一個能陪伴的人。
“尊主。”俞音忽然輕嘆,友好道,“你以後別随便咬人了,你這麽溫柔,以後會有很多小姑娘喜歡你。”
“……閉嘴。”北逍手中動作一頓,吐出了兩個字,“我不要小姑娘。”
俞音只好閉嘴,随即感受到北逍的一只手擦過他的臉頰向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俞音不自覺地閉上眼睛,睫毛掃過了對方的手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北逍的目光變得很溫柔。
俞音擡起的手,就這麽落在了北逍的手腕上,他剛找回的靈力,還不能太好地控制,剛貼上北逍的手腕,一絲靈力竟然主動捕捉着北逍全身的靈息,俞音一驚,北逍不知是信任他還是別的原因,竟然絲毫也沒有察覺。
“你……”俞音內心驚駭,即便是一絲靈力也能探知,北逍的神魂竟然不完整。
北逍神志不清,瘋瘋癫癫行事詭異,問題竟然出在了神魂上?神魂被撕裂的疼,他沒有經歷過,卻竟是覺得能感同身受。
他還沒問出口,就感到有什麽柔軟微涼的東西,輕輕貼在他的眉心,只是一觸,就退去了。
北逍吻了他。
俞音:“……你?”
對方卻已悄然退去,拿開蒙他眼睛的手,将視線挪回了木盒中的令牌上,恢複了原本高傲的表情,淺金色眼睛裏的得意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俞音:“……”尊主,你知道什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北逍的行為時而暴戾,時而卻又像個偷糖吃的孩子。
可這一次,俞音卻不覺得他瘋了,只覺得他可憐,若不是神魂不全,誰願意整日瘋瘋癫癫令旁人又厭惡又懼怕。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總覺得與妖族大殿裏的相見相比,北逍的神志要清明一些,至少不讓人覺得可怕。
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兩只鴿子落在三清山的廢墟裏。
俞音和北逍同時轉頭看向遠方,感受到了附近強大的靈力波動,南淵學宮舊址的方向,似乎有幾道極為強勁的靈力撞在了一起。
俞音曾親手在落英劍中注入靈力,落英劍在附近,他自然能夠感受到,落英劍的方向,在昔草谷。
昔草谷在江南,就在南淵學宮的舊址附近。皇家的儀仗在這裏停下了腳步,昔草谷周圍設有陣法,若非此間主人同意,旁人不得進入。草地上挂着一張破舊的木門,大約那裏就是結界的入口。
為首的皇家侍衛跳下馬車,先是搬來一個香爐,在香爐裏點上了香,取來一桌宴席在草地上擺好,再将三杯美酒倒在了草地上,這才走上前,扣了扣草地上的木門道:“木落姑娘,陛下求見。”
躲在遠處的陳誓嘴角抽搐:“他們這是找人還是上墳?”
黎雅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聽說,木落姑娘一般是不出手救人的。”
在那侍衛面前,草葉飛上天空,在衆人面前組成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何事?”
“木落姑娘,陛下求醫。”那侍衛沖着天空喊道。
那草葉又在飛快變化着,組成了另外幾個字:“活人,不醫。”
竟是也不打算出面見人。
那侍衛的臉色變了變,依舊禮貌道:“姑娘,陛下聽聞早年姑娘曾經出手救過中了蠱毒的人,陛下如今被人所害,情況危急,還請姑娘,能憂心天下蒼生的性命。”
“天下蒼生,誰愛憂心誰憂心去。”那樹葉組成的字跡,依舊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嘲笑。
“你!”侍衛吓得變了臉色。
“放肆。”馬車的門打開,侍女攙扶着盛裝的皇後走了出來,皇後道,“醫者仁心,木落姑娘就是這樣仁心的?”
“是你啊,你如今的儀态倒是做的很全。”那飄飛的樹葉毫不留情,“可你骨子裏,到底還是個鄉野丫頭。”
這話算是接了皇後的老底,毓秀儀态未變,藏着袖中的手卻在顫抖。
“這木落姑娘是個狠人。”遠處,圍觀的陳誓點評道。
黎雅已經目瞪口呆了,她只是聽說過木落姑娘的名字,知道此人當年親手治愈過夢蝶蠱,卻不知道這人在人皇和這麽多修士的面前,也絲毫不收斂自己的脾性。
僵持下,馬車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開了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姑娘若是回絕,這昔草谷,人族怕是不能留你了。”
“好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個空靈的聲音低笑道,“隔壁妖族的尊主還沒發話呢,沈雲央,你倒是長本事了?而且,你忘了,我早就不是人族了。”
懸空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推開,從門內跳下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手裏還提着一盞紙糊的燈籠,那姑娘穿着紅白相間的衣裙,與世間女子不同,裙角只垂落到膝間,她光着腳,脖子、手腕和腳腕上帶着紅繩串起的銀鈴铛,連紙皮燈籠上,還挂着兩只,每走一步,旁人就能聽見一陣鈴铛聲。
但此時在這清幽的山谷中,鈴聲就讓人莫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渡雪山莊派來護衛的隊伍中,楊修逸面上浮現出意外,沒想到這木落姑娘的年齡,竟比他想象的要年輕。他打量着那姑娘,卻不妨被那姑娘掃了一眼,看見那小姑娘的唇角笑意加深。
毓秀已經平複了情緒,見到木落出來,走上前問道:“夢蝶蠱何解?”
“無解。”那小姑娘咯咯笑了,“我巴不得他死,怎麽了,皇後娘娘守了這麽多年活寡,寂寞了?。”
這下連楊修逸也不動聲色地皺了眉,這木落姑娘似乎和皇後有過節,年齡不大,說話卻極其難聽。
“你!”毓秀終于繃不住了,落英劍出鞘,向着那木落姑娘刺去。
馬車中人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許了毓秀的行為,一衆侍衛,就這麽欺負一個小姑娘,楊修逸退後幾步,略表不認同,那木落姑娘掃了他一眼,閃身躲開了毓秀的劍。
“我猜是你們的計劃失敗了。”木落提着手裏的紙皮燈籠四處躲閃,順便嘲笑道,“或者是出了什麽變故,你們等不及了,不然也不會來我這裏碰釘子,你們當初害人的時候,想過還會有今天嗎?”
“都給我上!”毓秀厲聲道,“都在憐香惜玉什麽,她可不是你們眼中的小姑娘。”
木落輕笑,嬌滴滴道:“我不是小姑娘,那你是咯,大嬸嬸。”
“給我站住。”毓秀失了理智,靈力卷上落英劍,向木落的身上招呼過去:“你就不怕我熄了你的凝魂燈?”
“別用落英!”楊霁明微微皺眉,想要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你盡管來。”木落聽了這話,興致反而很高,從善如流乖乖站定,也不閃躲,反倒把燈籠在身前提起,給毓秀做了個活靶子。
毓秀氣急,落英劍帶着風聲,向木落手裏的那盞燈籠刺去。
“不可!”兩人同時急呼聲音。
一個是馬車內的人皇,一個則是渡雪山莊的楊修逸,人皇光說不動,楊修逸人微言輕。
與此同時,兩道劍光從不同的方向射來,撞在落英劍上,一把劍帶着淺藍色的靈力光芒,而另一把上糾纏的靈力,則是一層薄薄的金色。
寂寥、妄念、落英三把神兵于半空中碰撞,金石之聲清脆鳴響,三股靈力在半空中亂竄,靈力稍低的皇家守衛感到胸前一陣氣血翻湧,頭暈目眩。
草叢深處,黎雅捂住自己的嘴,險些沒吐出血來,她艱難轉頭去看身邊的陳誓,卻發現陳誓無動于衷,甚至托着腮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看得津津有味。
黎雅:“……”這位師弟是什麽來頭。
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