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正(1)
“474號,董清若。”
獄警打開門,清若就坐在床上。
女獄警,看着她帶出點笑意,“不收拾東西嗎?”
清若仰起頭站起身朝門口走,“沒什麽要收拾的。”
來的時候,只身一人,走的時候,也兩手空空無牽無絆。
獄警鎖了身後的門,帶着她往外走。
現在是下午三點,她今天不用上工,因為今天是她出獄的日子,其他的人都去上工了,整條走廊整棟樓都安安靜靜的。
“以後有什麽打算。”出了樓,往外面走,距離門口的距離不近,她來這裏的時候這個獄警已經在這裏工作,只要不犯事,聽話,乖一點,在女牢裏的獄警其實都不是兇神惡煞。
清若跟着她的腳步,仰頭看了看天空,陽光有點刺眼,笑了笑,“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呗。”
獄警想說話,最後沒開口,只是笑了笑點了點頭。
站在監獄門外,清若回頭看,獄警拉着厚重的鐵門,輕笑搖頭,“怎麽還往後看了?快去吧。別回頭了啊。”
清若點點頭,看着她關上門。
司機提醒董司毅,“小姐出來了。”
董司毅從靠肩上擡起頭,定定的看了一眼正站在門口發呆的人,而後猛的拉開車門大步邁下去。
“小若。”
他開口,這六年來一直壓在心裏的名字卻喊得無比順暢,仿佛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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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若轉頭,看着大步走過來的董司毅,恍如隔世。
這個西裝革履,穿着皮鞋,面容冷硬的男人,真的好陌生。
董司毅靠近之後卻又不敢伸出手去,她長高了,長長的頭發剪得短短的貼着耳朵根,還是一樣的漂亮,卻比從前精致嬌氣的模樣多了冷然的漠。
努力帶出他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小若,我來接你回家。”
清若只是看着他,一雙清冷的雙眸無波無瀾。
不回答,也不動作。
呆站了一會,董司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的手臂,她退後一步,避開,依舊無波無瀾。
董司毅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視線落在那只手上,笑了笑,“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身後有響動,女子監獄的大鐵門上的小門打開。
清若回頭看去,董司毅看着她的動作眼角有些戾氣蔓延。
一個男人,頭發平整,穿着有些老式的套裝,帶着金絲邊眼鏡,提着一個公文包。
看起來,似乎已經快要四十了。
只是周身自成一派氣度,雖有些老氣,看着卻叫人覺得坦然的舒服。
他走到一輛黑色的本田車前,拿出鑰匙。清若上前,站定在他面前,“請問,可以麻煩你帶我一段到市區嗎?
她裏面還穿着女子監獄的囚服,頭發剪得很短。
身份很明顯。
男人手裏握着鑰匙轉頭來看她。
視線對上她的眼睛,很平和,很清寧的幹淨。
點了點頭,“可以。”
聲音同樣如同夏日旁晚舒展着枝葉的梧桐樹一樣,清若不知道自己怎麽想到了梧桐樹,明明男人沒有笑意,可是就是讓人覺得很禮貌的體貼。
董司毅跟過來,伸手攔住了男人要上車的動作,眼神是毫不客氣,口吻是輕蔑,“這位先生,這是家妹,正和在下有些鬧脾氣,就不勞煩先生了。”
先生兩個字,說得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顯然董司毅對這個人很不屑。
清若沒說話,只是直接拉開了車門坐進了後座。
董司毅轉而要來拉後座的車門。
這一次,是男人反手拉住了董司毅的手。
“這為小姐已經年滿十八歲,不管是家事也好,私事也好,在乘坐什麽交通工具,或是選擇搭乘誰的車從這裏離開,她有絕對的選擇自由權。”
“也請這位先生不要在監獄門口這樣胡攪蠻纏,畢竟這裏有監控,如果裏面的獄警覺得牽扯到人身自由問題他們會出來幹涉。”
甩開董司毅的手,直接坐上了駕駛座。
董司毅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冷笑一聲,沒有再去拉開車門。
看着車牌打電話給助理,“給我查這個車牌的車主。”
車子離開,董司毅挺拔高大的身形漸漸化為一個小黑點。
清若沒有回頭。
女子監獄在郊區,車子上了高架橋,清若輕聲開口,“謝謝你。”
男人自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不用謝。”而後單手握着方向盤,從車座中間的置物盒拿出一個保溫杯,一個紙杯一起遞回來給她。
清若想拒絕,但是因為他在開車,只好伸手接過,接過之後卻沒有碰。
“你的唇很幹。”
她無言以對,默默的擰開保溫杯,往紙杯裏倒了水。
溫熱的白開水,清若轉頭看外面的大太陽。
看見保溫杯,她還以為是他泡茶什麽的,但是是白開水。
現在是六月份,這樣的天氣居然帶着保溫杯出門。
雖然天氣炎熱,可是溫水喝下去,清若卻是舒服了不少。
車子到了市區周圍他問她,“要去哪?”
清若正靠着座椅偏頭看着窗外發呆,一時間沒回過神來,愣了一下,“哪裏都行,你哪裏方便停車就把我放哪裏吧。”
車裏安靜了一會,男人出聲,“介意我問一下,你在裏面多久了嗎?”
清若直起身子,“六年,故意殺人。”
“親人朋友呢?”
清若看着外面變得繁華而陌生的街道,“沒有。”
車廂重歸安靜。
過了一會,熱鬧的街道消失,進入有些窄的路。
清若也不想開口,不想問。
如果他不開口讓她下車,她一點都不關心去哪裏這個問題。
道路兩邊出現繁密繁盛的樹木,巨大的樹枝和茂盛的樹葉遮擋了陽光,車輛穿過只有零星斑駁晃一下眼睛。
過了兩個減速帶,車輛轉角。
“周老師。”
門口的門衛笑容親和和他招呼。
男人早早降下了車窗,點頭回應,“麻煩何老。”
“哪裏哪裏,周老師太客氣。”
升降杆升起,穿過樹木茂盛并不寬的路,繞過教學樓。最後在教師樓停下。
教師樓看起來年歲已久,和這所頗具古色古香的校園倒是交相輝映。
男人下了車,拉開車後座門,“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正,是這所學校任職的一位老師,如果你暫時沒有想好去哪裏,那麽可以先下車和我一起上樓去家裏。”
清若把手裏的保溫杯遞給他,他伸手接過。
她沒動,靠着車的後座,身子貼着,頭仰着,不是懶,也不是故意的不耐,只是一種已經提不起興致的随意,“沒有地方去,但是我可能是個麻煩。”
周正手肘撐在車門上,擋着太陽光看着她,“故意還是過失?”
清若直起身子,很緩慢的動作,定定的看着他幹淨清寧的眼眸,“如果我說,不是我。”
周正點點頭,“下來吧,外面很曬。”
清若輕輕扯了扯嘴角,下車後跟着他進了老舊的教師樓。
外面看着老舊,裏面全是重新刷過的牆,并且是漂亮的天藍色,一共六層樓,沒有電梯,樓道不寬,卻幹幹淨淨沒有雜物。
樓梯的轉角牆邊粘着一些幹花或者是被畫上一些漂亮的畫。
空氣中除了幹淨陽光的味道就是淡淡的香味,畢竟這個教師樓周圍很大的草坪,種着很多鮮花,外面又屹立着許多高大的樹木。
果然……是大學老師住的地方嗎。
周正住在四樓,四樓最左邊。
棕色的防盜門,門框貼着對聯,門上貼着一個被五顏六色花團點綴的福字。
真是不像他的風格。
鞋架在門口。
鞋架上放着的沒有單獨的鞋子,全部是用鞋盒裝起來再放到鞋架上的。
周正換了拖鞋,彎腰把鞋子放進鞋盒。
從鞋架後面的鞋櫃裏給她拿了新的拖鞋,酒店的拖鞋,回頭問她,“這個能穿嗎?”
在監獄裏呆了六年的人,有什麽是不能的?
清若點了點頭。
他把拖鞋放在了她的腳邊。
她沒穿襪子,脫了鞋因為光着腳穿鞋在夏天有些汗。
周正已經進去把公文包放下,手裏拿着紙巾遞給她。
看着是濕巾,清若接過,卻是溫熱的。
門口有小板凳,她坐在門口,給自己擦了擦腳套進拖鞋裏。
“鞋子放哪?”
周正看了一眼,“就放在鞋架旁邊就行。”
她沒應聲,輕輕把鞋子放了過去,站起身。
屋子不大。
只有兩個沙發,一個三人座,一個單人沙發,沙發邊的桌子非常小,四四方方的,上面只放了抽紙。
而屋子裏最大的家具是一張書桌,靠牆而放,留出了很多地方寫字,靠牆的邊緣放滿了書,整整齊齊看着就叫人肅然起敬。
屋子有一個陽臺,陽臺外圍裝着玻璃,而裏面是櫃子,淺木色的櫃子,放着整整齊齊各式各樣的書。
還有,各種文件夾,一摞一摞看看起來像是資料的東西。
陽臺上有一張桌子,上面放着宣紙,放着毛筆架,硯臺。
整個屋子最明顯的就是紙張的香味混着一點淡淡的墨香,屋子整體是淺色系,收拾得很幹淨。
清若站在客廳門口,遲遲沒有踏進第二步。
周正站在書桌邊,把公文包裏的一摞紙,材料,卷宗等等拿出來仔仔細細在書桌上擺好,他的書桌很大,但是擺得東西太多,所以也整理了一下。
轉頭看她,“進來坐吧。”
清若想扯扯嘴角,他已經轉過了頭繼續忙他手裏的東西,于是只好面無表情進去在沙發上坐下。
如同一種參觀的膜拜心情,開始環視這個客廳。
這個神奇的客廳。
實在是這個不大的客廳卻打出了非常多的櫃子,而這些可見的櫃子,基本裏面都整整齊齊放着書。
她不像來了一個客廳,像是進了一個書吧,而這兩張沙發只是放在書吧裏讓客人看書時候坐的。
難得居然這屋子裏還擺了臺電視。
清若看着電視,有些不可思議,這東西能在這裏存活真是個奇跡。
周正一邊整理手裏的東西,一邊問她,“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嗎?”
清若收回打量屋子的視線,轉過看他,“清若。”
周正輕輕帶了帶嘴角,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嚴肅,很淩厲,但是相處之中卻又非常溫和體貼,矛盾但是一點不影響他的自身氣度。
這樣站得挺拔筆直稍微低着頭快速而确定的整理着手裏一大摞的東西,畫面真的很好看。
嘴角只是輕輕帶了帶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笑意。
“冒犯問一下,今後的打算?之前念書念到什麽時候?”
清若就懶靠着沙發斜着頭看着他,“沒有打算,念書的東西早已經忘記?”
周正轉頭,看着她挑了挑眉,“同時身無分文?無處可去?”
清若點頭,眉目一片清明。
周正搖搖頭,轉頭繼續做自己手裏的事,“幾歲了?”
“22.”
“22,你還年輕,做什麽都還來得及,那麽多戾氣壓在心裏,傷人傷己。”
清若不說話,只是看着他筆直挺拔的背。
戾氣壓在心裏。
她有嗎?
她差點連自己都騙了,他怎麽知道。
周正收拾好了手裏的資料,去廚房冰箱裏拿出出門前冰着的水果沙拉。
叉子放在碗裏。
走進客廳遞給她。
客廳的桌子中間放的都是書,特意設計就是用來放書的,很結實。
周正拿開上面的抽紙盒,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和她面前面。
“今天那位,不是你哥哥?”
清若搖頭,不想多說。
手裏抱着冰冰涼涼的碗很舒服,而且裏面的東西看起來讓她食欲大增。
一邊吃着水果一邊聽着他說。
“工作不着急,想做什麽也不着急。你可以留下來,我這裏只有一個房間,所以你只能睡沙發,也可以晚上去隔壁睡,隔壁是一個女老師的屋子,比你大着五六歲,現階段在外面和未婚夫同居,我可以和她說。”
清若吧唧吧唧吃着水果不回答,周正繼續說,“如果你想借錢,想要學習一些技能或者知識,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參考意見,也可以先給你借一點錢。”
清若吧唧吧唧,“周老師,你教什麽的?”
“目前帶研究生的法律課程。”
清若眼睛彎起一點點弧度,“我聽說,學法的都很冷血嗎,周老師是個意外,很樂于助人,很善良。”
周正的眼眸裏依舊沒有半點波動,“學法的不是冷血,只是冷靜。冷靜和善良并不沖突。”
“為什麽?”她又問,還是吧唧吧唧。
周正看了眼把緊緊抱着碗的手,淡淡的帶出一點笑意,“在監獄門口叫住我的不是你嗎?”
清若翻了個白眼。
“可是你現在在努力讓我留下,一個法學教授,和一個20歲小姑娘同居,這傳出去不好聽吧。”
周正擡起手腕看了眼表,站起身來往廚房走,“現在是晚飯時間了,我去做飯。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吃過飯之後再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