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渣渣(11)
沈诏做了個夢。夢裏,回到了去高爾夫球場那天。
在鄭嘉明家出門之前,秦順昌騎着他的機車出現了。
火紅的機車,秦順昌一身黑色打扮,頭上戴着黑色的頭盔,他們出門,他的機車輪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而後一個擺尾停住,頭盔拿下,随意的撥了撥頭發,擡着下巴有些不屑的和沈诏道,“走吧,也帶我去體驗體驗你的老年人生活。”
他們開着車,秦順昌就在一邊機車飚得忽前忽後,貝貝高興而興奮的大笑大叫,“三叔好帥~好棒~”
溫言額頭的青筋一直啧啧啧的跳。
鄭嘉明搖下窗子,在秦順昌又靠近的時候沉聲和他道,“先滾,吓到你嫂子了。”
秦順昌帶着頭盔,看不清表情,只是一聲嘹亮的口哨之後車子一聲呼嘯穿越車流極速離開。
貝貝眼眸透亮,“哇~三叔會不會飛起來~”
溫言轉回頭認真的和貝貝說,“寶貝,那是很危險的行為,你知道嗎?”
貝貝癟癟小嘴巴,“知道了。”
他們到的時候秦順昌坐在大廳裏,腳搭在人家的桌子上,一晃一晃的,手裏轉着鑰匙圈,還在吹口哨。
“烏龜啊,我都快睡得做夢了。”
他們進場看見顧長安父女倆的時候清若正好一杆打出去,動作利落,身體卻有些懶洋洋的,眼眸亦是随意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不屑。
相互見面打招呼的時候清若還是最喜歡貝貝。秦順昌和顧長安握了手,“顧總,秦順昌。”
顧長安的表情愣了一下,而後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秦順昌,突然朗笑開,“果然虎父無犬子,有顧将軍當年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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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有點懷念,秦順昌父親年輕時候,一次會議上和顧長安鄰做,兩人交談之後結交成為朋友,雖然後面見面并不多,但是兩個人卻是是關系不錯。
秦順昌彎了彎眼睛,沒有嘲諷,笑得像個乖巧的小輩。
後來沈诏就不知道清若和秦順昌發生了什麽。
回去的時候,清若和秦順昌一起,騎車的是清若。
路過停車場的時候,沈诏看到了兩個人,秦順昌背對着他們,手裏拿着頭盔,而清若面向他們,有些不耐煩的說了句話,而後推了一下秦順昌,秦順昌從車頭處讓她,她直接跨上車子。
已經插好鑰匙,正在試油門。
秦順昌那輛機車花了不少功夫才從外面運回來的,又動用了一些黑鷹教官的特權才給機車上了牌,所以國內非常少見。
清若顯然感興趣。
顧長安站在自己車邊,皺着眉扯着嗓子交代,“你騎慢一點,帽子帶着。”
清若完全置之不理,秦順昌則是看着顧長安笑了笑,對着他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清若還在熟悉車子,他們的車和顧長安的車先走。
從球場出來一段,後面有轟鳴的機車。
沈诏開着車,看向後視鏡,清若騎着車,帶着頭盔,秦順昌在她後面坐着,笑容燦爛而耀眼。
秦順昌把外衣脫了,只穿着黑色的破洞背心。肌肉結實。
路過他們車子的時候,清若放慢了車速,鄭嘉明搖下車窗,秦順昌和鄭嘉明說話,“哥,我就不去你家吃飯了,我和小家夥去和她朋友玩。”
兩輛車差不多在一條線上,沈诏看過去,看見了秦順昌手臂肌肉上的牙印,咬得狠,周圍見了血絲。
鄭嘉明點點頭,看了一眼帶着頭盔的清若,也不知道是交代誰,“小心點,少喝點。”
見兩人話說完,清若一擰油門,機車呼嘯。
突然加速,秦順昌整個身子往後仰,快速反應,一只手撐着後面,一只手扣住了清若的腰。
一點不見惱怒,爽朗的笑聲傳開。
而後,沈诏看見越來越遠的兩個身影,秦順昌扣住清若腰那一下之後,幹脆完全抱住了她的腰。
之後,很久不見。
很久不見顧清若,很久不見秦順昌。
秦順昌從成為教官之後,沒有缺席過任何一年的訓練,不過今年他請了假。
因為不出去,所以也沒有特意叫人一起聚。
沈诏有意避開和屏蔽,沒有見過他們也沒有聽過相關的消息,只是鄭嘉明偶爾說起老三這家夥最近都不知道瘋去哪裏了。
哦,有一次開會的時候聽見顧長安和季琴抱怨,清若跟着秦順昌跑去熱帶雨林去了。
顧長安當時皺着眉,“你說說這不是胡鬧嗎,那些地方那麽危險,還體驗生活呢,那些地方人群都沒有,體驗野獸生活嗎。”
後來,清若懷孕了。
秦順昌突然跑來沈诏家裏,大清早七點多,沈诏剛剛起床,下面的門鈴就瘋了似的狂響,緊接着大門也被踢得砰砰砰。
在大早上的簡直像是土匪進村。
沈诏打着領帶從窗戶往下看,看見了秦順昌的車。
于是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打開窗子朝下喊人,“秦順昌,吃錯藥了?”
秦順昌退開兩步,整個人出現一種從未有過的傻氣的詭異,衣衫不整的還穿着拖鞋,而後蹦起來兩只手交疊着和沈诏揮舞,“二哥,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沈诏愣了一下,而後猛地笑開,“你等着。”
也沒顧上穿拖鞋,光着腳往下面跑,拉開了門,秦順昌沖進來猛地把沈诏抱起來還往空中抛了兩下,“二哥,我要當爹了!我要瘋了!”
沈诏被他丢了兩下差點被丢暈,站在地上趕緊先退兩步離秦順昌遠一點,而後笑着道,“恭喜恭喜。”
秦順昌重重點頭,“謝謝二哥,我還要去告訴大哥,我走了啊。”
說着就往外面跑,沈诏呆了呆,追出去時候秦順昌已經上了車,“老三,你去大哥家小聲點,卿則還小,這時候還在睡覺。”
秦順昌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揚長而去。
沈诏一拍腦袋,趕緊上樓準備穿好衣服也去鄭嘉明家,路上給劉暢打了個電話,“我今早,不今天都不來公司了,老三要當爹了。”
他和劉暢說話都是壓抑不住的喜意,聲音很激動,劉暢笑開,“好的沈總,幫我向秦爺轉達我的道賀。”
“會的。”
到了鄭嘉明家,秦順昌也差不多在沙發上坐着喝了杯水冷靜下來了,看見從樓上下來的溫言,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鄭嘉明剛端着杯咖啡走到客廳,見秦順昌風風火火的往外沖,一把拉住,皺着眉,“慌慌張張的幹嘛呢,都當爹的人了,能不能穩重點。”
秦順昌真的急,很着急,“剛剛小若起來驗出來的,我一激動就跑出來告訴你們了,她還在家呢。”
“……”這下鄭嘉明都想給他兩下了,這個白癡,手放開,“開車小心點。”
秦順昌擺擺手,“知道了,一會來家裏吃午飯。”
沈诏和鄭嘉明都笑着應下。
而後鄭嘉明端着咖啡過來遞給沈诏在沈诏身邊坐下,溫言從樓梯上下來吩咐廚房準備三個人的早餐,過來有些感慨,“真沒想到小秦也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
鄭嘉明笑着接話損秦順昌,“他也就會擺擺架子,內裏就是個沒長大的。”
沈诏附和的點頭。
鄭嘉明突然轉過頭和沈诏道,“你還沒去過他現在住的地方吧,簡直是……”鄭嘉明沒想出恰當的形容詞,最後拍拍沈诏的肩膀,“一會過去看看你就懂了,簡直一言難盡。”
沈诏笑着點頭,“也不知道多久了,男孩女孩,該準備的東西要準備了。”
溫言笑,“不着急,這才檢測出來,這會準備等孩子出來都不是新款了。”
沈诏擰眉,不過溫言說的有道理,只能點頭。
沈诏真的進到了秦順昌和清若家的時候才懂了鄭嘉明早上一言難盡的表情。
單看一個房間,完全沒問題,裝修風格很漂亮,但是,你每個房間一個風格,一個屋子組合起來是什麽鬼?
歐式的客廳、地中海的衛生間、日式的飯廳、韓式的廚房……混在一起,沈诏簡直看得頭都在疼。
顧長安也在,同時也在坐着奚落,“不是我說你們,你們看看你們現在這樣裝修下來多別扭。”
清若靠在沙發上,啃着顧長安給她削好的水果,睨了顧長安一眼,“行了,反正以後你也要住,別抱怨了,喜歡什麽風格的房間,一會選一間。”
“……”顧長安沉默,而後直接放棄和她溝通,去找鄭嘉明說話。
秦順昌和清若還沒結婚,現在有了孩子,自然要先把婚禮的事提上日程。
清若和秦順昌,完完全全兩個甩手掌櫃,最後放桌上在商量婚禮事情的只有顧長安、鄭嘉明、沈诏、溫言,偏偏兩個主角一點不在意,在讨論蜜月旅行。
顧長安擡手就想拍她,手到半空中想起她現在懷孕,又生生忍住,“旅行什麽,一天想着玩,好好在家養孩子。”
清若瞪眼,“爸,你不知道胎教很重要嗎,這樣整天待着,以後生出一個小愣子怎麽辦。”
顧長安伸手去擰她的耳朵,“胡說八道些什麽,人家哪個孕婦不是這樣。”
秦順昌走得很急又毫無征兆。
清若剛剛三個月,秦順昌給鄭嘉明和沈诏打了電話。
在鄭嘉明書房裏,他已經換了軍裝,嚴肅,筆挺,肅穆。
“大哥,二哥,我要帶特種部隊出去,中部恐怖組織虐殺了四十六個國人,黑鷹的教官和一對士兵,現在下落不明。”
鄭嘉明搖頭,沈诏也搖頭,“老三,別去了。”
秦順昌站在正中間,他沒有半點懶散,而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尖銳帶着血氣,“原本該是我帶着兵出去的,這是我的責任,也是國家的命令,是我的義不容辭。”
鄭嘉明看着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沈诏低頭,輕聲道,“老三,想想你媳婦,想想你孩子,別去了。”
秦順昌身子繃緊,“可是,我是兵,我不站在前方,誰來保護我的國家。”
鄭嘉明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全華夏只有你一個兵是吧,其他沒有了是吧,非要你去沖鋒陷陣,非要你去送死?!”
鄭嘉明已經紅了眼睛。
秦順昌眼眶通紅,輕笑,“哥,那你說,讓誰去,誰不是爹生娘養,誰沒有家人。”
鄭嘉明緊緊握着拳頭。
沈诏站起來,走到秦順昌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可是,我們只有你一個兄弟,顧清若也只有一個你。”
秦順昌的淚砸下來,“我今天退縮了,我的國家怎麽辦。沒有國,何來家。”
秦順昌退後一步,彎腰,九十度面朝沈诏,面朝鄭嘉明,久久沒有起來,他的聲音很沙也很啞,“如果,如果……讓她把肚子裏的孩子拿掉,讓她,嫁人,成家。”
他小時候有家,後來家沒了,他又兄弟,但是兄弟們長大了,有了清若。
可是,他還有國,他還是軍人,他還是國家的槍,也是國家的防線。
秦順昌走了很久,鄭嘉明才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很慢很慢的說到,“沒有如果……沒有如果……老三……”
後來,她把孩子生下來了,鄭嘉明害怕面對她,每次都是讓助理關注,一切需要出面或者解決的問題,都有助理去做,他很少問起,他害怕。
沈诏也一樣。
再次遇見的時候,“秦安疆已經五歲了。”
她還是一樣年輕漂亮,秦安疆很帥氣,很可愛,也很懂事聽話。
顧長安沒說對,她把孩子教得很好,很好。
她接了顧氏,自己不常出面,請了娛樂圈裏退出來或者半幕後的幾個人來做分權管理,她很清閑。
娛樂圈裏的人,誰不是八面玲珑,請到顧氏這樣體面風光的位置上,大概也是他們在圈裏最好的結果。
誰不對她盡心盡力。
後來宴會上遇見的次數多了,兩個人話也多了些。
有次沈诏說起她請這些人都請得很妙,清若就笑,擡着紅酒杯懶洋洋的晃,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樣的肆無忌憚目中無人,“不然你以為我當年去那個圈子裏真是去玩?”
後來有一次約着在外面玩,晚上安疆睡着了,沈诏送他們回家,她在後座抱着安疆,讓安疆靠着她的大腿,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蓋在了安疆身上。
沈诏不知道怎麽,就說到了秦順昌。
清若在後座笑得溫柔,“才懷孕那會,他就說如果是個男孩就叫安疆,這片土地呀,他真的很愛。”
沈诏笑起來。
後來到了樓底下,還是當年那個一屋子亂七八糟風格的小區,時間久了,當年的新小區也變成了老小區。
她抱不動安疆,沈诏說幫忙,清若拒絕了,“我給我爸說了,他就下來了。”
沈诏擡頭看了一眼,果然那層的燈是亮着的。
他已經好幾年沒來,卻還是在夜晚就能馬上反應出是哪一層。
大概是月色太好,也大概是他真的這麽多年,壓着的東西,心有不甘。
沈诏靠着車點了支煙,“清若,如果我說……”
她已經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很溫柔,到底,還是和當年少年無所顧忌的尖銳不一樣了,“二哥,你是順昌的二哥,也永遠是我的二哥。”
那天晚上,沈诏在樓底下坐了很久很久,他沒看時間,想了很多很多,開車回家的時候天邊已經隐隐亮。
當年那麽愛玩的人,這麽多年,她也一個人帶着安疆過來了。
顧清若,秦順昌,是我的錯,對不起。
順昌,你知不知道在球場時候,你說自己名字時候,蹲着和貝貝說話的小姑娘,偏頭看着你輕聲念了一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後,邪氣又肆意的勾唇,眼眸透出興味的亮光。
順昌,你知不知道溫言去找她,和她說如果想,把孩子拿掉,嫁人,或者孩子生下來,大哥養,或者我養,都會把他當親生孩子養。
她很平靜,很平靜的和溫言說你回去帶貝貝,以後這些話不要說了。
大哥心裏有鬼,我心裏也有鬼,我們私心裏都想要一個你的血脈留下來,至于耽不耽誤人家姑娘,很抱歉我們那時候顧及不了這些。
可是那時候,我們真的都沒信心的,對她沒信心。
畢竟,她太愛玩,似乎這個世界都抓不住她定不下她。
順昌,老三……安疆很像你,像你一樣勇敢、聰明,也像你一樣、非常愛清若。
時間好長……世界開始融入一片黑暗。
腦袋有些暈,沈诏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全身的汗。
他知道他昨晚發了燒,懷裏抱着的人和他一樣汗津津的,她大概昨晚折騰累壞了,還在安睡。
沈诏轉頭看了看,桌子上放着藥、水杯、空調遙控器。
沈诏閉眼清醒了一會,想要動。
他剛剛有輕微的動作,懷裏的人已經醒了,眼睛還沒睜開已經伸手來摸他的額頭,“好點了嗎?”
“好了。”沈诏任她摸,讓她确定體溫已經降下來之後才握住她的手親了一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大清早的,講故事,清若笑,半眯着眼懶在他懷裏。“講吧。”
“有一個小男孩,他小時候家裏出個很大的變故……”
**
世界總是不盡人意,
但願無愧于心,
無愧于自己,
清若,
對不起,不管那是夢還是另一個世界,
原諒我的私心讓我不能完完整整把故事說給你聽。
只是他的過往,他的努力。
他的認真,他的血性。
我想說給你聽。
他或許不盡完美,卻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清若,
原諒我的自私吧。
——沈诏【黑匣子】
賀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