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農家樂

第4章 鳳起

最後，吳桐将墜子托付給金川和大熊，讓他們去成都幫忙當了，因為他自己沒法離開卧龍鎮。墜子被帶走之後，吳桐總是忍不住去摸胸口，因為總覺得心口缺了一塊，空落落的。他深吸了口氣，時間長一點就好了，畢竟戴了幾百年了。

大熊和金川一起出了門，上車之後，金川對大熊說：“你說吳桐也真夠放心的，這麽貴重的東西就交給咱們了。”

大熊說：“他又不能出來，不給我們給誰？再說了，能給他這個東西的人會是普通人？你和我敢得罪？”

金川扭頭看着大熊：“诶，我說大熊，你今天怎麽變聰明了？”

大熊得意地瞥他一眼：“我這叫大智若愚！你以為我真笨啊？”

到了成都，看着林立的高樓和擁擠的車馬人流，大熊說：“好暈哦，啷個這麽多人啊！”

金川說：“你個土包子，這才多少人，你是沒見過節假日峨眉山人擠人的景象，那才叫人山人海，放個屁一個山頭的人都能聞到。”

大熊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我還是喜歡卧龍鎮，人少又熱情，空氣又新鮮。”

金川忍不住說他：“你那麽喜歡人少的地方，你啷個幹脆不住山裏嗦？”

大熊嘿嘿笑：“那還是需要有人的地方，但是不要這麽多人。好了，我們趕緊去辦正事吧。”

“寬窄巷子和春熙路不去逛了？”金川問。

“逛什麽，成都古城我都見過，寬窄巷子算什麽。我身上又沒得錢，去春熙路幹啥子？”大熊很有自知之明，“早點辦完事回去，吳桐還在家裏等着呢。”

金川便帶着大熊坐着公交車轉來轉去，終于轉到一個特別偏僻的小巷子裏。大熊看見被大樹籠罩得過分陰冷的小巷，拉了拉金川的袖子，說：“是不是這裏啊？看起來有點兒陰森可怕。”

金川鄙視他：“你一個妖精還怕什麽？況且這裏是成都，靈異管理局的辦事處都在這裏，哪個敢在這裏為非作歹，怕是不想活了吧。”

金川大搖大擺地朝巷子裏走去，走到9號，一般人看去就是個普通的門臉，靈異界的人則會看到用特質的材料寫的“尚九坊”招牌。推開窄小的門進去，裏面像個銀行櫃臺，裏面有個小姑娘坐在窗口裏啃雞腳，見到他們，擡了一下眼皮：“爪子（做啥子）？”

金川将手搭在櫃臺上，朝裏看：“尚九坊怎麽雇傭童工啊。”

蜀九頓時柳眉倒豎：“死猴子，你才是童工！”

金川一縮脖子，被人一眼瞧出了本體，可不是一般角色：“得罪，得罪，開個玩笑，我有眼不識泰山。請問你們掌櫃的在嗎？我有個東西要當。”

蜀九眼皮也不擡：“什麽東西？”

金川看向大熊，大熊将脖子上的吊墜拿下來，放在手心裏，猶豫了一下，被金川拿過去，遞進去窗口：“您給掌掌眼。”

蜀九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然後眼睛忽然瞪大了，扔下雞腳摘下一次性手套，拿過吊墜放在手心裏摩挲了一下，說：“等一下，我叫掌櫃的來。”

她打了個電話，很快一個束着長馬尾的俊美男子出來了。對方衣着講究，身上噴着淡雅的男士香水，一看就是個極其精致的人，他從蜀九手裏接過吊墜，看了看，對金川和大熊說：“二位請跟我來，裏面談。”

大熊不安地看了金川一眼，金川則直接跟着對方進了裏間，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房子，家具都是楠木紫檀等名貴木材打成的，一看這裏的老板就富得流油。

俊美男子将東西放在一個絲絨錦盒裏，然後給兩個人倒茶，這才開口說話：“請喝茶。鄙姓胡，是尚九坊的掌櫃，你們叫我胡九即可。”

大熊聽到這名字，立即想到了九尾狐，那可是僅次于神獸的妖王，所以當然不敢亂叫。金川顯然比他更通世故，便說：“胡掌櫃，幸會。”他沒有自報家門，胡九這兒就是個江湖，魚龍混雜，留太多信息可能會招來禍端。

胡九也沒有追問，他這兒的規矩是不打聽客人的底細，只是微微一笑，這一笑使他百媚生，卻又不叫人覺得女氣，他說：“你們打算當了這個墜子？打算當多少錢？死當還是活當？”

金川說：“活當，我們打算當四十萬，不知道能不能值這個價？”他報價比吳桐要求的多了十萬，報價高一點，也方便轉圜。

胡九聽見他的話，不由得挑了挑眉，說：“當然是值的。打算當多久呢？”

金川和大熊想對視一眼，大熊說：“五年可以嗎？”

“時間不算短，利息會高一點，兩分四的月息。當然，這利息并沒有超出國家規定的最高利息範圍。”胡九修長的手指在玉算盤上靈活地撥拉着，很快給出答案，“也就是說，四十萬的當款，一年需要出十一萬五千二百塊的利息。”

大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太多了吧，他一年才掙兩萬塊錢！

金川用手指撫了一下額頭：“要是時間短一點呢？三年？”

“也少不了多少，兩分左右。不過要是死當的話，那就不用擔心利息了。我可以出兩百萬買下這個墜子，或者你們可以寄放在我這裏拍賣，可能比我給的價格還高，我們只抽取5%的傭金。”胡九說完微笑看着他們。

金川吐了一口氣，說：“還是不了，我們活當，三年，三十萬。”他不敢擅自替吳桐拿主意，還是按照他自己的要求來吧。

胡九老于世故的臉色終于變了一下，居然沒有被利誘？不過他很快挂上了微笑的面具：“也可以，悉聽尊便。”

辦好手續，金川和大熊揣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出來，裏面裝着吳桐的墜子換來的三十萬現金。大熊一點高興勁兒都沒有，他哭喪着臉：“金川，你說我們這麽做對嗎？一年光利息就快七萬了，到時候我們能還得起嗎？吳桐那個墜子很貴重，要是贖不回來就虧大了。”

金川瞪他一眼：“你有點出息行不行？東西又不是你的，人家主人都沒心疼，你心疼個球！”

大熊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你不要這樣講嘛，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要互相幫助和體諒。吳桐挺可憐的，他丢了一魄，魂魄殘缺不全，我們應該幫助他。”

金川聽到這裏：“啥？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尚九坊內，胡九把玩着吳桐的吊墜，蜀九探進頭來：“老大，那個墜子當了多少錢？”

胡九說：“三十萬。”

“這麽便宜？你不會是騙了那兩個小妖吧。”蜀九一臉鄙夷。

“騙什麽？人家是活當，只要求三十萬，還會贖回去的。”胡九說。

蜀九呵呵笑：“你舍得？”

胡九說：“我舍不得，但我敢要嗎？鳳丹是一般人能有的？”

“真是鳳丹？可我看着也不是完整的鳳丹。”蜀九說。

“廢話，能讓鳳凰分離內丹的人，你說他會是一般人？不是鳳凰的老相好，就是能打得過鳳凰的人。”胡九将墜子放進錦盒裏，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說我們聯系一下鳳凰怎麽樣？”

蜀九猛搖頭，一臉驚恐：“老大，你要去招惹鳳凰？”

“招惹什麽啊，你說這日子多無聊，跑男也換嘉賓了，越來越沒意思了，得給自己找點樂子。”胡九嘿嘿笑，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翻到标簽分類裏的“儲備九”，找到備注名為“鳳九”的人，給他發了條信息，“近期鄙店有閣下感興趣好貨拍賣，期待您的光臨。”

信息過來的時候，鳳起正在給學生上課，瞥見放在講臺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沒有理會。下課後，幾個女學生如往常一樣主動過來跟他請教問題。

鳳起是A大物理系副教授，長得帥的老師格外受歡迎，尤其他還那麽年輕，班上的女學生無一不想違背校規，和他來一場師生戀。可是鳳教授興趣缺缺，從來都是謙謙君子，從不逾矩。也有男學生主動暗示勾搭，也沒見鳳教授起過半分漣漪，他仿佛就是一個性冷淡，男女都沒興趣。然而禁欲系的帥哥更令人充滿了征服欲，他是整個A大人氣最高的老師。

一直到打發走學生，鳳起才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是一個他并不期待的人發來的信息。這個胡九是個九尾狐，酷愛九，開了家尚九坊，但凡他招攬過去的人，名字都改成了九，店內各種精怪都有，有點集郵的味道，還一直在邀請各種大妖怪加盟。不過這胡九的能耐也挺大的，什麽生意都做，包括拍賣、典當、看風水、捉鬼等等，在業內小有名氣。

鳳起心想，他那有什麽東西會是自己感興趣？便沒有理會。

深夜，鳳起從實驗室出來，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片刻後，他臉色驟變，用手壓住胸口，數百年來與他遙相呼應的另一半鳳丹沒有了感應。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再聯系那顆鳳丹，然而毫無反應，好像徹底消失了，他方寸大亂，發生什麽事了？梧桐出事了？！

要是有學生經過，一定會被吓倒，素來以風度著稱的鳳教授此刻滿臉驚懼，哪裏還有半點淡定自若的樣子。

鳳起三步并做兩步，朝無人的黑暗處奔去，如果有人沒睡，會看見黑暗中忽然出現一道耀眼的五彩光芒，迅速騰空，掠過校園的上空，消失在了西南的天空中。

今晚西南的天氣不太好，陰雲密布，茫茫的崇山峻嶺間，只有一大片暗沉沉的夜色，一切都模糊不可辨。一道五彩光芒劃破黑夜，毫不遲疑地朝某處落去，似乎全然不用在漆黑中辨認方向，仿佛尚未睜眼的雛鳥找尋自己的母親那樣，全憑着本能和氣味辨別。

光芒忽然一收，鳳起在一處山腰的平地上落下，他激動地看着伫立在那兒的一棵參天梧桐，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與其他樹不一樣，別的樹幹都是圓的，這棵梧桐樹幹形狀是橢圓形的，因為它的樹幹曾經被雷劈開過，後來它又頑強地愈合了傷口，然而不管怎麽努力，創傷始終都留下了。

鳳起眼眶發熱地看着梧桐樹，雖然很多年沒有回來了，這兒跟他記憶中還是差不多，那麽親切美好，他走上前，輕喚了一聲：“梧桐，我回來了。”

回答他的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鳳起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他急忙走過去，将手貼在梧桐光滑的樹皮上，瞬間便察覺到了，這裏只有梧桐樹，靈體已經不在了，梧桐能化形了？這比他預期的要早了上百年。植物修煉跟動物不一樣，修煉過程中是沒有辦法移動的，必須要耐得住千百年的寂寞，扛過被動物啃咬、蟲害、自然災害、人類砍伐的艱難險阻，一旦修煉成功，靈體才能脫離本體化形，自由活動，不像動物妖精，本體和靈體是一致的。

鳳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鳳丹失去了感應，說明有人将鳳丹隔離起來了，梧桐多半也遇到了危險。他捏緊了拳頭，這一瞬間他心中湧起滔天怒火，誰敢傷害他的梧桐！他要一把火将傷害梧桐的人燒個幹淨。

鳳起不受控制地化為原型——一只五彩斑斓的鳳凰，他仰天長嘯，發出震徹山林的清響，繞着梧桐瘋狂飛轉，在空中揮灑出點點五彩光芒。他小時候老是這樣飛，梧桐總嫌他把自己繞暈了，伸長了枝條來抓他，今天他把自己繞暈了，梧桐都沒出來制止他。最後鳳起落在梧桐柔軟茂密的樹冠上，喃喃地說：“梧桐，你在哪兒？”

梧桐樹冠溫柔地托着鳳凰，沒有回應。鳳起忽然想起了白天接到的微信，趕緊變回人形，掏出手機，翻到胡九的微信，直接回了一條語音：“梧桐在你那兒？”

胡九倒是回得很迅速：“什麽梧桐，我不知道啊。”

鳳起冷聲說：“別跟我裝蒜，你要是不交出梧桐，我拆了你的尚九坊！”

胡九說：“我不知道什麽梧桐，不過我今天收到個東西，說不定你會感興趣。你要是想知道是什麽，就自己來一趟成都。”

鳳起收起手機，幻化成鳳凰，朝成都飛去。現在他冷靜了些，梧桐和動物妖精的不一樣，就算遭遇危險，只要本體不滅，就還有複生的可能，他不能慌，梧桐絕對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