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是難得”,陳歲陽瞥董傳林一眼,“大半年了第一回 見你下工後沒火急火燎地回屋,還真有點不适應。”
董傳林白他一眼,沒有搭茬。
他倒是想火急火燎,可惜人不在家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慢悠悠地走到夥房。前一批腳底生風狂奔的人已經吃完,餐桌上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坐着。
打完菜,董傳林找了一個角落坐着,沒有夕陽照射,安靜又惬意。
陳歲陽和夥夫唠了兩句,遲了一會才來,一回來便看見他在從上而下地揉捏右手臂。
“手還酸吶?”陳歲陽納悶,“昨晚你沒聽師傅的話用熱水泡一泡?”
董傳林胡亂地點點頭,又重重地捏了兩下後拿筷子吃飯,含糊道:“一點點酸不礙事。”
“肯定是你偷懶時間短了。”
陳歲陽一臉了如指掌的神色,調侃道:“去別人床上睡特興奮吧?”
昨天夜裏他正準備躺下,董傳林突然風風火火地推門進屋,燭火被他一驚矮了半截。
陳歲陽見怪不怪,淡定地翻了個身。自從韓松來制藥村後,董傳林時常就變得奇奇怪怪讓人琢磨不透。
果然陷入愛情的男人都是傻子。
“你腦子都裝了些什麽啊?!”董傳林一口飯差點嗆進氣管裏,瞪着兇他:“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陳歲陽啧了一聲,“臉都紅了還嘴硬,你屬鴨子的吧。”
你屬鴨子的吧。
聽到這句話董傳林立馬聯想到他那時湊到韓松耳邊說的那句話——嘴硬的鴨子被烤,嘴硬的韓松被啃,以及那個讓人回味無窮的深吻。
回憶變得浮想聯翩。
“我去加飯。”董傳林端起碗就走,及時止住腦海裏的胡思亂想。
陳歲陽看着他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說他屬鴨子怎麽臉又紅了一圈,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夥夫大叔幹活利落,加完飯董傳林又磨蹭一會待臉上紅暈消退才回到位置。
陳歲陽早就忘了剛剛的玩笑,也沒專心吃飯,而是頭微微側過去偷聽旁邊那桌人說話。
董傳林踢他一腳,小聲問:“幹嘛呢你?做賊似的。”
“噓。”
陳歲陽指尖點在唇瓣上,示意他安靜。
瞧那神秘的樣,還真當我沒見過世面。董傳林翻個白眼,表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飯,背地裏則是豎直耳朵聽牆角。
偷聽誰不會,你不說我還不問了,自己聽來的省事。
不過董傳林位置不好,中間隔了一大塊位置,聽得不全乎,斷斷續續的。約莫是在講有人辭職不幹的事,中間還夾雜着戰亂和找營生的詞。
聽了一會仍舊費勁,董傳林放棄掙紮,埋頭吃飯。
對面的陳歲陽也好不到哪去,兩人十句話裏有五句都是廢話,聲音還忽大忽小,聽得難受。好在隔壁桌的人吃完飯離去,也免得他在不聽吃飯和好奇偷聽中猶豫徘徊。
待人走遠,董傳林挑眉問:“你聽到什麽了?”
陳歲陽餓壞了,連扒幾口飯,咽下後才說道:“我聽見他們說……”
他的話剛起頭,隔壁剛空出來的桌子又來了兩個男子。男子身材粗壯,動作豪邁不拘小節,餐盤往桌上猛地一放像是來幹架的。
男子剛落座就聊了起來,一點都沒有避嫌的意思,洪亮的聲音直接把陳歲陽的話掩埋在地底下。
“王繼那小子也真有意思,說話跟放屁似的,一點準頭都沒有。”
“命重要還是準頭重要?又不是傻。”另一男子扯着嘴角嘲道:“要我我也回來,哭爹喊娘也要留在這兒。”
“可不是,他就是蠢,如今這局勢還想往外走,不碰一鼻子灰都有怪!”
“真有這麽嚴重,不是說派兵去增援了嗎?”
“嗨,打仗這事哪裏說得準。在這待着好歹有護衛隊守着,回家有啥,破牆爛瓦?”
男子笑了兩聲,沒有反駁。兩人又圍繞着這個話題閑聊兩句,快速吃完飯後離去。
只留下話說到一半的陳歲陽和思緒飛遠的董傳林大眼瞪小眼。
“醒醒。”
陳歲陽打個響指。
董傳林緩緩回神,低着頭用筷子一粒粒地挑米飯。
“你不用這麽擔心。”陳歲陽說,“韓松是去黛山鎮看病去了,真要打仗也打不那兒去,早着呢。”
“真的?”
董傳林本就是占着別人身子的外來客,對于月禾國這個歷史上沒有記載的國家本就是一知半解,全靠着以前原身淺薄的知識面。
穿越過後這兩年他也就順帶勢的聽人提了幾嘴,根本沒深刻了解過,是個實打實的土包子。
“騙你幹嘛。”陳歲陽一一分析,“你沒聽見他們說是大金國進攻淮城的嗎,淮城在西邊,我們在東邊,真要打起來也沒那麽快到我們這兒。”
“萬一他偷襲怎麽辦?”董傳林發出文盲般的問題。
陳歲陽一愣,頓了一會道:“你不是黛山腳下人嗎?你不知道黛山後頭是護國河?”
黛山後頭是不是護國河董傳林不知道,但他确實聽人提過黛山後有河,他随韓松上山時,也曾聽到過湍急的流水聲。
“哦。”董傳林想了想又問:“不會真的打起來吧?”
一直身處和平年代,他未曾有過體驗,但也明白打仗的危險性。若真是遇到戰亂,怕是相距千裏也難免不禍及。
“難說。”
陳歲陽蹙眉道:“早前就有謠言說大金國三番兩次前來挑釁,這回風聲都傳到這了,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見對面的人愣成呆子,陳歲陽收住愁容堅定道:“我們月禾向來是戰無不勝的強國,若是真打仗也必定能将大金國打得服服帖帖。”
“對!”董傳林想通了,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算怎麽回事,月禾國這麽多能兵強将還擔心什麽。“一定會把大金國打得滿地找牙,哭着回家找娘親!”
陳歲陽:“……”
雖然話說的沒錯,可他怎麽總覺得怪怪的。
聽到傳言的第二天,沒想到竟見到傳言中的主角,王繼。
董傳林和陳歲陽是在中午回屋午休的時候碰見的,他正淚涕泗流地扒着主管的褲管,嚷嚷着自己知錯了,求主管再給他一次機會。
王繼很會找時間點,這會兒正是衆人回屋午休的時間,一時間大夥都聞聲而來湊熱鬧,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圈人。
秦主管也沒想到出個門就被攔截了,還是被一個高大的男子抱着褲管哭,他黑着臉甩了好幾次都沒把人甩開。
看着圍着人群增多,王繼嚎的越來越響,秦主管的臉色黑到極點。
片刻,護衛隊來了,由傅叔帶頭。他直接讓手下把王繼拉起來,強硬地将人架起往書房走,絲毫不顧王繼的哭喊和掙紮。
傅叔冷冰冰地站着不說話就是最好的驅趕方式,圍觀群衆忙不疊離開。
陳歲陽扯着董傳林衣袖拉着他走,他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傅叔的眼神。
眼神中是探究和好奇。
董傳林不明白其中深意,只得禮貌地抿嘴笑笑。
傅叔一頓,銳利的目光變得溫和,颔首後轉身離去。
夜裏,董傳林一直在回想白天的事。這幾天他聽了不少關于王繼的事,這場鬧劇的來龍去脈他捋得差不多了。
王繼是在董傳林上一批的學徒,算是師兄。他因為在切制和炒藥兩場考核中都成績不好,他最後被分配到了曬藥房。
負責切藥房切制好的藥材晾曬工作,需要天天與烈日做伴,很辛苦。
王繼受不住勞累,便去向秦主管求情,說自己是考核時沒表現出平時水平,要求跟着新學徒再次練習考核。
這麽扯淡的話秦主管能信都有鬼,平時表現好不好帶教師傅最清楚,人才誰願意放走。
王繼的要求被駁回後他仍然心有不甘,又去問了幾次,後來秦主管煩了,讓他要麽閉嘴好好幹活要麽滾蛋。
兩人吵了一架後王繼撂挑子不幹了,揚言要走。他要走,自然無人挽留。
結果他走了不到半月,邊關戰亂的消息越傳越甚。他怕死,怕日子過得更苦,便想回來避風頭躲一陣。
這才有了這段時間的鬧局。
董傳林阖上眼,思緒飛揚。
外面聲音越紛雜消息越繁多,他就越想念韓松。他不求多熱鬧,只想靜靜地窩在他身邊,倚靠着他的肩頭,看着兩人緊握的雙手。
秋風打過窗子,一陣涼意升起,他愈發想念那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老天不磨人,在董傳林的提心吊膽好幾天後,終于傳來消息。韓松帶着韓嬸乘馬車回來了。
他耐住心中的熱情,愣是捱到下工時間才離開。腳剛邁出大門就跟餓急了的兔子見到胡蘿蔔,撒腿就跑追都追不上。
跑到韓家住處前,他遠遠的看見韓松在門口倒水。
他剛站定一會兒,韓松像有感觸般的擡頭看,兩人目光相對。董傳林突然發覺心靜了,哪怕它仍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是心定的靜,有韓松在董傳林的心一定能定,也一定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