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韓松盯着他看,眼球黑白分明,像汪洋大海,陷進去就游不出來。沒有猶豫和質疑,就這樣認真地看着,似乎在無聲地說:“你給我好好答,不然後果自負。”
董傳林對上他眼神幾秒後就怯懦地避開,心慌到有些結巴:“我……我藏……我藏我倆的事啊,難道你想讓別人知道?然後全村人都來圍觀兩個外來物種?”
“他們不會知道的,你保持住現在的狀态,別放飛自我就行。”韓松玩味地瞧他一眼,把目光放回在手裏的茶杯上。
猛灌一杯茶,董傳林才覺得好受些。這家夥以前肯定經常威脅人,眼神都帶着刺,逮誰刺誰。
他大剌剌地說:“保持住我青春活潑美少年的狀态嗎?這就是我的本性不會放飛,你放心。”
韓松白他一眼,“錯,我是說保持住你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狀态。”
董傳林:“……”
生活就是你越期待它,它就越折磨你。
董傳林心心念念着李叔的叔父回答,等了好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
更慘的是,昨晚他做夢,夢到叔父毅然地拒絕他要拜師學藝的想法。
更扯的是他拒絕的理由,說什麽在廟裏求了一卦,卦上說千萬不能收他為徒,不然會有血光之災,生意全毀。
夢裏董光承知曉後,拿着竹鞭滿院追着他打。嘆道自己是上輩子造了孽才有這麽一個廟王爺都勸誡不能收的兒子,把老董家的臉都丢光了。
董傳林一邊避着爹的毒打,一邊解釋。
可惜董光承在怒頭上根本不聽勸,死死追着不放。兩人跑了好一陣,喘到不行,董光承累倒在地,擺手說先休息一會,等會再打。
夢境太過于真實,驚得董傳林從穿上爬起,拿上外衣就想接着跑。睜眼看看四周才發現是個夢。
什麽事都經不起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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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董傳林跟着董光承去地裏幹活,熱火朝天正起勁,董傳芳就跑來喊兩人,說是李叔帶消息來家裏了,臉上樂呵呵的,估計是個好消息。
董光承高興地把鋤頭扔給董傳芳,興致勃勃地往家裏趕。剩下董傳林兩姐弟扛着農具在後面追。
到自家大門前,董傳林心裏有一絲緊張。上輩子他事業順風順水,沒投過簡歷,沒進過公司,劇本是應接不暇,絲毫不擔心接不到工作。
反觀現在,要才華沒才華,要能力沒能力,要天賦沒天賦,就一顆赤誠之心,還不知道有沒有人賞識。
兩邊差別巨大,他心頭有些忐忑。懷揣着緊張又興奮的心情,董傳林進屋,放下農具後乖乖站在爹娘身邊旁聽。
和董傳芳猜測的差不多,李叔帶來的是好消息。今日他正好去鎮上辦事,就特意去叔父家詢問。
叔父說收徒可以,要看有沒有緣,有緣便收,無緣就只能讓他另擇良師。
有緣無緣這種玄乎的東西,一點預料性都沒有。董傳林心裏直打鼓,心想着這位叔父不會當着衆人的面,直接說他沒有天賦不适合學木雕吧,這也太傷人太丢臉了。
送走李叔,董光承的滿面笑容在回頭那一刻散去。
董傳林心頭一顫。
“明日我帶你去拜見拜見李師傅,你要好好表現,別給我丢臉。”董光承板着臉說道。
董傳林點頭應好,卻不明白為啥爹心情轉變如此之快,雖然李叔的言詞裏透着一股不确定性,但最起碼沒下死刑啊,那麽擔憂幹嘛。
直到晚上,他在韓家得到解惑。
韓松聽完董傳林一通的疑惑後,幽幽地說:“李師傅的得意弟子前段日子跑了,把李師傅氣得差點昏過去,放話說以後再也不輕易收徒。要不是你是苗家村人,估計連見面看有沒有緣機會都沒有。”
“跑了?為什麽?待遇不好還是飯不好吃?”
韓松輕描淡寫道:“追如意郎君去了。”
聽完韓松的回答,董傳林眨眨眼思考片刻道:“……雖說愛情是比事業重要那麽一點點吧,但這樣輕易跑了算什麽,一點都不為後面要學徒人的感受。”
“愛情比事業重要?”韓松疑惑地問。
說到感情上的事,董傳林就來勁了,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态侃侃而談。
“當然,聽你這話就知道你上輩子是個單身狗。與心愛之人吃米糠飯都美味,孤獨一人吃山珍海味都沒勁。”
說完他還不忘給韓松一個“你單身你不懂的”的眼神。
韓松被逗笑了,又問:“那你覺悟那麽深,是有心愛的人?”
董傳林看着他,氣勢頓時弱下去,聲若蚊蠅:“沒有。”見韓松的嘴角越揚越上,他不服氣地回道:“所以我珍惜啊,要是遇上心愛之人我肯定不放手。”
要是他真幸運遇上,哪怕山崩地裂、墜入深淵他都不會輕易放手。
“如果你是那個得意弟子,你是會留着繼續學手藝,還是跟着如意郎君跑?”韓松笑笑後,把話題抛回學手藝這件事上。
董傳林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說道:“我……估計也會跑。”
事業還能重新奮鬥,人錯過就回不來了。
韓松雙手一攤,“那你就沒資格說他不為你考慮。”
“行吧,你個高你說了算。”
董傳林默認他的說法,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沒資格要求別人。
道理都懂,可董傳林還是忍不住長嘆一聲。一定是上輩子把他的幸運力都花光了,才會惹得現在做什麽事都有阻礙。
董傳林問:“你是怎麽知道得意弟子跑了的,在這呆久了消息跑得都更快?”
“回家時黎叔說的。”
他們每日從家到鎮上都是坐黎叔的牛車。黎叔性格爽朗,村民喜歡和他聊天,很多時候他掌握着第一手小道消息。
消息發源地黎叔都這樣說,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董傳林垂頭喪氣地回家。
心裏惦念着事,睡覺都不踏實。董傳林眼底青黑,跟着董光承、董傳良和韓松一起去趕牛車。
或是董光承低沉的心情太濃烈,一路上五個人都沒說幾句話,連平時叨叨不停的黎叔也緊閉嘴巴。
緊張的氣氛讓董傳林更加緊張。
下車時,韓松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別緊張,實在不行就回來賣面條。”
董傳林瞪他一眼。
看他一臉不喜,韓松裝糊塗說:“不喜歡賣面條打獵也行,我教你,絕不嫌棄你笨。”
董傳林咬牙切齒道:“……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放完狠話,他一甩衣袖憤憤離去。
看到他終于有了鬥志,韓松忍不住笑了,摸摸鼻子往面攤方向走。
被韓松這麽一激,董傳林昂起鬥志,力争要把這個名額給拿下來。他保持熱情,樂呵呵地去木雕師傅家報到。
管它三七二十一,管它得意弟子跑沒跑,老子長得帥肯吃苦會用心,就不信沒人看得上。
氣打的再足,到了門口還是有點憂心。
李叔的叔父也姓李,董光承敬重地喊一聲“李師傅”,董傳林跟着一起叫。
李師傅的房子在鎮上郊區,地方空曠,院子裏擺着各式各樣的木材和雕到一半的木頭。
做足對方不待見的準備,卻沒想到李師傅夫妻倆倒是和氣,把父子兩迎進屋後,看茶待客樣樣不少。
長輩一頓閑聊後,話題才轉到這次拜訪目的。
李師傅上下打量一陣董傳林,摸着胡子問:“你知道我上一個徒弟為什麽跑了嗎?”
就算已從別處打探到小道消息,董傳林也不敢放肆,裝傻搖頭:“不知道。”
“他有天賦也肯努力,卻因為兒女情長不想學了。”李師傅端起茶杯抿口茶後說道。
不知為何,聽完确切的回答,董傳林松口氣。李師傅言語不算激烈,看來是內心已經接受這個噩耗。
學徒不僅是學手藝,更是師傅的好幫手。得意弟子跑了,李師傅一個人幹活肯定沒勁又勞累,生氣勁過去了說不定又想重新收徒了。
董傳林用這些歪七扭八的道理安慰自己,思緒飄遠間,李師傅又開口。
“你覺得我上一個徒弟的做法怎麽樣?”
……董傳林就搞不懂了,怎麽最近大夥問問題時,總喜歡設圈挖坑,是不看他掉進去就不開心?
看着兒子抿嘴遲遲不作答,董光承恨鐵不成鋼,故意咳嗽一聲提醒。
董傳林回頭看看焦急的父親,又看看和夫人并坐着悠哉喝茶的李師傅,閉眼狠心回答。
“小輩認為他做的沒錯”,董傳林努力忽略父親熾熱的眼神,深吸口氣繼續說道。
“就像您收徒要看緣份一般,遇見心怡的人也需要緣份,錯過就再也回不來了。就算他不追随愛人離去,留在您這裏接着學木雕,他的身子在這,魂兒早跑遠了。沒有魂的人刻不出好作品。”
李師傅聽得眉頭一挑,悠閑的姿态散去,臉色歸于平靜。他把茶杯放下,再次下套。
“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後碰到情人,他要你走……你也會毫不猶豫的一走了之?”
還沒等董傳林回答,董光承搶先一步急迫地說:“李師傅,我兒還小,情情愛愛的事他不懂,他都是瞎說的,你別當真。”
同樣的問題,兩個不同的男人,一樣嚴肅的神情,隔了還沒十二個時辰,這才是緣份吧。
董傳林看着董光承明示加暗示的眼神,心裏憋屈。
他沉吟片刻,決定破釜沉舟賭一把。
“是,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但不會憑空消失,我會與父母、師傅說清事情緣由,讓他們明白我堅定的心思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