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收攤回家,一路上董傳林都在偷偷打量韓松。
他很确定韓松在給阿婆急救時做的是心髒複蘇,能立馬冷靜下來熟練操作,絕不是土生土長的月禾國人能做出來的。
只有一個可能,韓松和他一樣,是穿越過來的。
牛車在坑坑窪窪的黃土路上行駛,董傳林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後陷入沉思。
韓松對他的想法毫不知情,與平常一樣眼睛瞥向前方。
在董傳林穿越過來的這大半年裏,他沒有聽說韓家發生過大事,韓松更是連生病感冒都沒得過。
時間往前推,近五年來韓家發生最嚴重的事莫過于韓伯在打獵時過世,事發時韓松也在場。
韓伯去世後,韓家一度陷入冰點,再加上韓嬸病重和退婚事件,大夥兒不假思索的把韓松的變化認為是喪父之後的成長。
董傳林垂眉細想,韓松在韓伯去世後性格和行事為人方面确實有些不同。
只是他和韓松年齡差了五歲,董傳林剛上學堂,韓松都跟着韓伯上山打獵了,軌跡完全不一樣,對他了解甚少。
他還依稀記得韓松以前愛笑,曬得黝黑一張臉笑起來一口大白牙,還愛逗比他年紀小的弟弟妹妹們。每回韓伯打獵時帶回來的野果子他都會分享,董傳林小時候還吃了不少。
年紀大了些,董傳林和小夥伴們自己敢去山腳采果子了,對韓松給的果子就不稀罕,關系也随着年紀變淡。
陷入回憶,董傳林不由擡頭望着韓松。
他依舊黝黑,卻不再愛笑,他依舊尊老愛幼,卻只是因為禮節。他獨來獨往,守着清貧的韓家,守着唯一的親人。
或是目光過于熾熱直接,韓松回頭看着他,眼神裏帶着疑惑不解。
董傳林暗吸一口氣,假笑道:“好久沒去找韓大哥家賞月聊天了,正好今晚無事,吃完晚飯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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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心裏已經确定韓松和他來自同一個時空,但還是說清楚的好,雙方都能明白身份,也能有個照應。
對上董傳林沉重複雜的眼神,直覺告訴韓松絕不是賞月聊天那麽簡單,他輕抿嘴唇後笑笑,點頭應道:“好,我提前備好鹽花生。”
“還有鹽花生吃啊,說的我也想去湊湊熱鬧呢。”坐在一旁的董傳良調侃。
“大哥,你一個人跑出來賞月不怕嫂子會不高興?”
董傳林這話,明顯是不想讓董傳良跟着一起,韓松更确定晚上他是有話要說。
“嘿嘿,她是關心我”,董傳良撓撓頭露出幸福的笑容,接着說:“我也只是打趣,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我可舍不得浪費了。”
餘氏月份大了,肚子裏的孩子更會折磨人,餘氏聞到葷腥味就反胃吐個不停。別人家懷孕胖成球,董家媳婦除了肚子大些一點變化都沒。
董傳良急得慌,每天回家都親自下廚給夫人做飯,在他的堅持努力下餘氏漸漸豐腴,董傳良哪裏舍得扔下媳婦去賞月。
抵達村口,三人在岔路口分道。
韓松沿着羊腸小道快走,他要趕着時間去地裏澆菜拔草,晚了就天黑看不見了。
背影愈漸愈遠,董傳林收回目光,如同行屍走肉般随着慣性跟在董傳良後面,思緒早就不知跑到何處。
韓松從去面攤幫忙後就一直保持忙碌的生活。
收攤回家後他要趕着去菜地裏幹活,回家會幫忙喂雞喂豬,要是回來的早他還會踩着時間匆忙上山設陷阱。
有好幾次快天黑時董傳林去地裏找董光承時,還看見韓松不厭其煩地一趟趟挑水澆菜,不過他的良苦用心菜苗不領情,全都随意生長一點面子不給。
日複一日擠着時間生活,韓松從來沒有在董家人面前抱怨過,沒有要求提早收攤,沒有要求要求漲工錢,在本該休息的趕集日還會趕來幫忙。
董傳林沒見過比他更耿直的人。
說實話,在面攤工作賺不了幾個錢,遠遠比不上努力打獵來的多,圖的就是份清閑。可他偏偏不是圖清閑的人,要不是劉氏和董傳林都開口懇求,他估計瞧都不瞧一眼。
明明當董傳林滿十五歲脫離學堂時,他可以理直氣壯不去幫忙,讓董傳林頂上位置。親兄弟一起幹活,合情合理更有默契,也是他離去最好的理由。
董傳林想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提出來。礙于面子這種事他肯定不會在意,看重工錢也不存在,圖清閑就更扯淡了。
知道他也是穿越過來後,這個問題就無間斷地盤旋在董傳林的腦海裏。孰輕孰重利益相關,他不可能不懂。
到家後,董傳林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先放一邊,等到晚上問過一切都明白了。
“傳林,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個花式好不好看。”董傳芳招招手喚他過去。
前幾日劉氏生辰,童家借機來拜訪,帶着小兒子童蒙。難得見到了定親的未婚夫,董傳芳小臉羞紅,繡花時都忍不住偷笑。
從那日以後,董傳芳繡喜服的勁都更強了,一有時間就纏着劉氏問她繡得好不好,花式要不要改,劉氏被問煩後她把目光轉向全家最閑的董傳林。
她心想着男人的眼光大約是相似的,弟弟覺得好看的他應該也會喜歡。
董傳林拖着步子走過去,再好看的花式看個千百遍也會看膩,他強打起精神給董傳芳糾錯。
娶嫁一事無論在哪個朝代都至關重要,董傳林心裏盼望着二姐風風光光出嫁,也盼着她能一輩子幸福地笑下去。
搬上小板凳,董傳林坐在一旁看着二姐耐心地一針一線繡花。
能找到一個依靠,念着他名字都會笑的人多麽難得。他低頭看着地面,心想他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這樣的人。
有時候他就在想,穿越不是老天讓他渡劫,是看他孤獨一人,讓他來到一個支持同性結婚的國家找尋幸福,體驗一把心心念念的愛情滋味。
“姐。”
“怎麽了?”
“你怕嗎?”
“怕什麽?”
“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和不熟悉的人過一輩子生兒育女。”
“傻弟弟,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時刻都是開心的,能為他生兒育女是件幸福的事。”
董傳林沉默片刻道:“……我理解不了這種感覺。”
董傳芳看着董傳林有點苦惱有點不解的神情忍不住笑,她放下繡花針,珍重道:“再過幾年等傳林長大了,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會明白。”
董傳林擠出個笑容後垂頭,長大是件煩人又無奈的事,好不容易重回少年,還是好好享受珍惜先,談戀愛什麽的先甩一邊。
……
入夜,星星少許,月亮躲在雲層裏只露出半張臉。
韓松端着茶壺和杯子放到院子的石桌,接着去竈屋拿出盤子打算裝鹽花生。
韓嬸見狀問:“傳林要來?”
自家兒子口味刁,她費勁心思做的零嘴兒只能換來一句哄她開心的好吃,平時不叫他吃,他碰都不會碰。也就只有董傳林來家裏玩時,兒子才會裝上一盤花生待客。
“嗯,他愛吃您做的鹽花生,裝一盤給他嘗嘗。”韓松手沒停,裝了滿滿當當一盤。
難得傳林那小子喜歡,不然也不知道那麽一大袋要吃到什麽時候。韓嬸樂呵呵地笑了,“這孩子嘴倒是饞,下回我多做一點你給他送過去。”
韓嬸跟着韓松走到院子裏,在石凳上坐下。
韓松把花生盤放下,正色道:“不用,來玩時讓他嘗嘗就行了,小孩子不能慣着。”要是把花生給他送過去,下次都不知道拿什麽待客了。
韓嬸寵溺地看着韓松:“你啊,明明心疼地厲害,還嘴上不饒人。”哪次傳林來家裏玩不是泡好茶,備好零嘴兒。
“我是不想他覺得我們對他好是巴着董家。”韓松倒了一杯茶放在韓嬸面前。
丈夫剛去世那會兒,韓嬸心裏難過,閑着無事經常會找村裏幾個熟稔的姐妹說說話。一段時間下來,村裏就有長舌婦說,韓嬸去找她們聊天說話是借着姐妹情深名頭,想上趕着巴結占點便宜,想找幾個靠山好生活。
韓嬸沒想到那麽多年前的事韓松還記得,對待他人的親近還是如此敏感。她長嘆一口氣念叨:“松兒啊,你……”
“董大哥!韓嬸!”董傳林推開院子外周只有半人高的木門,興高采烈地和坐着的兩人打招呼。
韓嬸收起已到嘴邊的話,把垂在耳邊的頭發挽起,笑吟吟道:“傳林來了啊,快坐。”
“好嘞,謝謝韓嬸。”董傳林乖巧地坐下,長輩在場不能太随意。
韓嬸也看出他的拘謹,閑聊兩句後便說困了要回房休息。
看着纖纖細指把房門關上,董傳林收回目光,接過韓松給他倒的茶水,爽快地一口飲盡後把茶杯放在石桌上。
力道沒控制住,茶杯和石桌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董傳林低頭組織好語言後,沖着正在剝花生的韓松叫了一聲。
“韓大哥……”
從他穿越過來,韓松對他一起很好,兩人相處也不錯。突然要把話題扯到遙遠的現代,董傳林有點不适應,心裏打着顫。
韓松擡頭看了他一眼接着剝花生,他說:“嗯?有事直說就行。”
“我是想問你……你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韓松:我不僅是社會主義接班人,還是龍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