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季安和文娟從電影院出來, 才發現外面下起了雨。
“我都沒帶傘!”文娟不滿的嘆道。
程季安望了望天, 剛到五點, 已經黑沉沉一片,雨勢也沒有變弱的跡象,便轉頭又道:“我們先吃個飯, 吃好了就回去吧。”
之前逛累了,看到有新片上映, 便轉進了電影院,誰知道外面竟下起雨來。原本還想再逛一會兒, 現在只怕也不方便了。
“也行。”文娟應完了一聲,又抱怨着, “還想着逛會兒夜市呢。”
“改天可以再過來。”程季安寬慰着,又和她一道往前面走去。
電影院邊上就是餐廳,連着歐式走廊,兩人進去也沒淋到什麽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又點了餐, 文娟要了份牛排套餐,程季安要了份海鮮意面, 另各自要了飲品甜點。
文娟已沒了剛才的沮喪,只是一邊吃一邊刷着手機,一邊又和程季安聊着天。話題不停翻新,剛才還是家裏養的那條狗,一會兒又變成了現在正熱播的某部連續劇,完全取決于她看到了什麽想到了什麽。
程季安也笑着回應, 手機倒是一直放在一邊。她沒有不時看手機的習慣,或許是至今都沒有需要一直關注一直保持聯絡的人和事。
“哇,這條項鏈太美了!小程,你快看你快看!”
程季安正在吃着面條,文娟不知看到什麽,又興奮的喊了起來。
“美不美!我最喜歡的粉鑽!一億兩千萬,我的天吶,這哪位富豪買的啊!”
程季安就着她伸來的手機望去,圖上是一條項鏈,由無數顆碎鑽鑲嵌着一枚鴿子蛋般大小的粉鑽,美麗無雙。
“我要是能有這麽一條項鏈就好了,夜裏做夢都能笑醒!”文娟說着,甚是遺憾。她最愛這些珠寶玩意兒,博物館裏已有許多,卻還是看不夠,每每看到有什麽珠寶的圖片總是要看上兩眼。
程季安笑笑,沒說話,想要低頭再去吃面條,突然卻又頓住。
剛才那條項鏈似乎有些眼熟。
Advertisement
“讓我看看。”程季安不動聲色,開口說道。
文娟未曾察覺,只是将手機遞了過來。
照片上的項鏈更加清晰。
确實是相似的,這條項鏈和當初紀崇均送給她的那條太過相同。
在她離開紀家之前,在她簽下那些離婚協議之後,孟律師交給她一個盒子,盒子裏是一條項鏈,他說,這是紀崇均為她準備的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
可是,怎麽會呢?
上下拉動,新聞的內容呈現在眼前。那是一則關于國外某個拍賣活動的消息,拍賣品共有十件,這條項鏈便是其中之一。
而活動時間,則在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正是紀崇均許久不曾回家的時候,也正是他們即将結婚兩周年的時候。
程季安穩住心神,往下看去。
這條項鏈上的粉鑽有十六克拉,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幾顆粉鑽之一。它是由某國某位王室成員親手挑選親手設計的、送給自己妻子結婚六十年的紀念禮物。如今他們早已離世,可是在他們死的那一刻,他們也始終在一起。這條項鏈之所以名貴,不僅在于它粉鑽的稀有,更在于它蘊含了一段誠摯的愛情。
在最後,這條也被國內一位神秘富豪以一億兩千萬的價格拍下,因為對方要求保密,無人知道姓名。
程季安抑制着內心的悸動,而當目光落到新聞末尾最後那句話時,她的目光忍不住顫動起來。
——這條項鏈,世人給它命名——Love of a lifetime。
譯成中文便是:一生所愛。
……
當天夜裏,程季安又失眠了。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可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
……
當天夜裏,另一件事情也在持續發酵。
《向日葵少女》的帖子在持續了一天的熱議後,漸漸有了冷卻,然而在夜裏十一點的時候,有網友在帖子中又扔出了大料。
他見過照片中的女人,她應該是紀氏的夫人,與紀崇均已經結婚兩年。
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
前一天還有人指認她是人盡可夫的公交車,是混跡男人圈裏的交際花,怎麽現在又變成了紀氏的夫人?
紀崇均,或許還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紀氏,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企業。
所以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程季安不過一個剛畢業兩年的普通大學生,好似家境也一般,怎麽會和大名鼎鼎的紀氏總裁扯上了關系?多麽不可能!
然而就當人們開始新一輪的議論時,不過五分鐘,整個帖子都被删除,再也無法找到。
在沉默了短短幾分鐘後,整個世界便徹底炸開了。
……
次日早上六點半,紀老爺子醒來,梳洗完畢,吃好早飯,正要拿起報紙翻看,秘書小劉又走進。
“老爺子。”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麽了?”紀老爺子察覺到,擡頭問道。
小劉低下頭,恭聲回道:“昨天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人把網上相關的帖子都删除了,可是就在帖子删除前幾分鐘,有人認出了程小姐,并爆出了她跟紀總的關系……現在網上都議論開了……”
“……”紀老爺子望着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而等到回過神時,臉色變了。
昨天等到紀崇均走後,他就立即找人删除網上那些內容,他年紀大了,不屑亦不懂網絡,面對這樣的問題,只用一貫的手法,簡單粗暴,直接壓制。他不允許紀家的人出現在上面,供人評頭論足,影響紀家的聲譽,哪怕她只是曾經的紀家的人。只是沒想到,删除的時間這麽不對,在節骨眼上居然有人把紀家扯了進來!
“現在網上都說什麽了?”聲音尚且平靜,臉色卻有些難看。
“自帖子删除後又出現了很多新帖子,都在讨論這件事。他們從一些蛛絲馬跡上證實了程小姐的确有可能在兩年前嫁給紀總為妻,又開始質疑既然已經成為紀總的夫人為何會出現在這種風月場合,到現在……似乎已經有人懷疑程小姐和紀總已經離婚……”
紀老爺子眼皮一跳,小劉觑了一眼,又低聲說道:“整件事情看似發展的很自然,可我感覺,背後似乎有人在刻意引導操控……”
得到命令後他一直關注着這件事的動向,如果說有人爆出照片上的人是紀氏的夫人純屬偶然,可是後來的事态發展就由不得人不懷疑,整件事情似乎都在引導着往紀氏身上發展。
紀老爺子聽着,嘴唇抿緊,手也緊握拐杖。
他的言外之意他如何聽不懂。
兩年前,紀氏迎娶一名平凡女子,對外公布的消息是為了兌現當初的承諾,亦為了報答當年戰友的救命之恩。這件事情曾讓紀氏一度獲得好評,所謂言而有信,君子之風。時值紀氏正與幾個商業上的競争對手共同争奪一個數十億的大項目,當時三家水平相當,各有千秋,正處在膠着狀态,可是最後,卻被紀氏一舉拿下,憑借的,便是最後關頭,這個口碑贏來的對方的好感。
當初他致力于兩家早日完婚,也就是打着這個主意。後來他反對紀崇均離婚,也正是這個原因。
現在,如果說有人刻意将話題引向紀氏,引向兩人已離婚的事實,那麽是何目的、是何動機,再明顯不過。
“查出是誰了麽?”紀老爺子眼睛眯起,聲音裏有了殺意。
“已經找人查了,就是之前上傳照片的人也查了,可是發表相關言論的都是虛拟地址,顯然是有備而來……”
“啪——”紀老爺子狠狠的拍下了桌子。
小劉頭更低下,卻還是繼續說道:“如果确實是有人引導,這件事只怕還會持續下去。現在網上的內容我還在找人壓下,但傳播性太快太廣,想要徹底杜絕只怕困難……”
如果只是一個畫者的私生活也就引起短時小範圍的議論,可如果牽涉到一個國內外皆知名的集團總裁的私生活,到時候不但是娛樂版面,就是經濟版面只怕也将引起熱議。到時候,就已經不需再引導了。
“壓!想盡一切辦法給我壓下!”紀老爺子怒道,“就算不能徹底壓下,也決不允許大範圍的議論!”
“是,我會撤掉網上的所有熱搜,也會時刻留意各大新聞版面。”小劉趕緊應下。
紀老爺子握着拐杖,眼睛卻更加深沉。
……
論壇上,一夜之間,無數新帖冒出,關乎的內容皆是那個叫程季安的女人。
當初那棟高樓已經被徹底删除,所有熱搜也全部被撤下,程季安的身份便徹底得到證實。如今已經無人關注那幅畫,如今人們關心的,只是她是否已經和紀崇均離婚。
人們紛紛揣測,如果他們離婚,是何時離婚,又是為何離婚。
有人聯想到的是兩年前紀氏的談下的那筆項目,他們不由懷疑,當初所謂的戰友承諾只是個借口,如今時間已過,紀氏便抛卻了那枚棋子。
然而更多的人卻是聯想到了那些照片。她與衆人歡舞,是否不甘沉寂,出軌在前?
雖然原來樓中的照片已被删除,可是不少人将它保存下來,于是照片又被帖在各個帖子裏,照片中涉及的男人也漸漸成為衆人關注的對象……
話題還未冷下去,一個個高-潮又被掀起。
……
公寓內,程季安望着電腦上的內容,依然無法平靜。已是中午十一點,她坐在電腦前已有兩個鐘頭。
圖片上的項鏈與記憶裏的那條太過重合,可是她不敢确定。
一生所愛,紀崇均如何會給她送這樣一條。
可是,許鎮說的那些話驀地又浮現在耳邊……
外邊的雨都已經停了,烏雲卻壓着,空氣亦有些悶,像是随時都可能再來一場。天氣預報說,今明兩天本市會迎來雷暴天氣。程季安卻還是站了起來,她需要做一個應證。
走到樓下,叫了輛車。坐進去,說道:“師傅,麻煩送我去明華大道上的翠湖別墅。”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好的。”
明華大道,所有人都知道的富豪集聚之地,翠湖別墅,更是其中的翹首。
程季安坐在後面,兀自不覺,她只是看着窗外,思緒蔓延。
當她離開別墅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去。
……
四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了翠湖別墅外。程季安下了車往裏走去,司機卻看了她的背影一會兒才緩緩開走。
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這裏的。
……
程季安站在門口,卻有些遲疑,最終,還是伸手按下了牆上的掌紋鎖。
別墅外的大門是自動的,可以用鑰匙,可以用卡,作為主人,也可以通過掌紋輸入進入。而她剛搬入這裏的第一天,紀崇均就讓人将她的掌紋錄入了系統裏。
“咔——”鎖匙傳來輕響,門打開,噴泉和草坪呈現在眼前。
雖然早有所料,可還是難免觸動。離開不過一個多月,卻仿佛已隔幾個輪回。
走進去,風景依舊。臨湖,寬大,寸土寸金,其中獨棟別墅矗立,安寧又別致。
程季安順着石路走過,最終又加快了步子。
走到別墅門前,正要開掌紋鎖,邊上卻又傳來聲音,“太太,您回來了?”
轉過頭,卻見吳媽正一臉驚喜的看着她,她的身後還站着阿彩。兩人圍着圍裙,帶着護袖,剛才正在雜物間打掃衛生。
程季安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們還在這裏。
“我們一直在這裏,哪也沒去。紀先生讓我們留下,把這裏打掃幹淨,一切維持原來的樣子。我們一直在等着您回來呢!”吳媽激動不已,說話也不利索。
那天太太走了,後來也沒再回來,她們隐約感覺到出了什麽事,可是沒人告訴她們,她們也不敢問。也擔心過以後何去何從,可是紀先生只讓她們留下來,一切照舊。
想到什麽,又趕緊問道:“太太您吃過飯沒,我去給您做飯去啊?”
“不用了,”程季安連忙阻止她,“我吃過了。我回來是有事,馬上就走。”
說着,也不等她們回應,就開門走了進去。
一路走上二樓,腳步才放慢下來。她真的以為這裏早已人去樓空,紀崇均雖然将這裏的傭人留給她,并且願意繼續支付她們的薪水,可是當她離開的時候,她以為她們也會離開。她們都算紀家的人,當初也是紀崇均将她們安排過來。
她真的沒想過還會在這裏遇到她們。
卧室的門被打推開,窗簾拉着,光線暗淡,打開燈,一切便又清楚的呈現。
環顧四周,一切當真沒有變,所有的東西都維持着她離開時的樣子。
整潔的絲質床品,櫃臺上的化妝品,還有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書籍……
程季安深吸一口氣,又走到保險櫃前。手有些微顫,卻還是逐一輸入密碼。
“咔擦——”門打開,內置的燈光亮起,所有的東西都在。
找到當初那個盒子,打開,那條項鏈呈現在眼前。
拿出手機比對,手又在一瞬間攥緊。
是一模一樣的,無論是粉鑽的大小和形狀,還是整條項鏈的設計,都是一模一樣的。就是那個盒子,都有着那個王室的标記。
程季安看了很久,才将盒子又蓋上。低下頭,腦子裏又浮現出紀崇均的模樣。
在聚會上,他站在遠處,深深的看着她。
目光又落在角落裏的那個小盒子上。
——我總覺得均哥很喜歡你啊,就是你們那個結婚鑽戒他都是親自跑到國外去挑的……
拿出盒子,打開。啪嗒一聲,目光卻恍動。
裏面空無一物。
翻看其他的盒子,除了那枚戒指,所有的東西都在。
心髒又被一瞬間抽緊。
……
離開紀家,叫了輛車,一路又回到公寓。
外面的雨還沒下,空氣卻已悶到窒息。
往事在翔回,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無跡可尋。
無跡可尋,卻又真真存在。
那條項鏈已經被帶來,放在手心,冰涼又沉重。
“咚咚咚——”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程季安回神,不知道會是誰。
沒有人說話,只是又一陣敲門聲。走到門口,透過貓眼望去,卻又怔住。
外面站着一個男人,見過的次數不多,卻未敢忘記。他是紀老爺子身邊的人,沒想到會來到這裏。
打開門,聲音有些澀啞,“劉秘書?”
“程小姐您好,老爺子讓我請您過去一趟。”劉秘書笑了笑,輕聲說道。
程季安詫異,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麽會找她。頃刻後還是回道:“請稍等,我換雙鞋。”
等到坐進車裏,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們怎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裏。
司機另有其人,劉秘書坐在副駕駛,她一個人坐在後座,車內沒人說話,極為安靜,她的心裏便無端的湧出了些不安。
……
車在半小時後停在一所環境幽靜的會所前。
“程小姐請。”劉秘書先行下車給她開了車門,又轉身往門內走去,“老爺子在裏面。”
程季安跟着,手緊握住了腰間的包。她原以為見面的地方是城北的紀宅,沒想到是在居中的這個地方。
只是這樣陌生的環境更加讓人惶然。老爺子年紀大了,已經很少出門了,她沒想到他會定在這見她。
她是怕他的,就算初見時他親切的讓她叫他“紀爺爺”,她也依然對這位位高權重的老人感到畏懼。等到後來,這種畏懼又變成了膽怯和不敢靠近。他看着她的眼神總是帶着審視和判決,在這兩年裏她可以盡可能的做到坦然和從容,可是在他面前,只是越來越拘謹,一點錯都不敢犯。
仿佛只要犯下一點,她就會離深淵更近一些。
這兩年間,除了逢年過節,她也極少看到他。一開始她還每周過去探望,可是後來他就婉言謝絕了她的探訪。
說起來,距上次見面,也有好幾個月了。
……
門被推開,是一個雅間,裏面坐着一個老人。形容消瘦,卻自帶威嚴。
“紀爺爺。”程季安走過去,輕聲叫了一下。
“坐吧。”紀老爺子說了一聲,望着她的目光冷峻又複雜。
程季安在他對面坐下,服務員上了茶又走了出去,劉秘書在外面帶上了門,屋內只剩下了兩個人。
許久沒有人說話,程季安便先開口問道:“紀爺爺,您有事找我?”
紀老爺子看了她半晌,回道:“聽說你和崇均離婚了?”
“是。”剛才來的路上,也想着多半是這個原因。只是沒想到紀崇均連他也一塊瞞下了。
“是你提出的離婚?”紀老爺子又問道,目光逼視。
“嗯。”程季安感覺到了壓迫,低下了頭。
“為什麽?”紀老爺子又追問道。
程季安有些難以啓齒,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她沒能繼續将紀太太當下去;對不起,也許她辜負了他的期望。
雖然當時只是誤會,可是積累的問題始終存在。
紀老爺子聽着,眼神卻更加陰沉,随即卻又收斂道:“所以你最近一直住在那裏,在博物院上班?”
“嗯。”程季安抿了下唇,還是應下。她無力于自己的行蹤被他人輕易掌握,可是紀家确實有這個本事。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紀老爺子卻又開口道。
程季安猛地擡起頭,有些疑惑,對上的卻是紀老爺子明顯帶着冰冷漠然的眼神。
“紀家的女人不能待在這樣的地方,就算你已經離開了紀家,也不允許,這會影響到紀家的聲譽。”紀老爺子又說道。
已經不再虛與,直接進入主題。
程季安眼睛睜大,有些難以置信。
影響到紀家的聲譽?怎麽影響?是怕自己從事這樣的工作讓紀氏蒙羞嗎?從紀家出去的女人還要每日上班下班的過活,是怕紀家因此而遭受非議嗎?
她突然意識到,紀老爺子今日找她來,并不是因為剛剛得知了她和紀崇均離婚的消息。
“我可以安排你去國外,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讀書也好,旅游也好,随便什麽都可以。”紀老爺子又說道,“只要你離開這裏。”
所有的話都變得赤裸裸,程季安手心攥緊,心裏悶疼悶疼。
空氣變得沉默,紀老爺子盯着她,等着她的回複。
程季安卻是思緒萬千。
而在最後,她卻還是回道:“紀爺爺,請原諒我無法答應你,我熱愛我現在的工作,也只想安安靜靜過好我現在的生活,我不想去哪裏,更沒想過出國。”
她的目光閃爍卻堅定,這是她第一次忤逆他,或許并不應該,但是她不想讓步。
她已經離開了一個牢籠般的生活,不想再進入下一段被人掌控的人生。
紀老爺子臉色一下變了,程季安望着他,沒有後退。
紀老爺子瞬間動怒,“這不是你答應不答應的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安排你出國!”
他的周身嚴厲而冷酷,程季安吓住。雖然平時威嚴,卻到底從未對她有過這副樣子。
而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驚雷,炸響了整個天空。
噼裏啪啦,大雨瞬間淋下。
程季安吓了一跳,轉頭望去,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耳邊卻又傳來紀老爺子的聲音,“我不會讓你繼續待在這的!紀氏不允許你留下!明天,我就會給你辦好簽證把你送出去!”
程季安瞬間回神,“不,您不能這麽做,我是不會走的!”
“不走,你還想做什麽!難道還嫌丢人丢得不夠嘛!你已經跟崇均離婚了,就不要再留在這裏!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才對你這麽仁慈!”
不走,崇均怎麽辦!網上那些消息怎麽辦!他不允許她出現在公衆面前,再讓崇均蒙羞,讓紀氏受到影響!
轟隆——外面雷聲又起。
程季安看着紀老爺子一身暴戾滿臉厭恨,心上發寒,四肢僵硬。
“砰——”
身後又傳來響聲,驚起轉身,卻見一人猛地推門而入。
是紀崇均!
“紀總!”門後劉秘書有點倉皇,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
紀老爺子見着,也是變了神色,想要撐着拐杖起來,卻是力不從心。
紀崇均大步走進,冷着臉,從未有過的肅殺。
進來後,先是看了一眼程季安,确認她神容驚惶卻安然無恙後,周身緊繃的氣息終于得以松緩。
下一刻,卻又走到她跟前,迎向對面的紀老爺子,沉聲道:“您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和孫子,您要是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就請住手吧!”
說着,拉起邊上程季安的手就往外走去。
手被猛然拉住,程季安一個跄踉,随即又趕緊跟上。側面望去,紀崇均目視前方,嘴唇緊抿着,眼神陰沉又發紅。
他的手握着她,雖是用力卻也在顫抖。
身後,紀老爺子望着自己的孫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又一下離開,震驚的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直到最後,他才猛地站起身,憤怒又絕望的吼道:“她是不值得原諒的!”
然而人早已走遠。
……
紀崇均走得很快,仿佛要逃離這個地方般。
昨天離開紀宅時他就吩咐了手下,要密切注視紀宅裏的一舉一動,一有異動,立即彙報。他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做什麽,只能防範于未然。誰知道,就在剛剛,他正開着視頻會議,電話就打來,說紀老爺子離開了紀宅,并且讓劉秘書去了城南。
那一刻他的血液都要凝固,關了電腦就飛快驅車過來。
少時的記憶還在腦海,母親跪倒在地,他命人将她拉着帶走,不管他怎麽哭求都沒用。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幸好,她還在,什麽事都沒有。
心上還在翻騰,眼中也是猩紅,人卻已走到外面。轟隆隆雷聲作鳴,大雨傾盆。
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般,紀崇均不能再往前,只扶住廊下的大理石臺柱,彎着身,整個人靠在了上面。他的右手卻始終拉着程季安的手,絲毫不曾松開。
程季安看着他,不敢動。她感覺到了他的痛苦,他那瀕臨死亡後的得以存活,卻不知道究竟為什麽。
依稀是為自己,卻又不像是這麽簡單。
可是總歸是為了自己。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脆弱的,卻又承受着一切。
……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終于有了動靜,卻又是緊緊的,不願放開的樣子。最終,卻還是松開。
紀崇均站起身,臉上恢複了平靜,聲音卻尤為沙啞,“我送你回去吧。”說着,又走下樓梯,為她開了車門。
剛才一路開過來,車未曾停穩就已沖進了裏面。
雨打濕了他的肩膀,他絲毫未覺,程季安趕緊走過去鑽進車裏,好讓他趕緊上車。
紀崇均繞過來坐進駕駛室,卻是坐了好久才又啓動了車。
雨還在不停下,驚雷亦在轟鳴,車內卻只是寂靜。
程季安轉頭望向紀崇均,他只是看着前方,目光沉默又蒼茫。她想說些什麽,最後又忍住。
他看似平靜,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過了好久,他繃緊的神經似乎才徹底放松下來,路卻已過了大半。
前方已經亮起紅燈,紀崇均停下,過去,就是梧桐街。
程季安望着他,如果再不問,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
“紀崇均。”終于還是開口。
紀崇均轉過頭,目光已經恢複如常。
程季安拿出放在包裏的那條項鏈,攤在掌心,“之前你送我的這條項鏈,你知道它的意思嗎?”她望着他,目光平靜又期望。
紀崇均視線落在她的手上,只一瞬卻又收回看向前方,踩下油門重新啓動。綠燈已亮。
程季安卻在他一瞬間的眼神裏看到了肯定。
只是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車頭左轉,進入梧桐街,很快便到公寓門前。
車子開到樓下,紀崇均停住,才又開口說道:“爺爺那邊我會交涉的,你可以繼續做你自己的事,如果覺得不便,可以讓人作陪。有占明兩家在,爺爺他是不會動你的。”卻是渾然不相幹的事。
他的聲音很安靜,絲毫聽不出情緒。說完,又打開車門下去,手上帶着座位上的外套。
程季安坐在車裏,卻有些愣神,占明兩家?一瞬,又反應過來。
身旁的車門已被打開,紀崇均站在門側,手中的衣服卻已為她遮起了一片天空。
車與樓道口,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
大雨嘩啦啦下着,很快打濕了他的衣裳。
程季安趕緊出來,又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跟占銘沒什麽的,我們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在一下間她似乎明白了許多,或者說是應證了許多。
他第一次看到占銘,離開,第二次,也是看到占銘和明阿姨才離開。
紀崇均低頭望着她,目光有了一瞬的停滞。
程季安看着他的眼睛,眼圈突然紅了,“紀崇均,你為什麽要離婚?”
“轟隆——”突然,一聲驚雷憑空炸起,伴随着的還有仿佛就在身邊的閃電。程季安受到驚吓,身體一顫,就往紀崇均身上躲去。
紀崇均也一把将她護住。
“啾啾啾——”四周車鳴聲聲,皆是被雷電驚起。
所有話題都被打斷,感受到她的害怕,紀崇均已經擁着她往樓道走去,“我送你上去。”
他的衣服一直為她遮擋着頭頂,自己身上卻已淋濕。
程季安也顧不得再問,只抓着他的手往裏走去。
一路送至樓上。
拿出鑰匙開了門,程季安又轉過身,紀崇均站在門外,沒有跟進來的意思。
紀崇均望着她,目光深邃又複雜。
外面風雨大作,電閃雷鳴不斷,聽着四處傳來的車鳴聲,程季安依然驚懼不已。
“你別走了,等雨停了再走吧。”她害怕着,又開口說道。
紀崇均卻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頭就吻了上去。
紀崇均,你為什麽要離婚?
我和占銘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只兩句話,便讓他再難自禁。
一直壓制着,不敢前行半步,如果卻仿佛溺水的人,終于尋到了浮木。
甚至,這一路上都在緊繃着,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那種拼死守候卻不敢流露的克制,如今,終于得以宣洩。
他研磨着她的唇,用盡所有的力氣。
程季安眼睛睜大,卻是一瞬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緒。
這次紀崇均第一次親吻她,第一次想要把她揉進骨子裏的親吻她。
一顆眼淚滾落,程季安卻也閉上眼睛,回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