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
全福人曹氏走了過來,一臉笑的道:“真是宛如天仙般的玉人兒,我這些年見過的新娘子也不少,可像月兒這麽漂亮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曹氏的夫家也算是宗室,不過與祁煊這一脈就隔得比較遠了。那要追溯到□□那會兒,曹氏夫家這一脈最早乃是□□的兄弟,被封齊王。齊王建府,娶妻生子,繁衍子嗣。按大昌制,親王的長子封王世子,其餘子為郡王;郡王長子乃是王長子,以後襲爵,其餘諸子封鎮國将軍;鎮國将軍的長子襲位鎮國将軍,其他諸子為輔國将軍。
而這曹氏的丈夫就是一位輔國将軍。
到了他們這種位置,都是領閑差,吃祿米的爵位。不過這曹氏是個八面玲珑的妙人兒,在宗室裏人緣極好。提起她,哪家的王妃夫人們都得豎起一個大拇指來,不然這次祁煊也不會請她過來。
按照親戚關系,秦明月嫁給祁煊以後,要稱呼她一聲嫂子。雖人還沒嫁過去,不過這曹氏來了之後就一口一個郡王妃叫我一聲嫂子就成,秦明月也只能順時随俗。
“嫂子誇獎了。”
曹氏笑眯眯地直擺手:“可不算誇獎,我這說得可是大實話。怪不得榮壽那小子定要娶你,以前聖上皇後皇太後給他挑了多少貴女啊,他個個都看不中,說人家長得不齊整。讓我看來,合該是像月兒這般有着傾城之色的玉人兒,才能做上這安郡王妃。”
不得不說這曹氏真會說話,只可惜秦明月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在這裏誇一名女子長得漂亮能嫁入高門,那是最好聽的話。但在現代卻微有瞧低之意,尤其又是從低往高處嫁。端看人怎麽想,幸好秦明月是個愛多想之人,不然指不定心裏多不是滋味了。
這時,香巧來報兩位公子來看姑娘了。
曹氏順勢跟丫頭下去喝茶,給人家兄妹幾個挪地方。等曹氏離開後,秦鳳樓和秦海生這才從門外邁進來。
二人都是一身錦服,看起來格外與尋常不一樣。
望着一身紅色嫁衣的妹妹,秦鳳樓心中頗不是滋味,想說什麽又無從說起。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又是做哥哥的,根本不知該囑咐什麽。
還是秦海生率先開口了,“若是他欺負你了,你就回來。”
秦明月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制不讓其流出來。
穿過來近兩年多的時間,她已經把眼前這二人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惜她就要出嫁了,
她強撐起笑容:“我是做妹妹的,做妹妹的都要出嫁了,大哥二哥該抓緊些自己的人生大事才是。小妹還等着兩個嫂子進門,到時候多給我生幾個大胖外甥。”
兩人失笑搖頭,秦鳳樓道:“你這丫頭真是頑皮。哪有做妹妹的操心哥哥的人生大事。”他望了秦海生一眼,又道:“我和你二哥自有主張,不過這事急不得,咱們如今都忙,哪有功夫去張羅這些事。”
“再忙連娶妻生子都顧不上?反正我還等着做姑姑呢。”秦明月嗔道。
經過這麽一打岔,離別的感傷就淡了許多。
其實以後也不是不能見面,秦氏兄弟在京城,安郡王府也在京城,回來一趟也不過是坐馬車出門的功夫。
這時又有人來報,說禮部侍郎洪家有人上門道喜了。
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要知道今日秦府可是沒有請外人做客。畢竟他們在這裏沒什麽親戚朋友,頂多就是戲園子裏的自己人,而秦鳳樓雖去了太樂署當差,但極少聽他提起太樂署的事情,想必在那裏也是沒什麽知交好友的。
倒是秦明月眸光一閃,想起當初在李家那番遭遇,以及那個格外與一般女孩子不一樣的洪蘭溪。那洪蘭溪事後倒曾來找過她一次,可惜彼時她不在,還是事後聽戲園子裏人說的。
不多時人被引了進來,果然是洪蘭溪。
“我那次好不容易出一趟門去找你,可惜你不在。早就聽說你今日大喜,我娘和我爹都去了鎮北王府吃酒,我托辭說來找你,我娘才放我一個人出來。”
洪蘭溪身穿鵝黃色金絲芍藥團花褙子,蔥青色十二幅繡忍冬紋的湘裙,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梳了一個随雲髻,頭戴金累絲孔雀銜珍珠串步搖,端得是倩麗大方。
此人也是個自來熟,從外表來看怎麽也是一端莊的大家閨秀,可一張嘴就有些露底了。
秦明月正想着與她說什麽,就聽她又道:“我剛來京城沒多久,我娘日日拘着我在家裏學規矩,算得上朋友的就你一個。今兒你大喜,我怎麽也要來送送你,你不會覺得我唐突吧?”
話都說成這副樣子了,還怎麽覺得唐突,且秦明月也挺喜歡她這種性子的,當即搖了搖頭道:“我得謝謝你,謝謝你來送我。我在京中也沒有什麽朋友,你也算是第一個吧。”
她一面說,一面引着洪蘭溪去坐,又吩咐香巧幾個上茶。
之後的時間裏,俱是洪蘭溪叽叽喳喳不停地說,而秦明月有一句沒一句與她聊着,時間倒也過得挺快。仿佛這不是依依不舍的送嫁,而是小姐妹之間的家常敘話。
且說另一頭,到了吉時,迎親隊伍就從鎮北王府出發了,
一路上引來無數人争相圍觀,幸好有五城兵馬司和京衛指揮使司的人維持現場秩序,不然還指不定亂成什麽樣。
無他,皆因這迎親隊伍與尋常的不大一樣。
只見偌長一條隊伍,領頭的是幾個騎着白色駿馬身穿铠甲的騎士。為首的那一位頭戴金鳳翅盔,一身魚鱗金甲,肩披猩紅色披風。但見他身材高大碩長,劍眉星目,鬓似刀裁,這一身裝束襯得他威風凜凜、氣宇軒昂,格外的英偉不凡。
而其身後幾名騎士也是一身铠甲,卻是魚鱗銀甲,同樣肩披猩紅色披風。
還沒見過迎親之人是如此穿着的,若不是其後面跟着挂紅結彩的八擡大轎,并有敲鑼打鼓鳴鑼奏樂的吹打班子,以及負責撒喜錢的紅衣之人,還真以為是哪個将軍打贏了勝仗班師回朝。
這麽看來為首那位身穿金甲之人就是安郡王了?
這還是安郡王第一次出現在京中老百姓眼裏,世人俱傳這安郡王是個身高八尺,手撕活人的混世大魔王。雖之後因有赈災之舉,一改之前的壞名聲,但人們還是沒見過其本人的。
此時看來這安郡王哪裏是什麽魔王,明明就是一英挺威武的男子。
孫珩騎在高頭大馬上,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
別說外人沒見過這麽迎親的,他也沒見過。可那位爺決定迎親之時不穿喜服,而是改穿盔甲,為了與之相符,他們也只能跟着弄這麽一身裝束。
一衆尋常在世人眼中鬥雞走狗玩世不恭的浪蕩子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穿如此正式衣裳。不自在自然是有的,可看見路旁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俱都一臉心蕩神馳地望着自己,頓時一種豪氣幹雲之氣由心中發出。
“嘿,爺明兒大婚時也這麽穿。”其中一人說道。
“切,就你這樣的,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你怎麽說話的,想幹架是不?”
“來來來,爺怕你不成。”
為了不有損形象,這幾人都是壓着嗓門說話的,祁煊好不容易端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俱都被他們破壞了。
“都給爺閉嘴!”
頓時竊竊私語聲沒了,大家清清嗓子都擺出一副威儀樣,弄得好像并不是去迎親,而是去打仗也似。
坐在屋裏都能聽見外面鞭炮大作之聲,由遠至今。
彩兒急急從外面跑進來:“姑娘,來了,迎親隊伍來了。”
室內頓時一陣亂,洪蘭溪當時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地望着秦明月,香巧香桃忙着去找蓋頭。秦明月被她們這一番弄的,也有些六神無主了。
這時,薛媽媽從門外走了進來,“慌什麽,香巧你扶着姑娘再去補一遍妝,香桃你去取鳳冠和蓋頭來。迎親隊伍剛到門口,不着急,咱們還要等兩位公子。”
于是秦明月便被扶到妝臺前,又略施了一層脂粉,并将之前喝茶蹭掉的胭脂補上。這時香桃取來鳳冠和蓋頭,薛媽媽上前檢視了一番秦明月的儀容,才鄭重地将鳳冠戴在她頭上,并将蓋頭幫她蓋上。
頓時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紅。
似乎有人進來了,外面也越來越吵,門外鞭炮大作,不絕于耳。
随着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秦明月被人扶上了背。
“小妹,別怕,大哥背你出去。”正是秦鳳樓。
從蓋頭下看去,還能看見身邊跟了一雙黑色的靴子,秦明月知道這是她二哥秦海生。
一步一步,感覺自己從屋裏到了屋外,一路慢慢前行,秦明月終于忍不住濕了眼眶。
直到有一雙并不陌生的手扶住自己,她順着蓋頭下看去,只能見到此人似是穿了一身金甲,因為入目可以看到金甲下緣的魚鱗片。
“我把月兒交給你,你要好好待她。”
“一定。”
直到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秦明月才恍然意識到此人是誰。
金甲?
她不禁一愣。
同時也有一種失笑感,他該不會還弄了一朵七彩祥雲吧。
鞭炮聲中,花轎在鎮北王府大門前停了下來。
鎮北王府中門大開,門前裏三層外三層站了許多人。
一身大紅色鳳冠霞帔手抱着喜綢的秦明月被喜娘扶出花轎,踩在鋪在腳下的福袋上。剛站定,就感覺手中的喜綢一緊,身邊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接下來的一切,秦明月都是跟着喜娘的引導動作着,直到在喜堂拜了天地,被一衆人擁進新房。
“掀蓋頭,掀蓋頭。”一片笑鬧聲中,有人這麽喊着。
坐在喜床上的秦明月,不禁局促地動了一下。
眼前突然明亮,秦明月下意識去擡眼,這才看見她身前站着的祁煊。
只見他一身魚鱗金甲,頭戴金鳳翅盔,劍眉虎目,鬓似刀裁,格外英偉不凡。尤其一屋子的龍鳳火燭,照得滿室耀耀生輝,映在他那身金甲上,乍一看去,宛如天神下凡。
“好漂亮的新娘子!”恍惚間,有人說道。
聽見此言,秦明月忙垂下頭去,她是不想讓人看出她并無羞意,哪知被人誤會了,響起一陣心照不宣的大笑,還有人說新娘子這是害羞了。
這時,有丫鬟端來結了紅綢的銀盆,盆中裝着紅棗、栗子、紅豆、桂圓、蓮子、花生等物。一衆衣衫華麗的男男女女俱伸手去盆中抓起喜果,滿臉笑意地往端坐在喜床上的兩人砸了過來。
大家都有分寸,所以喜果都是輕輕地砸在身上,便掉落了下來,還有許多則是砸在了喜床上。直到一盆喜果盡皆用完,祁煊才站了起來:“好了好了,都去前院吃酒去。”
一衆來鬧新房的賓客被送了出去,祁煊這才道:“你先換了衣裳歇着,爺還要去前院待客,若是餓了,便吩咐讓人端些吃食過來先用,不用等爺。”
在他深邃的眼神中,秦明月點了點頭,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室中終于安靜了下來,秦明月擡頭向四周望去。
只見滿室都是一副富貴氣派的景象,不過她也沒多看,因為實在是折騰了這麽半天,頭上又帶着那麽重的鳳冠,渾身都不舒坦。
她正想叫香巧,這時有兩個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
面孔很生,不過生得倒是不錯,水靈靈的,嫩得像剛掐下來的蔥白。
兩人走上前行禮:“郡王妃。”
秦明月點點頭。
這兩人又道:“郡王妃可是需更衣?”口中說着,人就湊了上來。
秦明月不着痕跡地擰了下眉心,問:“我的丫鬟呢?”
兩人對視一眼:“奴婢二人是王妃特意命前來侍候郡王妃和郡王的,郡王妃的丫鬟已經被安排下去歇着了,還是由奴婢二人來服侍郡王妃吧。”
不提鎮北王妃還好,一提秦明月就想起那次驚馬。
她臉上挂着笑,手上卻擋開兩人的動作:“我不慣讓她人服侍,你們還是去叫我的丫鬟來吧。”
“這……”
其中一個綠衫的丫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郡王妃,可是奴婢二人侍候得不好?若是不好,您直說,千萬別攆了奴婢二人走,不然奴婢二人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這一幕着實弄得秦明月有些措手不及,還不待她說話,另一個也跪了下來,小臉哭得是梨花帶雨,讓人看起來憐惜不已。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走進來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
她頭戴棕帽,插桃心頂簪,上穿白護領交領短襦,下着馬面裙。板着一張臉,目中厲光乍現。
一見此人,這倆丫鬟眼中就露出驚惶之色。
這婦人冷笑,也沒說話,只是一個眼神身後就進來幾個婆子丫鬟,這些人二話沒說,低着頭上來就把兩人捂着嘴拖出去了。這期間動作之幹練利索,一看就是訓練有素之人。
直到這群人下去,這婦人才步上前來,挂着一臉笑,溫聲道:“奴婢夫家姓裴,郡王妃叫我裴嬸就好,是安郡王府的管事媽媽,也是這浩然苑的管事媽媽。這次郡王爺和郡王妃的大婚被安排在鎮北王府,郡王爺怕府中下人不妥帖,特意将奴婢從安郡王府接過來暫時服侍郡王妃。”
一聽這裴嬸兩個字,秦明月就有些愣住了。
她雖沒見過其人,但可不止一次聽過此人的大名。這裴嬸的丈夫乃是安郡王府的大管家,而裴嬸本人則管着安郡王府的內務,除過這一層關系外,裴叔裴嬸二人也是當年陪着祁煊回京的老人兒,所以這一聲裴嬸着實當得。
秦明月也叫得格外心甘情願:“裴嬸萬萬不當如此說,您即是爺命來照應月兒的,月兒還得仰仗你的照顧才是。”
只經過方才那一出,她就能感覺出這鎮北王府其中的機鋒。大婚之日,她那婆婆派了兩個莫名其妙的丫鬟過來,話還沒怎麽說,就跪下來的哭着求饒。
且不提大喜之日是不能有人哭的,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她這剛進門的安郡妃,洞房花燭夜還沒過呢,就仗着身份打罵下人。
經過薛媽媽的一番教導,秦明月如今也能明白這高門大戶內裏的機鋒,這種事情傳出去,她的名聲也甭想要了。雖說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如何,可這剛嫁過來就被人議論‘一遭得勢就膨脹,下賤胚子不愧下賤的出身’,秦明月幾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外面會怎麽議論她。
“郡王妃真是個和善人,既然如此奴婢就托大了。折騰了這麽一天,估計郡王妃也累得不輕,郡王爺在前頭待客,奴婢來之前已經命人将郡王妃的陪嫁丫鬟給叫了過來。”
正說着,香巧等人從門外步了進來,領頭的是一個年紀約有十*歲的丫鬟。
“這是蓮霧,郡王妃有什麽需要做的都可以命她去做,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問她。”後面這一句是對香巧等人說的,顯然這蓮霧是裴嬸命來幫襯她們的,畢竟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有個熟悉情況的人帶着總是好些。
又說了兩句,裴嬸便退下了,香巧等人這才走了上來。
“姑娘,這王府可真大,奴婢等人走了好半天才走進來,來了之後就被人安置在一間屋裏,也沒人來跟我們說話,我們想找您也找不到,還是這蓮霧姐姐帶着咱們來找您的。”
芽兒年紀最小,一向的天真爛漫,快人快語。
“還叫什麽姑娘,現在是郡王妃。”香巧在一旁斥道,芽兒也知道自己錯了,在旁邊吐了吐舌。
“好了,你們服侍我将這身衣裳換下,然後備水沐浴。”說着,秦明月看了一旁的蓮霧一眼:“她們初來乍到,還望你能多幫襯着些。”
“是,郡王妃。”
脫了這身鳳冠霞帔,又去沐浴,等從浴間裏出來,秦明月已是滿身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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