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時傅瑩正坐在桌前，眼前攤着那本《細胞的奧秘》，思緒卻根本沒有停留在她看不懂的文字上面。
她在想，她是不是太沖動了，自收到那樣的信息後就亂了陣腳，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跑來借書，以至于現在坐在這兒進退維谷。
周教授說會來找她，是什麽時候來？包括今天嗎？因而傅瑩并不确定她等在這裏能否等來周教授。
可她能與周教授取得聯系的日記本還丢在家中，如果她必須得回去拿，她現在跑一趟豈不是沒什麽意義？
……
傅瑩陷入了更沒有意義的小糾結中，不由懊惱地抓了抓耳邊垂下的碎發。
歸根結底，還是她太想見到周教授的廬山真面目，太着急了。
就在傅瑩咬着嘴巴猶豫不已的時候，一道長長的身影忽然覆在她的面前。
傅瑩下意識地擡頭。落入她眼中的首先是對方颀長的身材，尤其是他們間一站一坐的姿勢，讓對方顯得格外高大，像是要完全将她籠罩住一樣。
緊接着才是對方清隽好看的相貌，雖然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他看起來有點吓人，周身散發的書卷氣卻中和了過于淩厲的氣質，變成了招人青睐的精英氣場。
這樣的人，就算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襯衫，也會格外引人注目，懷疑他接下來是不是要去開一場與人類生存息息相關的重要會議。
……不過從年齡和出現的場合來判斷，應該是大學生。
傅瑩停止了胡思亂想，歪頭看着周卓遠，問：“您有什麽事嗎？”
她的聲音很甜，說話的時候笑容很甜，唇角邊浮現出的兩個小小的梨渦也很甜。就像是從蜜罐裏舀了一勺蜂蜜出來……可惜周卓遠并不是個甜食控，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傅瑩身前随手翻到某一頁的書上。
走近了之後，他清晰地看見了書上的內容。
半晌，他揚起意味不明的淺笑，陰陽怪氣地誇獎了一句：“你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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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傅瑩不明所以，下意識睜大了圓圓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周卓遠。
周卓遠依舊低着頭，修長的手指擱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打着，刻意壓低的聲音聽上去清清冷冷的：“弗蘭肯的書用詞非常深奧，你看的又是英文原版，居然連詞典都用不着，直接就能看下去。”
“……”傅瑩明白是遇上行家了，特意跑來嘲笑她的，不禁微微紅了臉。
她哪裏是太厲害，完全是一竅不通。拿了英文原版書，只不過擺在跟前假意翻翻，才不顯得自己坐在這裏太過違和而已。
周卓遠的态度非常冷淡，傅瑩又有點不好意思。她本就愛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完全不覺得周卓遠是來找茬的，竟被噎得連解釋都說得非常支吾：“我……是我朋友讓我幫忙借的，我在等他……”
“朋友？”周卓遠的視線終于從書上脫離開，落在她因染了紅暈而顯得格外嬌俏的臉蛋上。他不知怎麽停頓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繼續問，“他什麽時候過來？”
一說到這個問題，傅瑩的表情就變得糾結起來：“我也不知道……”
“給他打電話，或者發短信。”
“……我聯系不上他。”
“……”
周卓遠盯着傅瑩的臉。小女孩長得天真無邪，神情也非常真誠，就是被他追問幾句便委屈成一幅要哭出來的模樣，真是太奇怪了。
周卓遠莫名有點煩躁。他和女生的相處模式從來都是她們主動，他只負責嫌棄，因而他一點和女生相處的經驗都沒有……更何況還是個說不得碰不得的瓷娃娃。
他不禁撇開臉，嚴厲地質問：“怎麽會聯系不上？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嗎！”
傅瑩扁了扁嘴。
她本來也覺得自己坐在這兒等着周教授有點傻，聯系不上的說法也很奇怪。再加上她因最近諸多事情一直處在低谷，心思十分敏感，現在被周卓遠毫不留情地一說，她的眼眶裏又開始有淚水醞釀。
周卓遠半晌沒得到回答，猶豫着一撇頭，看到的便是傅瑩坐着默默垂淚的模樣。
周卓遠：“……”更煩躁了！
有什麽好哭的！周卓遠是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觸動傅瑩敏感神經的，他便站在原地，仔細地将他剛才說過的內容過濾了一遍。
這對記憶力超群的他來說不成問題。
然後——他覺得他真沒說什麽重話。
周卓遠瞬間又理直氣壯了，反而覺得是女孩子太麻煩，不管有沒有錯，一哭總變成了男人有錯。這種風氣絕對不能助長。
……
這樣惡狠狠地想着，他卻拉開傅瑩身邊的椅子，坐下，沒好氣地說：“別哭了。”
傅瑩不理他，還在哭。
周卓遠的音量稍稍提高了點：“別哭了！”
傅瑩一愣，開始……一邊用手擦着眼淚一邊哭。
周卓遠萬分肯定她越哭越兇了。因為他隐隐聽見了傅瑩可憐巴巴的抽泣，攪得他心裏不得安寧。
周卓遠沒辦法了，只能想辦法安慰她。想了半天，他終于憋出一句：“……別把你的眼淚流在書上。這是學術界的重大損失，你賠不起的。”
傅瑩吓了一跳，倒是咬住唇，開始注意起自己有沒有把眼淚鼻涕沾到書上。确認沒有後，她将書合上，放遠了些，又往後坐了坐，拉開距離後，繼續哭。
周卓遠：“……”
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他不敢看傅瑩此刻凄涼的樣貌，也不忍心去聽那小心翼翼的哭聲。猶豫半晌後，他忽然恢複了之前的面無表情，像是個沒事人般斯文地站起來，将椅子放好，接着淡定地走出去……
如果不是他的步伐略有些僵硬的話，這模樣簡直讓人懷疑他根本看不見傅瑩的存在。
咚！
周教授忽然将頭砸在了桌子上。
董向晴先前見他容光煥發地抱着手機，仿佛處在只有一個人的世界中，就已經覺得不對勁；現在看他剎那間變得生無可戀，更覺得疑惑萬分。
“怎麽了？”董向晴問他。
周教授嘆了口氣。
董向晴莫名覺得他看上去像只受了傷的小動物。
周教授擡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董向晴又覺得他看上去去像只急需幫助的小動物。
……可周教授要怎麽開口：“你覺得二十年前的我是不是一個智障？”
不過，要是讓周教授自己回答的話，他的答案一定是：“沒有錯。”
周教授想不明白，就算中途他和傅瑩溝通不暢，讓傅瑩超出他控制地出現在帝都大學圖書館，周卓遠和她的初次見面理應還算順利啊，為什麽周卓遠……不動心？
不應該看到她那副模樣的時候，就對她上了心，想辦法出現在傅瑩身邊把她追到手，也讓自己有得知傅瑩動态的機會嗎？
明明這個人就是二十年前的他，為什麽表現得和他不一樣？
周教授想不明白。
就算是二十年後，經歷多了必不可少的社交性格已經沉穩圓潤不少的他，也想不明白周卓遠和傅瑩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他唯一能勉強給出的解釋，就是當年周卓遠喜歡的不是傅瑩，而是死去的傅瑩……
但這樣顯得他很變态，他不想承認。
而且經過實驗，他覺得他明明還是想看到可愛的傅瑩活着的。
……
想不明白啊。
這樣周教授就只能承認自己是個智障了。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性格有問題，卻沒想到這麽有問題，連喜歡的女孩子坐在面前哭，不僅不知道上去抱抱她，居然還裝成沒事人一樣走了……
周教授恨不得自己就在現場，先給周卓遠一巴掌，再去好好安慰傅瑩。也不知道傅瑩一個人被丢在哪裏，會不會哭得更加厲害。
這讓周教授開始反省自己把傅瑩送給周卓遠是不是太便宜了這家夥。
但想想，再有問題也是他自己啊，不成全周卓遠，現在的他哪裏還有機會和傅瑩接觸？
……
周教授越想越糾結，不由得再次将頭砸在了桌子上。
咚！
“……”董向晴無言以對。
周教授想得沒錯，傅瑩還真越哭越厲害了。
傅瑩從小就愛哭，遇到雞毛蒜皮的事情就要哭得天翻地覆。後來傅嘉平把她寵得太厲害，沒怎麽給她哭的機會，這會兒周卓遠一刺激她，她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其實傅瑩是不想哭的。她知道自己還在帝都大學的圖書館，學習的地方，她這麽哭很影響別人，可她控制不住滿心的委屈，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掉眼淚。
壓抑了太長時間的情緒，還不容易找到一個突破口，怎麽可能停下。
周卓遠走不走，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麽影響。
……
就在傅瑩幹脆伏在桌上，用旁人很難聽清的聲音小聲抽泣時，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傅瑩有點茫然地擡起頭，便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了一包衛生紙，遞到她的面前。
傅瑩哭得太厲害，沾滿眼淚的眼睛都花了，眼前的場景自然朦朦胧胧的，只能勉強分辨出有個人影站在他的身邊，頭發是大片的黑色，衣裳是大片的天藍色，褲子是大片的灰色。
具體長什麽模樣，傅瑩看不清楚，只感覺對方似乎在對她笑，笑容泛着光。
緊接着，她聽見對方溫和舒緩的聲音：“別哭了。我們出去走走？”
那樣的聲音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話做。傅瑩擦着眼淚，慢慢站了起來，還不忘拿起那本《細胞的奧秘》。
對方見狀，貼心地替她接過沉重的書籍。
傅瑩沒有掙紮，自顧自扯着紙巾抹眼淚。
兩人就這樣慢慢走出了圖書館。
也許是室外寬敞的環境讓傅瑩心情舒暢了些，也許是身邊陌生的男生還在盯着她看，讓她不好意思繼續哭下去……也許只是哭累了，傅瑩擦着眼淚，終于眨巴着眼睛，看清了對方。
是個戴眼鏡的斯文秀氣的男生，而且，真的在對她笑。
作者有話要說：
周教授：……我感覺到了世界對我的深深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