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挺想你的”◎
許是雞尾酒的配方都是洋烈酒,後勁十足,洗完澡後,林照見無力一般坐在沙發上眯了眯。
蘇蘊過來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趕緊去床上睡。”
“頭暈。”他睜開眼睛看她,懶音十分重,“幫我揉揉?”
不是挺能喝的麽……蘇蘊感覺他像裝的。但還是乖乖地挨坐着,幫他揉了揉太陽穴。
他依舊閉上雙眼,神情十分享受。
“好點了???沒?”蘇蘊邊揉邊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半掀起眼簾,随後一只手勾過了她的脖子,讓她的唇逐漸靠近。
十分輕淺的一個親吻,也沒有持續多久。
而後才懶洋洋說道:“好多了。”
蘇蘊拍了一下他:“你又唬弄我。”
他扯着笑,“明天幾點起床?我送你。”
“不用了,我估計6點多就會起床,放假早晨路況好一些,我行李很少。你不如多睡會兒,等我回來才去接我。”
“會疼人了……”他笑,“也行。”
……
這時候的菱城,秋意還沒有那麽濃,蘇蘊穿着一件長袖襯衫,外套搭在手上,拎着一個輕便的行李包走出高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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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市區後,蘇蘊在街邊吃了一碗牛肉面,又選了以前林照見住過的酒店入住,這才前往醫院。
蘇敏右腿打了石膏,吊在床上,看到姐姐後還是挺高興的。
問詢了解一番情況後,蘇敏說:“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才摔成這樣,醫生說要拄一段時間的拐杖上課。”
蘇蘊安慰道:“幸虧不嚴重,好好養傷,別留後遺症就行。”
“我沒有想到媽媽會告訴你,我快被她罵死了。”
“姐姐你這次回來待幾天?”
“明天就走。”
“明天!那才回這一天,多匆忙啊。”
蘇蘊耐心道:“好久沒有回來了,順便看看你們,北京邊也有很多事。”
“哦,好吧,不過你能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
後來,謝紅霞也過來照顧女兒,跟蘇蘊打了個照面,二人一向透着些許生疏,十分簡單地聊了幾句。
四點多的時候,謝紅霞說:“我準備回去做飯了,蘇蘊你晚上一起回家吃吧。”
蘇蘊則道:“不用做了,晚上大家就在外邊吃個飯吧,叫上叔叔和那兩個弟弟。”
“那多破費。”
蘇蘊淡淡地笑了笑:“沒事的,我已經參加工作了,請你們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又問:“蘇敏,你想吃什麽菜,有沒有忌口?讓餐館一并做了。”
……
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吃完飯,天色還早,謝紅霞負責送餐給蘇敏,蘇蘊則一個人漫步在街上。
這幾年,菱城的市容市貌變化非常大,也入選了宜居城市。蘇蘊訂的酒店就在高中不遠,走在路上,經過一家書店,忽地想起即将升高三的那年暑假,蘇蘊要補課,假期不多,便沒去北京。
林照見過來看她,帶她在這家書店買過書。她的輔導工具書、課外閱讀的一些書,都是他挑選的。
湊巧的是,在書店裏碰到了同班的女同學。
同學還問:“這是你叔叔嗎?”
林照見極不樂意地冷聲:“怎麽看也是她哥哥,我有這麽老?”
後來蘇蘊沒心沒肺地說:“你當我叔叔,也是可以的,畢竟你都博士畢業,而且馬上也要參加工作了。”
氣得他簡直要翻白眼,“參加工作了也是哥哥,懂?”
幹淨明亮,書香濃濃的店內,也有若幹顧客在看書和購書,蘇蘊沒進去,只在門口往裏面瞅了瞅。
打算繼續往前走時,看見一對年輕的夫妻帶着個靈秀的小男孩從書店出來,小孩手裏拿着一本繪本,興高采烈的模樣,男人則牽着女人的手。
女人還說:“老公,晚上你負責給孩子講睡前故事吧。”
“講故事有多難,瞧我的。”
“……”
蘇蘊眼睛莫名發熱,默默地想,如果某人有孩子了,上下五千年的故事,他都能給孩子講個透徹。
不禁彎着笑,往前走去。
像是有心靈感應,行了十幾米,她便接到了林照見打來的電話。
“回酒店了?”
“沒有,剛剛請我繼母一家吃了個飯,便在街上走了走,等下就回酒店了。”
“注意安全。”
“會的。”蘇蘊停下步子,回看了一眼書店,“剛好走到你帶我買過書的書店。”
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輕地笑了笑,“這麽巧。”
“是的,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你當年帶我買書的事。”
“聽你語氣,還挺懷念?”
“是挺懷念的。”蘇蘊誠實地說,随後還壓低了聲音,“也挺……想你的。”
有關“想你”的話,這麽久了,她從來沒有說出口過。
昨晚之後,她也在認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淡定、收斂了,總不舍得把積壓在心底的感情釋放出來,有時候眼見着要釋放了,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一點兒也不解風情……
怪不得每次他都被氣個半死。
現在,在這座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點,憶想曾經溫暖的畫面,那是她這些年來時常闖入夢境的珍藏。
只是,那個人這會兒沒在自己身邊。
于是情不自禁地,想他。
……
電話那頭的人還是頭一回聽見這樣直白又真切的話語,整個人呆怔住。
挺……想你的。
挺,想你的。
想……你。
聽見電話那頭沒了聲音,蘇蘊感覺自己是不是太直白,吓到人家了,頓了頓,“那你在做什麽呢?”
“我在……”清朗的男人靜立于陽臺,擡頭望着那輪仍舊還算圓滿的月亮,一時之間忘了呼吸,“看月亮。”
蘇蘊下意識地擡頭望了望天空,“嗯,今晚月亮也挺圓的,只有一點點微缺。”
電話那頭輕聲呵着,“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沒想到我們也挺應景。”
蘇蘊也跟着笑,“還是你更有詩情畫意一些。”
“我明天就回去了,蘇敏的情況挺好的。”
“快回酒店吧。”
“那行,你也早點兒睡……”
林照見在陽臺處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回客廳,卻覺得沒有她在的客廳,今晚顯得空蕩了許多,睡覺又太早,便進了書房。
書房有一排書架,其中一扇書架上擺放的是蘇蘊寄過來的書。
當年去菱城看她,是跟她一起逛過書店,還被她同學說是叔叔……林照見不自覺地在書架前站了站,看着她這些年在大學學習過的一些課本。
書本擺放毫無規律,十分淩亂,看得人皺眉。之前也注意到,但都是搖搖頭就罷了,今晚格外受不了。
她好像天生就不喜歡太整齊和規矩,以前帶她去實驗室,書包裏帶的書、文具也總是很亂,比如明明只要帶數學課本、試卷就行,她總能再夾帶一本別的書。
而且她很喜歡在書包的外邊挂一些裝飾物,什麽噴漆的叮當貓,毛絨絨的鴨子,水晶挂飾……雜亂無章。
林照見曾笑着問:“你挂這麽多,是要加各種buff嗎?”
“只是覺得挂着很可愛。”
“花裏胡哨的。”
“不會呀,多好看。”
“……”
今晚,鬼使神差就想整理一番。林照見打開了書架的玻璃門。
稍稍按課本的大小、年級分類擺放,手無意中觸碰到一本淺豆綠色的筆記本,之前它夾在兩本大書中間,根本看不見,現在一整理,發覺這個本子格外突兀。
林照見莫名停了停,并且将它抽了出來。
她寄過來的書裏也有課堂筆記本,但都是學校統一發的那種本子,這一本更像是什麽日記本……
但是,現在的女孩子都不手寫日記了,有什麽心事,全都在Q空間、朋友圈、微博上寫着。
一時好奇,林照見下意識翻開看了看。
随手翻到中間部分,赫然便是手抄的一篇《心經》,再往前後翻看,全部都是抄寫的《心經》。
林照見心頭促了促,感覺意識有些發懵。
一個小姑娘,怎麽會抄這玩意兒?她又不是習佛人士,什麽時候開始抄的?
他翻到了第一頁,上面有記載日期,正是當年高考出分之後抄的,一天一篇。
而在電話裏鬧掰之後,抄的頻率逐漸增多,最高的時候一天抄了七篇,并且紙上依稀可見濕過的痕跡,仿佛是淚水掉落,濡濕了紙張,看得人胸口直悶。
中間有幾天停抄了,正是她爸爸去世的日子;再往後面連續好多天,都有抄。
念大學之後,抄的頻率下降,間或抄一抄;後來有一年的時間,幾乎沒抄過……最近的一篇,是他在中夏大學把論文交給她的那晚抄的。
……
向來睿智的男人,有些弄不懂,他不明白。
為什麽,會抄這篇經。
為什麽會持續這麽久?
偏偏,他們的名字都嵌在經句裏。
電話響了起來,紀明誠在電話裏說了一通這幾天有師兄弟過來,要不要聚聚的話。
林照見保持着冷靜,回答了一番,卻突然問:“問你個問題。”
“啊?哇靠,不是吧!你居然有問題要問我,是求教于我嗎?”
林照見沒理會他的貧嘴,只淡淡地問:“你覺得一個不習佛的人,突然抄經,意味着什麽?”
紀明誠愣了愣,“抄經?得看什麽人?”
“年輕的女孩子。”
“年輕的女孩子?喂喂喂林教授,提醒你,你是有未婚妻的人。”
林照見:“算了,挂了。”
“別別別,知道借你十個狗膽,你也不敢有二心……年輕女孩子抄經,可能是想獲???得心靈上的平靜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人在痛苦、憂傷、難過、不平靜的時候,總得找渠道排解排解……這種負面情緒,可能是遭受挫折,比如失戀、失業、失意、失親……”
林照見低聲問:“如果是某段時間抄得很頻繁呢?”
紀明誠:“抄得頻繁?那多半是極度痛苦,無處可發洩了……”
“……”
極度痛苦……林照見咬了咬牙。
“你身邊有這樣的親友在這樣抄經?那你得開導開導她,大好的年華,別想不開,遁入空門了。”
遁入空門麽……她這樣淡定,也沒區別了。
可是為什麽啊,如果是只為他而感到痛苦,為什麽不願意為了他來京?她外公和黎家那點事,真的那樣重要嗎?
“好的,謝謝,挂了。”
“我靠,你別挂!你個禽獸居然會和我說謝謝……”
翌日一早,內心仿若遭受紅蓮業火之劫,竟夜未眠的人,來到了爺爺家。
住家保姆鄭小蘭已經在他們家幹了快二十年,早已經成了林家的一分子。
鄭小蘭剛起床,一出保姆卧房就看到一臉疲憊的林照見坐在客廳,吓了一跳。
“照見,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是不是你媽媽……”
“我媽沒事。”林照見說道。
“哦,那就好。”鄭小蘭拍拍心口,“你怎麽這樣早?”
“蘭姨,”他神色憔悴地看着鄭小蘭,問道,“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
“什麽事?”
“我記得四年前,也就是我媽查出生病的那個暑假,我從外地出差回來,蘇蘊還了我一個游戲機,還是你拿給我的。”
鄭小蘭:“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還游戲機那天,我媽也在這兒?”
在這句的提醒下,鄭小蘭有了更深刻的印象,“哦,是那天的事啊,我記得!”
林照見凝神看向蘭姨。
“哎說起來,當時我們都不知道你媽媽是生病了,不然早點兒送醫院。”
鄭小蘭嘆着聲:“那時候你媽媽不是老讓你相親結婚,你又不去麽,母子倆鬧得很僵。她就過來見了兩個老人,讓老人幫着說說,因為她生病了,說話也不是很好聽,脾氣也比從前更暴躁。”
“剛好這時候,蘇蘊過來還你的游戲機,小姑娘怯生生的,聽了聽,也有些害怕。後來我急匆匆進廚房看炖的湯,出來時,看到你媽媽在院子裏跟蘇蘊說話。”
林照見忍了忍,平靜地問:“我媽跟她說了什麽?”
“我也沒聽到,好像只是說了兩句就走了,然後我讓蘇蘊進屋,她也沒進,只把游戲機塞給我,讓我歸還。”
“……”
“可能小姑娘是受到了一些驚吓吧……但還挺鎮定的。”鄭小蘭說着,“不過小蘊現在也知道實情了,不管說了什麽,都不會怪你媽媽的。”
……
蘇蘊這一晚睡得還挺好,以前住酒店多少有些擇床,可能這次訂的是他住過的酒店,所以感覺很踏實。
梳洗過後,去街上吃了早餐,竹筍包子配皮蛋粥,以前她最常吃的搭配,再買了些東西看望妹妹。
蘇敏問道:“姐姐,你買的是幾點的票?”
“下午兩點多。”
“哦,那可以吃了午飯再出發。”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抵京是傍晚時分,他說會接她。
蘇蘊情不自禁抿唇笑了笑,離開醫院時,蘇蘊把蘇敏的住院賬單結清了。
從醫院出去是十二點,蘇蘊打算直接在酒店附近的餐廳吃碗豬骨面就去退房。
但是才剛坐下,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林照見打來的。
“在哪兒?酒店?高鐵站?”
“我還沒退房,在一家面館。”
“行,順便幫我叫一碗,發定位給我,我打車過去。”
蘇蘊:“什麽?”她有些難以置信,“你來菱城了?”
“啊,”一貫散漫的應聲,“剛出站,現在攔到車了。”
“……”蘇蘊驚訝無比,這家夥居然來菱城了。
覺得極其不可思議,但是又好像很合情理,也許,昨晚那個電話也讓他想起了過去的事,他突然想過來看一看。
高鐵站開車過來需要二十分鐘,蘇蘊吩咐老板先煮別人的面,又怕他找不到地方,親自跑去路邊等他。
在面館外邊的香樟樹下,蘇蘊感覺有人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轉頭瞧過去,面前的男人,熟悉的臉容略顯疲态。
蘇蘊欣喜又驚訝,“你怎麽就突然過來了?!”
“來接——”他似乎有些累乏,先是朝她淡淡地一笑,緊接着伸手攬過她的纖細腰肢,高大的身子将她擁進懷中,“未婚妻。”
“還親自跑那麽遠來接的嗎……”蘇蘊笑嘻嘻,“那我真有面子。”
他卻一時陷入沉默,沒有吭聲。
察覺到不對勁,蘇蘊想離開懷抱看看他的情況,卻被有力的手按着背頸和後腦勺,箍得死死的,推都推不開。
“你怎麽了?”蘇蘊的頭擱在他肩膀上,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良久才聽他低低地說:“沒怎麽,只是……”
聲音喑啞,像從胸腔中發出來,“挺想你的。”
蘇蘊:“……”
作者有話說:
5555,都別收着了,趕緊在一起吧……